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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滩上的陌生人

2022-05-30米歇尔·坎贝尔

译林 2022年2期
关键词:贾森卡罗琳汉娜

〔美国〕米歇尔·坎贝尔

暴风雨之前

第一章

海滩上有一个陌生人。他就站在我家房子前,直勾勾地盯着看,好像是在踩点,伺机抢劫。

有时命运会悄悄降临在你身上,但艾丹·卡拉汉并非悄然出现。他真是厚颜无耻,就站在沙滩上,抬头望着我这幢崭新的海滨别墅,看似心怀鬼胎。我透过落地窗,越过院子里的泳池,朝远处的大海望去,清楚地看到了他。没错,他是很帅。但我已有20年的婚龄,深爱丈夫,几乎没怎么留意他的长相。我注意到这个家伙看上去很壮,壮得危险。他的装扮像个城市二流子:宽松运动短裤,背心,脖子上的金链子闪闪发亮。像他这样的人对像我这样的人常心怀憎恨,有时还会抢劫。最近发生了一连串入室抢劫案,一些案子就发生在大别墅。来此避暑度夏的人觉得当地警察破案不积极,也许因为作案的是当地人。看到艾丹站在那里,我立刻想到那些盗窃案,顿时脊背一阵发凉。

我会从头告诉你发生的一切。我一开始觉得艾丹很可能是个小偷。我当时要是听从了直觉,转身走开就好了。但我没有那样做,而是出了别墅,朝他走过去。

第二章

这是劳动节两周后一个闷热的日子,度夏的人大都已返回城里,海边只剩下我和隔壁的邻居——埃伯哈特老太太。她住的是一座坡顶棚屋,所占的地块早让东区的房地产开发商垂涎三尺了。我的别墅正是在拆掉她那样的房子后盖起来的。她养的一只小狗很爱叫唤,每天早上5点半准时把我从梦中吵醒。你可以想象,我们之间没什么话说,所以基本上算是我一个人留在了海滩上。

一整天我都在等防盗警报公司的技术人员过来安装设备。屋里弥漫着一股新刷的油漆味道。还有一些细节有待处理,防盗设备是其中最后项目之一。公司说技术人员会在上午10点到下午2点之间过来,我同意了,反正我还得为几天后举行的盛大乔迁派对做准备。最终确定来宾名单,制定餐饮菜单,安排帐篷交付,与代客泊车公司洽谈,想方设法请一家著名女装时尚杂志社的摄影师来为社会新闻专栏拍照,等等。几个小时过去了,安装警报器的人仍然没有来。下午4点,我打电话过去投诉,对方告诉我技术人员忙不过来,只好重新安排下周的时间。一贯如此。我心想要不要把橱柜里的那瓶杜松子酒拿出来,调一杯味道浓郁的鸡尾酒,让自己心情好一点。但离天黑还早,我打定主意还是别放纵自己,到海滩上跑会步吧。

系运动鞋鞋带时,我非常想给女儿发条短信。汉娜刚离家去上大学,我还难以放手。我把手腕上的发筋使劲弹了一下,感受它带来的疼痛。这个办法是姐姐教的——厌恶疗法。过去她用这个办法戒烟,现在我用它来阻止自己成为一个凡事都要管的妈妈。挺管用,那股沖动过去了。我打开双扇玻璃门来到露台上,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咸味的空气。越过陡坡可以看到大海,从这里能听到海浪拍击声。今天浪很大,但它总能使我平静下来。

我需要静一静。汉娜的离开令我茫然若失,也让我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孤独。丈夫贾森经常出差。事实上,他还从未在海滨别墅住过一晚,尽管我们把所有的钱都投了进去。这幢别墅让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紧张。它是我的梦想,不是他的。我们节衣缩食买了那块地,虽然面积不大,但位置极佳。为了在上面盖一座完美的房子,我们更是省吃俭用。我和贾森有些不太对头,但说实话,我还不完全清楚是什么。只是内心深处一种隐隐约约的不安感觉,让我怏怏不乐。但我努力压制它。我告诉自己,他工作太忙,努力挣钱养家,还是个好父亲。还有,嘿,盖房子总得有人掏钱吧?我不该抱怨。

我加快了步伐。一束阳光穿透云层,照在碧绿的海水上,粼光闪闪。我住在靠近干道的陡坡上,这儿的地价是每英亩100多万美元(我不会透露具体数额)。我沿着喜欢的跑步路线来到远离大路的海滩,朝着真正的豪宅区跑去。那里有一座房子最终成交价为4000万美元。不过,你看不到它,因为房主是大名人,为了保护隐私,房子四周都种了高高的树篱。贾森是一名投资银行家,但不是那种与名流打成一片、拥有若干架私人飞机的知名人物。我是一名室内设计师,但不是那种在图片社交平台上拥有百万粉丝、设计的房屋照片登上《建筑文摘》的人。汉娜出生后,我就辞了工作,直到最近才重返职场,想着大干一番,但遇到了不少阻力。贾森和我属于富人圈子,但我们不是最有钱的。关于有钱这件事,有一个真相:总有人比你更有钱。

我沿着海滩跑了很长一段路才停下来。我弯下身子,双手叉腰,大口喘着粗气,直到呼吸渐渐平稳。到11月我就43岁了,我自认为形象还不错,但是最近出现了人到中年的迹象。我可以用化妆品来遮盖脸上的细纹,用挑染来掩饰隐约可见的白发,但身体锻炼无法作假。我得回去重新拾起普拉提课,或者请个教练。这座房子耗费了我太多时间和精力。汉娜上大学了,我该专注于自己了。

云层在水面上翻滚,天空也越来越暗。出门前我没查天气预报,但是大家都说这个秋天多暴风雨,糟糕的飓风季节来了。母亲很迷信,我也遗传了她对雷雨的恐惧,以至于如果外面有闪电,我都不敢开水龙头。所以,听到一个闷雷响起时,我转身就往回跑。

10分钟后,我回到了陡坡上,那儿能清楚地看到我的房子。一道闪电划破天空,随即又是一声惊雷。他再次出现了,仿佛凭空出现的恶魔。正是一小时前我从厨房窗户看到的那个陌生人,又在盯着别墅。看见他,我停住了脚步。看得出他是镇上的人,不在周边小区住。也许这话听上去有些势利。但我不是有钱人,我也不是那个意思。事实上,那天艾丹让我想起我的家人,想起我的兄弟和他们的朋友,炎热的下午在我们家门前打街头曲棍球。我爱他们,但他们绝不是什么天使。我知道我在说什么。看到有人踩点,我知道他们在做什么;看到艾丹时,我也清楚他在做什么。

我不是一个害羞的人,能照顾好自己。我朝他走过去,决定说点什么。

“喂!有什么需要帮忙吗?”我喊道。

我的话消失在风中。但不知怎的,他听到了,转过身来,冲我笑了笑。我当然注意到了他的笑容。就像太阳冲破云层,所有的怀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蒙骗了我。任何人都可能被他唬弄。

“那是你的房子?”

他说话的样子好像已经知道答案。我应该注意到这点,并且对这点不寻常有所警惕。但是我没有。

“是的。”我说。

“可真漂亮。”

“谢谢你。”

“我是艾丹。”他伸出了手。我握了握。

“卡罗琳。”

“卡罗琳。名字真好听。”

“谢谢你。”

他的手很暖,眼睛很蓝。他盯着我打量,我突然变得张口结舌起来。他得比我小10到15岁。他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这时下起了瓢泼大雨。

“快进屋吧,别被雨淋透了。”他说。

“是的。”

这就是我们俩的整个谈话。他朝我轻轻挥了挥手,转身匆匆离去。他表现得如此漫不经心,若无其事,以至于我完全忘记了他可能是个窃贼。他脚下的海滩是公共区域。他有权利在那里,我想他只不过是停下来欣赏一座漂亮房子。发生了两次。好吧。但这也构不成犯罪。我进了屋,试图把他从脑海中抹去,但没完全成功。他引起了我的兴趣,我放松了警惕。我的生活本来已经失序,各种因素一结合将导致我的毁灭。

第三章

在海滩上见到艾丹的那个晚上,我20年的婚姻破裂了。我向上帝发誓,这两者之间毫无关联。完全是个该死的巧合,我一生中最糟糕的巧合。

我光着脚坐在中庭的L形大沙发上,翻看着来参加乔迁派对的客人名单,正在对生活感觉良好时,贾森打来电话,说不参加派对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亲爱的,很抱歉,我无法参加你的乔迁派对了。”他是这么说的。

“我的乔迁派对?上次我去验房的时候,这房子还是咱俩的。”

“你知道我的意思。”

“你是认真的吗,贾森?这可不行。你一定要来。这不仅仅是乔迁庆宴,也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我的生日在下月呢。”

“但我把它写在请柬上了。我还订了很贵的蛋糕,请了你们公司和高尔夫俱乐部的人。”

“我没让你这么做。”

“哦,他们反正要来。你知道还有谁来吗?设计行业的,我想给他们留个好印象。”

我曾经是名成功的室内设计师。我可以从头再来,拿我漂亮的新房子作为名片。难道他不明白吗?

“你也想让我去挣钱,不是吗?”我说。

“当然。”

“派对很重要,贾森。杂志社的人要来,还有室内装修设计师和建筑师。我需要你在场。”

“对不起,亲爱的,如果能的话,我会过去的,但我现在公务缠身,人在克利夫兰。”

克利夫兰?该死,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他可是说要去丹佛。

我突然明白过来。他在撒谎。

我歪着脖子夹住手机,走到咖啡桌前拿起iPad。由于使用了家庭套餐,我可以追踪全家人的电子设备。之前我多次追踪过汉娜的手机,因为她有时很晚还不回家,我担心她被优步司机绑架。可我从来没有查过贾森——我就是这么心大。我现在点击“查找我的苹果手机”,等待地图加载,显示他的位置。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我预感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天哪,猜对了。

那个加载的小点犹如一记重拳打在我肚子上。贾森既不在克利夫兰,也不在丹佛。他就在城里,离海滨别墅有三个小时的车程,但不在我们公寓,是纽约曼哈顿时代广场附近的一个地址。现在是晚上10点半,我把地图放大,那个地址是万豪侯爵酒店。

一个男人在自己的城市拥有完美舒适的公寓,还在这个时间去住酒店?

很明显,他对妻子不忠。

我可真是个白痴。贾森不在家时,我从没怀疑过他。他行踪神秘,难得和我说上几句话,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会在深夜接到一个电话,然后走出房间去接。或者当我走到他身后时,他匆忙退出短信或电子邮件。他出差时,总是不给我回电话。但不知何故,我从未想到会有这一天。我太信任他了。不,等等,我太容易放过自己了。实话实说,毫无保留。不只是信任他,我太他妈的自以为是了。我从没想过男人会背叛我——至少没想到贾森会这样。在高中我是啦啦队队长,在大学是学生会主席。不管是男人还是工作,只要我想要,没有得不到的。贾森口口声声说我是他的梦中情人。我从未怀疑过他,因为我从未怀疑过自己。但我错了。他的感情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我惊呆了。

“卡罗琳?你在听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我可不打算哭。我会保持冷静和尊严,戳破他的谎言,因为我不是任人欺负的受气包。我会让他亲口告诉我真相。

“你有什么瞒着我吗,贾森?”

“什么?没有。”

“我不信。你有事瞒着我。”

“你在说什么呀?”

“你干了对不起我的事吗?”

“当然没有。别傻了。”他说。

但我有证据。至少,我有证据证明,他口口声声说自己在克利夫蘭,可实际上却在时代广场的一家酒店里。但我不能告诉他。如果我拿证据与他对质,他就会知道我追踪了他的手机,可我还想继续这么干。

贾森叹了口气,好像惹麻烦的是我,“别闹了,宝贝。时间不早了。我会尽量赶去参加你的派对,好吗?但也不敢保证。你还是放我一马吧,眼下我工作上的事千头万绪。”

他在撒谎,我知道,但他死不承认。我还能做什么呢?

“卡罗琳?”

“我得挂了。”说完我就把电话挂了。

我坐在沙发上,震惊得哭不出来。打了一通电话,我仿佛一下子变老了20岁。直到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不再是小卡罗琳·洛根了,不再是扎着高高的马尾辫,身材可爱,穿着啦啦队队服的小姑娘。我是人到中年的卡罗琳·斯塔克,半失业的家庭主妇,空巢妈妈。丈夫背叛了我。

第四章

晚上7点整,乐队开始演奏。他们被安排在泳池一侧草坪上的一顶帐篷里。音乐在海风的吹拂下飘荡,穿着白色夹克的服务生进进出出,忙着把一碟碟椒盐酸橙虾和一杯杯玫瑰红酒传给客人。我从托盘上拿起一杯红酒,心想:我该好好享受一下,今天可是我的重大日子,不能让贾森毁了心情。说来容易做来难。我的眼睛时不时望向门口,但始终不见他的身影。

此刻,我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为了与室内装饰风格搭配,我穿了一件白色连衣裙。前方,可以看到翻滚的海浪,扭转头,可以看到客人们从锃亮的豪车里出来,把钥匙丢给泊车服务生。我一直担心没有人来,担心人们不会在9月这么晚的时间开车出城,但他们陆陆续续地来了。除了我要等的人,其他人都来了。

每次前门一开,我就看过去,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当发现来人不是丈夫时,我都深吸一口气,避免恐慌。跟客人拥抱或飞吻时,我为贾森的缺席表示歉意,编造一些借口:要事缠身,航班延误,错过转机,在来的路上,诸如此类。我讨厌说谎,但我相信在他人面前要保持体面。我不会告诉全世界,我连自己的丈夫在哪里都不清楚。我知道的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我越来越生气,越来越没有安全感,越来越受伤。

客人们很有礼貌,对贾森的缺席不予置评,直到我姐姐琳恩和她丈夫乔走了进来。琳恩可是个大嘴巴,虽然心眼不坏,但不擅长察言观色。兄弟姐妹中,我现在跟她最亲近。我指的是活着的兄弟姐妹当中。说来话长,但这么说吧,我们一家很是不顺。家里三个男孩,三个女孩,我是最小的。其中两个男孩年纪轻轻就死了——一个骑摩托车出了车祸,另一个是因为吸毒。我的父母向来冷酷无情,他们把这点传给了下一辈。后来我们为了爸爸的遗嘱闹翻了,场面很是难看。我和琳恩一伙,艾琳和小帕特一伙。谢天谢地,那时妈妈已经去世,目睹不了这些。那场争斗之后,我和琳恩关系更亲密了。除了女儿,我在这个世界上真正信任的人就是她了。使用美黑喷雾,穿紧身衣服,她和我这些市郊的朋友格格不入。但就像我常对她说的,做你自己,宝贝。我很爱琳恩,要是没有她,开派对我做梦也不敢想。

“你那位英俊的丈夫哪去了?”琳恩扯着大嗓门问道,引得其他客人纷纷转过头来。她仍然操着一口土得掉渣的纽约大舌头腔调,屋里的每个人听了都觉得刺耳。

“航班延误。”

“哦,天哪,连自家的派对都不准时参加。”

“工作总是第一位的。”

“好吧,我闭嘴不提了。但是,等我见了他,看我怎么说他。酒吧在哪里?”

下一位进来的客人是贾森所在那家对冲基金公司的老板彼得·默茨。我告诉他贾森会晚点来,他不是有礼貌地点点头,而是开始追问。为什么贾森没在纽约?为什么他被困在克利夫兰?我回答说,他在那儿有笔交易要做。彼得扬起眉毛说:“真的吗?”原来他不相信我。他基本上是在暗示贾森在撒谎,要不然就是我在撒谎。好吧,碰巧我们两个都在撒谎。但彼得当着客人的面对我刨根问底,怎么说也很失礼。

我在客厅待不住了,就找了个借口来到外面的草坪上,向设有酒吧的帐篷走去。外面的空气清新,酒吧里的饮料也可口,但刚才的一幕还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彼得是想告诉我什么吗?他是否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或者更确切地说,一些我有所怀疑但仍祈祷不是真实存在的事?换句话说,他知道我丈夫有外遇吗?难道大家都知道,只有我一个人还蒙在鼓里?我的脸颊开始发烫,感觉受到了奇耻大辱。我一时都忘了,庆祝活动不过才刚刚开始。

我通常不会在自己的派对上喝酒,但这次因为贾森迟迟没有出现,我竟然失控喝了不少。顺便说一句,我喝的是当晚的招牌鸡尾酒,酒席承办商的员工用托盘在客人中间传。所以服务生走过时,我就会拿一杯。我想说的是,我并不记得那天晚上去了帐篷里的酒吧。艾丹在派对上当酒吧服务生,这个是我后来才知道的。我从未在那里见过他,当然我自己也没雇用他。酒席承办商自带员工,这个大家都知道。

不管怎样,是贾森让我乱了方寸。

我正在和一位为《家居》杂志撰稿的女士说话,嗓门可能很大,这时琳恩走了过来,一把夺走我手中的酒杯。

“嘿!”

“抱歉。”琳恩对那位女士说,把我拽走。

“你干什么啊,我正在搭建工作关系网呢。”

“你在自己的派对上都打不起精神,这可不太妙,但至少现在我知道是为什么了。”

“你在说什么呀?”

“贾森来了,带着一个女人。还真是个极品呢。”

我感觉眼前一黑,不得不抓住琳恩的胳膊站稳。两天前,一切还算正常,而现在,我的生活狼烟四起。

“在哪儿?”我问。

“屋里,在客厅。”

“什么时候来的?”

“几分钟前。他有了外遇,你怎么不告诉我?你知道,我饶不了那个狗娘养的。”

“他真的把人带到这儿来了?来到我家,参加我的派对?真不敢相信他会这样对我。”

“你要是愿意,我叫乔痛扁他一顿,或者我亲自动手。”

“不。你留在这里,招待好大家。不能让他们知道这件事。”

“太晚了,亲爱的,那女人太吸引眼球了。”

我茫然地朝客厅走去。我必须找到贾森,但不知道找到他后能做什么。大喊大叫,把他赶出去?痛哭流涕,苦苦哀求?一切恍若梦中,这种事怎么会发生在我身上!客人們纷纷把目光投向我。这就是我想让他们留下深刻印象的派对?!

第五章

一生中从没觉得有哪段路和进屋的那段路一样漫长。我心想:这不可能是真的。我们不是那样的人。我们是队友,最好的朋友。我们俩谁也离不开谁。但接着我又想到,我们也并不是谁也离不开谁。以前是,但现在不了。其实我早就该料到会有这一天。汉娜是个早产儿,神经脆弱,在学校不受欢迎。我含辛茹苦地养育她长大。也许——说实话——也许我爱女儿胜过爱丈夫。不管怎样,我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女儿身上,生活全围着她转。去学校做志愿者,辅导家庭作业,送她上舞蹈课,陪她跟小伙伴们玩。操心她穿什么衣服,留什么发型,该不该去夏令营,申请哪所大学。除此之外,是的——房子,公寓,普拉提课,还有我那个不省心的戏精姐姐。这些都与他无关。也许他觉得自己被忽视了,所以做了男人常做的事,把目光瞄向了别处。

但接着我想:绝对不行。这不是我的错。我不该承受这些。是我成就了他的今天。贾森遇见我时还是个无名小卒。现在见到他,看他的穿着、言谈和举止,你还以为他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呢。好吧,我来告诉你——全是我的功劳。是我卡罗琳在20年的时间里,教会了贾森如何为人处世。这也绝非易事。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他打着两份工,挣的钱勉强能糊口和支付学费。他皮肤黝黑,五官端正,帅气又聪明。我看出他很有潜力,但需要历练。我是那个有动力、有远见,对,还有钱的人。是我帮助贾森从商学院顺利毕业,否则他永远不会成为今天这样的成功人士。我花的是爸爸留给我的血汗钱,为此我与兄弟姐妹反目成仇。贾森·斯塔克的一切,他的每一分钱,都是因为我的付出和牺牲。然而,他却出轨了,就在我们的女儿刚去上大学,家里只留下我一个人的时候。

这个混蛋。

这就是我走回屋子时的感觉。怒火中烧,我承认。

进了屋,我环顾客厅,没见到他的身影。我走到斯泰茜·艾伦面前,她的女儿格雷丝和汉娜是高中同学,她的律师丈夫乔希为贾森的公司做代理。我不必开口,斯泰茜已经知道我在找谁,朝门口指了指。

“几分钟前他和一个女人出去了。卡罗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斯泰茜问,瞪大了眼睛,脸上充满了对我的怜悯之色,同时夹杂着兴奋,还有隐隐的幸灾乐祸。人们觉得我的生活如此完美,这种事发生在我身上,自然很是刺激,而斯泰茜会像野火一样传播流言蜚语。到明天早上,我的整个社交圈子里的人,不管我有没有邀请他们来参加派对,都会知道贾森的事。意识到这一点,我的头真的热了起来,就像漫画中那样冒出热气。我要杀了那个混蛋,我想。斯泰茜扬起被精心修剪过的刘海遮住的眉毛,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说出了声。好吧,去她的吧,去她那假惺惺的震惊吧。我们洛根家的人都是这个脾气,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我是说气话。”我说。

“当然了。”

“那女的是谁?是我们认识的人吗?”我这样问她,因为当时觉得这个是重中之重。贾森是和我认识的人好上了吗?那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斯泰茜摇了摇头,“我觉得你不认识她,更不会邀请她。她是不速之客。”

“你是怎么知道的?”

“贾森是一个人先到的。我还想跟他打个招呼,但他忙着打电话,看上去心不在焉。不到五分钟,前门突然开了,那个女人进来了。是冲进来的,就像她一直追随着他。他基本上是硬拖着她,不让她见人,但为时已晚,大家都看见了。他们刚出去几分钟,现在可能还在外面。”斯泰茜朝前门点点头。

“这事别告诉任何人。”我说。

“卡罗琳,他们都知道了。”

我转身冲到屋外,来到车道上。贾森还在和那个女人说话。她背对着我,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她的一头黑发。这毫无道理。贾森喜欢金发女郎,比如我(虽然我给头发染了色),至少他过去是这样。此时他正抓住她的胳膊,像是在阻止她离开。两人之间的亲密让我感到恶心。

我径直朝他们走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不约而同地转过身来,贾森更是从女人身边跳开。女人身上散发着廉价栀子花香水的难闻味,差点把我熏吐。我暗想,也许她是个妓女。这就是他的出轨对象?她既不年轻,也不漂亮。那张猫一样妖冶的脸,肯定是因为做了太多整容手术。和我比起来,她可差远了。

她一张开嘴说话,那就更糟了。

“这似(是)谁?”她一边问贾森一边上下打量着我,好像我是个肮脏的人。从她把“是”说成“似”,可以判断她是个俄罗斯人或者捷克人。浓妆艳抹,神色冷峻,厚厚的眼线,紧身皮短裙,恨天高高跟鞋。一个更年轻、更漂亮的女人,或者是一个学历更高、更聪明、更有权势的女人,那还情有可原。但是为了这样一个婊子背叛我?我崩溃了。

“我是他妻子,你到底是谁?”我说,手直哆嗦,真想扇她一巴掌。

她没有回答,只是从牙缝里发出一丝轻蔑的声音,好像我不值得她花费心思。一辆崭新的钴蓝色奥迪双门轿车开了过来,看上去价格不菲。泊车员从车里下来,把钥匙递给她。她又对着贾森发出不耐烦的声音,钻进了驾驶室。

“我走了。”她说。

“加林娜,等等。”贾森说。

“你得做个决定。”说完,她关上车门,启动了引擎,车轮卷起一片沙砾。

我简直惊掉了下巴。

“决定什么?她在说什么?”我问。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胡说!你把别的女人带到我的派对上,让她这样跟我讲话,却不做解释?”

贾森转向我,好像直到这一刻才意识到我的存在。“等等,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是同事。出了个问题,工作上的问题,她一路跟过来讨论,就是这样。”他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急忙结结巴巴地辩解。

“你们公司的人我都认识,那个女人根本不是公司的。她连公司大门都进不去。”

“我没说她在公司上班。”

“不,你说了。你刚刚说了。别撒谎了。”我快要哭出来了。

“卡罗琳,你完全误会我了。”

“那就解释给我听。”

“我说了,她只是生意伙伴。”

“我也说了,我压根儿不相信。”

“咱們都结婚20年了,你总该相信我。”他说。

“别他妈的把我当傻子。”

“你结论下得太早了,我现在没法说服你。手头还有个急事,我得去城里一趟。”

“什么?”

“我会尽快回来。”

“你要是离开这里去追她,就别再回来了。”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毕竟周围还有那么多客人。我的威胁没起作用,他赶着去追她了。我心想:去他妈的吧,我要请纽约最好的离婚律师,把一切都拿走。海滩别墅,公寓,汽车,珠宝,还有汉娜的监护权——或者,要是她过了监护的年纪,我就让她恨他。恨死他。假期里永不让他见她。不邀请他参加她的婚礼。不让他带着她走进结婚礼堂。让我来。就让他一无所有,孤独终老,看他什么滋味。

我真的是这么想的。任何处于我这种境地的女人都会这么想。但我从没动过这个念头:去买把枪,将丈夫干掉。好吧,也许我这么想过,但从没付诸行动。

我向上帝发誓。

第六章

派对那天晚上,贾森没有再回海滨别墅,第二天晚上也没有。在我给他打了20个电话后,他才回了一条短信,编了个蹩脚的借口,说工作上出了点紧急情况。但是,我一直在追踪他的手机,能实时识破他的谎言。他的办公室地处市中心,但现在他的位置却显示在该死的布莱顿海滩。贾森是和那个俄罗斯女人在一起。

那天晚上,我关掉手机,把自己灌得不省人事。显然,用这种方式应对压力是错的,但这也是我们家的传统。小时候坐在爸爸的膝盖上时,我就学会了喝酒。老帕特·洛根——我的天,他有时也会戒酒,但这么做时,他仍让全家人胆战心惊。还有我妈妈特蕾莎,喝纯杜松子酒,不开玩笑。现在,生活就要支离破碎了,我借酒浇愁,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不是在找借口。我亲眼见识了父母酗酒带来的恶果,我本该放聪明点。女儿在家时,我还能控制。父母没有给我树立好榜样,我要比他们强。但女儿现在不在家了,我大口大口痛饮着血红色的酒,直到空酒瓶从手里掉落。我烂醉如泥。

星期天下午,我被那股熟悉的廉价香水味熏醒了。我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但睁开眼睛时,贾森正站在我身旁,看上去和我一样糟糕。非常非常糟糕。他在床边扑通跪下,我能看到他眼里的泪水。那一刻,我已经打算接受他的道歉。该死,我还在祈祷他道歉呢。

“我能从你身上闻到她的味道,”我说,眼里也噙满了泪水,“你不能再跟她见面了,亲爱的。拜托,求求你了。”

“希望事情有这么简单,卡罗琳,”他平静地说,“但它比这个更糟。”

我坐了起来,感觉天旋地转,不得不使劲吞咽,以免吐出来。

“更糟,怎么个糟糕法?拜托,别告诉我她怀孕了。”

“我从未想去伤害你。事态失控了,现在我已经掌控不住了。”

“你在说什么呀?别那么神秘。”我用手指按压着太阳穴,感觉头痛欲裂。

“不能告诉你更多了,没有——”他停了下来。

“没有什么?”

“我不能说。”

“天哪,你让我怎么想呢,贾森?我该怎么办?”

“说实话?我不想这么说,但是你需要找一位优秀的离婚律师。这是我能给你的唯一建议。”

“她是不是抓住了你的什么把柄?”

从他脸上的表情来看,我一语中的。

“贾森,回答我,她怀孕了吗?”

他紧闭双唇,对我的问题置之不理。

“我们必须离婚,”他说,“我什么也不跟你争,一切都归你。公寓,海滨别墅,所有的钱。我希望你同意。”

离婚。也许在派对上,我考虑过去请个律师,把他的一切都卷走。但这并不是我想要的婚姻结局。即使经历了过去48小时发生的一切,我仍然爱他。我们在一起20年了,共同有了汉娜、公寓、别墅,还有一步步建立起来的幸福生活。好吧,也许我们的婚姻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借助于心理咨询和双方的努力,我们完全有可能回到幸福的原点。可他那晚却把别的女人带回家,打了我个措手不及。

“20年了,你就这样结束一切?”我眼含泪花,哽咽着说。

贾森脸色苍白,目光如炬,喉咙里发出哽咽的声音,好像说不出话来。

“我现在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你不必这么做。”

他抓住我的手,“不,我必须这样做。但请你记住,我爱你,我真的很抱歉。”

说完,他站起身,走出了房间。我听见外面汽车发动的声响,他就这样走了。

我下了床,踉踉跄跄地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几乎看不见眼前的东西。也许我哭了,但我浑然不觉。失去了他,或者说失去了他所代表的安稳平静的生活,我不知道如何度过接下来的几小时,接下来的几天——还有我的余生。我走到屋外草坪上,听着海浪拍击海滩的声音。我想,我可以去那边的海滩——然后呢?结束一切吗?不,我不会那样做。我不是轻言放弃的人。去他的,那样的话就太便宜他了。我知道我必须控制住自己。我跑回屋内,拨打了琳恩的手机。

“贾森离开我了。”琳恩一接起电话,我就脱口而出。

沉默。

“琳恩?”

“真不敢相信他竟然这么白痴。”

“是的。他走了,还不到五分钟。他让我找个离婚律师。”

琳恩顿了一下,“待在家里,我马上过来。”

“你要过来?”

“是的。给自己倒杯酒,打开电视,别多想了。我一小时内就赶到,除非被交警拦下。”

“谢谢你,姐姐。我太爱你了。”

“我也爱你,宝贝。这事有我呢。”

琳恩还住在马萨皮夸那座我们小时候住的房子里,离这儿足足有一个半小时车程,但她喜欢开快车。50分钟后,她就赶到了别墅,还带来了一瓶波旁威士忌和一大碗意大利肉酱面。她刚把肉酱面放进微波炉,我就抓起那瓶酒,给自己倒了一大杯。

“我不想吃,我不舒服。”看到琳恩把盘子放到餐桌上,我说。

“吃点肉酱面,你的胃会好受些。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我得给几个朋友打电话,他们认识知名律师。我们会帮你的。”

第二天早上,在离开之前,她要我约见一位离婚律师。该律师是她一位朋友极力推荐的,曾帮这位朋友从离婚官司中大捞了一笔。我想让琳恩到时和我一起去见律师。上帝啊,我真希望她能留下来,那样我就如期赴约了。但她不得不离开。琳恩和丈夫乔在佛罗里达州拥有多套公寓,这些租出去的公寓在暴风雨中受灾,她得赶过去监督维修。我明白,这是他们的生计。我不是个小女孩了。但该死,我还是忍不住去想,如果那几天她留在汉普顿斯陪我,事情会有多么不同。我绝不会去那个酒吧,也绝不会再次碰见艾丹。

第七章

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城镇,城镇中有那么多酒馆,她却走进了我的酒馆。

在卡罗琳·斯塔克走进他工作的酒吧那一刻,艾丹的腦海中就浮现出这句话。那是一个雨水绵绵的周一晚上,空气中弥漫着木材燃烧的味道。每次门一开,都有一阵冷风吹进来,他就会抬头看看。他一眼便认出了她。他怎么会认不出来呢?她就是那晚派对的女主人,那个在他祖父的地皮上建别墅的人。拆掉了他们家的旧渔棚,建了别墅。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那个地方对他来说就意味着一切。海浪的声音,咸咸的空气,夏日的余晖,这些都深深印在他脑海里。她的房子与祖父的老房子相比,简直就是座宫殿,他非常渴望进去看看。他曾试图加入施工队,但工地经理是个顽固的家伙,因为多年前发生的一次不愉快,不愿意雇用他(这儿的人记仇)。因此,当有机会去别墅当酒吧服务生,他毫不犹豫就去了。后来他才发现酒吧设在了草坪上的一顶帐篷里,甚至不能假装上厕所偷偷溜进别墅,因为服务人员被指定只能使用泳池房的卫生间。

然而,派对的主人现在却走进了红锚酒吧。她的出现让这个地方蓬荜生辉,使它看上去不再是当地一家普普通通的酒吧。她双肩微耸,头颅高昂,蜂蜜色的秀发浓密而有光泽。全世界都应该拜倒在她脚下。酒吧里没有客人,她朝他这边瞥了一眼,脱下外套,在靠墙的隔间内落座,抚弄了一下头发,好像在等他过来点单。她完全可以自己走到吧台这边,要不就等正在抽烟的女服务生南希过去。

他假装没看见她,背过身去,擦了擦玻璃杯。但接着他改变了主意。也许因为她很漂亮,也许因为她住在本该属于他的那块土地上,他想对她一探究竟。也许两者兼而有之。还有一个事实,那次派对对她来说完全是一场灾难。丈夫的情妇露面,引起了不小的骚动。那天晚上艾丹在大帐篷里为客人倒酒时,所有人都在谈论这件事。他知道被人说三道四是什么滋味。人们在他背后议论纷纷;自从他17岁那年碰上那桩倒霉事起,就一直如此。问题是,他为她感到难过。想象一下——他竟然为她这样的人感到难过。如果不是可悲,那就是可笑了。

他调制了一杯鸡尾酒,走到她桌边,把酒放在她面前。

“我请客。”他笑着说。

别的女人会被他的微笑迷住,但她没有。她低头看看酒,然后抬头看看他,好像他做了什么奇怪的事。

“抱歉。我们见过面吗?”她问道。

这分明是在睁眼说瞎话。即便她不记得他在派对上做过酒吧服务生,他们在海滩上也见过。她记得的。他知道她记得。心理游戏。

“是的,我们在海滩上见过面。上周末我还在你家当过酒吧服务生。派对,忘了吗?这也是为什么我知道你喜欢喝鸡尾酒。”

“哦,没错。好,谢谢你。酒我留下,但我会付钱。”

他点点头,感到一阵刺痛。不过他为什么要在乎她对他的看法呢?不过是个从城里过来度周末的富婆,表现得就像这个镇上的每个人都任她使唤似的。这些人全这德行。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他不会放在心上。

“随你便。如果你需要什么就喊一声,夫人。”他说。

看得出来,她不喜欢“夫人”这个称呼,也许是担心在他眼中自己不再年轻。对他来说,这意味着她并不像她假装的那样高不可攀。艾丹慢悠悠地回到吧台后面。她坐在桌边喝着酒,每隔几分钟就抬头看他一眼。

她也不能免俗。

这时,韦恩·约翰逊和迈克·卡斯特罗走了进来,在吧台的一端坐下。两人是他哥哥汤米的手下。

“嘿,艾丹,来两杯啤酒!”迈克说,脱下警用风衣,雨水从上面汩汩流下。

“还在下雨吗?”艾丹问道。

“是的,越下越大了。”

艾丹把两杯健力士黑啤放在吧台上。两个警察正在谈论什么他们要为联邦调查局提供的搜查令。一个外国黑帮分子被联邦调查局通缉,躲在了港湾巷的一栋豪宅里。见艾丹听得入迷,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闭嘴不谈了。艾丹可以把这条消息卖个好价钱,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这么做。10年来他一直竭力好好表现,但这又给他带来了什么好处呢?光天化日之下走在大街上,人们还是会向他投来怀疑的目光。

两个警察进来后没多久,卡罗琳就站起身来,穿上外套。艾丹之前没留意她的穿着:紧身牛仔裤,黑靴子,性感上衣。她来这里是想找人陪陪吗?他错过机会了吗?她的身材真好,尤其是对这个年纪的女人来说。他迎上她的目光,挑起眉毛,好像在说,这就要走吗?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鸡尾酒是12美元,那个女人却丢下了20美元。不知为何,这多出来的小费让他很是恼火。他想免费请她喝一杯,她却搞这一套?他有意追出去,但又怕她产生误解。不值得惹老板生气,也不值得给别人留下把柄,说他故技重演。他把钱装进口袋,心想:管他呢,反正我知道你住在哪里。

第八章

星期二,我开车到城里去见离婚律师。但是到了最后关头,我临阵退缩了,在律师事务所的楼下打电话取消了会面。婚姻破裂得如此之快,我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这样做对吗?我们能否以某种方式避免离婚?我和贾森结婚已经20年了。不能不战而降。难道不该先去做心理咨询吗?好吧,他并没有给我这项选择,他甚至不接我的电话。你可能会说这就是我需要的答案,但我不能接受。想来想去,都是为了汉娜。如果父母离异,一般的大学生会难过一阵,但最终能接受现实。但是汉娜很脆弱。她是爸爸的宝贝女儿。贾森是她的一切。我不想在她刚开始上大学时,就给她带来父母婚姻问题的负担。但我也不想让她责怪我,说我抛弃了她深爱的父亲。这是实话,也是我没去见律师的原因。与艾丹无关。那时我们几乎没说过话。

取消与律师的会面后,我回到城里的公寓。我拉上窗帘,一边看《绯闻女孩》,一边大口大口地喝着红酒,直到醉倒在沙发上。我只想逃避现实。

半夜,我被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我急忙拿起话筒,暗自希望是贾森打来的。但是电话来自警报公司,说我海滨别墅的一个警报器发出报警信号。警方已经出动,但并未发现有人闯入的迹象。那人说可能是报警系统没有校准好,听了这个,我并不感到惊讶。前天刚刚安装好,而且为了能躲在浴室痛哭一场,我提前把技术人员打发走了。

但这意味着我得回海滩一趟。星期三早上,天下着雨,长岛高速公路上拥堵不堪,但我很高兴回到心爱的海滨别墅,即使那是我最近的蒙羞之地。我打开玻璃门,坐在门边聆听雨声,等待技术人员的到来。虽然取消了和律师的会面,离婚的念头还是一直都在。如果离婚,我就再也不回城里的公寓了。就把它留给贾森吧,我不想拥有我们共同生活的回忆。这座房子才是我的未来,我会一直住在这里。除了在海滩上散步,我还要养只狗,再辟个花园。离婚不是世界末日,我会没事的。我身上流的是洛根家的血液,我们一家人都擅长应对苦难。

警报公司原本说技术人员会在中午到下午2点过来,但都3点了,人还没到,于是我就給警报公司打了电话,接待员搪塞了我。4点,我又打过去,要求直接找他们的经理。6点,经理终于给我回了电话。

名叫谢莉的经理解释道:“恐怕在付款方面出了问题,所以目前我还不能派技术人员过去。”

“等一下。听说你们接受个人支票,安装费和第一年的服务费我开的是个人支票。”

“是的。但那张支票被拒付。”

“被什么了?”

“拒付。银行没有兑付。”谢莉大声说。

“我知道‘拒付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支票会被拒付呢?截至周一我开支票时,賬户里的钱支付这笔款项还绰绰有余。我十分确定。肯定是这个女人搞错了。

“不要急,夫人,”谢莉说,“一旦收到付款,我们将恢复服务,派技术人员过去。”

“恢复服务?你是说警报器现在不工作了?”

“你家安装的传感器应该还正常——”

“已经不正常运转了。无缘无故地报警。”

“它将保持安装时的状态。”

“你是说它还是有问题。”

“我们不再监控你家信号,也不再向警方发送警报。如果你家的动态传感器被触发,警报会响,但我们不会回应或传到警方。相信你能理解,我们不能提供免费服务。”

“听着,我不知道为什么支票会被拒付。一定是搞错了。我可以换个支付方式吗?”

“当然。你可以在电话中使用有效信用卡。”

“哦,你为什么不早说呢?请稍等。”

我去拿钱包,暗中告诉自己要保持冷静。但当报出那张运通卡号码,等着付钱时,我的心里七上八下。周一时我登录查看了我们的共同支票账户,里面还有10万多美元。贾森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花光这么多钱。

“夫人?”谢莉说,“对不起,这张卡被拒了。”

我僵住了。家庭账单都是由我负责,确保每月还清信用卡欠款。所有信用卡从未被拒过。出事了,肯定与贾森有关。

“我很抱歉。你介意我换一张卡吗?”我说。

我们又试了三张信用卡,都被拒了。最后,我号啕大哭。挂上电话时已经快7点了,天越来越黑,外面大雨倾盆,所有的窗户都开着。我起身关上窗户,然后坐在餐桌前,在漆黑一团的厨房打开笔记本电脑。查看所有账户时,我的手在颤抖。经纪账户,储蓄账户,他的个人退休金账户,还有我的个人退休金账户——全都空了。他把每一分钱都取走了,彻底让我变成了穷光蛋。但有一个例外,他没动汉娜的教育基金,她的大学学费还在。

至少他还有起码的体面,没打自己孩子的主意。但他把我洗劫一空。贾森说一切都归我——那是一个谎言,一个让我放松警惕的策略。我上当了。我没有急着去见离婚律师,也没有急着冻结我们的共同账户。

我打贾森的电话,但被转到了语音信箱。我说了很多。我说我要杀了他,但并不是真心话。那一刻,唯一可能死在我手里的人是我自己。我可以想象没有丈夫的生活,但如果一贫如洗,情况就不同了。我该怎么办?我该如何活下去?拥有一名室内设计师的精彩职业生涯只是我的一个美梦。现实生活中,我连一个客户也没有。我把电话一扔,尖叫起来。我扯自己的头发,扇自己的耳光。我望着窗外漆黑一片的大海,想象自己走进里面的情景。想象海水拽着我的衣服,慢慢淹没腰部,接着是胸,最后是头。让他好好瞧瞧,我会去死。

但是汉娜。

我不能再一个人待在别墅里了,一秒钟都不行,否则我会伤害自己。

我拿起电话,准备打给琳恩,但马上意识到她人在佛罗里达。我想起了镇上的酒吧,几天前的晚上我去过那里。那里会有人,还有烈性酒。我穿上外套,抓过车钥匙。

第九章

周三晚上,红锚酒吧有买一送一的优惠活动。7点,酒吧里已经挤满了人,艾丹忙着招待客人,这时警长汤米·卡拉汉走了进来。即使在人群中,汤米也很扎眼,因为他块头大,声音洪亮,脸色红润。红锚酒吧是汤米最喜欢去的消遣地方,如果他来这里,手底下的弟兄们也会跟过来。他们会坐上几个小时,被汤米讲的笑话逗得哈哈大笑,拍他的马屁,个个都想免费喝几轮酒。但艾丹知道不该抱怨。是哥哥帮他找的这份工作,并且不止一次帮他摆脱麻烦。汤米这么关照他,自己表现得像个忠心耿耿的小弟,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代价。他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还需要哥哥出手关照。

汤米走过来时,艾丹在吧台后俯身向前,和哥哥握了一下手。

“很高兴你来,老哥。和往常一样?”艾丹说,拿起啤酒杯。

“不了。我有事要跟你谈。去外面。”汤米把头朝门口抬了抬。

“啊,我还要上班呢。”

“别顶嘴,艾丹。我没心情。”

他升起一股怒火,但忍住了,“好吧,稍等。”

他大声喊女服务生南希。看见汤米,她疲惫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急忙走了过来,用围裙擦擦手。

“警官!”南希说。

“南希,你今晚看上去气色不错。”汤米说,拥抱了她一下。

“啊,多谢!”南希高兴得脸都红了,“今天的特色菜是肉馅土豆泥。要不要来一盘?”

“你知道我想吃。”

“汤米要和我到外面谈谈,”艾丹说,“帮我照看一下酒吧,好吗?”

“没问题。”南希说。

呵呵,没问题。若不是汤米在,她才不会这么痛快。

艾丹跟在汤米后面,来到海边的停车场。晚风很大,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咸味。乌云掠过昏暗的天空,海鸥在垃圾桶周围咕咕叫着。汤米的巡逻车停在酒吧老板的专属车位上,不过老板还没来,就是他来了,管他呢,让他再找地方停吧。

汤米靠在巡逻车上,掏出一包香烟,点了一根,然后把烟盒递给艾丹。

艾丹摇了摇头,“我戒了。”

“是吗?真不赖。”汤米冷笑道,不相信他能坚持下去。

“有什么事吗?”艾丹说,“妈又在抱怨我了?”

“没有。不过你确实该给她打个电话。”

“我打了。打再多她也不满意。”

“星期天你可以来吃晚饭。”

“星期天上班。我可不像你一样时间自由。”

汤米耸了耸肩,吸了几口烟,然后把它扔到地上,用鞋底踩灭。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金光闪闪的。艾丹见了,心怦怦直跳。

“这是什么?”汤米把圣克里斯托弗勋章在风中晃了晃。

艾丹接过奖章,放进自己的口袋,“你知道是什么。”

父亲去世后第二年,艾丹高中毕业,汤米把这枚奖章送给了他,上面有“保佑你一路平安”的文字。问题是艾丹这辈子还没离开过这个破烂小镇。

“奖章的扣环松了。我一直想把它修好来着。”他辩解道。

湯米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

“那天晚上我去那座新房子检查警报器的时候,为什么在海滩上发现了它?”汤米问。

显然,他指的是那栋建在曾经属于他们家地皮上的别墅。汤米假装不在意,但艾丹心里明白。

“我在那里打过一次工。”艾丹凝视着远处油黑的水面说。这样的时刻感觉似曾相识。它们似乎一次又一次重演:汤米质问他,一副愤愤不平、倍感失望的模样,而艾丹不得不为自己辩解。他为此感到疲惫不堪。

“什么样的工作?”汤米问。

艾丹叹了口气。不管乐不乐意,他都得向哥哥解释。

“你以为呢?只是在派对上做服务生而已。还记得萨曼莎的姐姐布列塔妮·普拉斯基吗?她现在是海港美食家的餐饮部经理。是她给我介绍这份活的。”

“布列塔妮·普拉斯基勾搭上你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恨你。”

“我也很吃惊。那座房子的女主人要举办盛大派对,由海港美食家提供餐饮。谁知道呢,他们肯定人手不够,因为布列塔妮来找我。你要是不相信,去问她好了。”

“听着,我相信你在那里打工了,但我还是担心。酒吧设在哪儿?”

“什么?”

“酒吧,那个派对的酒吧。设在哪里?房子里面,还是外面?”

“在草坪上的一顶帐篷里,挨着泳池房。”

“那你给我解释一下,这枚奖章是怎么掉到房子一侧的主卧窗户下面的?”

“我怎么知道?那晚的宾客足有100人。可能是奖章掉在了地上,挂在某人的鞋上被带到了窗下。要么就是我和女主人有什么私情,为了不让她丈夫发现,我从她卧室的窗户跳出去的时候掉落的。”

“好像她会对你感兴趣似的。”

“她喜欢我。我们以前在海滩上见过,那之后她来找过我。”

“胡说。你到底为什么去她的海滩?”

“那不是她的海滩,是公共的。我和别人一样有权去那里。”

“祖父都死了。别管了。”汤米摇着头说。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你知道。别撒谎了。艾丹,帮你可真不容易。”

“听着,我很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为了不让你失望,走上正轨,我努力工作。请给我一些信任。我没做错什么,你就别老是数落我了。”

“我不能看着你堕落。没别的意思。”

“我不是堕落。别担心。求你了,汤米。”他说。

“好吧,我不说了。但你得离那女人的房子远点,明白了吗?”

又一辆警车开了过来,艾丹无须回答了。韦恩·约翰逊和迈克·卡斯特罗下了车。

汤米轻轻一拳打在艾丹肩膀上,“我说的话你记住了。好了,乖小子,替我和弟兄们安排一轮,好吗?”

接下来的一小时,艾丹在哥哥那帮人周围转来转去,不停地给他们倒酒,沉浸在哥哥带来的荣耀中。汤米在的时候,艾丹成了大家的小弟。他觉得自己几乎成了他们中的一员,几乎有了归属感。但他又在骗谁呢?汤米的手下视他为垃圾,不管他做什么,他们总是瞧不起他。

这时她走了进来。两天内第二次,他想,她在找什么。也许在找我。不然为什么要来这里?像她这样的人一定会觉得镇上的酒吧不上档次。但也许她没这样想。或者她很喜欢他,不在乎这些。那天在海滩上她用那种目光看他,不是没有可能。他的运气仍有改变的可能,只需一次好机缘而已。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女人很可能会让他转运。那天晚上她来这儿时,他主动请她喝酒,可她没有领情。但话又说回来,他并没怎么努力尝试。

他俯身低声对哥哥说:“就是她。别墅女主人。”

“是吗?所以呢?”

“看着,你会发现我之前说的都是实话。这位女士喜欢我。”

“这个富婆会喜欢你?”汤米扬了扬眉毛。

“我没有撒谎。请你在一旁看仔细了。”

第十章

酒吧里挤满了人,喧嚣异常。很幸运,我在靠近洗手间的地方找到了一只高脚凳。洗手间的门不停地打开关上,里面飘出一股浓烈的空气清新剂味道。酒吧不算高级,俗气的海滩装饰——锚、缆绳和捕虾笼。我想把刚脱下的外套穿上,转身离开,这时调酒师过来了。我记得与他在海滩上见过面。我当时还想,这人乍一看上去很危险,但后来发现自己错了。就在那一刻,我真正注意到了他。我注意到他脸上带着慵懒的笑容,一侧脸颊上甚至还有一个酒窝。他穿一件与眼睛很相称的深蓝色青年布衬衫,卡其裤,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今晚他看上去不再野蛮凶狠,更像个大学生,所有女生都喜欢的那种。

“嘿,是你。我还想着你会不会再来。”他说。

我扭头朝后,看看他是不是在跟别人说话。

“真的吗?”

“是的。上次我们还没来得及好好聊聊,你就走了。”

“哦,看来今晚我们也没多少机会聊了。今天周三,怎么这么多人。”这话够愚蠢的。

“我们每周三都有买一送一活动。大家都喜欢喝便宜酒。”他说。

“今晚我也想来杯便宜酒。顺便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卡罗琳。”

“我知道你的名字。你在海滩上告诉我了,之后我还在你的派对上当过酒吧服务生。你这样的女人我当然记得。”

他的声音略带沙哑,很性感。我伸出手,他握住,盯着我的眼睛。他非常英俊,沙色头发,末端呈金色,蓝眼睛,身材高大,肩膀宽阔,一口雪白的牙齿堪称完美,就像冲浪运动员,或者内衣模特。我当时本该离开,但生活太过糟糕,我需要麻木自己,忘记痛苦,所以就问了他的名字。

天哪,我可真蠢。

“我的名字你忘了吗?”他说,看上去很是受伤。

我告诉自己,他可能是在假装,不管怎样,我暗自心生欢喜。他的反应本该引起我的警惕,但却让我感受到一种廉价的刺激。

“很抱歉,我不擅长记名字。”

他点了点头,“艾丹·卡拉漢。这次真的很高兴见到你,卡罗琳——”

“斯塔克。”

“卡罗琳·斯塔克,能请你喝杯鸡尾酒吗?”

“哦,不,那只是派对上喝的。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来一杯加苏打水的伏特加。我喜欢喝这个。”

“好的,马上就来。”

但是他并没有马上回来。许多顾客似乎彼此认识,而且他们都认识他。我喜欢这点。我喜欢外向的人。贾森沉默寡言,有时甚至闷闷不乐,让人难以捉摸。看到艾丹在另一端招呼几个警察,我心想:真是个单纯、朴实、随和的家伙,而且帅气迷人。要是我再年轻10岁,或者单身,我就……哦,天哪,我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他又给众人倒了一轮酒,大家都跟他打趣,喊着他的名字。艾丹·卡拉汉,显然,这是个爱尔兰人的名字。我们俩有共同之处。

艾丹笑着回来了,端着两杯酒和一盘什锦坚果。

“都是给我的吗?难道我看上去像个酒鬼?”我对他妩媚一笑。

他把一杯酒朝我推过来时,手碰到了我的手,我感到一阵兴奋。他看着我,我不得不说,他的眼中充满了欲望。明目张胆,显而易见。我心想,可能我报复贾森的机会来了。和热辣的调酒师上床,就像任何一个被背叛的美国妻子在类似的情况下都会做的那样。

“不,一杯是给我的,”艾丹说,“不介意我和你一起喝酒吧?也许你不愿意和我们这些痞子来往?”

“你是个痞子吗?”

“打杂的。”

老实说,要是换作平时,我是不屑跟他喝酒的。倒不是因为我势利,而是因为随便走进一家酒吧,和一个几乎不认识的人一起喝酒,这种行为很让人不齿。但那天晚上,我乐意自降身价,把自尊心丢在了一边。

“如果你是打杂的,那把我也算上。”我举起酒杯。

两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干杯!”他说。

“Cin?cin!”(意大利语,干杯时常说的话,源自汉语“请”。——译注)

我们都喝了一大口。他让酒变得更浓烈。我喜欢酒喝到肚子里火辣辣的感觉。我喜欢房间逐渐消失并开始摇晃的感觉。我需要忘记,而这个人在帮我。

他俯身向前,双肘支在光滑的桌面上,脸凑过来。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眼睛也是蓝莹莹的。

“Cin?cin?这是意大利语,对吗?”他问道。

“我妈是意大利人。天哪,她可喜欢喝酒了。我爱喝酒,其实是遗传了父母。”

“你父亲是——?”

“爱尔兰人。”

“噢,怪不得你脸上有雀斑。”他用一根手指轻轻划过我的鼻梁。

我万没想到他会有如此亲昵的举动,顿时局促不安起来。

“该死,我还以为用粉底遮住了呢。”我说,声音一下子低了几度,呼吸加快,突然想起几年前看过的一部电影。一个女人在酒吧勾搭上一个男人,几分钟之后,两人就来到外面的小巷里缠绵起来。我告诉自己:这太疯狂了,停下,冷静,这不是你这个年龄的人干的事。我拿起杯子,一口气喝完剩下的酒,然后把杯子贴在脸颊和脖子上,希望冰冷的玻璃杯能让血液里的悸动安静下来,让我守规矩些。但是没用。

“千万别遮住那些雀斑,它们很完美。爱尔兰和意大利血统是最美妙的结合。但我敢打赌,你这辈子一定听很多人说过类似的话。”

我不知道他是真的在和我调情呢,还是为了得到点小费,在卖力奉承我。但我意识到我们之间在年龄、阶层,还有其他很多方面都存在巨大差距。我并没有太把自己当回事,也不确定会不会把艾丹带回家。事实上,我仍然警告自己,不要走到那一步。但至少有三分钟,我不再去想贾森和我惨烈的婚姻灾难,这已经堪称奇迹。

“你的杯子空了。等一下,我再给你拿一杯。”

他起身离开,很快端着一杯伏特加回来了。不说别的,我该给他一笔小费。但是一想到现金,我又想起消失不见的钱,再次心烦意乱。

“那么,你是在这里常住,还是像其他城里人那样,只是周末来这里?”他显示出关心的样子。

“本来只是周末来,但是……我不知道。现在我的生活一切还是未知,过一天是一天吧。”

“是吗?听上去出了问题。能跟我谈谈吗?”

“不,谢谢你!我的生活一团糟,但不该给你添麻烦。我们几乎不认识。”

“没事,真的。听着,我也有过类似经历。但不管怎样,把心中的苦闷说出来总没错,尤其是跟调酒师说。”

我被他的这句话逗乐了。

“不是开玩笑,”艾丹说,“干我们这一行的就像牧师,听别人忏悔,然后给出独特的赦免,不过是装在酒瓶里。”

“我喜欢这个,听上去比教堂的那种赦免更有意思。”

“当然。再来一杯?”

我把空杯子递给他,他走开了。我开始纳闷,他对我到底了解多少。他声称在我的派对上做过酒吧服务生,但我不记得那天晚上见过他。如果他在现场,那他听说了贾森和那个俄罗斯女人的事吗?其他客人有没有在他面前议论我那失败的婚姻?他有没有觉得这就是我来酒吧跟他调情的原因?我原以为自己性感又神秘,结果却成了一个可悲的半老徐娘,被出轨的丈夫一脚踹开,跟一个年轻得足以当儿子的男人勾搭上了。不,等等——我还没那么老。他是一个比我年轻得多的弟弟。

他又端着酒杯回来了。

“那么,”我说,“你是当地人吗?”

这个问题太老土了。我想,也许我就是个喝得烂醉的可怜女人,喜欢上了热情似火的帅小伙。

“我在这里出生和长大,从来没离开过。也许会老死在这里。”艾丹似乎并不介意,喝了一大口酒,对我露出性感的微笑。

“这个小镇很不错,蓝天碧水,景色宜人。”

“你看到的只是一部分。我羡慕你优雅闲适的生活,那是我永远也无法企及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们现在不正坐在一起聊天吗?”

他耸了耸肩,“你应该明白。我们是可以这样坐在一起说话,甚至可以彼此吸引,但我配不上你。我清楚这一点,所以不会再往前迈一步。”

我在想要不要鼓励他试一试,看看会发生什么。但没等我做出决定,突然有人呼叫他的名字,他站起身来。

“别走!”我说,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已经醉得快不行了。

艾丹瞪大眼睛。

“嘿,别急,我正忙着呢。”他回头冲呼叫的人喊道,然后俯身朝向我,粲然一笑,“嘿,看到吧台那头几个家伙了吗?”

“警察?”

“是的。坐在门边的那个是他们的头——他是我哥哥。他会再给大伙点一轮,而且让我免费,还希望我站在那里逗他开心,但我更愿意待在这里和你聊天。”

“真是个无赖。”

“谁叫他是我哥哥呢。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都行。你说。”

“咱俩让卡拉汉警长干等着他的下一轮酒。我一到那边,你马上喊我过来。”

“你是说,我再叫一杯?”

“不,得更狠,否则我得先给他们倒酒。你假装和我很亲密,不想让我离开视线,可以吗?”

“艾丹,你给我过来。”那个大块头警察喊道。

召唤声令人讨厌,我为艾丹有这么一个混蛋哥哥感到难过。

“去吧,我支持你。”我毫不犹豫地站在了艾丹这边。

他一边后退一边朝我眨眼。

等艾丹走到他哥哥面前,我赶紧举起手挥舞,高喊:“艾丹?艾丹!”

艾丹没有转身。四周的喧闹声很大,但他总不可能一点没听到。他想闹出更大动静吗?我犹豫了,但管他呢,我已经答应玩这个游戏了。

我走过去,拍了拍他哥哥的肩膀。

“嘿,打扰了,长官,我现在需要艾丹过来跟我聊天。我非常需要他。”

“需要”这个词我加了重音,所以听上去极为性感,对方脸上震惊的表情让我感到一阵刺激。这太好玩了,我决定继续演下去。

“艾丹,求你了,回来吧。我得和你谈谈,宝贝,是很重要的事。”

“我這就来,宝贝。”艾丹转向一脸茫然的哥哥,“汤米,稍等片刻。卡罗琳需要我。”

我回到座位上,艾丹跟了过来,笑得前仰后合。我浑身一阵酥麻。

“哈,你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了吗?笑死人了。”

“他知道我在开玩笑吧?”我问。

“谁知道呢?汤米脑子没那么灵光。”艾丹说。

这个恶作剧让我有点不安,但艾丹说起酒吧里客人的闲话,逗我开心。我们像老朋友一样饮酒谈笑。他取来一杯又一杯酒。(不知怎的,酒杯总是很快见底。)我……放松下来。一切顺其自然吧。他有一种悠闲、可爱的牛仔气质,还有一种视万物如粪土的孤傲心态。天哪,这不正是我眼下所需要的吗?

“你哥哥那帮人正盯着我们呢。”我说。

“他一定很震惊像你这样的女人会和我在一起。”

“他以为我和你在一起?”我咯咯笑了。伏特加冲昏了我的头脑。

“你为什么笑?”艾丹说,看上去有些受伤。

“亲爱的,我对你来说太老了。”

“你在说什么呀?你可是性感极了。相信我,要是今晚让我在酒吧挑一个女人,那肯定是你。所有人都被你迷倒了。”

这番甜言蜜语让我心旌摇荡。我环顾了一下酒吧,心中暗想,没错,老娘就是今晚这里最漂亮的女人。让贾森和那个俄罗斯婊子见鬼去吧,有艾丹在身边,我什么都不在乎。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我也不知喝了多少杯伏特加。几位客人起身要离开,艾丹忙去吧台结算账单。

我看着他收好顾客的钱,突然再次想起,自己已经没钱付账。就在这时,艾丹回来了,端着两杯酒和一盘开胃菜——这个我也没钱付。

“怎么了?心神不定的。”他一脸关心地问。

“我忘了带钱包。”

“别担心。这不是问题。来,吃点东西。”他朝我笑了笑,拿起一根牙签,扎了一枚橄榄,举着给我吃。

喧闹声渐渐平息下来。艾丹的哥哥大喊他的名字时,声音在酒吧里回荡。几个警察起身准备离开,朝艾丹挥舞着钞票。他走过去收钱,和周围的人一一握手。我把酒杯里剩下的伏特加一饮而尽。四周的光线变得有些模糊,我知道自己喝醉了,但我不在乎。我冲进洗手间,尿了很长时间。我本想把手指伸进喉咙,把酒吐出来,但最后还是放弃了。镜子里,我的脸有些浮肿,眼睛通红,让我差点认不出自己。我迅速补了点妆,逃出了洗手间。

回到座位上时,酒吧里的人快走光了,只剩下即将离开的几个警察。

“是你女友吗?”一个警察问艾丹。

“她在等我打烊。”艾丹说。

这毫无道理,因为其实我并不在等他。好吧,内心深处我是有意等他,但他哪来的自信,这么想当然呢。我们还没达成共识,根本就没讨论过这个问题。

但我并没在众人面前反驳他。

我看了看手机,快午夜时分了。怎么会这么晚?艾丹擦了擦吧台,把营业款从收银机里取出来,装进一个浅色布袋里。我周围的人都走了。艾丹朝我这边看了看。

“卡罗琳,你没事吧?”

“没事。”

“我得把钱交给经理,马上就回来。先待在这儿,好吗?”

“好的。”

我闭上眼睛,感觉房间在旋转。他好像离开了很长一段时间。

“嘿,你还好吧?”

我睁开眼睛,发现艾丹回来了,正在穿一件破旧的短皮夹克。该走了。我努力站起身,差点从高脚凳上摔下来。神奇的是,他快速转到我身后,用双臂紧紧环抱住我的腰。

“哇哦,别急,还是我开车送你回家吧,亲爱的。”他说。

我想,管他呢,反正我也没什么东西可以失去的了。

大错特错。

第十一章

我按下车窗,让夜晚的冷风吹在脸上。艾丹开我的车送我回家。他问了我一两次是否还好,我勉强点了点头,此外我们没再说话。我很感激他的沉默,也很感激他给我带来安慰。我无法忍受今晚独自一人住在为自己和丈夫盖的别墅里。

他把车开进环形车道,关掉引擎。他从车里跳下来,转到另一侧为我打开车门。真是个绅士。

从凯迪拉克凯雷德的副驾驶座到地面,感觉距离遥不可及。

“来,”他温柔地说,“把手放在我肩膀上。”

我走了下来,他用胳膊搂着我。

“好了吗?”他低声说,嘴唇贴着我的头发。

“是的。”

我靠在他身上,头直发晕,细细品味他那修长结实的身体贴在我身上的感觉,脑海中闪现出我俩同床共枕的情景,呼吸不免急促起来。

我倚着艾丹的胳膊,走上台阶。到了门口,他从我手里接过钥匙,插进锁眼,我侧身蜷缩着,脸贴着他的肩膀。他身上散发着大海的气息,混合着夹克皮革的味道。从小我就被警告,不要让陌生男人进家。但不知怎的,此时我所有的谨慎都抛到了九霄云外。身处一片黑暗荒凉的海滩,邻居们都去了城里——我却邀请一个陌生人进了家门。还不是随随便便一个陌生人,是一周前我见过,可能在踩点的陌生人。我不怪罪伏特加。我爸爸每做错一件事都拿酒当借口,而我妈妈的借口则是我爸爸。是的,我是喝醉了,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事实上,我现在头脑清醒,完全清醒——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进了屋,我打开灯,摇晃着朝里走去,路上被一块厚厚的地毯一角绊了一下。艾丹马上伸手抓住我的上臂,一股暖流传遍我全身。进了厨房,艾丹像圣诞节早晨的孩子一样四处张望。看到他惊奇不已的样子,我很高兴。一直是他在照顾无助的我,现在我们可以交换角色了。在我家,我说了算。

“我带你参观一下吧。”我说。

他神色一亮,“好啊。上次在派对上我只能待在帐篷里,都不能进来。”

我脱下外套,挂在客厅衣橱里,然后转向他,“把你的夹克脱了。”

他把夹克脱下来递给我。这是脱掉的第一件衣服,我心中暗想,情不自禁地上下打量着他:蓝色衬衫下面宽阔的肩膀,扁平的腹部,窄小的腰,以及修长的腿。我深吸一口气,与他的目光相遇,发现他也在打量我,好像读懂了我的心思。我感到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来吧,”我牵起他的手,穿过客厅,来到面朝大海的落地窗前,“外面就是大海。”

“我知道。即便是晚上我也能想象出它的样子。我很爱这个地方。”

外面一片漆黑,玻璃上映出我们的身影。艾丹站在我身后,比我整整高了一头,他的轮廓模糊——或者是酒后产生的重影?我们的目光再次相遇了,他把手放在我腰上。我向后靠在他身上,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吹在我头发上。他开始吻我的脖子,我浑身发抖。

“让我多看看。”他说。

让他多看看?他和我想到一起了吗?我脑海中浮现出为他宽衣解带的情景:解开上衣扣子,摘下胸罩,脱掉牛仔裤和内裤。这画面让我全身一阵酥软。但他拉着我的手朝客厅走去,我这才意识到他其实是想多看看房子。有那么一秒钟,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竟然以为一个比我年轻得多的帅气男人想要我。

我们在别墅里转了一圈,我像女明星炫耀奖杯一样介绍我的房子。控制灯光、百叶窗和音乐的触摸屏,占据中庭显要位置的法国石灰岩壁炉。我按了一下按钮,炉栅里冒出火焰。在玻璃门外的露台上,我打开了室外的灯。游泳池里的水闪闪发光,很是诱人,但今晚太冷,不适合游泳,当然更不适合裸泳。露台上装了嵌入式厨具,配有比萨烤炉、巨大的烧烤架、隱藏式饮料橱柜以及火盆。他欣赏着,艳羡不已。

“太冷了,”我说,“进屋吧。”

家庭影院室有小吧台、巨大的电视屏幕、环绕立体声音响系统,以及两排皮革躺椅。他仍兴致勃勃地欣赏着,但我开始不耐烦了。如果他什么都不想做,我宁愿他离开,这样我就可以躲在被窝里,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但是怎样才能不动声色地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呢?

“主卧里还可以欣赏灯光秀,来吧。”我突然灵机一动,有了主意。

我拉着他的手,带他上了旋梯,来到主卧。黑暗中,我们并排躺在枕头堆成山的超大床上,抬头望着天花板。

“看!”因为两人的身体离得太近,我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抑制的兴奋。我按下遥控器的一个按钮,天花板开始了魔幻般的变化,从黑色到靛蓝色,再变成浅蓝色,最后成了亮粉色。音效始终与景观保持一致,从轻柔的晚风拂过,到鸟儿在黎明时分的欢快啼叫。我悄悄靠近艾丹,让我们的腿贴在一起。我为接下来将发生什么而激动不已,整个身体都融化了。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他说。

“等一等。日落才美,会让你哭的。”

不知什么时候,我们的十指交缠在一起。他把我的手举到唇边,翻转过来,缓慢而长久地吻着手腕,然后是手掌。随着他的唇在我的肌肤上游走,我感到头晕目眩。天花板上的光影世界已转换到日落时分,伴随着柔和的音乐和海浪拍击的声音,粉红色、淡紫色、赭褐色和金色如瀑布般泻满天花板,一轮圆圆的红日渐渐没入水面。他动了动右腿,停在我的两腿之间。落日消失在水中的那一刻,我按下暂停键,看着艾丹的双眸。他的脸沐浴在幽灵般的光芒中,眼里燃烧着欲火。

“是不是很神奇?”我低声问。

“你才神奇。”他说。

台词很老套,但我照单全收。他把我朝他拉过去,双手捧起我的脸。我张开嘴唇,让他湿吻,随即用力地回吻。他的舌尖有股酸橙和伏特加的味道,甜中带酸。他把我的头往后牵引,几乎像咬一般疯狂地吻我,然后把嘴移到我的脖子上、耳朵上。天哪,明天早上我身上会有多少地方留下他弄的痕迹,但我喜欢这样。我拱起背,呻吟着,感觉五脏六腑都快融化了,浑身因为渴望而颤抖着,手不听使唤地伸向他的皮带。

他抓住我向上抬,我趁势跨坐在他身上。他黝黑的瞳孔紧紧地盯着我的脸,双手死死地攫住我的屁股。我摇晃着,扭动着,欲火焚身。

“想要吗?”他低声问。

“是的。”

“你想让我对你做什么?说出来。”

“我要你干我。”

“求我。”

“求你了。”

“我要看着你脱衣服,”他粗声道,“脱吧,从衬衫开始。”

我往后仰去,解开衬衫最上面的纽扣,接着是第二粒。我喜欢他目不转睛的样子。我让衬衫从肩膀上滑落,露出那件性感的黑色超薄塑形胸罩。我一定是早有计划,不过没有完全意识到,也不愿承认。现在我高耸的乳房像是吹响了号角,向他发出诚挚的邀请。

“哦,我爱你!”他呢喃着,把我掀翻在床,像头野兽一样压过来……

第十二章

我在半明半暗中醒来,感觉天旋地转,喉咙里有呕吐物直往上涌。我把艾丹搭在我胸前的胳膊拿开,跑到卫生间,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朝着马桶吐了五分钟。吐完后,我在水池边漱了漱口。最近几天,为了忘记贾森的背叛,我常常把自己灌到人事不省,不止一次宿醉醒来,但这是最为糟糕的一次宿醉。我的皮肤黏糊糊的,双腿发颤,全身疼痛。左眼后方剧烈地跳动,感觉就像扎进了冰锥。我吞下几粒镇痛药,喝了整整一杯水,然后站在原地不动。似乎不想再吐了,我深吸一口气,突然闻到身上有一股异味。床笫之欢后留下的异味。

这时我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勾搭了一个调酒师,把他带回家上了床,而且之前在酒吧的亲昵举动每个人都看到了。我几乎不认识这个人,他还在床上呼呼大睡。真希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我想摆脱这个家伙——立刻。

等等。他昨晚说他爱我了吗?

这个想法太疯狂了。我一定是醉得不省人事,产生了幻觉。

好了,深呼吸。我会把艾丹叫醒,让他离开。小事一桩,没有问题。他在酒吧工作,我能想象,他就是那种情场老手,每天晚上和不同的女人回家。他不会指望吃早餐和绵绵情话,甚至连吻别都不用,只是拍拍屁股,说声谢谢。

我能应付。

等等。他是开我的车来的。那他怎么离开呢?

我可以给他叫辆优步。

但我的信用卡一张也不能用了。

该死!

我得先洗个澡,然后再想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现在,我感觉身体像被透明胶带捆绑住了,舌头麻木得说不出话来,热水会让我恢复活力。卫生间的百叶窗周围泛出粉红色光芒,太阳正在升起。如果我想把艾丹带出去而不被人发现,必须在接下来的半小时内完成。半小时之后,别墅区的园丁、房屋看管员和管家就会陆续出现。特别是那个爱管闲事的邻居,埃伯哈特太太,一定会在最不适当的时候站在窗前往外看。弗朗辛·埃伯哈特是一位退休教师,住在斜坡上的一座海滩棚屋里。我的别墅还在施工时,她就经常打电话来,不是抱怨噪声,就是嫌街上停满了车辆,或者投诉建筑工人在公共场所吸烟。虽然我总是对她以礼相待,但我们的关系并不轻松。一想到弗朗辛会洞悉我最为阴暗的秘密,我就如坐针毡。

我打开灯,光线刺眼,于是又把灯关掉。我把淋浴开到最大,任热水如瀑布般喷洒在身上。但再大的水流也洗不掉我昨晚的无耻行径,冲不走我的生活天翻地覆的变化。我的婚姻破裂了,丈夫席卷所有钱财跑了。我成了醉鬼,成了去酒吧勾引男人的放荡女人。恐慌将我淹没,让我无法呼吸。我开始啜泣,刺耳的哭声充满了蒸汽缭绕的淋浴间。突然一股冷空气袭来,艾丹赤身裸体走进淋浴间,把我拉进怀里。

“哦,怎么了,宝贝?我在这儿呢,别哭,什么事也没有。”他轻声道,将我脸上湿漉漉的头发往后拢,温柔地看着我。他的身体在水流的冲刷下光滑而坚硬。那一刻,我尽管想让他走,但更想让他留下来。至少这里有个人,抱着我,倾听我的烦恼。

“怎么了?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可以告诉我。”他说。

我哭得一塌糊涂,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的……丈夫……抛弃了我。”

天哪,承认这一点让人很受伤。这件事除了琳恩,我还没告诉第二个人。我哭得更厉害了。

“我知道。”他说,一边亲吻着我的额头,一边抚摩着我的后背。

“你是怎么知道的?”

“在你的派对上听说的。好多人在谈论。听着,你会没事的。我保证。我会照顾你的。”

“你凭什么说我会没事?我和他结婚20年了,他为了一个俄罗斯婊子就绝情抛弃了我。她甚至一点都不漂亮。他不但伤透了我的心,还把我的钱都拿走了。”

“他拿走了钱?”

“是的。”

“可恶。这是个问题。我们必须把钱夺回来。”

我们?这话听来怪怪的,但我无暇顾及,只是急促地问:“怎么拿?你怎么才能把钱拿回来?”

“别担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你丈夫交给我来处理。”他说。

你丈夫交给我来处理?这话更是让人不安了。但不容我多想,艾丹已经把舌头伸到我嘴里,然后抓住我的肩膀,让我背对着他,从后面进入我的身体……

第十三章

她裹着浴袍,坐在餐桌旁,看上去美极了。还有窗外碧波万顷的大海,都让他恍若置身梦中,让他第一次意识到世界可以如此美丽,人生可以如此美好。眼前的这个女人,卡罗琳,是他的幸运符,是来拯救他的。他爱死她了。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她说。

他们在淋浴间做爱,然后又回到床上继续,所有体位都试过了。他让她高潮了三次,她像女妖一样高声尖叫。她真是太饥渴了。之后他们一直睡到中午,他醒来时发现她枕在他怀里,秀发披散在他胸前,心想:这就是我一直等待的。他爱这个地方,爱这座房子,爱这个女人——全心全意地爱。

“你喜欢炒蛋还是煎蛋?”他俯身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问道。

“炒蛋。谢谢你,艾丹!”她臉变得绯红,好像回到了少女时代。

他拿出平底锅,从冰箱里取出鸡蛋。就连她家的鸡蛋也很神奇:来自有机农场,蓝绿色,像宝石一样闪闪发光。他在碗里打开一个,蛋黄是鲜艳的橙色。艾丹心想:我他妈的永远都不想离开这个地方了。

他又拿出两个盘子放到餐桌上。她嫣然一笑,抓住他的手,吻了一下。这又激起了他的欲望,但他克制住了自己。他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是个情种,他们之间不仅仅只有性爱。他想了解她,也希望她了解自己。好吧,不是关于他的一切,而是现在的他。向她坦白自己的过去,会让他很紧张。先从好的方面开始,而好的方面的确存在。他会让她明白的。

他打开灶头,蓝色的火焰在他眼中是那么美。你可能会觉得炒蛋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他有独家秘籍,使用黄油,小火慢炒,最后鸡蛋变得格外柔滑。他不慌不忙,边干活边哼着歌,享受着她的注目礼。鸡蛋炒好后,他把平底锅端到餐桌前,将鸡蛋盛到她面前的盘子里。

她咬了一口,闭上眼睛,细细品尝。

“嗯,这是我吃过的最可口的鸡蛋。”她说。

他给自己也盛了一份,坐下来尝了尝,表示赞同。

“有几件事我做得还行。”他谦虚地低下头说。

“还行?很出色了,超出想象。”她扬了扬眉毛,话中有话。

现在轮到他脸红了。但如果在她眼里,他只是个床上高手,他无法忍受。他这一生,还没有谁把他当作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来看待。他想从卡罗琳身上得到更多,而她也欠他的,不是吗?昨晚他那么无微不至地照顾她。也许她不欠他爱,甚至不欠他感激,但她欠他尊重。希望她不要转眼变成一个高高在上的荡妇,否则他会很难过。他默默地吃着鸡蛋,低头盯着盘子,直到她把光脚放到他腿上挑逗。

“舌头被猫叼走了吗?我觉得你不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啊。”她的脚尖在他腿上游走,涂成血红色的脚指甲异常醒目。

她从浴袍中露出的双腿修长而丰腴。就在一个小时前,这双美腿还搭在他的脖子上。他可以带她回到床上,让她求他。他在这方面很强大。他需要更加自信,而不是怯于她的美貌或财富。

“我觉得待在屋内有些闷,”他说,“如果能到外面去就好了。我们去海滩上走走怎么样?”

“哦,”她放下叉子,“这不是个好主意。”

啊哈,果然不出所料。她和其他女人没有什么两样,他应该为此感到惊讶吗?

“你害怕让别人看见咱俩在一起。”他说。

“不是。如果是这样,那我昨晚在酒吧为什么还死缠你不放?”

“你当时喝醉了。”

她靠过去,握住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别这样,好吗?我想和你在一起,想和你一起出门去别的地方。只是不能在家门口,邻居们会看见。你知道,我是有夫之妇。”

他脑袋里发出奇怪的嗡嗡声。有时会这样,就像一个警铃,一个鬼话探测器。她是不是在把他当猴耍?但她说的话也没错。

“好吧。那咱们去哪?”他问道。

“去你的住处怎么样?我想看看你住的地方。”

他转过身,不让她看出她的要求令他多么不安。他们生活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里,这一点他一直选择忽视,希望她也如此。当然,如果她没注意到就更好了。他正在努力改变。把她带到自己那个鬼地方去,会让她幻想破灭,对他产生误解——或者拿他的过去评判他。他以前只是时运不济,遭遇了一连串倒霉事,而她会帮他咸鱼翻身。

“啊,我那儿太乱了。一个单身汉的住处是什么样,你完全能想象得到。”他说。

这不是真话。艾丹是个爱干净的人,自己为数不多的物品收拾得整整齐齐,每周一都准时去洗衣店洗衣服,也从不把脏盘子留在水槽里。但他位于小镇边缘的破旧单身公寓并不比旅馆的单间客房强多少。放置轻便电炉和迷你冰箱的一角权作厨房,还有一间配有廉价塑料淋浴喷头的狭小浴室。家具包括一张从分类网站淘来的沙发、一套从沃尔玛超市买来的塑料桌椅,还有一张从他母亲阁楼上搬来的单人床——闻上去有股尿骚味和樟脑丸味。艾丹的薪水都花在了衣服、汽车、刑事赔偿金和房租上面了。支付完这些,也就所剩无几了,吃饭都是从上班的地方凑合了事。

要是卡罗琳知道他的真实生活样貌,她会恨他的,而他也会因为她知道而恨她。爱与恨之间往往一线之隔,现在两人已经踏上了这根细线。他爱卡罗琳,但他讨厌城里人。他们来到海滨,掷下数百万美元,买下盒式棚屋,盖起豪华别墅。正是因为他们,像他这样的当地人才不能再住在这个镇上。多年以前,祖父一看大势所趋,也卖了地。从那以后,这块地已经三易其主。投机者们发了横财,但艾丹和哥哥却分文未见。然后卡罗琳像个女王一样,坐着她的金马车来了。艾丹就是那个跟在马车后面跑着清理马粪的。

“我知道有个地方更好,”他说,“一个你绝对找不到的地方,真的很特别。走吧,穿好衣服,我带你去那里。”

第十四章

“我们去哪儿?”我问。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艾丹说,嘴抿成了一条线。

我们坐上我的车,艾丹驾驶,在干道上疾驰。天空乌云密布,起风了,树被刮得东倒西歪。海水一浪高过一浪地涌上沙滩。暴风雨就要来了。

“我还以为你要到红锚酒吧去取你的车,我们现在可是朝着相反的方向开。”我说。

他面无表情地直视着前方,没有搭腔。一股寒意涌上我的心头。第一次见到艾丹时,我就知道他是个麻烦,但我太想分散注意力,而他的诱惑力又太大,所以我对那些预警信号视而不见。在淋浴间,他说贾森由他来处理时,我就应该赶他滚蛋,但我太想和他缠绵了。今天早上,在他给我做早餐之前,我就应该让他离开,但看到他在厨房的健硕身体,我的疑虑顿时烟消云散。早餐后,在他俯身吻我时,我本应该闪身躲开,但却情不自禁地张开嘴唇迎合了他。他拉着我站起来,紧紧地贴在他身上。在两人欲火重燃之际,他说了一句话,让我毛骨悚然。

“一旦你丈夫出局了,我们可以整天这样。”

“出局?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身體后仰,盯着他的眼睛。

“没什么。”他轻描淡写地回答。

他的手臂仍紧紧搂着我的腰,我费了好大劲才挣脱出来。

“没什么?艾丹,我不知道你在暗示什么,但你无权掺和我的婚姻。”

“太迟了,我已经掺和进来了。”

“不,你没有。你还不了解我。”

他眯起眼睛,整个身体都绷紧了。

“我们同床共枕了一夜。要我说,我很了解你了。你以为你利用完了我,就能让我滚蛋吗?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

“你吓着我了,”我后退一步,“请你离开吧。”

他变了脸色,“哦,对不起,刚才是蠢话。我有时会说蠢话。我向你道歉,原谅我,好吗?”

我根本不相信他的话,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切,好聚好散。所以,我安抚了他。女人擅长这个。

“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我今天确实很忙。”

“得了吧,卡罗琳,别生气了,我刚才只是开了个玩笑。”

“好吧。那么……我们很快会再见面。让我给你叫辆优步——”

“叫优步?就因为我说错了一句话,你就坚持要赶我走——”

“不,不,才不是。我完全接受你的道歉,但我正在办离婚手续,今天得去见律师。”

“至少开车送我回酒吧提我自己的车吧。这个要求过分吗?”

“没问题。去穿衣服吧,我去拿钥匙。”我说。

艾丹上楼穿衣服时,我到处找车钥匙,但没找到。身后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我转过身来。他站在那里,指尖上钩着我的钥匙扣,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

“是找这个吗?”他说。

昨天晚上还那么阳光迷人的笑容,现在却让我不寒而栗。但是,我安慰自己,他只是在开车来到别墅后把钥匙装进了自己的口袋,没事的。我伸出手,向他走去。他笑着摇了摇头,躲开我,冲了出去。等我来到车前,他已经坐在驾驶座上了。我无奈地坐到副驾驶座上,但没想到他竟然朝着与红锚酒吧相反的方向开去。除了保持冷静,寻找下车的机会,我别无选择。

在通往格伦汉普顿海滩的路标处,艾丹把车拐了进去。至少他带我去了个公共场所,我心想。接着,我看到入口处的售票亭前空无一人,一张告示上写着“季节性关闭”。艾丹把车停在前方木栈道附近的一个停车点,熄了火。

“我们来这儿干什么?”我问。

“我很想和你一起去海滩上走走。”他说,双手仍紧握着方向盘,声音中夹杂着一丝讥讽。我怀疑他是在耍我。

“今天算了吧,艾丹。天气太糟了,海滩都关闭了。我说过,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什么事都可以等。我们走吧。”

那是命令,不是请求。他下了车,砰的一声关上车门。车钥匙在他手里,我没有办法。我忐忑不安地跟在他身后,胸口发紧。

停车场建在一块露岩顶部,从这里可以俯瞰大海。我们路过浴室和一个季节性关闭的小吃店,沿着简陋的木制台阶往下走。风很大,我的头发不时被吹拂到脸上,整个身体也因台阶的湿滑而摇来晃去。海滩上荒凉得很,到处是岩石和浮木,背后是陡峭的悬崖。一面红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预示风大浪急,但仍有几个冲浪者在水上冒险,时隐时现,看得我心惊肉跳。

艾丹抓着我的手朝一个方向走去,脸上表情坚定,眼睛盯着远方。他太用力了,把我的手都弄疼了。一缕细沙刮进我的眼睛,因为风大,我不得不提高嗓门。

“我不喜欢这样。我们回去吧。”

“我想给你看样东西。走吧。”

我们来到第二块露岩处。退潮时,你可以绕过它,继续走在海滩上,而不会把脚弄湿。但是现在,随着海浪的冲击,这块岩石把海滩一分为二,只留下一层薄沙露在外面,人可以走在上面。如果想绕过岩石,人可能会被海浪打翻,被拖到海里。但艾丹径直走过去。

“这儿安全吗?”

“如果不安全,我是不会带你来的。走吧,很值得一看。”

一个大浪朝岩石拍了过来,海水翻滚着,留下许多泡沫。艾丹盯着,待潮水退却,立刻把我拉进水里。水一直没到我脚踝,浸透了羊皮靴。我们绕过岩石,刚好在下一个浪头袭来前到达对岸。大浪激起的水雾飞溅到我脸上,弄湿了头发和衣服,突如其来的寒意让我倒吸一口凉气。

眼前又出现了一片新的海滩,在多云的天空下,很是壮丽空旷。但艾丹没有欣赏风景,而是径直朝一块紧贴着露岩的巨石走去。他闪到一人高的巨石后面,过了一两分钟仍没出来。我走了过去,没看见他,可我的车钥匙还在他手里。

“艾丹?”

那块巨石遮挡了露岩的一个洞口。洞口很窄,洞口前的沙地上覆盖了一英寸深的海水,水中漂浮着泡沫和海草,洞内散发出一股浓烈的潮气和咸味。

这个地方让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第十五章

卡罗琳同意开车送艾丹去酒吧提车,但艾丹之前有意把她的车钥匙装在自己口袋里,从而掌握了主动权。他强行坐上驾驶座,往相反的方向驶去,说要带她去一个特别的地方。有些地方只有他这样的本地人才知道。也许他是个桀骜不驯的人,但她就喜歡这点,否则为什么会找他,和他在一起呢?而他觉得她是在怀念昔日时光。她偶尔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刺耳口音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她并非一开始就是豪华别墅里的阔太太。

艾丹费尽心机把卡罗琳带到海滩边的一个洞口前,可她不想进去。

“别害怕。”他说,理解她为什么会犹豫。

岩洞很黑,她对里面的情形一无所知。而这里是艾丹的伊甸园,他对此了如指掌。从小,一在家遇到不开心的事,他就跑到这洞里来。他第一次醉酒,第一次嗑药,第一次做爱,都发生在这个岩洞里。

他拉起她的手,“进去后你会发现它在渐渐变宽,还有光线从顶上的洞口照进来,真的很神奇。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他放开手,让她在前面走,自己跟在后面。没走多远,狭窄的入口变成一个卧室大小的空间。粗糙的岩壁倾斜着向上延伸,直到顶端一个可以现出一小片天空的洞口,柔和的光线照射进来,让人感觉仿佛置身于贝壳内。艾丹快步越过她,走向一块巨大的平坦岩石,脱下夹克,用它拂去上面的沙子。

“这是你的专座,我的夫人。”他说。

她站着没动,犹豫了一下。

“怎么了?”

“没什么。”

“没事的,我保证。过来,我来保护你。”

她走过去,但在离那块岩石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她突然看上去很害羞,令他想起今天早上从她家厨房窗口看到的那只在泳池喝水的小鹿。他伸出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拉近,亲吻她的嘴唇。

“我上高中时常来这里。”他说,又开始亲吻她的脖子和耳朵。她在他怀里颤抖着。

“其实我就是在这块平坦的岩石上告别处男的。”他说。

“真的吗?那时你多大?”

“15岁。她22岁,是食品超市的老板。”

“也是个比你年纪大的女人?真的吗?”

“是的,她也结婚了。”

“哇。”

他盯着她的眼睛,“这很奇怪吗?你的第一次是什么样子?等等,让我猜猜。你当时上大学,最后嫁给了那个家伙?”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这么有钱。”

“我可是个好女孩。”

他笑了,“如果你和我在一起,你就不是。”

他吻了吻她鼻梁上的雀斑。那些雀斑就像一个承诺:她就是一个邻家女孩,一个可能属于他的邻家女孩。他又继续吻她,知道这一切不是梦。

第十六章

海浪拍击着沙滩,海鸥在空中盘旋,发出阵阵尖叫,空无一人的海滩更显荒凉。除了艾丹,没人知道我在哪儿。女儿和姐姐还以为我平平安安地待在家里呢。我那不忠的丈夫,如果他突然想起我,也不会担心。我在洞口犹豫不决时,心里想到的就是这些。艾丹去哪儿了?他在洞里面吗?我得拿到我的车钥匙。我上前一步,想看个仔细。突然他在我身后出现,吓了我一跳。原来他绕着巨石转了一圈,像个调皮的孩子一样悄然来到我后面。

“你这是干什么啊,艾丹!”

“进去。”他靠近我。

“什么?不!”

“我说了,进去!”他推了我一把。

通过狭窄的入口,我们很快来到一个宽敞的空间。里面阴冷潮湿,幽闭恐怖,四周的岩壁像悬崖一样高耸着,不时有水滴落下。他领着我走向一块覆盖了一层沙子的平坦岩石,周围地面上散落着烟头和用过的安全套。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颤抖着声音问,胃里一阵痉挛。

“我不想让你错过这个地方。”

“所以你就强行推我进来?”

“我想让你看看。很神奇,不是吗?”

“这儿——脏兮兮的。”我说。

艾丹沉下脸来。

“对你来说不够豪华吧,我的公主?”

“不是。”

“那是什么原因呢?”

我知道他想干什么。但我现在对他很反感,甚至担心他接下来要干的事。我不想做爱。我想告诉他,一切都结束了。之前跟他玩得很开心,但是现在该结束了,我们要回归各自的现实生活。问题是,尽管听上去很疯狂,我是个43岁的家庭主妇,而艾丹是个帅小伙,但我确信他会受不了。

“我……我有幽闭恐惧症,”为了不惹恼他,我搜肠刮肚,努力寻找借口,“如果待在这里,我会焦躁不安。”

他抓住我的肩膀,低头看着我的眼睛,“有我在,你就不会有任何问题。相信我,好吗?快过去坐下。”

他脱下夹克,拂去岩石上的沙子,又把周围的一些碎石踢开。

“艾丹,这儿让我很紧张。我们走吧,好不好?”趁他忙活,我慢慢朝洞口挪动。

“给自己一个战胜恐惧的机会。”

“我已经体验过了,现在得走了。我一上午都在告诉你,我还有事要处理。”

他沉下脸,“你在生我的气。我做错什么了?”

“我……我累了,好吗?我的生活一团糟。我现在没时间干这个。”

我朝洞口走去。他挡住了我。

“让我来帮你忘却烦恼。”

“作用只是暂时的。”

“会管用的。我保证。”

他吻我的嘴唇,我没有回吻他。他边吻边推着我移向岩石,牙齿咬住了我的嘴唇。我的腿碰到了岩石,重重坐了下去。透过牛仔裤,我感到岩石粗糙而冰冷。艾丹在我旁边坐下,手开始在我身上乱摸。

“我太想要你了。”他低声说,呼出的热气吹到我脖子上。

他伸手去解我衬衫上的纽扣,我推开他的手。

“艾丹,不,停下。”

他立刻收回了手,满脸通红,嘴巴扭曲,一副狂怒的样子。

“你这是怎么了?昨晚我可是对你足够好。”

他抓起我一只手,按在他裤子前裆鼓起的地方。我缩回手。

“我说了不要。”

“你不是当真的。”

我们开始撕扯起来。他又高又壮。我的心狂跳不止。不等我起身跑开,他就拉开了拉链,猛地把裤子褪到膝盖。在这样的密闭空间,喊叫和反抗毫无意义,只会激怒他。

我正準备屈服,突然听到洞口传来声响,盖过了艾丹急促的喘息声。艾丹也听到了,慌忙提上裤子。那两个在海上冲浪的家伙,身穿湿漉漉的潜水服,正站在那里看着我们。

第十七章

见有两个冲浪者闯进来,我认为机会来了。我站起身,把衣服裹紧,冲到洞口,从他们身边挤了出去。来到外面,我如释重负,深吸了一口咸湿的空气。但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一秒钟。涨潮了,海浪拍打着岩壁,完全挡住了我和艾丹20分钟前穿过的窄滩。我还没想好下一步的计划,艾丹就冲出岩洞追了上来,边走边扣衬衫纽扣。他走近时,我向汹涌的海浪迈进一步,心怦怦直跳。

“嘿,宝贝,我真的很抱歉,”他说,“没想到在这里也会被人打扰。我知道,很让人尴尬。你没事吧?”

艾丹笑了——笑得那么温柔恬静,似乎在宣示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要不是他刚才在岩洞里试图侵犯我,我可能就信了。他表现得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我想找到我的车,离开这个鬼地方,离开他。但是逃生的路被堵住了,怎么办呢?

“别担心,”艾丹看出了我的不安,“现在是涨潮时间。还有一条路通往停车场,走吧。”

他想抓住我的手,但我躲开了。他看了我一眼,然后眯起眼睛望了望厚厚的乌云。

“如果你不想淋成落汤鸡,最好跟我一起走,”他说,“马上要下大雨了。”

我没动,看着他走开,此时冰冷的雨点开始落下来,噼里啪啦地打在海滩上。薄外套湿了,我开始打哆嗦。艾丹加快了脚步,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我不想跟上去,但又担心他到达停车场后开走我的车,把我一个人丢在这荒凉的海滩上。我只得跟在他后面。雨下得更大了,我慢跑起来。远处的岩壁间有一条蜿蜒向上的小径,我跟到那里时他已经不见了。在我身后,大雨滂沱,波涛汹涌。我登上陡峭的小径,奋力往上爬。当我赶到停车场时,湿漉漉的头发贴在头皮上,肺部在灼烧,艾丹已经坐在了车的驾驶座上,发动了引擎,开动了雨刮器。我坐上副驾驶座,很高兴车内的空调也打开了。

我暗自祈祷现在去餐馆吃个饭,之后就一了百了,但他却开车带我去了他的公寓。公寓叫“海风小屋”,但名不副实。这里没有小屋,只有一栋低矮的長长公寓房,房前的水泥地面坑坑洼洼。要吹海风,你只能发挥想象力,因为这儿离海滩还有好几英里。我记得小时候在长岛就有不少类似的地方。很久以前,我的很多朋友也住这种房子。我努力打拼就是为了避免这种命运,丝毫不愿回忆过去。

公寓共有10户,每户都有一个小小的混凝土门廊,一扇金属门,门前还有个停车位。艾丹把车开进楼前中间的一个停车位。

“进来吧,我去煮咖啡。”他说。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给了我一个拖延的借口。我掏出手机,是汉娜发来的短信:什么鬼,妈妈?爸爸怎么跟我说你们要分手?

我已经两天没跟女儿联系了。我不想告诉她关于离婚的可怕消息,一直拖延。万万没想到贾森先行一步,告诉了她。他始终不回我电话,我还以为他也没和汉娜联系,但他们俩总是有说不完的话,我应该意识到这一点。

艾丹皱起眉头问:“谁的短信?”从他的语气中我听出了嫉妒。

“我女儿。”

“你还有个女儿?你以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个话题一直没出现。”

“这可是个不该遗漏的大问题。难道你认为我没有资格知道吗?”

资格?我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我真想破口大骂,但这样做只会激怒艾丹,更难以让他从我的生活中消失。

我说:“我们似乎没有交换过彼此的生活故事吧。我得给她回个电话。”

“她多大了?和你们住在一起吗?叫什么名字?”他连珠炮似的问。

一想到要和艾丹讨论汉娜,我就紧张起来。提及女儿,根本就是个错误。艾丹说了许多威胁贾森的话。我对他不够了解,不知是否该把这些威胁当真。但我不信任他,当然也不会把女儿的具体情况告诉他。我想要回车钥匙,然后让艾丹从我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但谈何容易。他双臂抱在胸前盯着我,等着我的回答。

“艾丹,我得和女儿谈谈,需要些私人空间。求你了。”

“求你了”这句话似乎打动了他。

“好吧。”他不情愿地下了车,随即又把头伸进来,“说完就进公寓。”他砰的一声关上车门。

当然了,他又拿走了我的车钥匙。雨点敲打着挡风玻璃,我疲惫地把头埋进双手。我厌倦了这个游戏,对自己也很恼火。之前在岩洞,两个冲浪者的意外闯入让我躲过了一劫。如果在他的公寓,他还会故技重演。但我现在必须把车钥匙拿回来。

我打开手机,思忖着是否该拨打911,突然想起艾丹的哥哥是警长。和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纠缠在一起,本身就是我自己的错。我想高声尖叫,但手机响了,吓了我一跳。是汉娜打来的。

“嘿,宝贝,”我说,“我正想打电话给你。”

听到电话另一端传来轻柔的鼻息声,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哦,宝贝,”我说,“汉娜。亲爱的,不要哭。”

“妈妈?你怎么能这样?”

我愣住了。她是站在贾森一边吗?出轨的可是他啊!

“我?我做什么了?”我问。

“你怎么能不告诉我呢,妈妈?”她说,因为伤心提高了嗓门。

“哦,这个嘛,我正打算告诉你呢。”

“要是你们俩分开了,我的整个生活就成了一个谎言。”

“这与你无关,是我和你爸爸两个人的事。”

“你们是特意等到我离开家后才分开吗?这让我感觉自己被骗了。”

“不,才不是这样。”

“那为何之前不告诉我你们之间出了问题?”

“我也是直到开派对那天才知道。”

“你要逼他离开这个国家,甚至也不告诉我?”

“离开这个国家?你在说什么呀?”

“他说他要出差一段时间。”

“但是——出国?去哪里?”

该死,不。不能带走我的钱。不可以。

“我不知道。去墨西哥?他今晚要来这儿跟我告别。”

墨西哥?我需要见律师,现在,马上。

“他要到你宿舍去吗?”

“不。我不想当着室友的面。我们去餐馆。”

“哪家餐馆?”

“这有什么关系吗?”

“汉娜,我也要去吃饭。”我说。

“没请你。他不想和你说话。”

“他无权决定。”

她停顿了一下,“我是这样想的。我想他也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所有的育儿书上都说,不要把丑事抖搂给孩子。现在顾不上这些了。是贾森背叛了我,应该让汉娜知道她父亲的真面目,这样她才能做出明智的决定,否则她会自动站在他那边。我清楚他们的关系,可以肯定地预测这一点。

“汉娜,听我说。你爸爸待我很不好。他背叛了我,拒绝见我,也不接我的电话。他还转走了银行账户里的钱。”我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

“汉娜?”

“我不相信他会那么做。”

“不过,他就是这么做的。”

“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但这个问题显而易见。汉娜一直是爸爸的心肝宝贝,这深深伤害了我,因为为她牺牲了一切的人是我,可我却永远无法与他们俩的亲密纽带相抗衡。

“我不站队。这不是站在哪一边的问题。”她说。但她错了,或者在撒谎。汉娜知道这与站队有关,而且她选择站在贾森那边。

“你知道他带着个女人去海滨别墅参加派对吗?我敢打赌他没告诉你,是吧?那女人可真是个婊子,妖里妖气——”

“妈妈,别说了。我不想听。我甚至不相信你。”

“你得让我过去吃饭,汉娜。”

“行了。这对我来说有多糟糕,你难道不明白吗?爸爸可没有这样发疯。”

“是,因为离开的人是他。他是过错方。难道你不明白——”

“我得挂了。”

“汉娜——”

“再见,妈妈。”

手机显示:通话结束。我盯着这行字,惊呆了。亲生女儿竟然挂老妈的电话!我明白了,这就是丑陋的真相。贾森不仅拿走了我的钱,还要抢走我的女儿。

有人敲车窗。我抬头一看,艾丹正站在大雨中,手里撑着一把破旧的雨伞,示意我下车。六神无主的我推开了车门。与汉娜通的电话让我很受伤。现在,只有艾丹还想和我在一起。

第十八章

艾丹的公寓里面和从外面看上去一样糟糕。一个带小厨房的单人间,破旧不堪,又脏又乱。但是他像个绅士一般接过我的外套。灶台上一台咖啡机在欢快地运转。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他说,“这间公寓简直像垃圾场。其实这只是个睡觉的地方,我所有的钱都用来投资了。”

投资?好吧,就好像我相信似的。

“很明智,”我说,“这公寓挺好的。”

咖啡机发出哔哔的声响,咖啡煮好了。艾丹给我倒了一杯,我把它捧在手里取暖,然后小口啜起来。咖啡又热又浓,我的手指慢慢暖和过来。艾丹在衣柜里翻了个遍,拿出一条干净毛巾搭在我肩上。我放下咖啡,用毛巾擦干头发。

“你看上去就像一只落水的老鼠。”他说,声音里充满爱意。

我还没有完全忘记他在岩洞里的所作所为。但如果他继续这样照顾我,也许我会原谅他,把他之前的癫狂视作一次反常。

“我觉得也是。”我说,“听着,谢谢你的咖啡,但我真的该走了。我今晚要和女儿一起吃饭,在此之前还得去见律师。”

我不是在找借口。虽然汉娜和贾森共进晚餐并没邀请我,但我无论如何都要赶过去,阻止贾森卷款外逃。现在没时间再进城约见原定的律师了,但琳恩给我的律师名单上还有一位律师,就在杰斐逊港办公,离汉娜的学校不远。我会打电话请求约见,看能否尽快拟好文件。女儿说了,她今晚要和父亲在学校附近的一家餐馆吃饭。我可以追踪他俩的手机,得到确切位置。

“好吧,反正我得去上班,”艾丹说,“但问题是,我的车还在红锚酒吧的停车场。”

“我可以顺路送你过去。”我说,突然覺得自己很慷慨。

当然了,我会坚持坐在驾驶座上。等我们到了红锚酒吧,他必须下车滚蛋。

“哦,好吧。我先去冲个澡,换换衣服。”

他打开床对面的一扇门,里面是一间极小的浴室。

“欢迎你和我一起来。”他扭头看着我,坏坏地笑道。

就这种小得不能再小的浴室?它根本容不下两个人!我还是不动声色,一句话也没说。他看上去很失望,在身后关上门。我听见了哗哗的水声。

机不可失,我得尽快找到车钥匙,以防他再耍花招。

窄小的单人床上,艾丹已经摆放好一套干净衣服,大概是他当晚的工作服:牛仔裤和深绿色法兰绒衬衫。我翻了翻牛仔裤的口袋,没有发现车钥匙。床头柜上放着一盏快要散架的台灯和一台老式时钟收音机,还有艾丹的钱包。

他的钱包引起了我的注意。机会难得,我正好可以查看一下这个一夜情郎到底是什么人。钱包又薄又轻,里面只有一张驾照、一张当地银行的借记卡和17美元现金。还吹牛什么投资呢,这家伙穷得叮当响。我打开驾照,与我母亲一样,艾丹也是8月生日。他27岁,比我小16岁。

我把钱包翻了个底朝天,在一个夹层里抽出一张一家比萨店的会员积分卡,上面有一张褪色的中年男子照片,长相与汤米和艾丹很像,可能是兄弟俩的父亲。卡的背面有一行字:“爱你,爸爸。”夹层里还有一张学生照和一张名片,照片上是一个黑头发的英俊少年,名片上则写着:史蒂文·M.菲格罗亚,萨福克县假释部。

艾丹是个假释犯。

糟糕。

水流声停了。我赶紧从兜里掏出手机,给名片拍了照,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将名片放回钱包,再将钱包放回原处。车钥匙还没找到。我扫视房间,这才发现艾丹的夹克挂在门后的挂钩上。我正要走过去,微开着的床头柜抽屉里有一样闪亮的东西吸引了我的目光。我拉动抽屉,没想到它发出嘎吱一声,吓了我一大跳。幸运的是,此时洗手池的水哗哗响起,盖住了这边的动静。

我缓缓拉开抽屉,呼吸一下子变得艰难起来。闪光的不是我的车钥匙,而是一把枪——一把硕大的银色手枪,棱角分明,透出一股冷森森的杀气。我拿起它,沉甸甸的。

水流声停了。我匆忙把枪放回抽屉,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抽屉合上。

浴室的门还没打开。我三步并作两步走向房门,在艾丹的夹克口袋里找到了车钥匙,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不一小会儿,艾丹从浴室出来了,腰间围着一条毛巾。我已经穿上外套,手里攥着车钥匙,随时准备逃离这个地方。

“你这是急着要走啊。”他一脸不悦地说。

他站在床头柜旁,与那把枪近在咫尺。如果他伸手去拿,我就冲出去。

“是的,我说过我要去见女儿,不记得了吗?”我说。

“记得。”他没有再说什么,放下毛巾,伸手去拿牛仔裤。即便现在对他怀有深深的戒备,我也不能否认他真的很帅。

“我们走吧。”他穿好衣服后说。

我们走出公寓,上了车,由我来开。两人都没再开口,车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一切都结束了,没有谁觉得难过。但我担心这不会持续太久。

第十九章

艾丹给不了卡罗琳财富。黄金、钻石、豪车、名包,一样也给不了,除非他去抢劫。在这点上,她的花心丈夫比他强。但是他可以把自己的整个身心献给她。

所以他带她去了海滩边的岩洞,那里是他心中的圣殿。他脱下外套,铺在那块平坦的岩石上,要为两人筑一个爱巢。

“过来,”他说,“我给你暖暖身子。”

他亲吻她的眼睛、嘴唇和脖子,摩挲她的秀发,再一件件脱去她的衣服。在他的爱抚下,她的身体开始颤抖,呼吸也急促起来。

没想到这时候突然闯进两个冒失的冲浪者,破坏了他们的鸳鸯美梦。两人狼狈地逃出岩洞,匆匆来到停车场,钻进卡罗琳的凯雷德车。

快到10月份了,天气又湿又冷,他们赶紧打开车内空调取暖。艾丹本不想带卡罗琳去他的简陋公寓,担心那里的场景会改变卡罗琳对他的美好印象。她想喝咖啡,但不愿去餐馆,怕被人看见和他在一起。最终,他只得开车向自己的公寓驶去。在公寓房前,他先下车,等她和女儿通完电话后,才领她进了公寓。

一进屋,他就发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错误。她眼中的怜悯和厌恶之情一览无余,这是他最糟糕的噩梦。他渴望两人回到床上重温鸳梦,但卡罗琳马上嚷嚷着要走。

“为什么?因为这狭小简陋的公寓?我知道我不是有钱人,但我希望你不介意这个。”

“我当然不介意,”她说,表情变得温柔起来,“你要知道,我也不是生来就是有钱人。”

“可你刚才的表情——”

“你想多了。谢谢你带我来你的住处,这说明你很诚实。”

“诚实是两个人深入交往的基础。”他说,把她揽入怀中。

在一阵激情亲吻之后,他们又开始在床上缠绵。他抚摸着她的头发和面颊,觉得是时候把自己所有的秘密都告诉她了。

“我想让你了解我,卡罗琳。我想让你知道我的一切。”

“这需要时间,”她说,“没必要这么着急。”

“是的,但我觉得有些事你应该事先知道。关于我的过去。这样你就不用从别人那里听到。”

她用胳膊肘支起身子,疑惑地看着他,“好吧。”

他又犹豫了。如果她受不了怎么办?如果把她吓走怎么办?

她觉察到了他的不安,伸手捏了捏他的胳膊,让他放宽心,“没关系。不管你说什么,我都能接受,我保证。”

他深吸了一口气,“我因过失杀人罪服过刑。但事实并不那么简单。”

“接着说下去。”

“那是10年前的事了,当时我17岁,上高中,有一个女朋友,叫萨曼莎。我以为她就是与我相伴一生的人,结果她和我最好的朋友马修上了床。只是很快她又回到我身边,这下马修反而不高兴了。就在那个海滩岩洞,我们三个人,马修向我挥起了拳头。但这只是开始,后來我们又在停车场打起来,马修倒地,碰巧脑袋撞在了石头上。我们……呃,我不想说得太详细。我想让你知道,那不是我的错。”

她重新躺下,偎依着他,双臂搂着他的脖子,注视着他的眼睛。他能感受到她的呼吸。

“这不是你的错。为了自卫,你做了你该做的。我只需知道这个。”她说。

“谢谢,真的很感激你的理解。”

“不仅理解,我还很欣赏你这一面。因为我知道,你会像保护自己那样保护我。”她说。

“永远如此。我会保护你。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真的吗?”

“当然。只要你一句话,我立刻赶到。”

“好,那么我可以相信你了。”

“是的,你当然可以。”

“我告诉过你,我丈夫待我很不好。”

“我知道。”

“他竟然带着情妇来到我的乔迁派对上,最后还把我抛在一边,追她去了。”

“太疯狂了。他真是个傻瓜。”

“他不仅离开了我,还偷偷转走了账户上的钱,让我一文不名。”

“你告诉过我。这个混蛋。”

“还有更严重的,我觉得他可能参与了犯罪交易。”

“什么样的犯罪交易?”

“我不知道。我怕他会伤害我和我女儿。”

“我能帮你什么忙吗?”

“我想让他消失。”

“好吧。我知道你怕他。你希望我在你跟他摊牌的时候陪着你吗?”

“不。你知道,那还不够。”

他们坐了起来,面色严峻地看着对方。

“那是什么呢?”他问道。

她靠过来,把手放在他的脸颊上,“我要他死。”

艾丹惊得从床上跳了下来,捡起地板上的平角短裤穿上,然后又套上牛仔裤。天哪,她刚才让他去杀她丈夫。他说愿意为她做任何事,但从没料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她为什么觉得他会这么做?因为他的过去,这就是原因。她把他当成了一个亡命之徒,一个社会渣滓。他震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怎么了?”她看着他手指颤抖着系上衬衫纽扣,“你上哪儿去?别走。”

“我没听错吧?你刚才要让我杀了你丈夫。”

“是的,没错。你说得对。这太疯狂了。”

“你是这个意思吗?”

“我太想让他离开我的生活了。我必须把钱拿回来。我们可以在一起的,艾丹。你和我。”

他坐在床沿上,握住她的手,“我也想这样。非常想。但我不能照你说的做。我不是那样的人。请你理解我。10年前,马修的死毁了我。我不能再经历一次了。”

“好吧,我明白了,”她说,“贾森的变心让我六神无主,净说胡话了。刚才我一定是疯了。就是这样。我道歉,请你原谅我。”

“我当然原谅你。”

“你不会告诉别人我说的这些话吧?”她强作欢颜地问。

“我才不是个告密的人,即使是,也绝对不会告发你。”

“我明白。”

“但是我想让你知道,我会尽我所能保护你,除了那件事。我发誓。我会永远支持你。你必须相信我。”

“我相信你。”她又扑进他怀里。

第二十章

现在是星期四下午3点,天还下着雨,但没想到红锚酒吧的停车场上竟然停满了车。就在我开着高大威猛的白色凯雷德寻找车位时,一群女人冲出酒吧,冒雨向各自的车奔去。突然,一个女人从我车前经过时停了一下,透过挡风玻璃向车内张望。我猛然一惊,认出了她。朱莉在镇上开了一家精品时装店,我经常光顾。几周前,为了举办乔迁派对,我和汉娜还一起去过那里。朱莉认识我,更糟的是,也认识我女儿。

“趴下。”我对副驾驶座上的艾丹说。

“什么?”

“哦,算了。来不及了。”

我加了点油门,车子从朱莉身边疾驰而过,停在酒吧一侧的小巷里。

“你这是在干什么?”艾丹惊呼。

雨下得很大,雨刮器左右摇摆着。我看了看后视镜,心怦怦直跳。从这里看不到停车场,想必那边的人也看不到我。

“你现在该下车了。”

“在这里下?你看这雨多大啊。能让我到酒吧前门下车吗?”

“那不是后门吗?”我朝对面一扇门点了点头,门前是一堆垃圾桶。

“我不想走后门。”

“对不起,停车场有一个认识我的女人。”

“那又如何?”

“如果看到你从我车里下来,她会以为我们在一起过夜了,就会引来满城风雨。”

“我们确实在一起过夜了。”

“我不想让人知道此事,它在离婚诉讼中对我不利。过错方应该是贾森,不是我。”

我能看出,他又生气了,眼神阴郁,下巴紧绷,双手握拳。我开始紧张起来。

“我明白了,”他说,“你就是想找樂子,现在玩够了,就把我扔到一边。我成了你的玩物。”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觉得这是跟你过不去。”我说。

“就是跟我过不去。你把双腿缠在我脖子上时,可不是这样。”

“请不要这样说了。”

“怎么,这话太粗野,让你那娇嫩的耳朵受不了?别自欺欺人了,卡罗琳。是你想要的。你现在还想要。”

“我只想暂时保持低调,这不是对你有意见,也与我跟你的感情无关。我从没骗过你,艾丹。我是有夫之妇,你要明白我的难处。”

“不,反正你的婚姻也维持不了几天。他为了一个俄罗斯婊子离开你,卷走了所有钱财。你还是清醒一点,面对现实。”

我本想安抚他,但心头升起一股怒火。这小子以为自己是谁呢,竟然这样跟我说话。

“不管我的婚姻状况如何,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那么,这又算是什么?”他的手在我们之间来回挥舞着。

“什么是什么?”

“我们在一起算什么?你觉得我是什么?”

“我觉得我们玩得很开心。”

“仅此而已?”

“只是一夜情。”

“你这是在打发我,我可接受不了。”

“你还想怎样?我们几乎不认识。”

“几乎不认识?搞什么鬼,卡罗琳!”

他的拳头重重砸在副驾驶一侧的车窗上,吓了我一跳。

“住手!会砸碎玻璃的。”

事实证明我对艾丹的第一印象没错,事情落到这地步完全是因为我被酒精和欲望冲昏了头脑。艾丹是个假释犯,家里还藏有一把枪。在这僻静的小巷,在这密闭的车内,我正面临巨大的危险。

“你现在要去见他,是吗?”他说。

“见谁?”

“你丈夫。”

“我告诉过你,我要去见女儿。”我说。

“但他也会去,不是吗?”

“艾丹,无意冒犯,”我说,尽量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有理有据,“但如果我选择去见丈夫,那不关你的事。”

他毫无征兆地向前一扑,脑袋朝中控台盖板上连撞了三下。我尖叫起来。

“你在干什么?你疯了吗?”

米色皮革盖板上出现了一抹深红。我惊恐万分地看着艾丹前额上的鲜血。

“你流血了。哦,天哪!”

“你伤害了我的感情,卡罗琳。”他说,眼里含着泪花。

每个女人都喜欢吸引男人,但艾丹在一夜情后如此迷恋我,实在是太诡异了。这家伙有点不对劲。也许我也有一部分责任。我以为短暂的风流韵事不带任何附加条件,但我跟他说得足够清楚了吗?我诱骗他了吗?他虽然是个成年人,但比我年轻得多。我感觉他和很多女人发生过关系,但也有可能认真交往的并不多。也许他根本不会玩一夜情。也许他很脆弱。也许他有一颗温柔的心,而我却伤了它。

我探过身去,打开手套箱,取出一包面巾纸。

“来,我给你擦擦。”我说。

左前额都青紫了。我用纸巾擦了擦血,他疼得直退缩。

“对不起,疼吗?”

“是的。”

他看着我,眼里的泪水更多了。我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看到汉娜小时候擦破膝盖时的那种感觉,既心疼,又想保护。

“酒吧里一般都备有急救箱,”我用慈母般坚定的语气说,“我要你马上进去,擦点消毒剂。听见了吗?”

“好的,”他说,“对不起,刚才吓着你了。”

“没关系。咱俩都累了。昨晚可够疯狂的,对吧?”我笑道。

“的确如此,卡罗琳,的确是这样。”他强作欢颜。

“你要照顾好自己。照我说的做,把伤口清理干净,好吗?”

“好的。”

“说话算话?”

“当然。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

“很快。”我说。但我在撒谎,感觉他对此也有怀疑。

我再次探身,轻轻吻了吻他的嘴唇,这似乎让他平静下来。他下了车,冒雨冲向酒吧后门。等他消失在里面,我长舒一口气,飞快驶出小巷。

第二十一章

那天下午出发时,艾丹带了双筒望远镜。他打算跟踪卡罗琳的丈夫,弄清其去了哪里,跟谁见面,干了些什么。他必须确保卡罗琳没有任何危险。也许他能抓住这家伙的把柄,迫使其归还卡罗琳的钱。

通过分析卡罗琳所透露出的信息,艾丹搞清楚了他们的聚餐地点,就在她女儿就读的大学附近。他早早赶到了那里。这是一家意大利餐馆,仿石灰岩的外墙,门前伸出绿色遮阳篷,与街道之间有一块可作停车场的空地。在这个细雨蒙蒙的阴冷晚上,停车场空荡荡的,但光线很好。他的红色皮卡太扎眼了,所以他把车停在了停车场尽头的一棵大树后面。

他坐在方向盘后面耐心等待,脑海中不时浮现出卡罗琳的面庞。他想象亲吻她的额头、她的脸颊,以此来打发无聊的时间。

终于,卡罗琳的女儿第一个出现了,是从一辆优步车的后座上下来的。他从卡罗琳手机上的照片中见过她,一眼就认了出来。那天晚上在酒吧,他看到了卡罗琳输入的一串开机密码——都是数字7,这让他印象深刻。7也是他的幸运数字。后来在海滩别墅,云雨之后,趁她睡得正香,他拿起她的手机看屏保图片,那是一张她房子前面海滩的照片。在强烈好奇心的驱使下,他输入了开机密码,一张一张地浏览手机里的照片。

汉娜·伊丽莎白·斯塔克,18岁,到11月份就19岁了。他和汉娜的年龄差距比他和卡罗琳的小,这有点尴尬。对汉娜来说,他更像是个大哥哥,而不是继父,但他们自会理顺关系。她穿着牛仔裤、短靴和毛衣,中等身材,不胖不瘦,长长的黑发,漂亮的脸蛋,不像她母亲那样漂亮,但看上去很讨人喜欢。

15分钟后,卡罗琳的丈夫开车进了停车场。这是一辆深蓝色的奔驰E级轿车,纽约车牌。贾森·斯塔克把车停在餐馆正前方的一个车位,下了车。艾丹举起双筒望远镜,仔细观察。贾森身穿剪裁考究的运动夹克和休闲裤,发型显然也经过精心打理。他走起路来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甚至都不急着躲雨。艾丹心生厌恶。

五分钟后,贾森又走出了餐馆,手机贴在耳朵上。就在这时,卡罗琳的凯雷德驶进了停车场。几个小时前艾丹还和她一起坐在那辆车里。他闻了闻自己的衬衫,试图回味她身上的香水味,以及被她触摸的感觉。

卡罗琳停好车,朝站在遮阳篷下面的丈夫走去。艾丹以为两人会吵起来,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干预的准备。但他们俩却相拥在一起,贾森还吻了她的嘴唇。艾丹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心中的妒火已熊熊燃烧,手本能地握成了拳头。他推开车门下了车,但没有冲过去。这可能是卡罗琳的一个计谋,目的是诱使丈夫放松警惕,透露账户里的钱去了哪里。

雨终于停了,他看到贾森为卡罗琳打开餐馆的门。她走了进去,但贾森依然站在遮阳篷下,继续打电话。他踱着步子,挥动着手臂,看上去越来越激动。艾丹离得太远,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于是蹑手蹑脚向前靠去。

就在艾丹能听见说话声时,贾森突然用手挡住手机,脸上露出警惕的表情。

“等一下。”他从遮阳篷下走了出来,绕到餐馆另一侧。

他是在跟情人通话吗?他们在谈论钱的事吗?还是更糟?为了卡罗琳,艾丹觉得自己有义务弄清楚。

他弯着腰,快速来到墙角,现在能听清了。没错,贾森是在谈钱。他提到了一个数字——50万。这可不是小数目,一个男人不可能在情妇身上花这么多钱。肯定是别的事情,比出轨更严重。卡罗琳说过,她丈夫参与了某种犯罪活动,也许就是这了。艾丹支起耳朵,想听得更多。

“在仓库?”贾森问道,停顿了一下,“我不傻,加林娜……我正在尽力,但我告诉过你,她给我出了道难题……我向你保证,事情一办完我就给你打电话。”

加林娜。一定是那个俄罗斯女人。贾森说有人——一个女人——给他出了难题。他指的是卡罗琳吗?通话突然停止了。怎么回事?艾丹满腹狐疑地从墙角闪出来,想看个究竟。

他刚露出頭,前额就遭到了一记重拳。站在他面前的是贾森·斯塔克。

“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跟踪我。但离我远点,不然我就杀了你。”贾森说,然后不动声色地走开了,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

第二十二章

进入餐馆,我看到贾森和汉娜正坐在角落的一张桌旁交谈着什么。我叹了口气,快步走过去。

贾森和汉娜几乎同时抬起头来,脸上带着同样沮丧的表情。

“卡罗琳!”贾森惊呼一声。

“妈妈,我说过你不要过来。”汉娜抱怨道。

“我也不希望这样闯进来,但你爸爸让我别无选择。他——”

“咱们能不能别把汉娜掺和进来?”贾森说,“她不需要听到丑陋的细节。”

“不能怪我。汉娜告诉我你要去国外。你也不回我电话。钱都哪去了,贾森?”我忍不住扯高了嗓门。

周围的顾客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一名服务生为我搬来一把椅子,贾森却挥手让他走开,“她不留下吃饭。”

“贾森,你别逼我!”我怒不可遏。

“妈妈,爸爸,求求你们了。”汉娜尴尬得满脸通红。

贾森站了起来,“卡罗琳,到外面去。汉娜,我要和你妈妈谈一谈。”说完,他抓起我的胳膊肘,把我朝门口拽。

我的面颊发烫。我讨厌当众大吵大闹,也绝不想让女儿脸上无光,但我不允许贾森这么对我却不受惩罚。

在外面的停车场,我从手提包里取出一个马尼拉纸信封。

“你就等着被传唤吧。”我说,把信封朝他胸前塞过去。

琳恩推荐的律师很快就完成了使命,一个小时内起草了一份离婚起诉书和一份法院指令,以阻止贾森把我——我们的——钱转移走。

“这是什么?”他问。

“离婚文件。我的律师明天将在法庭上对你提起诉讼。”

“这不是个好主意。”贾森沮丧地说。

“也许对你来说不是。”

“对汉娜来说也太残忍了。”他说。

“我也不想这么做。你不但出轨,转走了账户上所有的錢,还想携情人远走高飞。都把我逼到这地步了,你期望我怎么做?”

“我知道。我很抱歉。”他嗫嚅着。

望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孔,我突然心生懊悔。我不想报复,只希望过去一周的事从没有发生,希望我们的婚姻美满如初。

“让你经历这些,我很难过。”他继续道。

“那就不要,”我哽咽了,眼里盈满泪水,“现在还不晚。”

令人欣喜的是,他张开双臂,我扑了过去。

我和贾森手牵手回到桌旁。他为我拉过一把椅子,我欣然坐下。汉娜好奇的目光在我们之间来回扫视着。

“看来你们谈得很愉快。”她说,一脸的欢喜。

“我和你妈妈和好了。”贾森说,“听说这里的奶油培根面不错。”他向服务生打了个手势。

我突然觉得很饿,这才意识到今天除了早上吃的炒鸡蛋就没再吃过东西。炒鸡蛋……

艾丹。

那真的是今天发生的事吗?甚至是这辈子的事吗?谢天谢地,这段荒唐的风流韵事总算过去了。多么疯狂的错误。既然已经回归家庭,我可以把它抛到脑后,再也不去想它了。

身后伸过来一个男人的手,手里拿着水壶,往我杯里倒水。这只手是那么眼熟,我屏住了呼吸,不敢回转身去看。是真的吗?

对面的贾森抬起头来,眼睛睁得老大。

“你不就是刚才在停车场的那个人吗,”他说,“你在这里工作?”

“是的,先生。你还需要什么吗?”

果然是艾丹。他跟踪我到了这里?我的心怦怦直跳,生怕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给我倒完水后,他又移步去给汉娜和贾森倒。这时我才看到他系了一条绣有餐馆名字的黑围裙,手里拿着一壶冰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艾丹也看到了我脸上惊恐不已的表情,竟然回以淡淡一笑。我想质问他到底要干什么,想让他离我和我的家人远点,但声音卡在了嗓子里出不来。现在唯一重要的是挽救我的婚姻。如果贾森知道我有了婚外情,即使他出轨在先,我们脆弱的和解也将岌岌可危。我一动不动地坐着,默默祈祷艾丹赶快走开,不要出卖我——不管他的意图是什么。

这时,之前那个给我搬椅子的服务生又回到我们桌旁。他困惑地上下打量着艾丹。

“你是谁?”他问,“你不是餐馆的人。”

“我是新来的。”艾丹虽然嘴上这么说,还是放下水壶,匆匆离开了。

“呃,麻烦等我一分钟。”服务生说完就去追艾丹。

我看着艾丹跑出餐馆前门,服务生在门口拉上领班一起追了出去。两人很快就回来了,窃窃私语着,看来没有追上艾丹。

“你不觉得奇怪吗?”贾森也看着那边。

“什么——你说什么?”我假装没听清。

“那个倒水的家伙。我觉得他不是餐馆的工作人员。”

“谁知道呢。”我说,“忘了那个家伙吧。我要饿死了。快点餐吧。”

第二十三章

我睁开眼睛时,阳光已洒满卧室,还有阵阵咖啡的香味从厨房飘来。我翻了个身,看着一侧的枕头上贾森留下的凹痕,不禁呼地坐起来,突然想到了——

艾丹。

艾丹昨晚跟踪我去了餐馆,还假扮成服务生为我们倒水。万幸的是,他没有挑明我们之间的关系,但他究竟想干什么?他还会继续跟踪我吗?

我环顾着这间熟悉的卧室,突然觉得它对我而言是那么的珍贵,又是那么的脆弱,就像我苦苦经营多年的美满家庭可能会在眨眼间消失一样。自从汉娜上幼儿园,我们就住在纽约城里的这套公寓里了。我清楚地记得我们搬进来的那一天,当时感觉这套公寓简直如同宫殿。我们省吃俭用才买下的这套老公寓,有两间卧室,采光很好,坐落在一个成熟的街区,步行即可到达汉娜的学校。这些年来,贾森越来越成功,我试图劝他换套新房子。但贾森拒绝了,现在我很庆幸我们没有换房子。这里才是我们的家,是我们白头偕老的地方。但艾丹的出现带来了许多未知因素,我不知道他后面还会有什么疯狂的举动。

我忧心忡忡地下了床,穿上丝绸睡袍,朝厨房走去。贾森坐在操作台旁,面前放着一份打开的报纸。

见我进来,贾森看了眼手表,站起身来,“我该走了。没想到这么晚了。”

“哦,我还想和你一起吃早餐呢。你应该叫醒我的。”

“你睡得那么香,我不想打扰你。”他说,在我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闻到他身上剃须膏和润发油的熟悉气味,我直想哭。我抓住他的胳膊,吻了吻他的嘴唇,但他没有回吻。

“别走。”我说。

“没办法,今天的会议很重要。”他说。

但是他眼神阴郁,神情不太自然。我觉得他在躲着我。他肯定对我有所隐瞒。

“怎么了?”我问。

“没什么。一切都很好,亲爱的。”

贾森的话听上去像是在敷衍。是我想多了吗?我还能相信他吗?这次和解是真的吗?我不敢问他是否和那个俄罗斯女人断绝了关系。如果答案是否定的呢?

“你似乎……有点冷淡。”我说。

“我有很多事情要考虑。”

我还想问他关于银行账户的事。他已经答应把钱转回去,家里还有账单要付,但我不想让自己变成个唠叨鬼,也不想让他觉得我与他重归于好是为了钱。

“好吧。”我轻声说,松开了他的胳膊。

可如果就这样让他离开,不问清那个俄罗斯女人的事,今天一整天我都会茶饭不思。

“贾森——”

“怎么了?”他问道,听上去很烦。

“我得问问。记得来参加派对的那个女人吗?她——你们还——?”

“我告诉过你,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是生意上的事,而且我和她的合作就要结束了。我保证。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想见到她了,相信我。”

“只是生意上的事?你发誓?”

“我从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卡罗琳,”他用冷漠而愤怒的语气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想知道你是否也能这么说。看看你的手机。”

“怎么了?”我感到手冰冷。

“你的手机疯狂地响个不停,我把它调成静音,才能安安静静地看报纸。那个一遍遍打来电话的人叫艾丹。”

“艾丹?”

“对。他是谁?”

“我也不清楚。他说什么了?”

“我没有和他说话。是他打电话给你。反正屏幕上显示的就是这个名字。艾丹加一颗爱心。”

“艾丹加一颗爱心?”

“是的,他是谁?”

艾丹的名字——不仅仅是他的号码——怎么到了我的手机通讯录上?还带着颗爱心?我困惑不解。我从来没有把艾丹的号码录入手机。当然也不可能加上一颗愚蠢的爱心。

“我……我。”

“你不知道他是谁吗?”贾森问道。

“我只认识一个叫艾丹的,是琳恩的朋友。”我说。

“他为什么在一小时内给你打了10次电话?”

“哦,因为,琳恩人在佛罗里达。我本来应该……呃,让他到她家去。她不在的时候他可以去她家住,可是他没有钥匙。”

“为什么你的手机里有他的号码?”

“也许是因为琳恩和我共享了她的联系人?手机就是这么奇怪。”

贾森点了点头,但我看得出来,他根本不信。因为愧疚和害怕被人发现,我的心怦怦直跳,但我还是努力摆出一副平静的神情。天知道我为什么感觉如此糟糕。贾森说那个俄罗斯女人是生意伙伴,我才不信呢——这说明是他出轨在先。现在我们又回到了我们在纽约共同的家,我准备原谅和忘记。可是他呢?

“你回家吃晚饭吗?”我问。

“不知道。到时我会打电话给你。”

他没说再见便走出了厨房,我的心也沉了下去。和解才不过12个小时,我们的关系就又岌岌可危了。

一听到前门关上的声音,我就迫不及待地从操作台上抓起手提包,掏出手机。看到通话记录,我双腿发软,颓然坐下来。简直太疯狂了。从昨晚到现在,有14个未接电话,三条语音信息。贾森说得没错,这些电话都来自“艾丹?”,就好像是我在通讯录里输入了他的名字,还矫揉造作地在后面加上一颗爱心。但我没有。我们从来没有通过电话;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号码。我急忙调出通讯录。果不其然,在A字母栏“艾丹?”这个名字下面,有一个我不认识的号码。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到了那个疯狂的夜晚,喝得醉醺醺的我把一切都暴露在艾丹面前。我清楚地记得,在酒吧,我输密码时艾丹就在一边毫不掩饰地盯着。我当时觉得很奇怪,还想是否该遮挡一下屏幕。但我没有,因为担心会伤到艾丹的自尊。这等于是我告诉了他密码,可真够蠢的!

意识到这一点,我的手心开始冒冷汗。手机上的信息太多了:家人的照片、亲朋好友的地址和电话号码、电子邮件和短信、各类财务账户,以及我的日程安排——包括接下来几个月的就诊预约和健身课程等。那晚在别墅,艾丹一定是在趁我熟睡之际打开了我的手机。

天哪,他可能知道了我的一切。

如果他不怀好意,天知道他将会给我造成多大伤害。

第二十四章

汤米说要带艾丹驾船出海去钓鱼,但艾丹心里清楚哥哥是又有事要找他谈话了。

其实那是一艘又旧又破的小船,始终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汽油味,是汤米买来的二手货。艾丹不明白哥哥为何不好好利用其职位来改善自己的生活。汤米和妻子凯莉以及三个孩子住在拥挤不堪的平房里,家里只有一辆开了八年的丰田车。

上午9点半,艾丹来到码头,跳上船。汤米摸了摸他的额头,就是艾丹昨晚被卡罗琳的丈夫一拳打到的地方。

“你的头怎么了?”他问道。

“我,呃,前两天夜里上班喝多了,撞到门框上了。职业危害。”

“希望你没酒后开车。”

“从来不。”

“听说你昨晚没去上班。”

“已经开始审问了?我脚刚踏上船呢。”艾丹恼火地说。

“好吧,你说得对。松开缆绳了?”

天气不错,一周以来第一次阳光灿烂,海面上波光粼粼。艾丹拂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松开缆绳,走向船舵后的哥哥。如果只是教训他昨晚没去上班,那么他可以轻松脱身,两人就可以轻松享受一天的美好时光了。汤米熟练地驾着船驶出了拥挤的码头,驶进开阔水域时加快了速度。他们在海上航行了一会儿,谁也没有说话。最后,他们来到一个隐蔽的海湾,这里以盛产条纹鲈鱼著称。汤米关掉引擎,抛了锚。

风渐渐停了。他们在那儿坐了半个小时,一边晒着阳光,一边喝着啤酒,聊着橄榄球之类的赛事,直到汤米最后说到正事上。

“跟你一起的那个女人,”汤米说,望着远处的天际线,“酒吧里的那个风情女人。”

“我就知道。”艾丹摇着头说。

“知道什么?”

“你帶我来这里是别有用心。你从来就不想和我单纯出来玩。”

“我真的只想和你一起出来放松放松,心无挂碍。但既然我们在一起,我总得问问你的生活。”

“关于卡罗琳?”

“是的。怎么回事?”

“你问怎么回事,是什么意思?”

“你在和她约会吗?发展得怎样了?”

“这个关你什么事?”

“因为我在乎。我担心你。你对这个女人了解多少?”汤米说,瞪了弟弟一眼。

“足够了解。需要的我都了解。”

“你知道她拖欠了岛上所有承包商的工程款吗?”汤米问。

“我不信,那是不可能的。那些家伙从不赊账,况且一直以来他们的要价都高得离谱。”

“我只是把我听说的告诉你。另外,我还听到一些关于她丈夫的事。”

“有关他的什么事?”艾丹盯着哥哥。

“他可能跟黑恶势力搅在了一起,参与了不正当的商业交易。真是这样的话,你和他妻子搞到一起,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你见过他吗?”

“没有。你呢?”

“见过。他衣着讲究,一副华尔街精英的派头。但我不怕他。”

“也许你该怕。”

“如果我有什么需要注意的,那你就告诉我。你刚才说,这家伙可能有违法犯罪行为。能说得详细点吗?”

汤米注视着弟弟,“我不知道细节,即使知道,也不会告诉你。我了解你,艾丹。我不需要你因为愚蠢的骑士精神去当义警。忘了这个女人吧,她只会给你带来麻烦。”

“别这样,汤米,求你了。”艾丹央求道,“我想知道贾森·斯塔克参与了什么活动。那家伙要是有什么阴谋,我得保护她。”

“保护她不受自己丈夫伤害?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人家可是有夫之妇。”

“她就要离婚了。”

艾丹说这话其实是心虚的。根据昨晚在餐馆的亲眼所见,现在他已不确定卡罗琳是否还要离婚。看到她在餐馆门前与丈夫相拥亲吻,他震惊不已。但不管怎样,他要像个英雄一样保护卡罗琳,就像他承诺的那样。他已经偷听到斯塔克正在和那个俄罗斯女人干一笔大买卖。现在汤米又说贾森卷入了非法勾当。这一切可能对卡罗琳,甚至她女儿,造成威胁。他可不希望她受到伤害,也不想她离开自己。他要赢得她的芳心,永远和她在一起。

“不管她是不是要离婚,”汤米说,“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你会再一次把生活搞得一团糟,我不能视而不见。”

“你想把我吓跑,让我离开她吗?你这是在嫉妒吗?你总不能禁止我和女性交往。”

“我只是想保护你。”

“我能照顾好自己。”

“你能吗?”汤米问。

“是的,我能,但你不承认。你总觉得我会把什么都搞砸。经过这么多年,我终于遇到了一个心动的女人。你为什么不能让我过自己的生活?”

“也许是因为你上次恋爱时犯下的事,我不得不帮你摆脱谋杀罪名。”

谋杀?那不是谋杀。汤米应该知道。

“是过失杀人,汤米,这可不一样。我被判过失杀人罪。你是警察,你知道的。”

“这个嘛,不管怎么称呼,有人死了,而你进了监狱。我再也不想看到这样的事发生了。”

“你觉得我想吗?”

艾丹的思绪又回到了过去,想起那件毁了他一生的事。发现女友萨曼莎和他最好的朋友马修搞到了一起,艾丹气愤难当。那天,他们在岩洞打了一架,然后在停车场再次打起来。两个男孩为了一个女孩打架,这种事太稀松平常了,但谁能想到会出人命呢。其实是马修先动的手,艾丹只是进行了反击,可马修倒地时,脑袋撞在了石头上。艾丹永远不会忘记看到马修后脑勺血流如注时自己的恐慌。对马修及其家人来说这是个悲剧,对艾丹来说也是。之后的每一天艾丹都对他的行为懊悔不已,希望倒地死去的人是自己。

艾丹把啤酒罐捏扁,用力扔进海里,啤酒罐随着波浪起伏。起风了,乌云滚滚而来。即便在这处隐蔽的海湾,海水似乎也冰冷危险。艾丹的情绪随着风摇摆不定。他脱下衬衫,踢掉运动鞋,走上船舷。

“你要干什么?”汤米问。

“离开这艘船。我受够了你的说教。”说完,他一头扎进了水里。

第二十五章

厨房里一片寂静,我坐在餐桌前,感到孤立无助。琳恩今天就要从佛罗里达回来,我很想和她谈谈,听听她的建议。但琳恩什么事都会告诉她丈夫乔,乔和贾森则是高尔夫球友。因为艾丹连续打来的电话,贾森已经开始对我起疑心了。如果稍加思索,他可能就会把艾丹与昨晚那个奇怪的“服务生”联系起来。我不能冒险和姐姐说这个,只能独自处理此事。

我打开手机,鼓足勇气听艾丹留下的三条语音信息。

第一条:“嘿,卡罗琳。对不起,昨晚和你丈夫起了冲突。我答应过保护你,帮你拿回钱,所以跟踪了他,不料被那个混蛋发现了,还挨了他一拳。这就是昨晚我的头受伤的原因。他跟你说了什么吗?给我打电话。还有,呃,什么时候能见你一面?”

艾丹额头的伤是他之前在汽车中控台盖板上撞的,而不是贾森打的。不可能发生那种事,否则贾森会说的,不是吗?艾丹说他跟踪贾森是什么意思?是跟踪他去了餐馆吗?我还以为艾丹是跟踪我才去了餐馆。这家伙不对劲,我必须制止他做出更多疯狂之举。

第二条:“嘿,我有事要和你讨论一下。我得知道你的消息,卡罗琳。别不理我,否则我会生气的。”

第三条:“你为什么不回我电话?我为你冒了这么大的风险,你不该这样对我。今天上午我要和哥哥一起出海,之后就去找你。”

就去找你。哦,天哪!我收到过警告。作为40多岁的成熟女人,我怎么能和这样一个陌生的年轻人上了床,还让他轻易走进了自己的生活!我真是活该。

现在,我唯一的选择就是设法安抚他的情绪。

我在通訊录里找到艾丹的名字。第一声铃响还未结束,他就接了电话。

“终于打来了。”

“不是时候?你听起来上气不接下气。”我说。

“我刚才游泳了。”

“哦。”我望了望窗外的灰色天空。外面气温大概50华氏度,并不适合游泳,但话说回来,他本来就是个怪人。

“我这是回电,”我说,“你打来那么多次。”

一阵尴尬的沉默。

“你之前一直不回,还指望我怎么办?”他说。

“怎么办,等着不行吗?另外,我的通讯录上怎么有你的号码?”

“我以为你想要。”

尽管听上去没有悔意,但他至少承认乱动了我的手机。我想追问他在我手机上还做了什么,但又害怕他的回答。

“你不应该乱动别人的手机。”我说。

“哎呀,对不起。你为什么不及时回我电话?”

“我丈夫在。”

“跟你在一起?”

“是的,和我在一起。你以为呢?”

“你说你要离婚。”

“我说的是不确定。”

“我记得你可不是这样说的,卡罗琳。”

我叹了口气,“听着,艾丹,我想让你离我远点,给我点空间,让我想清楚。你能做到这一点吗?”

“你是说你只是可能要离婚?”

“我不知道。也许吧。”

“你现在在哪儿?”

“为什么问这个?”我的心猛地一跳。我可不想让他来我公寓。

“我想见你。什么时候能见到你?”

“今天不行。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我们的协议怎么办?”

协议?他到底在说什么?我们从未达成任何协议。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跟他说过贾森转走了账户上所有的钱。他信誓旦旦地说要帮我拿回来,当然了,我并没有把他的话当真,毕竟他不是律师。如果他对此有什么疯狂的想法,我得尽快让他明白。

“听着,我很感激你的关心。但关于钱的问题,我和丈夫正在友好地解决。所以,我不需要任何帮助。”

“我不信。”

“你不信什么?”

“你不能相信他。他不可靠,甚至可能很危險。我有些信息要告诉你。有些事情你还蒙在鼓里。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你?”

“现在还不行。”

“那什么时候?”

他几乎对着电话吼起来。这家伙是个炮筒子脾气——?一触即发。

我要不要报警?但这样做,也许非但保护不了我,还可能会泄露我的秘密。不要忘了,艾丹的哥哥是个警察。

“等我回到海滩别墅,我会给你打电话。”我这样搪塞他,为的是让他冷静下来。

“什么时候?”

“不确定。定下后我就打电话告诉你。”

“你说话可要算话。”

如果他好好听,会明白其实我并没有做出什么具体承诺。但不管怎样,他似乎不那么激动了,我得见好就收。

“好的,再聊。”我不等他再说什么,赶紧挂了电话。

我随即从通讯录中删除了艾丹的号码,并将其屏蔽。虽然我知道没用,但还是有种自欺欺人的满足。艾丹不是那种可以轻易摆脱掉的人。

第二十六章

这是一个清新凉爽的秋日上午,我和斯泰茜·艾伦约好了在动感单车工作室健身。在第三大道路口等红灯时,我远远看到她已在工作室前等候了。

绿灯亮起,我气喘吁吁地跑过去。

“我没迟到吧?”我说,给了她一个拥抱。

“没有,很高兴你打电话来。真想念咱们以前一起上单车课的日子。但我不想勉强,我知道你最近一段时间不好过。”斯泰茜用甜甜的声音说,帮我推开门。

自从贾森把俄罗斯女人带到乔迁派对上的那天晚上,我们就再也没见过面。当时斯泰茜对我表现出深深的同情,但她这个人很爱搬弄是非,很快把那件事传得满城风雨。眼下,我和贾森正在努力修复关系,为了让斯泰茜别再瞎掺和,我邀请她一起上动感单车课。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斯泰茜。我一切都挺好的。”在把健身卡递给前台的女孩时,我用愉快的语气说。

斯泰茜看上去很困惑,“你乔迁派对上出的那个大乱子呢?你丈夫带去的那个女人?”

“哦,我能理解你为什么会得出错误结论,一开始我自己也是。其实那女人只是个心怀不满的员工。她把一些文书工作搞砸了,贾森炒了她的鱿鱼,她就跟在后面不停骚扰。”

“贾森是这么跟你说的吗?”斯泰茜说,“因为我很确定,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早就听说了。”

糟了!我忘了斯泰茜丈夫的律师事务所为贾森的公司做代理。如果我所言属实,她丈夫肯定会知道,斯泰茜自然也就知道了。贾森解释说那个俄罗斯女人是同事,我选择相信,现在看来是他在撒谎。

“哦,你这个小可怜。”斯泰茜说。

“我不需要你的怜悯。”我很恼火。

“是同情。也许你需要面对现实。听着,我真的不能透露太多,但我觉得贾森在工作上出了问题。你应该问问他。”

“什么样的问题?”

斯泰茜在嘴唇上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课程就要开始了,我们朝动感单车教室走去。

“斯泰茜,听着,咱们是老朋友了,对吧?”我说。

“没错,自从我俩的女儿成为同学之后。我爱你,卡罗琳。你可以相信我。你不必心里有事,却装着和个没事人一样。”

“关键是,我不能相信你。我知道你一直在八卦我的婚姻,现在你又想让我怀疑我的丈夫。”

斯泰茜涨红了脸,把手放在心口上。“不,你完全搞错了,”她说,“我不是在八卦,我也不会八卦。没有别的,我只是为你好。”

“嗯,谢谢,但是我很好,我请求你不要在朋友面前谈论我了。我和贾森现在恩爱如初。若是再有什么闲言碎语,那会伤害我们的夫妻关系。”

“听着,如果你想这样,我不会多嘴了。之前我只是想帮忙。”

“明白了,但那帮不上忙。”

“好的,明白你的意思了。”斯泰茜举起双手致歉。

我们并排骑上了单车,没有再说话。刚才斯泰茜含糊其词地暗示贾森在工作上遇到了麻烦,这让我更加焦虑。我想起贾森的老板彼得·默茨,派对上我说贾森出差了,他也表示怀疑。一段时间以来,我总觉得贾森的工作有点不对劲。但我们刚刚和解,眼下还不适合和他当面谈此事。

这时,动感单车教练加布里埃尔骑上教室前面的一辆单车,调整了耳麦,摆弄好控制装置。她身后的大屏幕上突然出现了一条蜿蜒穿过海边山丘的道路,头顶上的灯光也暗了下来。音乐响起,我们开始蹬车。没蹬几脚,我瞥见有人走进教室。加布里埃尔暂停了音乐。她讨厌学员迟到,我还见过她将迟到者逐出教室。我以为她又要说些难听的话,但令人吃惊的是,她露出了灿烂笑容。

“嘿,新学员,太棒了,我们这课就需要更多男士加入。快进来,找辆单车骑上。”

我扭头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朝我走过来的这个“新学员”竟然是艾丹。他身穿短袖运动衫和骑行短裤,就像真的是来上动感单车课一样。这不是巧合,不可能是巧合。他在跟踪我。

艾丹径直走到我另一侧的单车旁,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你好,卡罗琳。”他说,脸上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骑上了单车。

斯泰茜猛地转过头来,不敢相信这个英俊的小伙子认识我。

“嘿,请帮我调整一下设置,好吗?”艾丹看向我。

我恨不得肋生双翅飞走,但我必须保持冷静,表现得好像一切正常,这样斯泰茜才不会生疑。她对我的婚姻八卦已经够多了。

我下了单车,来到艾丹身旁。音乐又响了起来,声音很大。我弯下身,把嘴凑到他耳边。

“别跟着我!”我恶狠狠地说道。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那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你翻看了我的手机,不是吗?”

艾丹看起来很受伤,甚至有些困惑,“我们在一起时,你跟我说了很多事。你告诉我你非常喜欢上动感单车课,还叫我也来试试。”

“不,我没有,是你瞎编的。我从没告诉过你这事,更不可能让你来上课。”

“也許你把说过的一些话忘了。”

教室前面,加布里埃尔对着耳麦喊话:“那边没事吧,伙计们?”

我朝加布里埃尔竖起大拇指,回到自己的单车上。我心慌意乱,害怕艾丹接下来还会有什么举动,更怕斯泰茜发现我俩之间的关系。但除了疯狂地蹬着车子,我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40分钟后,灯光亮了,课程结束。我浑身是汗,双腿发抖,但还是跳下单车,准备冲出门去。斯泰茜站在过道上,挡住我的去路,好奇地打量着艾丹。

“你认识他?”她问道。

“卡罗琳,等等,别走。”艾丹说着下了车。

“我猜是的。”她说。

艾丹向我们走来,斯泰茜上下打量着他。他头发湿漉漉的,手臂上是亮晶晶的汗珠,一身运动装束让整个人显得更加健美。

“嘿,谢谢你帮我设置单车,”艾丹先向我致谢,然后转向斯泰茜,“这位是你朋友吗?”

“我得走了。”我只想赶紧走开。

他们俩没理会我。

“我是艾丹。”艾丹伸出手。

“我是斯泰茜,”两眼发亮的斯泰茜伸手握了握,“你觉得这门课怎么样?”

“很好。卡罗琳一直向我推荐这门课,说动感单车的健身效果特棒,所以我打定主意过来试试。”

斯泰茜扬起眉毛,在我们之间来回打量,“你们俩是怎么认识的?”

“我在她海滨别墅附近的一家酒吧当调酒师。”

“哦,这么说你住在岛上。什么风把你吹到市里来了?”斯泰茜问道。

“我是来看卡罗琳的。”

“不对,”我急了,“他是我姐姐琳恩的一个朋友。他是来看琳恩的。”

“他说他是你海滨别墅附近一家酒吧的调酒师。”斯泰茜说。

“他也是琳恩的朋友,他来市里是为了看她。”

“真的吗?你怎么认识琳恩的?”斯泰茜转身问艾丹。

他笑了,“卡罗琳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很高兴见到你,斯泰茜。来吧,我们走,宝贝。”

艾丹抓住我的胳膊,使劲朝门口拽,斯泰茜目瞪口呆地盯着我们。我知道不出30秒,她就会打开手机,给我俩认识的每个人发信息。

来到外面,我把胳膊从艾丹手中挣脱出来,吼道:“离我远点!”说完,我转身冲上第三大道,躲闪开来往车辆。但跑了不到一个街区,他就追上了我。

“走开。”我放慢脚步,眼睛直视前方。

“别这样。”

“走开,不然我喊人了。”

“你屏蔽了我的号码,还想让我怎么样?电话我打了一个又一个,都是直接转到语音信箱,所以我只好过来找你。”

我转向他,“只要是正常人,就会明白这表示拒绝。”

他看上去既伤心又困惑,“你从没有拒绝我。你说过你会打电话,还说会去海滩,但你没有。我想见你,仅此而已。”

“可我不想见你。你把我的生活搞得一团糟。我在努力维护婚姻。你刚才还告诉我朋友,我们之间有私情。”

“我从没这么说过。”

“你是没直说,但和说了也没啥区别。”

“你羞于让她知道?你认为我配不上你?”

“艾丹,这句话我得说多少遍!我结婚了。你明白这个概念吗?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斯泰茜是我朋友中最爱八卦的人。她会告诉所有人,我俩的事很快就会传到我丈夫的耳朵里。”

“好。”

“好?你想毁了我的生活?”

“我是想帮你摆脱他。他背叛了你,还转走了你账户上的钱。”

“他把钱转回去了。”

事实上,贾森只归还了他转走的一小部分钱,刚够支付我们当前的账单。我问他其余的钱在哪里,他找了交易失败、商业账户需要“垫付”之类的借口。也许他在撒谎,打算把钱花在那个俄罗斯女人身上;也许斯泰茜·艾伦说得对,贾森在工作上遇到了大麻烦。坦率地说,后者同样令人担忧。

“你在撒谎。他没有把钱转回去,对吧?”艾丹看出我心里也没底。

“不关你的事。”

“卡罗琳,你求我帮忙的时候,这事就成了我的事。”

“我从来没有求你帮忙。别再这样说了。我们是有过一夜情,我很开心,甚至感觉很美好,但一切都结束了。我现在郑重请求你,别再找我了。如果你做不到,那是你的问题。你要是不听,我就去报警,听明白了吗?”

他拉下脸,“我和你对那晚的感觉一样。你现在想结束,肯定是被他逼的。”

“这太疯狂了。”

“我要把你从他那儿解救出来。”

“解救我?你不觉得这话听上去很可笑吗?”

“你觉得我是在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我看着艾丹冰冷的蓝眼睛,突然感到一阵无边的恐惧。我一度以为艾丹有些不对头,现在发现确实如此,他真的难以理喻。我们站在第二大道和第79街繁忙的十字路口,行人和车辆来来往往,給了我一种虚假的安全感。但事实上,无论在何时何地,只要和艾丹在一起,我就不安全。

我举起手,叫停了一辆出租车。

“你要干什么?”他问。

“我要走。如果你跟着我,我向上帝发誓,我会报警。”我说。

我钻进后座,砰的一声关上车门,“开车!”

出租车疾驰而去。我扭头向后看,艾丹的身影越来越小,消失在远方。我松了一口气,眼里噙满了泪水。

“女士,去哪儿?”司机问。

去哪里比较安全?艾丹翻看过我的手机,知道我在市里公寓的地址,我已经没有安全的地方可去。“去最近的警察局。”我终于下了决心。

第二十七章

第19区警察局坐落在一条安静的小巷里,是一座古色古香的砖石建筑。我在接待台前做了登记,接下来就是等待。

我一边等一边给汉娜发短信,提议这个周末去学校看她,然后带她去购物、吃午饭。

10分钟后,汉娜还没有回复。这时一位年轻女警官手拿写字夹板走进等候室,喊了我的名字。

“请跟我来。”她说。

她身材矮胖,面庞清秀,黑发向后盘成一个发髻,自我介绍说是桑切斯警官。我跟她来到一个开放区域,里面摆满了一排排办公桌,身穿制服的警察各自忙着,一个有文身的大块头男人被铐上手铐带走了,一只警犬顺从地蹲在角落里。桑切斯警官把我带到一张和其他桌子用隔板隔开的桌子前,上面堆满了文件夹和文件,还有喝了一半的咖啡。我们坐下,她把键盘拉过来,从电脑里调出一个表格,输入我的名字和地址。

“首先,”她说,“你需要医疗救助吗?”

“医疗救助?不需要。”

“你在事故中没有受伤吧?”

“我是说,他抓了我的胳膊,也许有瘀青之类的,但没有受伤。”

“凶手的名字?”她看着我平静地问道。

我愣住了。

如果我把艾丹的名字说出来,警察很可能会审问他,甚至逮捕他。我将不得不站在法庭上面对艾丹,我的一夜情也将被公之于众。那会比斯泰茜的闲话更糟糕。但是冒着丢脸和当众受辱的风险难道不比艾丹的跟踪更好吗?

“我不知道能不能说。”

“这总是最难的部分。”桑切斯警官说,低头看了看我手指上的婚戒,“是你丈夫,对吗?很多女性到了这个时候,却无法提起诉讼。不管被丈夫伤害了多久,她们仍然爱丈夫。但如果不是下定了决心,你不会来这里。”

“不是。你看,这就是问题所在。不是我丈夫。”

“哦,是别的男人?”

“是的。”

“一个关系亲密的人?”

“一个……”

“跟你上床的人?”

我犹豫了一下。

“女士,不是评判你。这种情况比你想象的要多,很多伤害是由身边的亲密者施加的。我常常建议起诉人不要难为情,首先得考虑自身安全。”

“但你为什么需要知道我们是否有亲密关系呢?你不会把这些记录在案吧?”

“这关系到你能否向家事法庭申请保护令。只有当侵害者是亲密伴侣或家庭成员时,你才能这么做。所以,是的,我确实需要知道,而且会记录在案。”

这位警官说得没错,甚至说出了我来这里的原因:我害怕艾丹,而且有充分的理由。我必须勇敢,才能保护好自己。

“好吧。是的,我们发生了性关系。”

“侵害人姓名?”

“他叫艾丹·卡拉汉。”我说。

“怎么拼?”

我告诉了她,看着她把名字输入电脑。

“你有他的出生日期或社保号码吗?”

“我知道他的生日。为什么问这个?”

“整个纽约可能有20个艾丹·卡拉汉,我得确定是哪一个。另外,有了出生日期,我就可以查他的前科了。”

她指的是之前是否有犯罪记录。艾丹以前肯定被逮捕过,因为他钱包里有假释官的名片。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哪里,以及被捕原因。也许这位警官可以告诉我。

我看过他的驾照,记住了他的生日,因为和我母亲是同一天。我把他的出生日期告诉了警官,她输入系统,眼睛盯着屏幕,扬起了眉毛。

“怎么了?”我说,心怦怦直跳。

“你知道他之前有过失杀人的前科吗?”

“他杀了人?是个杀人犯?”

“过失杀人不是谋杀。的确是死了人,但情况极为复杂。可能是打架时被激怒,也可能是酒后驾车撞死了人,甚至有时是一起真正的谋杀,但因为没有足够证据,所以经过辩护最后判为过失杀人罪。仅凭电脑上的信息,无法知道确切情况。上面说他目前还在假释期。你现在起诉他家暴,我去通知他的假释官,可以问一下具体情况。”

“好吧。”

“现在要写起诉书。请描述一下艾丹·卡拉汉对你的暴力行为。具体时间、地点,以及他做了什么。”她说。

“嗯,目前还没有发生暴力事件。我担心可能会发生,但目前为止,还只是跟踪。”

“跟踪?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跟着我。我去餐馆,去上动感单车课,他都会跟过来。”

“好吧,但他到底做了什么呢?只有犯罪行为发生,我才能帮上忙,女士。家事法庭只能在有明确威胁的情况下才发布保护令。他有没有实施危及你人身安全的暴力行为?有没有做出违法犯罪的事?”

“那倒没有,但他表现得很疯狂。”

“你说很疯狂是什么意思?说具体点。”

我叹了一口气,“我们有过一夜情,现在不管去哪儿,我都能见到他的身影。我告诉他不想再见到他了,但他一直跟踪我,吓死我了。”

她同情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但你是不是反应过度了呢?如果他没有说过任何威胁你的话,也没有做过威胁你的事,你怎么知道他的出现不是巧合呢?”

“因为他不在这里住。他住在格伦汉普顿,我们是在那里认识的。他是特意来城里找我,他甚至亲口这么说过。”

她皱起眉头,目光在屏幕上来回扫视,“女士,希望能给你提供更多帮助。但是根据目前我所了解到的情况来看,他并没有什么违法行为。他没对你动过手吧?”

“没有。”

“也没有任何明确的暴力威胁?我说的是口头暴力威胁。”

“没有。”

“他是否持有武器?”

“他有武器。一把枪。我在他公寓里看到过,但他没有使用。”

“不管怎样,他在假释期间不该持有枪,我们可以以违反假释禁令的罪名起诉他,让他还押。”

“还押?”

“把他再关起来。我不能保证多长时间,甚至不能保证检方真的会这么做,这取决于他的假释期。但也许这是你最好的选择了,因为这不属于家庭暴力案。”

“他会知道是我告发他的吗?”

“有可能。必须搜查他的公寓,找到那把枪,这样才能对他采取措施。警方一般不会根据匿名控告进行搜查,所以你可能不得不站出来。”

“我不确定这样做是否值得。我觉得还是算了吧。”我把头埋在手里。

“我知道这很令人沮丧,”她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你转到市区的家事法庭去申请保护令。老实说,这也是浪费时间。因为你没受到口头威胁,他们同样会拒绝受理。”

“这么说,我是毫无办法了。”

“你可以多加小心。不要一个人走夜路。随身携带哨子或者防狼喷雾。如果他真来威胁你——我指的是直接而具体的威胁——或者如果你相信他有暴力倾向,马上拨打911。我把这张家庭暴力热线信息表以及家事法庭保护服务的电话号码给你,上面有详细说明。谁知道呢,也许他们提供的帮助比我想到的多。”

她草草写下什么,然后把纸张递给我,送我出去。

“谢谢!”我真诚地向她道谢,握了握她的手。

“不客气,保重。也许——”她犹豫了一下。

“什么?”我问。

“不是評判你或者怎样,但是与人交往你得更加谨慎。一夜情,谁知道会遇上什么麻烦呢。”

我还没来得及辩驳,说这种事我以前从未干过,以后也不会再干,她已经转身回去了。

第二十八章

其实艾丹根本就不想去上什么愚蠢的健身课,他去动感单车工作室只是为了能和卡罗琳在一起。他们的关系应该有所发展了,但不知为何,她现在总是在处处躲着他。有时他怀疑她对他的爱是否像他对她的一样多。

“你不应该和斯泰茜交往。我看得出来,她不是你真正的朋友。”从动感单车工作室出来后,艾丹告诉卡罗琳。

“真正的朋友?你是小学生吗?”她笑道。

“我只是说,你值得有更好的朋友。”看到她露出笑颜,他甚是欣慰。

“我同意,但是我能怎么办?这种事最容易引起关注和猜测,所以我必须谨小慎微。”

她担心她的离婚案会出什么差池,他明白,他也担心。艾丹最不希望的就是把她的离婚案搞砸。他希望她早日获得自由,这样他们就能真正在一起了。他希望她能把钱要回来,保住海滨别墅,这样他们就可以过上他梦寐以求的生活了。让全世界的人都看到,他们两个人一起住在他祖父土地上的那栋别墅里。

“你身边的坏人太多,”他说,“你除了要提防朋友,更要戒备你丈夫。我很担心他在搞什么鬼名堂。我想保护你。”

“你怎么保护我?贾森情绪反复无常,你又不在我身边。”她说。

“我能确保他不会伤害你。”

“怎么确保?你要做的就是远离我,不让别人看到你和我在一起,否则会影响我的离婚案。”

“我跟踪他怎样,看能不能抓到他的把柄?”

“好吧,”她说,“但是不能让贾森发现你。我们这段时间最好也别联系。”

她环顾四周,确定没有熟人,然后上前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嘴唇,离开了。如果不联系,即使只是暂时的,他也会非常想念她。但他必须这样做——为了他们的未来,为了她的安全。那晚在停车场偷听到的通话沉重地压在他的心头。50万美元,还有那个俄罗斯女人。贾森这个混蛋在策划什么,艾丹担心卡罗琳会有危险。不管怎样,他会查明真相,加以制止。

第二十九章

艾丹很快就开始行动了。他下午4点在红锚酒吧上班,午夜下班。第二天天一亮就起床开车去城里,8点半前来到卡罗琳的公寓外,跟踪出门上班的贾森,最后再回岛上。日复一日。这让他付出了很多时间和金钱的代价,只是到目前为止,他还没什么重大发现。但为了卡罗琳,他愿意继续跟踪下去,无怨无悔。

那天,他看到卡罗琳出来,顾不得太多就把她拉进了附近一条小巷。她微微仰起头,闭上眼睛。

“我们能去你家吗?”在一番暴风骤雨般的热吻之后,他急切地想进入她的身体。

“不行,你知道那不明智。”

“那去酒店怎么样?”

“我跟你说过了,我们必须小心。你对贾森有什么发现吗?”

“还没有,不过我盯得很紧。”

她点了点头,“好的。”

“你现在为什么还和他住在一起?”

“这是我策略的一部分。律师建议不要搬出去,因为那可能不利于财产分配。”

“但你真正想要的是海滨别墅,对吗?”

她把一根手指放在他的嘴唇上,“这些事你不用担心。一切尽在我的掌控之中。我们很快就会在一起的,我保证。”

“什么时候?”

“离婚之后。”

“好吧,我猜也是。”

“你现在做的,还得继续下去。”

“我正在做。”

“很好。现在我得走了。你过一会儿再走。”

“我想你。”他说。

她走出巷子,不见了身影。

那是四天前的事了,那也是他最后一次碰她。从那以后,他只能远远地看着她,想象自己的手在她身上游走,回味她身上香水的味道。

第三十章

在我公寓附近的一家意大利餐馆,我和琳恩品味着灰皮诺葡萄酒,等着沙拉上桌。

“我和贾森要在我们的结婚周年纪念日重温结婚誓词,”我说,“我正在考虑怎么布置现场,还想雇支乐队。你觉得怎么样?”

姐姐几天前从佛罗里达回来,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她来城里找律师谈房地产业务,提议我们共进午餐,顺便了解我的婚姻闹剧进展情况。我不想去,担心艾丹会再次突然出现。但另一方面,我精神高度紧张,不想一个人待着,渴望得到琳恩的安慰。反正我也想把艾丹的事告诉她,听听她的意见。

“重温你们的结婚誓词?你确定吗?”琳恩说,“我走的时候,你俩还在闹离婚。才过了一周,一切就都烟消云散了?你是不是该等到和好如初后再办一场大派对?”

“我还以为你替我高兴呢。”

“我也想替你高兴,但不知道是否合适。近来我听到一些传言,希望不是真的。我不想再跟你重复了。”她说。

“是不必重复了。”我沮丧地说。

“因为你已经知道是什么了。”

“我能猜出来。我知道你在博卡有一位网球球友,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安德烈娅·格拉西,她也是你朋友斯泰茜的朋友。”

“斯泰茜不是我的朋友。”

“显然不是,因为她在背后不断散播你的传言。不管怎样,我告诉安德烈娅那是不可能的。她一定是消息有误。我说的对吗?”

“卡罗琳?”琳恩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等一等。”我继续不动声色。

这时服务生端上了沙拉。我喜欢这里的美食,但是今天没有胃口。事实上,我每时每刻都在提心吊胆,担心一转身就能看到艾丹。

“说一说你都听到了什么传言,我来告诉你是不是真的。”等服务生离开了,我说。

“我听说你找了個小白脸,一个叫艾丹的调酒师,你们俩一起去上动感单车课了。显然这是不可能的,对吧?几天前,你还在为丈夫的出轨而痛哭流涕呢。”

“艾丹是跟踪我去的。”

“真有其人吗?我简直不敢相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卡罗琳?”

“没什么。我没有出轨。不完全是,目前没有。”

“天哪,看你说的这些闪烁其词的话。听着,我先声明一下,就是你真这么干了,我也能理解,毕竟贾森出轨在先。”

“贾森没有出轨。他把一切都告诉我了。那女人是……是工作上的同事。”

“那个穿皮短裙的俄罗斯骚货?得了吧,你说这话时没有一点底气。”

“是真的。”

“别说了,我可是亲眼所见。”

“好吧。但不管怎样,我相信贾森,我们的婚姻没事。斯泰茜·艾伦应该闭上她那张臭嘴。”

“如果你的婚姻没问题,这个调酒师又是谁?他为什么跟踪你去上动感单车课?”

我环顾餐馆,最后一次确认周围没有熟人,然后压低声音说:“你得保证不说出去。”

琳恩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我。我喝了一大口酒,深吸一口气。

“我发誓。”她说。

“即使乔也不行。”

“我不会告诉他的,我保证。”琳恩信誓旦旦。

“谢谢!你还记得你走时我是什么样子吗?”

“很颓废。”

“之后的情况更糟。我发现贾森把账户里的钱都转走了。”

“该死!这个混蛋。我记得让你去找律师了。”

“我去了。其实我还提交了诉讼文件,但后来又撤回了。”

“为什么?”

“说来话长。”

“他把钱转回去了?”

“只转回一点,但我相信他会全部转回的。”

她发出啧啧的声音,“你竟然还相信他?”

“不管怎样,他是我丈夫,我们有20年的婚姻,不是吗?”

“我猜你会这么想。他看上去是个好人。”

“是的,是这样。总之,出了这么多乱子,你又去了佛罗里达,我崩溃了——”

“哦,所以现在是我的错了?”

“听我解释。我当时心灰意冷,什么也做不了,就去了镇上的酒吧。”

“哪个酒吧?”

“红锚酒吧。”

“哦,我去过那儿。”

“那地方还算不错。我必须走出家门,否则会发疯的。”

“等一下。你是说那个一头金发、身材修长、酷似布拉德·皮特的家伙吗?”

“布拉德·皮特?真的吗?我没看出来。”

“他们就像一对双胞胎。他可是帅呆了。你们有没有——”

“有。我喝醉了,和他发生了一夜情。我现在非常后悔。”

琳恩仰起头大笑起来,“哦,天哪,不知道你还有这个本事。说真的,怎么样啊?”

“怎么样?那是个大大的错误。”

“呃,喂,我不是问这个。”

“我知道你在问什么,但这并不好笑,”我向前倾了倾身子,“这不是什么恶作剧,而是一场噩梦。我们只做过一次。我跟他说了再见,但现在他阴魂不散,一直在跟踪我。”

她立即变得严肃起来,“他在勒索你吗?”

“没有。”

“他想要多少钱?”

“我说了没有。不是钱的问题。”

“那是什么?”

“他好像对我很痴迷。”

“那个性感的调酒师对你痴迷?”

“是的。”

“不会的,真的。”

“就那么难以置信吗?”我生气地说。

“我的意思是,你是很漂亮,可你比他要大20岁吧?”

“16岁。当然,这不是重点。我也感到奇怪,他竟然就此迷上了我,都到了死缠烂打的地步。那次在我车上,我明确提出分手,他就发疯般地一头撞向中控台盖板。”

“天哪,真的?他有什么毛病吗?”

“不知道,但还不止这些。他追到城里,告诉我他不能没有我。只不过是一夜情,你能相信吗?我以为对他这样的人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事。”

“他找到你时,你怎么说?”

“我告诉他离我远点,否则我就去报警。”

“好样的。那他听了没有?走开了吗?”

“没有。从那以后我又见过他多次。他总是远远地跟着我。”

“太吓人了。”

“我知道。”

“你就应该去报警。”

“问题是,我去报警了,那次上完动感单车课后就去了。警官告诉我,除非他伤害我或者用武器威胁我,否则构不成犯罪,他们也无能为力。”

琳恩放下叉子。看得出来,她现在相信我说的一切了。

“我很担心汉娜。”她说。

“汉娜?为什么?你应该担心的是我。”

“如果这家伙是个神经病,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对你女儿下手?”

“因为这与她没有任何关系,”我烦躁地叹了口气,“你就知道想着汉娜。”

“既然你光想着自己,总得有人为她着想。”

“谢谢你的关心,但我的女儿,我能照顾好。”我冷冷地说。

“抱歉,我没想冒犯你。”

可是她已经冒犯我了。琳恩没有孩子,所以她就“抢占”我女儿。我为汉娜付出了那么多,但她却和爸爸,还有这个姨妈更亲近。

“只是——”她说。

“只是什么?”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暴力倾向?”

我想向她倾诉,但她把这事与汉娜联系起来,让我不可能再与她交心。我不能告诉她艾丹过失杀人的事,否则她会做出疯狂的举动,比如把我的婚外情告诉汉娜。

“自从我威胁说要去报警,他就和我保持距离了。别担心了。”

“可你说这家伙还在跟踪你。”

“没有。我只是说他跟踪过我,但现在不再来骚扰我了。”

“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

“琳恩,别管了。我们谈点别的吧。不要再想艾丹·卡拉汉的事了,我已经跟他结束了。”

“我希望他也和你结束了。”

第三十一章

艾丹看到贾森·斯塔克从街对面的办公楼里出来,边打电话边扫视着来往车辆,显然是在等车。不得不跟踪车辆,让艾丹很是焦虑,他那辆破旧的红色皮卡在以黑色SUV和黄色出租车为主的曼哈顿无疑过于醒目。他心跳加速,转过街角,朝他停皮卡的地方跑去。可恶!挡风玻璃上多了张违停罚单。

他把车开到大街上,恰好看见贾森·斯塔克坐进一辆蓝色奥迪轿跑车的副驾驶位。开车的是个女人,只能看见一头黑发。奥迪慢慢汇入车流,艾丹赶紧加速跟上去,在紧咬住对方的同时尽量保持着一定距离。

在驶过一条条街道和隧道后,他们来到了皇后区的一个仓储区,周围是停车场和低矮的建筑。他拐了一个弯,发现那辆奥迪在一家汽车配件店门口停下,两人正从车上下来。贾森穿一套灰色商务西装,女人穿细跟高跟鞋和短裙,外面罩一件皮夹克,有种难以捉摸的魅力。

艾丹把车停在街角,双手插进口袋,顶着风朝汽车配件店走去。除了他,街上一个人也没有。一辆汽车缓缓向他驶来,是一辆布满灰尘的旧福特,普普通通,毫不起眼——但他发誓以前见过这辆车。他感觉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脖颈上的汗毛都不禁竖了起来。他信步走向汽车配件店,透过厚厚的玻璃窗往里看了一眼。过道里到处都是电缆、电池和链条。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站在柜台后面,柜台上摆着收银机,但贾森和那个女人却踪影不见。

艾丹走过配件店,然后从一侧绕到后面。他从拐角处探出头来,他们就在那儿,大约50英尺开外,站在一个敞开式修理间前,一名机修工正在修理一辆升降机抬起的汽车。想不到贾森·斯塔克会来这种地方维修汽车。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个干练风骚的俄罗斯女人更像是黑帮老大的情妇,而不是贾森·斯塔克这种金融精英的女友。

狭小的停车场到处都是汽车配件,散发着一股燃烧的汽油味。那個俄罗斯女人受不了户外的寒冷,一边跺着脚一边往手上哈气。艾丹看着他们在那里等了大约五分钟,不知道眼前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时,一个男人从修理间走出来,那模样让艾丹倒吸一口凉气。此人职业拳击手一般魁梧的身材,脸上有一道伤疤,穿一身黑衣,一顶针织帽拉得很低,遮住了眼睛,俨然是个铁石心肠的杀手。贾森·斯塔克竟然会和这种人打交道,真令人吃惊。

艾丹看着那个彪形大汉走到贾森跟前,与他握手,就像两人是老相识。贾森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过去。那人打开信封,取出一大沓现金,快速翻了一遍。某种形式的报酬。天哪,这太可疑了。彪形大汉张开嘴正要说话,就在这时,修理间传来尖锐刺耳的噪声。艾丹一开始只断断续续听到了“钱”“没用”“问题”等几个词。贾森看上去很激动。那个俄罗斯女人点了支烟,移开视线,后退了几步,这让艾丹觉得,谈话内容令人不快,她想置身事外。

艾丹接下来又听到贾森提到了卡罗琳,而彪形大汉则说起了汉娜。天哪,他们到底要干什么?不管干什么勾当,都不会是好事。

“——会死的。”彪形大汉最后说。这证实了艾丹最为担心的事。为了独占财产,贾森·斯塔克要雇凶杀害妻女。

艾丹是唯一知道此事的人。他是唯一能保护她们的人。

第三十二章

艾丹给卡罗琳打电话,想警告她,但电话转到了语音信箱。如果她屏蔽了他的号码,那可就麻烦了。

他上班又迟到了,上个月误工了好几次,他的饭碗岌岌可危。艾丹用酒吧的电话给她打,她没有接电话,他又留了一条语音信息,希望她能收到。

“嘿,卡罗琳,有件重要的事得告诉你。我担心你丈夫——听着,你和女儿将面临来自他的危险。我有一些具体信息,语音信箱不便透露。给我回电话。求你了。”

那天晚上在酒吧上班,艾丹尽量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而在内心里,一想到卡罗琳和汉娜,还有白天在汽配店的所见所闻,他就焦虑不安。

在吧台一端独自坐着一个中年女人,不停地用眼角的余光瞥他。他今晚没有心情,所以有意让她久等了一些,然后才走过去。

“想来点什么?”他问道,却挤不出一丝笑容。

“我不是来这里喝酒的。”她说。

“餐厅在后面,夫人。”他警惕地说。

他现在处于高度戒备状态。他觉得她面熟,但想不出她是谁。今天下午在皇后区他看见一辆毫不起眼的福特车,觉得有人在跟踪他。

“你是艾丹·卡拉汉吗?”她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你是哪位?”

“别管我是谁。我是来传信的。离卡罗琳·斯塔克远点。”

“今天开福特车的人是你,是不是?”

她看着他,好像他疯了一样。

“你在说什么呀?我不开福特。”

“是的,是你。你跟踪我。”他说。

“听着,我不知道你有什么问题,显然你精神错乱了。但你吓不倒我。离我妹妹远点,否则你会后悔的。听见了吗?”

妹妹。

他终于认出了她——卡罗琳的姐姐。他在乔迁派对上做酒吧服务生时,她去帐篷里喝过酒。他也在卡罗琳的手机上见过她的照片。

“你是琳恩,对吧?”他说。

她吃了一惊,没想到他会知道她的名字。

“听着,这不是无礼,琳恩。我很感激你对卡罗琳的关心,但你完全搞错了。她和我在一起了。她喜欢我。”

他想说“她爱我”,但又怕琳恩一时接受不了。还是慢慢来吧。

“你在说谎。”琳恩说。

“我没有说谎。”

“她说过她让你滚开,你却置若罔闻,疯狂地跟踪她、骚扰她。”

“她没有。如果卡罗琳想让我走开,她会亲口告诉我的。”

“她的确告诉过你了,甚至说要去报警。现在你该好好听了。”

“你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卡罗琳爱我。”

“天哪,她没有开玩笑,”琳恩的表情从震惊变成了惊恐,“你真是疯了。她告诉我你们俩有过一夜情,她很后悔。她爱她的丈夫,希望你从她的生活中消失,永远,但你不听。现在由我来郑重告诉你,你必须离她远远的。”

“假的,你在撒谎。”

“我没有撒谎,我说的是实话。你若还不听好言相劝,我就找人来教训你。”

琳恩用指关节敲着吧台,强调她的话,说完站起身大步迈出门去。艾丹喘着粗气,摇摇晃晃地从吧台后面出来。他能感觉到顾客的目光在盯着他,但他不在乎。

在停车场,海风吹打在脸上,让他头脑清醒了一些。琳恩已经钻进一辆宝马车,他挥舞着手臂跑过去。“不,”他高声喊道,“等一等。”

他冲到驾驶室旁,伸手去够车门把手。她惊恐万状,先倒了一下车,然后挂上前进挡,猛踩油门向他冲去。他一直站着没动,到最后一刻才倒地滚到一边,牛仔裤的膝盖处被撕破,血流了出來。天哪,她是想撞死他吗?

但他顾不了太多,迅速爬起来,跳上自己的皮卡。追出5英里,他终于看到了宝马的尾灯。皮卡逼近时,她才从后视镜里注意到,吓得瞪大了眼睛。这是条蜿蜒曲折的两车道公路,他加大油门,直到皮卡与宝马并驾齐驱,然后降下副驾一侧的车窗。他们在限速35英里的公路上以时速60英里狂奔。

“靠边停车,”他高声喊道,“我得和你谈谈。”但他的话一出去就被风卷走了。

她也在张口说话,可她没有降下车窗,他更是什么也没听见。一阵喇叭声响起,一辆汽车迎面向他驶来,车前灯发出刺眼的光。他赶紧猛打方向盘,回到右边车道。

琳恩的宝马车很快在前方一个拐弯处消失了。艾丹决定不再追了,把皮卡拐进一个岔路口停下,双手抱头坐在那里。膝盖上温热的血沿着腿淌下来,就像他的心在滴血。

第三十三章

贾森下班回到家,宣布20分钟后我们将在中城一家餐馆与彼得·默茨夫妇共进晚餐。

“很抱歉没有提前通知你,但这事非常重要,”他说,“你赶紧换身漂亮衣服。”

他说话时目光游移,行为拘谨。我不禁想起斯泰茜·艾伦神秘兮兮的暗示,说贾森在工作上遇到了麻烦。

“怎么了,贾森?工作上遇到麻烦了吗?”

“亲爱的,工作中总是麻烦不断,你不必为此操心。车在楼下等着呢,我们必须在五分钟内出发。拜托了。”

我在卧室换上长裙,还没来得及拉上拉链,手机响了。现在每次听到手机响我都心惊肉跳,生怕是艾丹打来的,但这次是琳恩。我按了拒接键,她立即又打了过来,我只得接了。

“我正准备出去吃晚餐,稍后打给你好吗?”

“他想把我的车撞出公路。”

她呼吸急促,声音惊恐。我立刻知道她说的是谁,但我不敢承认。

“谁?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说,“你没事吧?你听上去很不好。”

“我到现在还在浑身发抖。你那个男友开车疯狂地追赶我,还要逼撞我的车。谢天谢地,前方开过来一辆车,他只能回到原来的车道上。他一定是吓坏了,没有再追上來。”

“等等,谁?”

“你以为是谁?那个该死的调酒师。”

“艾丹?”

“没错,就是艾丹。如你所言,这家伙太疯狂了。卡罗琳,我们得去报警。我没记下车牌号,但我看清那是辆破旧的红色皮卡。”

“艾丹为什么要追你?这毫无道理。”

“你不相信我?”

“我没那么说。也许你碰巧遇到了一个长得像他的疯子。拜托,艾丹找你有什么动机?他怎么知道你是谁?”

“他找我是想接近你。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他声称跟你关系亲密。卡罗琳,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这些都是他开车追你的时候说的?”

“不是,之前说的。”

“他去了你家,说了这些话?”我惊呆了。

艾丹一定是从我手机上找到琳恩地址的,跟踪她,然后袭击她。我最害怕的事情成真了。

“不,不是我家。”她说。

“那是在哪儿?”

“在他工作的酒吧。”

“你为什么去他工作的酒吧?”

“因为,我叫他离你远点。”

“喂,琳恩,你都做了什么?”

“你太不主动了,我觉得必须插手。我去了那儿,叫他别来烦你。”

“你疯了吗?这肯定会激怒他。”

“嗯,确实。你应该感谢我,因为现在我们有足够理由去报警了。”

“但这个局面是你一手造成的。你不明白吗?现在艾丹有了借口,警察是不会采取行动的。”

“你在说什么呀?叫他离你远点,怎么就成了他想追杀我的借口呢?”

“警察是不会当真的。”

“他们当然会的。你的话毫无道理。卡罗琳,你是在替这家伙打掩护吗?”

我正要告诉她艾丹的哥哥是警长,突然听到一声响动。我转过身,看见贾森站在面前。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他听到了多少?

“谁啊?”他问。

我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盖住话筒。

“是琳恩。”

“她想干什么?”

“没什么。没事。”

“我听你说什么要去报警?”

“有人偷了她的东西,至少她觉得是这样。等一下,好吗?”我把手机放回耳边,“琳恩,听着,我和贾森晚餐要迟到了。”

“我们该怎么办?”她问道。

“让我好好考虑一下。我有空再打给你。”

我挂了电话,转过身背对着贾森,“帮我拉上拉链,我们走吧。”

优步车在楼下等着,是一辆黑色SUV。我们坐上后座,系好安全带。贾森又问我,他听见我跟琳恩说要去警察局,是怎么回事。

“她的一件珠宝丢了,想知道是不是被管家拿走了。”我说。

“罗萨里奥?她跟他们一起生活差不多有20年了吧?”

“不可能是罗萨里奥。我让她四处找找,可能放错地方了,这是常有的事。”

第五大道交通拥堵,我的心也堵得难受。虽然知道贾森对我也隐藏了许多秘密,但我还是为刚才不得不对他撒谎而内疚。

彼得·默茨独自坐在餐厅幽暗的酒吧区,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杯马提尼。他的妻子呢?见我们进来,他站起身,但脸上没有笑容,也没有上前礼节性地亲一下我的面颊,甚至没和我打一声招呼。

“这是干什么?”他问贾森,眼睛却看着我。

“难道我理解错了?”贾森说,“我以为要带夫人来呢。”

“我根本没这么说过。”

我恍然大悟,心猛地一沉。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非常严重的事,彼得要找贾森私下谈话,而贾森试图逃避,把我拉上做挡箭牌。

“是我的错,”贾森说,“我道歉。既然卡罗琳来了,我们何不坐下来吃点东西?彼得,咱俩的事明天可以在办公室谈。”

“如果你们有正事要谈,我可以马上回去,”我说,“真的,我不介意。”

“要不,你现在打电话给唐娜,让她赶紧坐车过来。”贾森向彼得建议。

“没记错的话,我们只预订了两个人的座位。”

“是四人座,我秘书订的。”贾森回应道。

彼得看看贾森又看看我,大概在权衡是该和贾森摊牌,还是不该在我面前失礼。

“这里真不是谈论工作的地方。”贾森说。

“是的,你建议的时候我就是这么说的。”

贾森耸耸肩。

彼得拿出手机,“好吧,我问问她能不能过来。”

最后是我们四人吃了一顿美餐,尽管贾森和彼得都表现得不那么自在。我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所以直到后来才知道琳恩打了无数次电话,急切地想了解我打算怎么处理艾丹的事。我也不知道艾丹用一个陌生号码给我打了几次电话,要求马上和我通话。他声称得到消息,说贾森对我甚至对汉娜都很危险。这真是荒唐至极,光是想想就令人毛骨悚然。幸运的是,我直到第二天才听到那条语音信息。

第三十四章

第二天早上,琳恩给我打来电话。接电话前,我犹豫了一下。我知道她会生气,因为我昨晚没有给她回电话。我现在不能跟她吵。与彼得·默茨夫妇共进晚餐后,贾森去了“办公室”,直到凌晨3点才回家。他回来时我假装睡着了,但其实我几乎整夜未合眼。

“你昨晚根本就没回我电话。”琳恩还在生气。

“对不起,”我慌乱地答道,“晚餐结束得太迟,是商务应酬,所以没能抽空回你电话。我现在正要出门,所以——”

“不管你要做什么,都可以放一放。我要去警察局举报那个调酒师,你跟我一起去。别找任何借口。”

我在卧室,贾森在浴室洗澡。琳恩说话时,我听见水声停了。此时他应该站在我旁边的门后,擦干身上的水。不能让他偷听到我们的谈话。

我去了客厅。

“琳恩,现在不太方便,”我低声说,“可以过会儿给你回电话吗?”

“不行!怎么了?难道你不想收拾一下那个家伙吗?”

“贾森在家。”我又降低了点声音。

“尽快到我家来,我们一起去格伦汉普顿警察局。这件事我们一个字也不用跟贾森提。”

“去找警察没用。我昨晚就想跟你解释,他哥哥是头儿。”

“什么头儿?”

“艾丹的哥哥是格伦汉普顿警察局的警长。”

“你在开玩笑吧?”

“我没有。如果咱们去找他哥哥,消息很快会传到艾丹那里,他会更恼火。我已经找过城里的警察,但他们说没法立案。我觉得昨晚发生在你身上的事也改变不了这一点。”

“也许你说得对。城里的警察会说,既然事情发生在格伦汉普顿,那就不关他们的事。”

“没错。没人会帮忙。”

“那我们该怎么办?”

“没有办法,”我说,“别和艾丹作对,希望他最后消失。”

“跟他作对?我只是想让这个疯子离你远点,结果差点丢了性命。你的意思是说我激怒了他,是我的错?”

“我没那么说。”

“不管怎样,你就是这个意思。”

“琳恩,别生气。我们当面谈,好吗?”

“这正是我希望的。什么时间?在哪儿?”

“我开车去你那儿,午饭前赶到。”

“好吧,到时候见。不许放我鸽子。”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我长舒了一口气,快步回到卧室,对贾森说:“我们得谈谈。”

“亲爱的,优步车在楼下等着呢。我得走了。”说完,他吻了吻我的脸颊。

“等一下,”他正要从我身边离开,我抓住他的胳膊,“你欠我一个解释。你凌晨3点才回来,昨晚去哪里了?如果你想挽救这桩婚姻,让我相信你没有外遇,你就得告诉我真相。”

他看着我的眼睛,“这就是真相。也许你能看出来,昨晚彼得对我很不满。”

“那是怎么回事?”

“我的一只基金出了问题,大问题。他让我去证券交易委员会接受调查。”

我倒吸一口凉气,“刑事調查?”

“恐怕是的。但我没做错什么,我发誓。我要请律师为我洗脱罪名。对不起,到现在才告诉你。我不想让你担心。接下来的几天我都要忙这件事,可能联系不上我,希望你能理解。”

“对不起,我怀疑你了。”我扑进贾森怀里。

他把嘴唇紧贴在我头发上,“别担心,会没事的,我保证。现在我得走了。”

贾森走后,我心里七上八下,担心他遇上了大麻烦。我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最有效打发时间的方式就是直面我的另一个大问题——艾丹。我得去见姐姐,说服她不要再瞎掺和了。琳恩的干预只会引起事端,我必须让她明白这一点。

我去离公寓三个街区远的车库取车。

正值上班高峰时间,我到达车库时,等着取车的人已经排了五排,但只有一个泊车员值班,是两个泊车员中年纪较大的那个。半个小时过去了,终于轮到我了。泊车员拿着我的车号去找车。又过了一段时间,我看见白色凯雷德沿坡道开了上来。车在我面前停下。我用手捂住嘴,不让自己喊出声。副驾驶车门上被人用钥匙划了一句恶毒的咒语:去死吧婊子。

泊车员挠着头下了车,把钥匙交给我。

“怎么会这样?”我带着哭腔问。

“不知道。我在这里工作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这种情况。”

我绕车一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驾驶座一侧的前门、后门以及车尾门上都被划了同样的咒语。

“这是谁干的?”我转身质问泊车员。

我心里自然很清楚,除了艾丹,还能是谁干的呢。

“我不知道。你有仇人吗?也可能是有人随机搞的恶作剧。不管怎样,我什么也没看见。”

“听着,反正这车停进来的时候不是这样。”

“我相信你。”泊车员说。

“怎么会有人溜进车库干这种事?”我问。

“说实话,这并不难。白天只有我一个人上班,晚上只有何塞。我们到下面提车时,就可能有人溜进去,偷偷摸摸搞破坏。我向上反映过,需要更多员工,可他们不听。你应该去投诉。”

“我当然要去投诉。”

“何塞下午4点来上班,到时我问问他知不知情。如果有什么线索,我会给你打电话。你先填写表格,申请索赔。车库买了保险,公司负责补漆费用,不用担心。”

不用担心?如果只是补漆这么简单就好了。

我又绕车走了一圈,用手机拍下几处划痕的地方,然后把钥匙还给泊车员,“我改变主意了。现在不开车出去了,需要的时候我会打电话。”

我重返公寓,每走几步就回头看看,害怕身后出现艾丹的身影。

第三十五章

即使艾丹给卡罗琳留言,警告她和女儿正面临危险,她也没有回电话。他觉得自己和卡罗琳之间的关系出了大问题,贾森·斯塔克已经牢牢控制了她。他必须做点惊心动魄的事情,让卡罗琳回到他身边。

艾丹决定去找汉娜·斯塔克,想办法保护她。但如何接近她呢?最好以陌生人的身份与她来一场“偶遇”。虽然那晚在意大利餐馆,他装扮成服务生给他们一家人倒过水,但汉娜可能根本没正眼看他。万一她认出来了,他就轻描淡写地说这纯属巧合。

艾丹知道汉娜长什么样,他在餐馆见过她,还有一张她的照片,是从卡罗琳的手机相册中偷偷转发到自己手机上的。但事实证明,要想在纽约州立大学石溪分校的校园找到某个女孩,即使你知道她长什么样,也是一个巨大挑战。手机上下载的校园地图并不能告诉他到哪里可以找到汉娜。他不知道她住哪个宿舍,对校园也不熟悉。若是冒着风险四处打探,可能会引起校园保安的注意。

在校园里转悠了一圈后,他找到一条长凳坐下,打开手机翻看汉娜的照片。就在这时,远处走过来一群群下课的学生,他燃起了希望,接着沮丧地发现有一半女孩长得像汉娜。他特别留意了几个酷似的女孩,但与照片比对后,发现还是认错了人。

无所事事地过了几个小时后,他感到又冷又饿又沮丧。天空飘来乌云,风也越刮越大,一场暴雨似乎就要到来。他决定先找个地方避避风,于是跟着一群学生走进校园里的一家咖啡馆。

真是无巧不成书,汉娜就在那里,坐在角落的一张桌子后面,面前摆着一杯拿铁和一台笔记本电脑。他甚至不需要查看手机上的照片来确定。肯定是她。

他排队买了一杯死贵的咖啡,然后面带微笑,径直走到她的桌前,“嘿,我可以坐这儿吗?”

她犹豫地眨了眨眼睛,“可以,坐吧。”说完,她低下头,脸涨得通红。

哈哈,是个害羞的姑娘,这样事情就简单多了。他提醒自己,他是来帮忙的,不应该胆怯和内疚。

“呃,对不起,美女,你在这里上学吗?”他搭讪道。

“当然了,”她抬起头,“你不是吗?”

“我不是。”

“你不是这里的学生?你看上去好眼熟。”

“我也觉得你很眼熟,也许我们前世见过。”

她笑了。

好兆头。

“其实,”他说,“我是来参观校园的,考虑明年来这里上学。”

她皱起眉头,“我听说今天的校园参观取消了,因为暴风雨要来。”

艾丹飞快地转动脑筋,“外面是变天了,可是我之前不知道,大老远赶过来,白跑一趟。希望别介意我打扰你学习。只是,如果可以问你几个问题,也许我还能从这次行程中有所收获。”

“当然可以。等等,你是高中生吗?看上去不像。”

“不是。我是一名退伍军人,曾在阿富汗服役。根据《退役军人保障法案》,我将被保送上大学。可以读法学院,如果乐意的话,医学院也行。我先来这里参观一下,看看是否适合我这样的人。有点阅历,见过些世面,你知道的。”

他的这番话引起了她的兴趣。她坐直身子,关上电脑,摆弄着头发。

“顺便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艾丹。”

他伸出手,她窘迫地握了握。她的手很温暖,微微汗湿。

“我叫汉娜。”她靠过来放低声音,“說实话,我不知道这里是否适合你。这里的每个人都超级无聊。大部分学生走读,周末校园里死气沉沉。”

“真的吗?那你在这里做什么?你看上去可不无聊。”

她脸红了,“真的吗?谢谢!问题是,我还没交上什么朋友。这里的人很冷淡,都喜欢独来独往,你知道吗?”

“我知道。这就是我想念军队的原因。亲密又团结。退伍之后,我也陷入孤独的境地。”他摆出一副无助的表情。

“真是难以想象,”她说,“我几乎没去过纽约以外的地方。只去过几次佛罗里达,去看望我姨妈,因为她冬天会去那里,我和她非常亲近。”

“那一定很不错。”

“是的。我们一起出去玩,逛街、购物什么的。你可能会觉得这很无聊。在阿富汗是什么感觉?”

这时店员宣布,由于暴风雨的原因,咖啡馆将于半小时后打烊。周围的人陆续离开,但他们留下继续聊天。他给她讲了许多关于战争的故事,都是他在酒吧听迈克·卡斯特罗几杯酒下肚后讲的。迈克是汤米的手下,之前真正服过役,打过仗,艾丹觉得没有理由不为己所用。他以前也借用过迈克讲的故事应对女人,常常添枝加叶,叙述得更为生动。他懂得如何打动人心。要谦逊,不要做了不起的英雄。被炸得血肉模糊的战友才是英雄。他设法让自己看上去英勇果敢,同时又充满睿智,伤心不已。这是获取女孩信任的法宝。最后,他开始提一些敏感问题,而她已毫不设防。

“你父母是什么样的人?他们还在一起吗?他们幸福吗?”他一连抛出三个问题。

“他们以前相亲相爱。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他们最近闹过分手,但现在又复合了,我也不清楚是不是真复合了。”

“他们复合了?”他喉咙发紧,声音嘶哑。他担心的事情成了现实。

“是的,他们和好了。不过,我不知道这种情况能否持续下去。”

“你父亲出轨了吗?”

汉娜眯起眼睛看着他,“你问这个干什么?”

艾丹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清了清嗓子,“这是夫妻分手最常见的原因,不是吗?”

“你说到点子上了。我妈也说他出轨了。但我了解我爸,他不会那样做的。如果有人出轨,那也是我妈。”

“你这么说你妈妈,我很吃惊。”

“我妈妈没什么母性。”

“没有吗?她不是个好妈妈吗?”

“我这样说不是不知好歹。有时候我觉得我不是她想要的女儿。我不够聪明,也不够漂亮。她倒没虐待我什么的,也不说一些刻薄恶毒的话,但总是试图纠正我。你知道,比如,汉娜,你应该上这门课,应该节食,应该来个大变样。她总是给我买不符合我风格的衣服,诸如此类的事情。”

“我相信她是因为爱你才这么做的。”

“你可能说得没错。但我的琳恩姨妈就接受我真实的样子,我爸爸也是。这样会让你感觉更好,你知道吗?”

艾丹不喜欢听别人批评卡罗琳,但不能急于替她辩护,那样会暴露自己。

“你爸爸是什么样的人?”他改变了话题。

“他可棒了。真的很善良,有爱心。为了照顾我们,他努力工作。我妈妈崇尚奢华的生活方式,喜欢赶时髦,我猜爸爸从事金融行业就是为了挣钱给她花。他可能希望做些更有价值的事,但他需要为她赚钱,所以深陷在那个行业了。”

可怜的汉娜完全搞错了。她不知道她父亲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谈起贾森·斯塔克时,她两眼亮晶晶的。艾丹最好小心行事,不能把知道的事向她透露,因为她永远不会接受。他需要采取迂回策略。

“他的朋友们呢?”他问道。

“他们怎么了?”

“你见过他们吗?他们看上去像好人吗?”

她直视着他的眼睛,“你这个问题可真怪。你为什么对我父母这么感兴趣?你认识他们吗?”

“不,当然不认识,”艾丹差点乱了方寸,“我对他们不感兴趣。我只对你感兴趣。”

这最后一句话让她脸红了,睫毛颤动。“谢谢你!不得不说,我有点惊讶。男生通常不会立刻就喜欢上我。但我真的也喜欢你。”她说。

糟糕。他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可不能让汉娜误会他对她有意思。但不等他解释,咖啡馆要打烊了,他们不得不离开。

“真的很抱歉学校取消了今天的校园参观,”她站起来收拾东西,“但至少我可以带你四处看看。我的宿舍就在罗斯福方院,那是校园最热闹的地方,到我宿舍去吧。”她压低了声音,“还有,我知道室友把伏特加藏在哪里。”

该不该告诉她他不喜欢她这样?可是纠正了这个可怕的误会,又会让汉娜彻底疏远他。她会觉得很丢脸,弃他而去。问题是,他确实想去她的宿舍,看看那里是否安全。她是不是住一楼,外人能轻易进去吗?大楼里是否安装了监控摄像头?他可以让她觉得他颇感兴趣,想去看一眼。当然,他会拒绝喝伏特加,保持严格的友谊关系。他不想误导她,让她空欢喜一场,但他必须确保她的安全。一旦了解完情况,他就找个借口溜走。

“当然,我很想参观一下你的宿舍,”他對汉娜说,“前边带路吧。”

第三十六章

我走进空荡荡的公寓,仍心有余悸,感觉车身上的那几处恶毒咒语犹如一支支利箭在射向我。艾丹真的会伤害我吗?种种迹象表明,这个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

我走进浴室,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天哪,我现在成什么样子了?双颊消瘦,眼圈发黑,看上去忧心忡忡,疲惫不堪。我还能回到过去平凡却幸福的生活中吗?这个差点破裂的家庭还能恢复如初吗?

我又来到汉娜的房间,坐在她床上。女儿去上大学了,我现在对她的思念真是一天比一天强烈,有时甚至到了心痛的地步。我侧身躺下,把脸贴在枕头上,泪水夺眶而出。我伸手抓过汉娜的那只毛绒玩具狗,抱在胸前。

渐渐地,我疲倦地合上了双眼。

一阵手机铃声把我吵醒。我坐起来,晃了晃昏沉沉的脑袋,这才发现自己躺在汉娜的床上。铃声来自前厅,从车库回来后我把包放在了那里。我一下子全想起来了。

我冲过去时,铃声停了。我从包里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已是下午2点40分。我去了厨房,打开水龙头,往脸上泼了些冷水,然后从咖啡壶里倒了一杯凉咖啡。我把头发向后拢了拢,在餐桌旁坐下,查看手机。刚才的未接电话是琳恩打来的。我答应去她家,却没去。她在语音信箱留了言:“搞什么,卡罗琳,你说午饭前到我家的。现在都2点半了,我很担心。你还好吗?我不能再等下去了。我要去找我的律师朋友,谈谈你的情况。听到信息后给我回电话。”

律师朋友?我不知道她指的是谁。琳恩随随便便找个律师,处理我和艾丹的冲突?不行。我必须阻止她。我拨打了她的号码。

她一接起电话,我就说:“我很好。”

“你到底在哪儿?几个小时前你就该到了。”

“我的车出了问题。”

“你就不能打电话告诉我一声吗?弄得我担惊受怕的。”

“很抱歉,我回到家倒床就睡着了。”

“当真吗,卡罗琳?这是什么借口?你在躲着我吗?”

“我晕晕沉沉的,在汉娜的床上睡着了。听着,贾森的事很复杂。我情绪低落,心情很不好。你去和我不认识的人谈论我的隐私,这帮不上什么忙。别这样,好吗?”

“我们需要建议。艾丹是个疯子,他很危险。”

“我不需要陌生人的建议。”

“是我的朋友约迪·阿费尔冈。她是个律师,刑事律师,与那些只接离婚案子的律师不同。她很能干,以前是一名检察官。”

“那也不行。我的情况很棘手,琳恩,我不想说出去。如果需要你的帮助,我会找你的。你明白吗?这是我的生活。”

“还不如说是你的葬礼。”

“多谢了。”

“我是认真的。我很担心你。但如果你想这样的话——”

“是的。我不允许你把这事告诉任何人。如果你不听,我就不能再信任你了,再也不会跟你分享任何事。”

“好吧,好吧。但你得保证,真有危险,一定要告诉我。”

“当然,我又不傻。”

“这个难说。”她叹了口气,“那你什么时候过来?”

“我不过去了。城里的事情太多。贾森工作中还遇到了……事情——”

“你该过来。该看看你的房子。”

“我的房子?为什么?”

“因为奥斯瓦尔德飓风。你不看天气预报吗?四级飓风。据说它已一路向北侵袭到特拉华州,通常再往北到达长岛就是强弩之末了,但这次它的余威对整个纽约都有极大的破坏力。我要是你,一定会担心那栋漂亮的海滨别墅。”

“我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哪有闲心顾得上什么暴风雨。”

“你知道我这次回佛罗里达都干了些什么吗?光维修上次飓风破坏的公寓就花了8万美元,这还没完呢。奥斯瓦尔德飓风来势汹汹,你至少要赶过去把别墅的窗户封好。”

“好吧,好吧,我会去的。你得保证不把艾丹的事告诉任何人。”

“我说过,我不会的。”

“谢谢!过会儿我再打给你。”

我挂了电话,很高兴和她了结了这件事。我爱琳恩,但她太爱管闲事。

咖啡让我头脑清醒了很多。现在是下午3点左右,还不到艾丹上班的时间,我应该联系他,一天也不能再拖下去了。我会给他打电话,让他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借机录下通话内容,这样我就有证据去报警了。

可我的手机没安装通话录音程序,我又是世界上最不懂技术的人。更重要的是,在许多州,未经对方同意而进行通话录音是违法的。我把艾丹的认罪记录交给警方,最后却因为非法录音将自己送进监狱,这也太讽刺了吧。

我该亲自去找艾丹吗?可以安排到一个公共场所会面,那样我会有安全感。我当面质问他,用放在包里的手机录音。

不,风险还是太大。我沮丧地摇了摇头。

我回到汉娜的房间,开始整理床铺。在拿起毛绒玩具狗时,我突然非常渴望听到女儿的声音。

我拨了汉娜的电话,铃声响了很久,在快转到语音信箱之时,她才接起。

“喂?”

“嘿,宝贝,是妈妈。你听起来上气不接下气,是不是我打的不是时候?”

“是有点。我……我和别人在一起。”

“谁?你室友吗?”

“这个嘛,不是,妈妈。”她欲言又止。

我明白过来,胃部一阵痉挛。

“你和一个男孩在一起?”

“是的,我可以过会儿给你打过去吗?”

“好的。但是,尽快回,好吗?你保证?”

“当然可以,妈妈。”她心不在焉地说,挂了电话。

我盯着手机,陷入了另一种忧虑。

第三十七章

已经过了晚上7点,我一个人待在公寓里。听到一声雷响后,我走到客厅窗户前,往楼下观瞧,只见路上的行人纷纷举起雨伞。我们的公寓在10楼,往南可以看到周围建筑物的顶部,抬头可以看见广阔的天空。可怕的紫色云层低垂在空中,把建筑物的灯光反射到我身上,让人有种幽閉恐怖之感,喘不过气来。

贾森的秘书已经下班了,打办公室电话没有人接,打手机他也不接。我试图追踪他的手机,但没有成功。难道因为暴风雨手机信号不好了?我在他的语音信箱留了言,恳求他回家吃晚饭。

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汉娜还没有回我的电话。她仍和那个男孩在一起吗?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吧?我真的不敢多想。

一个小时后,风雨明显加强了,豆大的雨点被狂风裹挟着砸在窗户上,噼里啪啦地响,我再次来到窗前往外看。街道上,不少人手里的雨伞被风吹翻了,小跑着找地方躲雨。这时我才想起琳恩说起的飓风,忙打开电视。

各大电视台正在进行现场报道。我一连调了几个频道,满屏都是倾盆大雨、洪水滔滔和树倒屋塌,还有声嘶力竭的记者们的身影。

8000万人处境危险。

四级飓风,风力还会增强。

预计在午夜登陆中大西洋地区。

新泽西州的开普梅小镇已经施行强制疏散令。

但我还是将信将疑。为了提高收视率,电视台一贯夸大事实。

就在这时,我在海滩别墅的隔壁邻居弗朗辛打来了电话。

“喂?”

“卡罗琳,我是你邻居,弗朗辛·埃伯哈特。”

“你好,弗朗辛。天气这么糟糕,你在那边还好吗?”

“不好。你家的防盗警报器已经响了15分钟,快把我逼疯了。”

警报器响了?但我未收到任何提醒呀。

“不可能是我家的。警报公司没有给我打电话。”我说。

“就是你家的。我住在隔壁,听得一清二楚,现在还在尖叫呢。”

“如果是我的房子,那对不起。一定是大风触发了警报器。”我说。

“不是风。有人进去了。前门大开着。”

前门安装的是固定插销锁,除非我没锁门,否则不会被风刮开。

“灯也亮着。”弗朗辛补充道。

我的心里涌起一阵寒意和恐惧。

不可能是管家,她没有钥匙。难道是因为我当时身心俱疲,没有锁门和关灯就离开了那里?我很想相信这一点,因为另一种可能更让人害怕:有人进去了,那个人就是艾丹。

“你能帮我去看一下吗?”

“我不去。人可能还在里面。再说,风太大了,会把我刮趴下。”

“我敢肯定里面没人。我告诉你警报器密码,你关掉它,就吵不着你了。”

“我说了不行。暴风雨不停,我是不会出门的。如果你够聪明,就自己过来,在别墅被毁之前做好补救。要是你不想麻烦,至少打电话给警报公司,让他们关掉吵死人的警报器。”

她挂了电话。

我马上打电话给警报公司,但等了10分钟才接通,被告知他们没有收到任何警报,有可能电话线路被暴风雨损坏,无法传送信号。

“邻居说我家前门开着。你们能不能派人去查看一下?”我问道。

“对不起,女士。鉴于风暴的严重程度,我们目前不能派遣技术人员。”

“那就打电话报警。”

“我们的政策是收到警报再转给当地警局,而到目前为止我们并没收到你家的警报。”

我沮丧地丢下手机。我付出无数血汗和金钱的海滨别墅,我梦想中的完美之家,难道要毁于这场可怕的飓风吗?前门大开,房子暴露在风雨之中。我想赶过去做点什么,但又怕落入陷阱。艾丹已经跟踪我好几天了,他闯进海滨别墅不是没有可能。此刻他可能就潜伏在里面,伺机伏击我。我不能冒这个险。

但我可以打电话给警察,不提艾丹的名字,只说警报器被人触发了,请他们去处理一下。如果艾丹在别墅里,他们正好抓住他。

我找到格伦汉普顿警察局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

“警务调度中心。”一位女警员的声音。

“我想报告一起入室盗窃案。”

“地址?”

我给了她。

“你能看见窃贼吗?”

“看不见。我不在房子里。是邻居打电话告诉我的,说我家的防盗警报器响了。”

“你现在不在房子里?”

“是的。”

“里面还有其他人吗?”

“窃贼。”

“邻居看见窃贼进你家了?”

“她听到警报器响了,还看见前门大开着。”

“有强行闯入的迹象吗?打破窗户之类的?”

“我不知道。”

“这次飓风的时速超过了50英里,而且还在增强,这可以解释为什么前门大开,警报器乱响。”

“也许吧,但不应该派人去看看吗?”

“好吧。请问报案人姓名?”

“我吗?我叫卡罗琳·斯塔克。”

“斯塔克女士,我会用无线电通知所有巡警,如果有人在附近,他会过去查看的。”

“能马上派人过去吗?”

“女士,目前所有人都在忙着应对风暴带来的紧急情况。”

“但这就是紧急情况。我家被盗了。”

“财产犯罪排在威胁生命安全的紧急事件之后。一旦处理完其他呼救,他们会处理这个。”

“但是有人闯进了我的房子。”

“女士,请你放心,我们接到的大多数关于警报器触发的报案都是虚惊一场。宠物、大风、系统故障,基本上是这几种情况。”

“真的吗?太好笑了。我听说格伦汉普顿最近发生了好几起盗窃案,而警方一个人也没抓到。”

“女士,你的诉求已经发出去了,现在我需要接另一个电话。”调度员说完,挂了电话。

我缴纳的税就起了这么点作用。

这时,我的手机屏幕上出现了汉娜发来的一条信息:“嘿,对不起,之前挂了你的电话。”

我想朝她大吼,但最终克制住了自己。如果表现得过于急切,她会不理睬我。

“没关系,宝贝。你的约会怎么样了?”我回了信息。

“很好,我们在一起玩了很长时间。他比我大一些,超级体贴,非常聪明。哦,他还很帅,给你看看我们的自拍。”汉娜回复道。

我笑了笑。如果汉娜很快乐,那么生活还不是一团糟。

照片很快传了过来,我看到她坐在宿舍床沿上,床上是我和她一起挑选的粉橙相间的扎染床罩,与她那粉橙色抱枕相配。她说的聪明、体贴、年长的男子就坐在旁边,手臂松松地搭在她肩膀上。我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是艾丹。

第三十八章

我的第一反应是警告她。

“你还和他在一起吗?”我的手指在屏幕上飞舞,“离开他!他很危险。”

我停下了。艾丹现在不可能和汉娜在一起。我的海滨别墅离石溪分校有一小时车程,我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艾丹没多久才破门进去,触发了警报。也许这张照片是之前拍的?但我不能冒这个险。

“他现在和你在一起吗?”我发出信息,等着她回复,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没有回复,我开始紧张地踱步,大脑飞快运转。我盯着她发过来的照片。艾丹看上去冷淡、无聊,甚至有点恼火。他不关心汉娜。他跟她在一起是为了羞辱我,报复我。他最终可能会伤害她——感情上,甚至肉体上。也许触发警报的人不是他。也许他还和她在一起。这个想法太可怕了,我必须做点什么。

我又输入几次信息,但都刚开了个头就删除了。为了让汉娜明白为什么艾丹可怕,我得向她坦白我的一夜情,让她明白,她喜欢的这个男人——据我所知,这是她平生喜欢的第一个男人——不过是在玩弄她,而这一切是为了惹恼我,她的亲生母亲。但汉娜知道了真相会怎样?毁了自尊?毁了我们的关系?我得好好想想。

还是打电话给她最好。就说飓风来了,我要接她回家。

电话响了又响,最后转到语音信箱。我接着打过去,还是一样。我开始慌了,只得在语音信箱留了言:“汉娜,是妈妈。马上给我回电话。我担心你的安全。”

我挂了电话,双手颤抖。如果艾丹还在那儿,我必须让汉娜把他赶走。即使他不在,我也得警告她不能再跟他来往。

“他对你来说年纪太大了,”我在输入框中寫道,“他有前科——”

我停了下来。这样说得太多,最终会暴露我认识他的事实。不仅认识,而且关系非同一般。我自己开车赶过去呢?万一艾丹还和汉娜在一起,我的出现可能会刺激他做出疯狂举动。

左右为难之际,我想到了琳恩。汉娜不仅和姨妈亲近,也非常听她的话。

我调出琳恩的号码打过去,铃声一响就通了。

“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她说。

“琳恩,飓风来了,我很担心汉娜。”

“我也是,亲爱的,别担心。我正在去接她的路上,之前我和她通过话了。”

“哦,那太好了,非常感谢。”

“别谢我,”琳恩说,“你知道我一直视汉娜如自己的孩子。你尽管去照看好你的海滨别墅,汉娜和我在一起会很安全。”

“你到那儿得多长时间?”

“还有15分钟的路程。”

“很高兴听到这个。”

没等松口气,我突然想起来琳恩和艾丹彼此认识,还发生过激烈冲突。万一艾丹仍在汉娜的宿舍,两人相见会发生什么?那将是一场噩梦。

“琳恩?”

“怎么了?”

“你跟她通话的时候,她是一个人吗?”

“她的室友也在。那个叫奥利维娅的女孩?她有点古怪,但至少汉娜不是一个人。”

“谢谢你,琳恩。”我松了一口气,“我现在就赶往海滨别墅。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确保汉娜的安全。”

“我会的,亲爱的,你也要注意安全。”

她挂了电话。注意安全,没错,艾丹可能在别墅等我。我必须小心。我走进厨房,从刀架上拿了一把菜刀放入包里,然后抓起一把雨伞,冲进暴风雨中。

第三十九章

风大雨急,我不得不把雨刮器调到最大,挡风玻璃外是一幅末日般的景象:停滞不前的车辆、接二连三的碰擦事故、警车车顶闪烁的蓝色灯光。我双手紧握方向盘,关节都白了。纽约长岛高速公路上,我在半小时里只行驶了几英里。

压力和疲惫让我想到了贾森。我打电话过去,没有接通,于是在他的语音信箱留了言:“贾森,亲爱的,我在去海滨别墅的路上。邻居说警报器响了,前门被风刮开。警察忙于更大险情,无暇顾及。路况很糟糕。我只想让你知道我在哪里。我很害怕可能会发现什么,真希望你现在在我身边。你能不能来别墅一趟?汉娜和琳恩在一起,很安全。打电话给我。我爱你。再见。”

到达蒙托克公路比平时多花了两个小时,往常在10月份这条公路上没多少车辆,但现在这里也堵车。离格伦汉普顿越近,我开得越慢,但无法掉头,因为前前后后都是来往车辆。等终于挪到队列前面,我不禁出了一身冷汗。有一段路被水淹了,还有几辆车被冲到路边熄火了。一个穿着雨衣的男人挥舞着手电筒,示意我往前开。

“走!”他尖叫道。

我踩下油门,凯雷德向前冲去。积水拍打着轮胎,引擎发出令人窒息的声音,好像马上要熄火。有那么一刻,我感觉车是漂浮着的。我扯下安全带,心怦怦直跳,准备随时弃车。但很快,轮胎又有了附着力,凯雷德终于驶出了水淹路面。

20分钟后,我把车开进了海滨别墅的环形车道。瓢泼大雨仍在倾注,树木在狂风的撕扯下哗啦啦直响。正如弗朗辛所描述的那样,别墅的前门大开着,屋内灯火通明,防盗警报器还在尖声响个不停。尽管我之前打过报警电话,但显然还没有一个警察过来处置。

经过五个小时地狱般的车程,两腿已经酸软无力,但我还是挣扎着下了车。一走进狂风暴雨中,浑身很快就湿透了。我踉踉跄跄地来到敞开的前门前,只见客厅里一片狼藉,地毯被扫进的雨水打湿,落地灯被狂风掀翻,桌上的相框被吹落在地。橡木地板上除了道道泥痕,还有玻璃碎片,更有残枝败叶在乱飞。

警报器尖厉的声响吵得人头痛,我赶紧在门边的控制面板里输入密码,把它关了。但我马上意识到,如果艾丹此时在屋内,他就会知道我赶过来了。我暴露了我自己。

我惊慌失措地退了出去,顶着狂风冲向凯雷德。突然,随着一声巨响,我惊恐地看到一根粗大的树枝砸在汽车上,把挡风玻璃砸了个粉碎。我顾不上多想,又转身跑回屋,双手抓住门把手,用尽全身力气把前门关上。风从怒吼变成沉闷的咆哮,我转过身,靠在门上,气喘吁吁。车没法开了,我不能再出去了。

我被困在了别墅。

但这里也不安全,艾丹可能藏在任何地方。我拿出手机准备报警,但沮丧地发现没有信号。

我又在包里翻到了那把菜刀,这让我稍感安慰。我匆匆穿过客厅来到厨房,扫视一下四周,查看损坏情况。餐桌上有个花瓶被打翻。中央操作台放着一堆报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我放在那里的。

接着我看到了地板上的一串串泥脚印,从尺寸来看,显然是男人留下的。艾丹来过这里。他可能还在这里。意识到这一点,我感到一阵眩晕。

我握紧了手里的菜刀,顺着脚印往前走。脚印通向露台。难道他在外面?我小心翼翼地来到玻璃门前,但玻璃上结了水雾,看不清外面。我左手握刀,右手去够门把手,这时外面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撞在玻璃上,随即落下。

“啊!”我惊叫道,踉跄着向后退去,菜刀从手中滑落,当啷一声掉在地板上。我吓得喘不过气来,赶紧拾起它。见没有动静,我又壮着胆子走过去,擦去玻璃上的水雾,原来是躺椅上的一个垫子被风卷起砸在了门上——不是艾丹。

露台上并没有人。

也许他已经从露台上逃走了。我浑身战栗得厉害,得设法让自己镇静下来。我回到厨房,从橱柜里取出那晚琳恩带来的波旁威士忌,直接对着瓶子喝了一大口。很快我感觉血液的流速在加快,身体暖和了不少,双手也止住了颤抖。我放下酒瓶,开始搜查房间。

一层的中庭空间巨大,包括厨房、客厅、餐厅、盥洗室、洗衣房和家庭影院室。顶灯都亮着,我走了一圈,把其他的灯也打开,甚至打开煤气壁炉,照亮每一个角落。不管走到哪里,都能看到艾丹留下的泥脚印,但离厨房越远,脚印越浅。我又手握菜刀悄悄爬上二楼,把所有卧室都搜了一遍,仍没发现任何人。

艾丹來过别墅,我很确定这点。虽然他现在不在,但我并不觉得安全,因为他随时可能会再回来。我下楼来到厨房,拿了几块饼干和一罐花生酱,凑合着吃了一顿晚餐。接着我四处查看每扇门窗是否上锁关严,并拉上了所有窗帘。

最后,我带着那瓶波旁威士忌和菜刀上了楼,换下湿衣服,上了床。我靠在羽绒枕头上,抱着波旁威士忌,打开电视。屏幕亮了一下,出现一个“没有信号”的浮动图标。电视这样,手机也没有信号,无法获悉风暴情况。我走到窗前,眺望外面的海滩,天哪,我从没见过这么高的海浪。几个小时前,气象频道预测,飓风会在午夜时分在马里兰州东海岸,甚至北至特拉华州或新泽西州强势登陆。如果风暴突然向北急转直下,长岛和汉普顿斯将遭受重创。

正想着这些,卧室里的灯开始闪烁——?一下,两下,三下——然后熄灭了。我倒吸一口凉气。是跳闸了吗?我缩在床上,不敢下楼去找配电箱。我不记得它在哪里,况且我也不会修。我把剩下的威士忌一饮而尽,将菜刀放在床头柜上,就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远方传来音乐声,恍若梦中。是著名歌手弗兰克·西纳特拉的歌声:“我对你有很深的感情,我已把你深深埋在心底。”那浑厚的嗓音,抑扬顿挫的节拍,在我的酣睡中变得低沉模糊。但音乐并未停止,一分钟后,我睁开了眼睛。

音乐真实存在。我睡着时,又来电了。窗外还是一片漆黑,但卧室里的灯亮着。我闭上眼睛,拉过毯子盖在头上,睡眼惺忪中不愿意起身把灯关上。但是,等一下,这音乐是怎么回事?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无法呼吸。我可以解释灯又亮了,但音乐只能意味着一件事:艾丹在这里。

我缓缓拉下毯子,伸手去拿菜刀,但菜刀不见了。当然了。不要让目标接近武器。这是跟踪守则第一条。

艾丹坐在卧室门后的一把椅子上,膝盖上放着我在他公寓见到的那把银色手枪。

“早上好,瞌睡虫。”他朝我微笑道。

第四十章

收到短信,说酒吧因暴风雨暂停营业,今晚不要来上班时,艾丹还在汉娜·斯塔克的宿舍里。红锚酒吧之前从未因恶劣天气关过门,看来这场暴风雨破坏力惊人。

艾丹坐在汉娜床上,与她保持着一定距离。她让他喝伏特加(被他谢绝),把大腿靠在他大腿上(他一点点挪开),还为两人自拍了几张合影照。女孩的过分热情让他很不自在,暴风雨终于给了他一个离开的借口。

“这场暴风雨,”艾丹起身穿上外套,“是四级飓风引起的,我得赶紧回家检查一下门窗。你也该走了,宿舍可能并不安全。”

“你这么担心我,真好。”她朝他靠近了些,“这栋宿舍是新建的,坚不可摧,我会没事的。”

“安保或许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他说,“任何人都可能混进来。”

“到处都是校园保安。没有问题,真的。”

他还能做什么?他已经尽力提醒汉娜注意安全,不能再多说了,否则就会泄露他跟踪她父亲的秘密。她永远也不会相信——至少,除非他解释为什么跟踪贾森·斯塔克,而这又会暴露他和卡罗琳的关系。

“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汉娜问道。

“不确定。我会打电话给你。”

“能给我一个告别吻吗?”她羞涩地问。

“注意安全。”他如慈父般吻了一下她的前额,迅速离开了宿舍。

长岛高速公路上,雨越下越大,能见度很低。他听着收音机里的天气报道,眼睛紧盯着路面,但心里只想着卡罗琳。他担心她的安全,努力克制再次给她打电话的冲动。

艾丹花了一小时才回到自己的公寓,发现公寓管理员罗恩正在用木板封窗户。上了年纪的罗恩大腹便便,还患有手指关节炎。他恳求艾丹帮忙,但艾丹现在的心思全在卡罗琳身上。

“罗恩,”他说,“听着,伙计,我女朋友的房子就在风暴路径上,我得去帮她看看。”

艾丹再次跳上皮卡,拨打了卡罗琳的手机。电话没有打通,直接转到了语音信箱。

“卡罗琳,我是艾丹。我不知道你是否屏蔽了我的号码,会不会收到这条留言。但我想让你知道,我现在就去你的海滨别墅,查看那边的情况。这种天气你就不必出门了。祈祷你能收到。保重,宝贝。我想你。”

艾丹赶到卡罗琳的海滨别墅时,狂风暴雨仍然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车窗外什么也看不清。他关掉引擎,考虑着怎样进屋。皮卡的货箱里有一个工具箱,他跳下驾驶室爬上去,冒雨从工具箱里翻找出所有可能用得上的东西——螺丝刀、断线钳和一截用来开锁的金属丝。

风雨交加中,艾丹费了很大气力才将前门的锁捣鼓开。他刚跌跌撞撞踏进客厅,尖厉的报警声就响了起来。他必须把报警器关掉,以免惊扰那个爱管闲事的邻居老太太。他打开灯,看到了门边的控制面板,但没有密码他什么也做不了。随它去吧!即使埃伯哈特听到警报声报了警,在这种恶劣天气下,警察一时半会儿也赶不过来。

艾丹开始仔细查看房屋。窗户和露台门都关得很严实,但窗户上没安装防风暴百叶窗,也没有挡板。他去了杂物间,在垃圾桶旁邊找到一堆报纸。没有木板,甚至连纸箱也没有。他拿着报纸来到厨房,扔在中央操作台上,打算找条胶带将报纸贴在窗户上。背后传来什么动静,他转过身,看见了一脸严肃的哥哥。

糟糕。

“你这个该死的白痴,我就知道是你。”汤米咬牙切齿道,掐住艾丹的脖颈,把他押到屋外。顷刻间,两人在大雨中扭打起来。他们个头一样,但汤米比艾丹重50磅,更加孔武有力,很快就将艾丹推搡到皮卡车前。

“你现在就给我滚,别再回来了。”汤米恶狠狠地说,脸都气歪了,“如果再让我发现你在这儿,我就逮捕你。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明白吗?”

“我只是——”

“我不管你在干什么。所有巡警都接到了报警电话。你很幸运,我五分钟就赶过来了,否则现在和你打交道的是迈克·卡斯特罗,他可是觉得你狗屎不如,恨不得把你关起来。”

“好吧。”他说。

“你说什么?”

雨太大了,他提高了嗓门,“我走。”

“是的,你必须离开,直接去我家。”

“什么?”

“你得去我家照看凯莉和孩子们。老妈去匹兹堡看望琼姨了,今晚家里只有你嫂子和三个孩子。”

“好,我马上开车过去。”艾丹说,随即用手指向房子,“但我们不能这样一走了之。”别墅里的灯亮着,警报器仍响个不停,前门也敞开着。

“如果我过去把灯和警报器关掉,调度中心的警员就会知道我们来过这里,我就得提交一份出警报告,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

“但是别墅……”

“让那个女人和她的别墅见鬼去吧!对你来说,她就是毒药。我们没来过这里,明白了吗?这是为你好,懂了吗?”

“嗯。”

第四十一章

汤米的家离海有5英里远,在紧急出警之前,汤米只来得及用木板封了两扇窗户。艾丹赶到后,爬上梯子,把剩下的窗户也封好,又将后院容易被风吹走的东西搬进车库,用毛巾堵住前门门底缝隙,防止积水渗进。在风雨中干了两个小时后,浑身湿透的他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进了屋。

凯莉把他的湿衣服扔进烘干机,让他换上几件汤米的衣服,还给他煮了一碗鸡汤面。他满是感激,狼吞虎咽地吞进肚子。家里还有电,但外面风大雨急,随时有断电的危险。他觉得应该做好准备,于是从阁楼上把灯笼、丙烷炉和便携式冷藏箱等露营装备拿下来。等艾丹终于在客厅沙发上坐下,已经是深夜11点多了。凯莉抱着毛毯和枕头走过来。

“我给你收拾一下,你在沙发上睡吧,”她说,“今晚你是回不去了。”

艾丹很是纠结。他倒是想留下来照看嫂子和孩子,但还有一个地方让他牵肠挂肚,那就是卡罗琳的海滨别墅。因为汤米的突然出现,他的护屋行动被彻底打乱。他被迫离开时,别墅的前门大开着,屋内的灯都亮着,警报器尖叫着。在狂风暴雨的侵袭下,真不敢想象它现在是什么样子。他之前给卡罗琳留了语音信息,承诺帮她照看别墅,但却没有做到。他不能撒手不管。

“谢谢你,凯莉,”他说,“但我该走了。”

凯莉关切地打量着他,“艾丹,你要去哪里?”

“我一个朋友的海滨别墅正位于风暴路径上,我答应过她去帮忙照看。”

她失望地皱起眉头,“我知道你这个朋友,听汤米说她的名声不好。你现在去那里明智吗?”

“也许不明智,但我答应过她。”艾丹说。对他来说,卡罗琳是火焰,而他是飞蛾。哪怕最后变成一堆灰烬,他也愿意冒这个险。唯一的遗憾就是令哥哥和嫂子失望了。

“承诺很重要,但我还是觉得你留下来更好。我们是一家人,艾丹,我不希望看到不好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我说的不仅仅是天气。”

“好吧,我留下来,凯莉。为了你。”他不能辜负凯莉的一片心意。

她迅速把毛毯和枕头放在沙发上整理好,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回卧室陪孩子们睡觉去了。艾丹躺在沙发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外面狂风的怒号声牵动着他身上的每一根神经。他内心的不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愈加强烈。他担心她没听到他的留言,担心她冒着大雨开车去海滩,担心她会受到伤害。半个小时过去了,就在他辗转反侧之际,咖啡桌上的手机响了,是卡罗琳的号码。他屏住呼吸,抓起手机。

“卡罗琳。你还好吗?你在哪里?”他急切地问道。

“在别墅。简直是一场灾难。有人非法闯入,触发了警报器,然后跑了。是你吗?不许骗我。”

“是我,但请你听我解释。”他说。

“解释?”她说,“到底什么鬼——”

信号突然弱了下来,卡罗琳的声音断断续续,听不清在说什么。

“什么?”他扯高嗓门,“我听不清你的话,卡罗琳?卡罗琳,能听到我吗?”

没有回音。

“卡罗琳?”

信号彻底没了。艾丹这时终于下了决心,他要一刻不停地赶到别墅去,赶到卡罗琳身边去,哪怕外面是刀风剑雨。

第四十二章

午夜过后,街上空无一人,树枝和瓦砾散落了一地。艾丹小心翼翼地驾驶着皮卡顶风冒雨向海滨驶去。

皮卡驶进了别墅的车道,卡罗琳的凯雷德就停在前面。艾丹跳下车,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一根粗大的树枝砸在凯雷德的挡风玻璃上。他冲上前去,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向车内照了照,发现没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接着手电筒的光束照到车身的划痕:去死吧婊子。他又僵住了。

一定是贾森·斯塔克雇的那个恶棍干的。他在这里吗?别墅里一片漆黑。难道那人跟踪她来到这里,在车上划了咒语,还伤害了她?艾丹来到别墅前,透过桃花心木门的边窗往里窥探。里面很黑,他打开手电筒照进去,发现了动静。卡罗琳幽灵般地飘到门口,透过玻璃看着他。

“让我进去。”他大喊。

“走开!”她决然地摇着头。

“你没事吧?屋里还有其他人吗?求你了,让我进去。”

卡羅琳后退一步,脸色苍白,神情惊恐。难道那个恶棍真的在屋里?

“卡罗琳,”艾丹疯狂地敲门,“你得让我进去,我是来保护你的。有人要来伤害你,还有你女儿。”

她睁大眼睛,回到边窗前,“你说什么?”

“是你的丈夫,他卷入了肮脏勾当。让我进去,我来解释。”

为了听得清楚,她把门打开一道缝,他趁机挤了进去。门厅里,她后退几步,抓起一把雨伞朝他挥舞。

“别过来。”她说,看上去很是惊慌。

“你没事吧?”

“我不想让你来这里。”

“我是来帮你的。”

“你刚才说什么?关于贾森?”她问道。

“是的,我会告诉你。看我身上的雨水都滴到地板上了。把伞放下,好不好?”

她不情愿地放下伞,搁在旁边的长凳上。

他息事宁人地举起双手,问道:“我可以把外套脱掉吗?”

“你那样对待汉娜和琳恩,我为什么还要相信你?”她的眼里含着深深的敌意。

“我只是想帮忙。给我五分钟,我会把一切解释清楚。”

她端详着他的脸。

“我永远不会伤害你,你知道的。”他说。

她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谢谢你的信任。”他说。

“我不相信你。”

他站在门边,脱下夹克和鞋子,跟着她进了中庭。煤气壁炉生起了火,屋里点着好几支蜡烛,发出温暖的光。

“你能看到,停电了。坐在那边,不许再靠近我。”她指着一把皮椅说,自己则盘腿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双臂交叉,怒视着他。

他被她的敌意吓了一跳。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她怎么就不明白呢?

“不知你对我丈夫了解多少,”她说,“但我可以向你保证,他没有卷入任何罪恶勾当。”

“不对,他对你和你女儿来说很危险。”

“这太荒唐了。”

“在你向我控诉他的恶行后,我很担心,就跟踪了他。”

“你说什么?”

“这很疯狂吗?你可是叫我去杀了他啊。”

“好吧,但那只是我一时冲动说的过激的话。贾森离开我,又转走了账户上的钱,我当时六神无主。绝望之际我说了那些话,但立刻收回了。你答应过不再提这件事的。”

“我知道,对不起。我这么说只是想告诉你,你不能相信他。”

“我不能相信的人是你。你吓到我了,艾丹,你在追杀我的家人。”

“不,我没有。你不明白,我只是想帮忙。”

“帮忙?你接近汉娜,想泡她。你——”

“等一下,你完全搞错了。我从没想泡她。”

“她都给我发了一张你们俩的合影照。”

“如果她误解了我的意思,我很抱歉。但我从没想去追求她,我和她是光明磊落的朋友关系。”

“你去学校找她干什么?她才18岁,你绝不能打她的主意。另外,你还在公路上开车追赶我姐姐。这些都是我至爱的亲人,如果你伤害了她们——”

“我从没想伤害任何人,我向上帝发誓。你姐姐来酒吧威胁我,然后拍屁股走人。我开皮卡去追她的宝马,也许看上去像是要攻击,其实只是想和她把事情解释清楚。”

“那你找汉娜是为什么呢?”

“好吧,我现在明白了,也许那是个错误。可是那也是因为我爱你。我想确保她的安全。你丈夫很危险,他想让人杀了你,还有你女儿。”

她大笑起来,“你疯了吗?要么你在胡编乱造,要么你脑子有问题。”

“我发誓这是真的。我告诉过你,卡罗琳,我跟踪了他。贾森和那个俄罗斯女人去了皇后区,跟一个看上去像暴徒的家伙见面。我看到贾森递给那人一个装满现金的信封。我还听见他们提到你和汉娜的名字。你还不明白吗?为了能和那个俄罗斯女人在一起,他在采取极端措施。你的处境很危险。”

她惊恐地盯着他,一句话也没说。这时灯突然亮了。

“艾丹,不管怎样,我要你离我家人远点,听见了吗?”

“远离汉娜和琳恩当然没问题,但你丈夫——”

“我和贾森正在努力和解。他不会伤害我,也绝对不会伤害自己的女儿。”

“和解?事情都到这地步了,还能有什么和解?”艾丹根本不相信。

“这不关你的事。”她说。

“告诉我,卡罗琳,你车上的划痕是谁弄的?是他吗?还是他雇的暴徒?说实话。”

她移开了视线。

“你这是在纵容他。”艾丹说。

她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我现在很累,想喝一杯。你也来一杯吗?”

他点点头,希望卡罗琳能就此放松下来。

卡罗琳很快从厨房端着两杯酒回来了。艾丹喝下一口,咧了咧嘴。

“这是什么?”他说。

“波旁威士忌。你不喜欢吗?”

“好酒。来,干杯!”

他们碰了碰酒杯。

“你应该听我的话,”他说,“我是最在乎你的人。我为什么要撒谎?”

“也许你没有撒谎,但你可能搞错了。我需要你离我远点,给我一点空间。”

“然后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她叹了口气,“也许吧。”

“卡罗琳,我现在整天满脑子想的都是你。我是你的,完全属于你。”他动情地说,握住她的手,送到唇边,“我为汉娜和琳恩的事感到抱歉。请原谅我的鲁莽行为。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他开始亲吻她的手掌,接着是手腕,感觉到她的脉搏跳得飞快。她并没有阻止。他又把手放在她胸前,感受到她的心怦怦跳得厉害。她也想要他,这令他眩晕。

“我可以留下来吗?”他的声音里饱含着渴望。

“这不是一个好主意。”

“求你了,让我们一起来对抗暴风雨。”

她叹了口气,“好吧。”

“愿意和我跳一支舞吗?”

她探身从咖啡桌上拿起遥控器,扬声器里很快流淌出西纳特拉的低声吟唱。他把她搂在怀里,随着轻柔的音乐摇摆。在那一刻,艾丹明白了,他对卡罗琳的爱是命中注定的。他闭上眼睛,呼吸着她秀发的芳香,体味着真爱的暖流。

一曲终了,两人还未从鸳梦中醒来,前门突然传来猛烈的捶击声。

“是贾森。”卡罗琳惊恐地睁大眼睛。

艾丹惊出一身冷汗,慌忙冲向前门,差点摔了一跤。

卡罗琳赶紧过去抓住他的胳膊肘,“你必须离开,艾丹。从后门出去,到海滩去。不能让他知道你在这里。”

“他会知道的。我的皮卡就停在车道上。”

“我会想办法解释。他不知道你是谁,更不知道那是你的车。”

“我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他身边。”

“卡罗琳!让我进去,快点!”外面的敲门声更重更急了。

“求你了,”她说,“让我来对付他。他是不会伤害我的,但如果看见你,一切就难料了。”

艾丹觉得不该丢下卡罗琳一个人,但现在他感觉大脑一片混沌,根本不知如何处理眼前的突发情况。他真想冲到外面,让雨水把他浇醒。

“我的鞋子——”但他的外套和鞋子就放在前门门后。

“没有时间了。赶快走吧!”卡罗琳催促道。

她打开通向露台的玻璃门,从后面推他出去。艾丹光着脚,顶着狂风暴雨,跌跌撞撞地冲进了无边的黑暗中。

第四十三章

又来电了。卧室里的灯亮着,扬声器里传出弗兰克·西纳特拉的低声吟唱。我不敢说话,也不敢动,眼睛紧紧盯着艾丹放在膝上的手枪。艾丹会杀了我吗?还是只是想吓唬我,让我屈服?

我想从床上起来,他突然在椅子上挪动一下,拿枪指着我。

“待着别动。”他说。

他的眼睛空洞无神。我以前怎么会觉得这个男人很有魅力呢?现在我在他身上看到的只有瘋狂。恐惧让我的嗓子发干,我清了清嗓子。

“你……你是怎么进来的?”我问艾丹。

“我是怎么进来的?”艾丹冷笑道,“是你让我进来的。”

“不,我没有。我睡着了。”

“别不承认了,卡罗琳。别墅的前门洞开,可不就是向我发出了邀请。”

我脸涨得通红,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心里咒骂道:“我不希望你在这里。我恨你,你这个疯子。你应该进监狱,或者精神病院。死了更好。”

但我表面上还得装出平静的模样,“也许门忘记锁上,被风刮开了。不过你来得正好,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哦,这么长时间不理我,现在想跟我说话了?我给你留了多少条信息?你屏蔽了我的号码,这是对我的不尊重。”

“很抱歉。屏蔽了你的号码,是我不好。我应该当面坦诚地告诉你,你的行为让人难以接受。你做了些可怕的事——”

“闭嘴。我不想听你说我坏话。够了!”

“艾丹——”

“我听够了。我手里有枪,现在我是老大,我说了算。拿开毯子,让我看看你穿的什么。我想看看你的身体。”

我没动弹。

“照我说的做。”他用枪指着我。

我拿开毯子,露出运动裤和宽松T恤。

“现在高兴了?”

“别把我惹火了。脱下来。”他紧抿着嘴唇,一副冷酷的样子。

“我为什么要这样,你这个变态?”我决定反击,“你还去泡我女儿。你有问题,你有病。”

“别那样和我说话,”他眼里露出惊讶之色,“我没有泡她。是她对我有意思。”

“想母女通吃,不是性变态是什么?”

“根本与性无关。我只是去帮她。”他的脸涨得通红。

“哦,得了吧。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这是事实。”

“如果是事实,那就证明给我看。”

我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我知道没有信号,但他不知道。

他狐疑地问:“你要干什么?把手机放下。”

“我現在就给汉娜打电话。如果她说你没有使坏,我就相信你,承认是我错了。”

我慢慢地挪动身子,坐起来,把脚放在地板上,从通讯录里找到汉娜的号码。

“给我!”艾丹扑向我来夺手机。

我侧身一闪,想绕过他冲出卧室。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他迅速后撤一步,挡住我的去路,随即伸手抓住我的头发,把我推倒在床上。

“你这个举动很愚蠢,卡罗琳,”他跳上来骑在我身上,用枪指着我的前额,面目狰狞,“现在我生气了。”

我们相互怒视着,喘着粗气。我回想起我们在这张床上发生的一夜情,为自己的愚蠢而懊恼。

“你需要道歉,然后补偿我。”他说。

“求你了,”我颤抖着声音说,“别伤害我。”

“我不想伤害你。我尊重你,爱你,如果你也这样对待我,我就不用伤害你了。”

“不,求你了。我不能这样。我是有夫之妇。我们之前在一起是不对的。”

“那我们可以走另一条路。我可以扣动扳机,你甚至感觉不到。不管走哪条路,我赢了。你再也伤害不到我了。”

“如果我伤害了你,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

“你是个骗子,卡罗琳。你控制不了自己。”

他用力将枪口抵在我前额上。我的眼里涌满绝望的泪水。

“求你了,求求你了,别开枪。”我啜泣道。

突然,楼下传来一声巨响。艾丹猛地扭过头,盯着紧闭的卧室门,随即下了床,侧耳细听。

“一定是风。”他说。

“根本不是,”我说,“有人在楼下偷东西。艾丹,飓风来了,一定是有人趁火打劫。你这个大男人应该下去阻止他们。”

他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拽了起来。

“跟我来,”他把枪顶着我的肋骨,“别出声,照我说的做。”

艾丹轻轻打开卧室的门,押着我来到楼梯口,然后放下我的胳膊,将一根手指放到嘴唇上。我听到了——是脚步声,毋庸置疑。是鞋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有人在楼下。艾丹也听出来了。我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惊恐。

“卡罗琳?你在这里吗?”楼下的人喊道。

是贾森。我如释重负,真想大哭一场。但我屏住呼吸,紧张得不敢出声。因为我意识到,现在他的生命也危在旦夕,而这全是我的错。

第四十四章

“卡罗琳?你在哪儿?”

“回答他,”艾丹低声命令,“说你在这儿,叫他过来。”

艾丹用枪指着楼梯。我们所在的二楼平台笼罩在黑暗中,但楼下亮着灯。如果我把贾森喊到楼梯脚下,他就成了艾丹的靶子。虽然我们的婚姻出了问题,但我必须救他,即使丢了性命。

“现在就叫他。”艾丹咬着牙说。

“上面有人,他有枪!快跑!”我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尖叫。

枪口转向了我。艾丹后退一步,以便有足够的空间开火。我看到了机会,用尽全身力气飞脚向他踹去。砰的一声,子弹从我耳边呼啸而过,天花板上的石膏雨点般落下。艾丹向后倒去,从楼梯往下滑了一半才停住。看着他挣扎着站起来,顺着楼梯往上爬,我赶紧跑回卧室,关上门并反锁上,然后快速躲到梳妆台后面。

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竖起耳朵,只听见楼下传来一声喊叫。我马上意识到艾丹转而去追杀贾森了。贾森之所以这时候赶过来,一定是因为收到了我的留言。天哪,如果贾森死在艾丹手里,我一辈子也不得心安。

我看到了梳妆台顶上的菜刀,想必是艾丹在我睡觉时把它从床头柜上拿走放过来的。没有比这更好的武器了,我取下菜刀,打开门,蹑手蹑脚来到楼梯平台。

就在这时,屋里的灯全灭了。又停电了。

我光着脚,扶着楼梯扶手悄悄下到客厅。煤气壁炉的火光让屋内多出了许多阴影,但我既没看到艾丹,也没发现贾森。他们打斗过吗?有人受伤吗?

突然,不知从哪里飞来的一根粗大树枝砸在了通向露台的玻璃门上,玻璃碎了一地,雨水也扫了进来。我吓得惊叫一声,就在不知所措之际,有人从身后攫住了我,不仅夺下我手中的菜刀,还把我的胳膊拧到背后。

“我一下来他就不见了,”是艾丹的声音,“该死的胆小鬼。他跑了。他根本不在乎你,卡罗琳。现在,你要为选择了他而不是我付出代价。”

他把我拖向楼梯口。我扭动着,拼命挣扎。

“老实点。”他朝我的肋部打了一拳。

我痛得叫起来,但这时我瞥见了从暗处向艾丹逼近的贾森。艾丹也有所察觉,猛地转过身去。机不可失,我伸手就去夺刀,掌心被划了一个大口子。艾丹听到我的尖叫,将菜刀扔在地上,用脚踢得远远的。

周围突然陷入一片无声的世界。我看向露台,外面好像是在一瞬间风息雨止,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我还没有完全适应过来,耳边就又传来打斗声,原来是艾丹和贾森在抢夺那把手枪。

我正要上前帮贾森,枪响了,震耳欲聋。只见贾森咕哝一声,倒了下去,鲜血染红了地板。我吓呆了,发出一声尖叫。

“闭嘴,”艾丹转向我,“这不正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不。”我呜咽着。

我想冲过去看看贾森到底怎样了,但艾丹把我推开了。

“是的,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你说过你想要他死。”

“我没有。我从没这么说过。”

“去跟警察说吧。你们正在闹离婚,你想得到所有财产,你才有杀人动机,不是我。我只是照你说的做了。”

“这不是真的。是你杀了他。这是你的枪。”

“没人知道这个。大家会相信我的。如果你不想入狱,最好来帮我处理现场。我们把他抬到皮卡上,扔进海里,这样他就永远不会被找到了。”

“不!”我扑向艾丹,用拳头捶打他。他狞笑着把我推开,我又扑上去。

他沉下了脸,“够了,住手吧。”

“不!”

他后退一步,举起手中的枪朝我砸來。我头痛欲裂,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暴风雨之后

第四十五章

艾丹醒来时,感觉嘴里有一股金属的味道,头从未像现在这样痛得厉害。苍蝇在脸周围嗡嗡乱飞,一股强光照在眼睛上。他意识到那是手电筒的光,有人故意照他,让他睁不开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眯起眼睛,发现自己瘫坐在皮卡驾驶座上。光线照得他头痛欲裂,宿醉的难受劲让他直想吐。车窗是开着的,淋进了雨水,但皮卡里弥漫着一股恶臭,像是有什么东西死在了这里。座椅又湿又滑。有人砰砰地敲击车门,那声音在他的脑壳里回响,让他战栗不已。但他还是向车窗外望去,震惊地发现两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自己的额头。

“举起手来,下车!”

手电筒的强光让他看不清对方的脸,但从声音判断,他知道其中一个人是迈克·卡斯特罗。

“发生了什么事?”他举起一只手,准备用另一只手去推车门。

“双手都举起来,否则我们就开枪!马上!”

他举起另一只手,“那你们把车门打开。”

天哪,什么味?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浑身是血。座位湿原来是因为这个,不是因为下雨。到处都是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浑身颤抖,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迈克从外面拉开车门,艾丹想从里面出来,离那些血迹远点,结果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血是他自己的吗?

“发生了什么事?”他问,觉得五脏六腑都化成了液体。

这么多的血。他是不是中枪了?他伸手去摸腹部,想看看伤在哪里,但迈克不容分说把他按倒在地,还将他的手铐在了背后。

“别闹了!你搞什么鬼,迈克,我受伤了。”

迈克开始粗暴地搜他的身,“你伸手干什么?枪在哪儿?在你身上吗?”

“我没有枪。看到血,我吓坏了。我是不是中枪了?”

除了脸上,嘴里也有沙子,艾丹吐了吐。他们在海滩上,但这是哪处的海滩?他的皮卡又是怎么开到了这里?现在是清晨时分,虽然飓风已过,但空中仍飘着小雨,海滩上的沙子又湿又软。是昨天晚上的事吗?感觉就像100年前的事了。但是从那时到现在发生了什么?

“武器不在他身上。韦恩,搜一下皮卡。”迈克说,用膝盖顶着艾丹的背,毫不留情。

“轻点好吗?”艾丹说,“我可能受伤了。”

“按章办事,”迈克说,但他不是在和艾丹说话,“戴上手套,这是犯罪现场。枪里可能还有子弹。”

犯罪现场。武器。该死的,这是在搞什么鬼?今天是星期几?发生了什么事?他的头脑一片混沌,但他仍有记忆:他用木板封好哥哥家的窗户,凯莉给他煮了鸡汤面,还抱来毛毯和枕头让他在客厅的沙发上过夜。后来他接到了卡罗琳的电话,去了海滨别墅。他把她搂在怀里,在西纳特拉的轻柔歌声中慢舞……

这一切是真实发生的吗?还是他做的梦?

“我们不该通知警长吗?”是韦恩·约翰逊的声音。

艾丹想抬起头,但迈克把他的头往下按,他又吃了一口沙子。

“不。这次不能让他像上次打死博斯蒂克一样逍遥法外了。”

马修·博斯蒂克!迈克一直在为当年的事记恨他,但恨到陷害他的地步吗?陷害他什么?什么枪?谁的血?

“连礼节性的电话都不打一个?”韦恩问道。

“我是现场负责人,我说了我们要按章办事。戴上手套,在车里找找。如果找到了铁证,我们马上通知州警局,警长则要回避此案。”

“好吧,不过老大要是生气了,可就怪你了。我可不想为这事背黑锅。”

“现在不是讲哥们义气的时候,约翰逊,尽管照我说的做。”

被迈克控制得不能动弹的艾丹感觉胸口一阵发紧,脑海中又浮现出一些片段。他和卡罗琳慢舞时楼下突然传来敲门声,卡罗琳顿时惊慌失色。这条线索很重要。他顺此继续回忆,想起来了——贾森出现了,打断了他们的缠绵。他刚赶到别墅时,看到了她车上的划痕:去死吧婊子。他还记得贾森在皇后区跟那个恶棍碰面。他发誓要保护卡罗琳,不让她受到丈夫的伤害。他记得自己跌跌撞撞地冲进了暴风雨中。然后,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手上沾的血是谁的?是贾森的吗?他做了什么?

“我做什么了?”他大声问。

“你想告诉我吗,小子?坦白对灵魂有益。你做了什么?朝人开枪了吗?杀了人?你可以告诉我。”迈克蹲下来,凑到艾丹的耳边说。

“我不知道。我不确定。”说完,艾丹紧闭上眼睛。他努力回忆从别墅出来后发生了什么,但只记得滂沱大雨。

“好好想想。告诉我你还记得什么。”

“我能和我哥哥谈谈吗?”

“跟我说,艾丹。我们是老朋友了,你还是少年时我就认识你。”

这是个圈套。迈克·卡斯特罗不是他的朋友。迈克住在离博斯蒂克家不远的那条街上。博斯蒂克一家人将马修的死归咎于艾丹。迈克认为汤米操纵了这个案子,让艾丹没坐几年牢。但事实并非如此。是马修和他的女朋友萨曼莎上了床,那次打架也是马修先动的手。马修的死是场意外,但艾丹的人生却因此被毁了。他进了监狱,错失上大学的机会,假释后也找不到一份体面的工作。

“我得和汤米谈谈。”艾丹说。

“他不在。”

“那我想请个律师。”艾丹说。

“你这个白痴,又想洗脱罪行了。”迈克用膝盖狠狠顶在艾丹背上。

“驾驶室里全是血,”韦恩走了过来,“没有看到任何武器。需要我在车内翻找一下吗?”

“不。保护好皮卡,马上拖走。天气这么糟糕,不能把证据弄丢了。让法医小组继续搜查吧。”

“我们该怎么处置这个小老弟?”

“抓他进去。”

“什么罪名?”

“谋杀。你觉得怎么样?”说完,迈克把艾丹拽了起来,“你有权保持沉默……”

第四十六章

艾丹在拘留室里瑟瑟发抖。他们把他带进来,采集了指纹,让他报出姓名、地址、出生日期等信息,尽管警局的每个人都认识他。除了面部照,他们还给他全身上下拍了照,证明他在被发现时浑身是血。他们又采集了血样,提取了DNA。最后拿走了他的衣服作为证据,让他换上一套又薄又破的蓝色号服,根本无法御寒。

他现在很想知道卡罗琳在哪里。她一定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她当时也在现场,这个他记得。那场曼妙的舞蹈,他永远不会忘记。在那之后,她看见了什么?无论他做了什么,都是出于对她的爱,但她是不会明白的。她之前让他杀了贾森,他很震惊,没有答应。但这次他真行动了吗?如果他干了,她会不会非但不感激,反而会恨他?她会告发他吗?会提供对他不利的证据吗?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拘留室的门被打开了,韦恩·约翰逊拎着一副手铐走了进来。

“把手伸出来。”韦恩把艾丹的双手在胸前铐住,押着他出来,穿过走廊,来到一间审讯室。艾丹坐下,韦恩把手铐固定在金属桌上。

“在这里等着。”韦恩说完关上门走了。

艾丹听见外面有人说话,其中有汤米的声音,顿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渴望见到哥哥,但又害怕面对他。门开了,不过进来的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女人:身材高挑,姿态庄严,一头黑发,发型夸张,穿笔挺的黑色西装和高跟鞋。

她使劲握了握艾丹被铐着的手,自我介绍道:“我是丽莎·沃尔特斯,你的代理律师。”

“你是公设辩护律师?”

“不是,是你的家人聘请我来的。”

“我的家人?”

“你哥哥。”

艾丹的眼眶湿润了。

“卡拉汉警长是在办案中认识我的,对我有足够信心,当然我的代理费可不低。”

“女士,无论汤米怎么安排,我都没意见,”艾丹说,“不过,我很惊讶,我还以为他撒手不管我了呢。”

“我不能替你哥哥说话,但既然他肯花大价钱聘请我,一定就是还在意你。你应该知道,他现在的处境很不妙。亲兄弟被指控在他的辖区犯了谋杀罪,他必须回避。州警局正在介入,由实施逮捕你的警官协助,是……”她把红宝石色的老花镜架在鼻梁上,翻开笔记本,“迈克·卡斯特罗警官。”

“迈克对我恨之入骨。”

“哦,这不太妙,我得记下这点。个人恩怨。我们可以在他指证你时,提出这点推翻他的证词。好了,现在,我要求你在我解释整个流程之前,不要说任何关于有罪或无罪的话,好吗?”

艾丹点点头,“你是专家。”

“很好。我喜欢听话的当事人。从你被捕开始,州政府在48小时内可以对你提出指控。如果过了这段时间没有起诉,他们就得放人。据我所知,现在本案只有一个证人。一个叫卡罗琳·斯塔克的女人声称,她昨晚亲眼看见你杀害了她丈夫。你认识这个女人吗?”

艾丹倒吸一口凉气,“卡罗琳说是我干的?该死,也许就是我干的。你看——”

律师举起一只手,“停下。你只需回答具体问题。我在这里要给你制定一条极其重要的规则:千万不要坦白。明白了吗?”

“明白,女士。”

“很好。现在,根据卡斯特罗警官提供的基本信息,斯塔克夫人声称——这只是她的说法,并不能证明确有此事——你昨晚闯入她的海滨别墅,朝她丈夫的腹部开了枪。她声称你当时说打算把尸体扔进海里,你还用手枪握把砸晕了她。当她醒来的时候——”

“喔,喔,等一下。这里有几个问题:第一,我没有手枪;第二,我绝对不会伤害卡罗琳,永远不会。”

“拜托,卡拉汉先生。我干脆叫你艾丹吧,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把你的个人意见留到最后再说吧。”

“对不起,沃尔特斯女士。”

“叫我丽莎吧。当事人和律师之间不应该有什么距离,我们直呼其名好了。”

她又低头看了看笔记本。

“斯塔克夫人醒来时,说你和她丈夫的尸体都不见了。这是我目前了解到的全部情况。我想警方还在讯问她。”

“卡罗琳说我有罪,那我就完了,对吧?我干脆放弃算了?”

“不。我的职责是推翻她的证词。这个案子目前只有她一个证人,这对辩方很有利。单个证人的可信度总是可以被推翻,除非有其他证据证实斯塔克夫人的话。明白了吗?”

“不完全明白。”

“如果你的话与她的陈述相矛盾,我可以略施小技,让她难看,这就会引起合理怀疑。但如果检方有对你不利的法医证据,我们可能就会有麻烦,除非我们能证实其证据不可信。在凶杀案中,有两个法医证据最为重要:被害人尸体和作案凶器。有趣的地方就在这儿。我向迈克·卡斯特罗索要被害人尸体和作案凶器的报告,他支支吾吾,说什么飓风的破坏阻碍了搜查进展。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他们现在还没有拿到。”

“你的意思是?”

“他们没找到尸体,也没找到凶器。”

“凶器,我正想告诉你这个。我没有枪,从来就没有。”

“我们得好好说说这个。不管枪被藏到哪里——塞到沙发底下,扔到水溝里——总会有人发现,所以——”她耸耸肩。

“但问题是我没有枪,我说过了。”

“我们现在不讨论事实。”

“说真的,我没有枪。”

“万一警方找到枪的话,我们可以辩称那不是你的,如果有铁的事实能证明这点。关键是,我们不能指望物证永远不出现。现在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是的。”

“下一个问题。如果被带上法庭,不管有罪还是无罪,你都不要认罪。我们会请求保释。你可能会被保释,也可能不会,这取决于他们掌握的证据,但我们会提出请求。”

“好,很好。我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

“很高兴听你这么说。这引出了我的下一个问题。这是‘不要坦白的必然结果,也是我要告诉你的最重要的事。闭紧嘴巴!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把案情告诉除我以外的任何人,包括你的哥哥、母亲、朋友,就连牧师也不可以。我可以告诉你,想坐一辈子牢的最快办法就是乱讲话,明白吗?”

艾丹一下子显得窘迫起来,“糟糕,我可能已经坦白了。”

她长叹了口气,“天哪,可真有你的。艾丹,你说了什么,跟谁说的?”

“迈克·卡斯特罗问我有没有杀人时,我没说我杀了人,但也许说了不确定。”

“谁不确定是否杀了人?你是说,你朝他开了枪,但不确定他有没有死?”

“不,我不确定是否朝他开了枪。我记得和卡罗琳在别墅里,她丈夫突然从天而降猛捶前门。但是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就一概不知了——我好像在某个时刻昏了过去,失去了知觉。”

“你是说你昏了过去,不记得是不是杀了人?”

艾丹闭上通红的眼睛,随即又睁开,看着自己的手。他仍能感觉到手上黏糊糊的血迹,依稀看见洗手时血水打着漩冲走的情景。但不管怎么努力,他都不记得血是如何到他手上的。他不记得杀过人。

“我一点也不记得了。”他沮丧地说。

“这听来太匪夷所思了,”丽莎说,“我干了15年的凶杀案辩护律师,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但这是真的。”

“我是你的律師,艾丹。如果你对我撒谎,我很难帮你。”

“我没有撒谎。”

“这事先放一边,我们接着往下谈。你说丈夫来了,发现你和他妻子在一起。”

“是的。”

“这个你没告诉卡斯特罗吧?因为如果你承认你们之间有私情,而且凶案发生当晚你还在现场,那你基本上就完蛋了。”

“没有。迈克问是不是我干的,我只是说不确定,别的什么也没说,一个字也没说。”

她长出一口气,“谢天谢地!现在告诉我,卡斯特罗是在什么情况下问你这些话的?”

“他把我按倒,双手铐在背后,还用膝盖顶着。我当时就趴在地上,但是他还没有宣读我的权利。那算不算逮捕?”

她点了点头,“是的,既然他没有宣读你的权利,我应该可以把‘我不确定这个说法去掉。”

“还有件事能说吗?就算我杀了贾森,也不是因为我要夺走他的妻子。贾森·斯塔克畜生不如,他背叛了妻子,把情妇带回家当众羞辱她,此后又威胁要杀她,可能还雇了杀手。我不记得我杀了他,但如果我真这么做了,那也只是为了保护卡罗琳。”

丽莎·沃尔特斯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完毕,抬起头来,从眼镜上方看着艾丹,“艾丹,我说什么来着?不要认罪!你如果声称什么‘我杀他只是因为他背叛、羞辱甚至准备谋杀妻子,那就是在认罪。”

“我是说假如是我杀了他的话。”

她用笔轻敲着笔记本,过了片刻才又开口:“贾森虐待妻子,还雇了杀手?如果确有此事的话,这将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调查突破口。”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疯狂,但我是亲眼所见。我跟踪了贾森——”

“停!你跟踪了她丈夫?”

“就因为我担心她。没有人知道我跟踪的事,除了卡罗琳。我只告诉过她一人。”

“这对案子极为不利。”

“我明白。”

“也许有些东西我们可以利用。卡罗琳·斯塔克是他们的主要证人,所以如果她有谋杀丈夫的动机,我们可以充分利用这一点。要让陪审团相信你是无辜的,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相信有罪方另有其人。”

“等一下。你是说,让她成为嫌疑人?我可不想给卡罗琳惹麻烦。”

“她可毫不在意给你惹麻烦。再说,这只是我们向陪审团提供的一个解释。”

“我觉得她是无辜的。她曾经要我去杀他,但后来改变了主意,跟那个混蛋和好了。”

律师张大了嘴巴,“卡罗琳·斯塔克要你杀了她丈夫?”

“我当时拒绝了。”

“但你们讨论过杀他。有没有可能她录下了你们那次谈话?”

“不可能。她绝对不会那么做。我们俩相爱,将来会在一起的。”

“艾丹,这个女人可是提供了对你不利的证据。我向你保证,她才不想和你有什么未来。如果她让你杀人,而你照做了,也许我们可以去向检方说明一切都是她的指使。”

“不,绝对不行。你没听明白。我没有答应她。我说我永远不会做这样的事,她就不提了。”

“你说你永远不会做这样的事,但我在档案上看到,你有过失杀人的前科。”

“那不是我的错。我和马修因为一个女孩发生了矛盾,是马修先动的手,我被迫还击,他倒地后碰巧头撞在了石头上。那是一起可怕的事故,至今我还噩梦不断。马修本是我最好的朋友。”

“好吧,马修的事我在法庭上不会提及,但我需要你跟我实话实说。”

“我说的是实话。”

“但你的话有时真让人难以置信。回到眼下这个案子,关于你昏过去这一点,”丽莎翻了个白眼,“也许你杀了他,但你不记得了?”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

丽莎叹了口气,“我只是想坐实你说的每句话。至于昏过去,你有没有癫痫发作、神经功能障碍、心理障碍等病史?医疗记录中有过这些症状吗?”

“不,”他说,“没有。”

“你确定吗?”

“确定。”

“你吸毒吗?”她问道。

“不,我从来不碰毒品。喝酒,是的,职业危害,但不过量。”

“你昨晚喝酒了吗?”

“喝了一小杯——什么来着?我猜是波旁威士忌。和卡罗琳一起喝的。那酒很难喝,但不足以让我喝醉。”

“我会申请给你做一次精神状况评估,并对你被捕时的血样做一个全面毒素检测,也许能找到你昏过去的原因。”她看了看表,“好了,我们第一次见面就到此为止吧。艾丹,你提供了很多信息,我需要马上跟进这些线索。我要再次提醒你,不要和任何人谈论这个案子。明白了吗?”

“明白了,但是——”

“没有但是,你必须守口如瓶,除非你想在监狱里度过余生。”

“但是我得和卡罗琳谈谈,只跟她一个人谈。”

“天哪,你还要我说多少遍?卡罗琳·斯塔克是对你不利的主要证人,这个世界上你最不应该去找的人就是她。”

“但她当时在现场,她知道发生了什么。”

丽莎举起双手,“正因如此我才反对。她在现场还说你是凶手,显然是有意的。如果你去找她,不管说什么,她都会向警方告发。”

“她不会,她不是那种人。”

“她就是那种人。我之前在大厅和她打过照面。现在她正在另一间审讯室指证你涉嫌谋杀。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艾丹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没有了气力,被手铐铐住的手开始出汗。

“卡罗琳也在警察局?求你了,丽莎,我得和她谈谈。她可以帮我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觉得我没干,但也许干了。她知道真相。”

“如果你是真凶,那她不会帮你;如果你是无辜的,那她就是在陷害你。也许你当时的确昏过去了,是她杀了他。”

“我需要和她谈谈。”

丽莎沮丧地摇摇头,站了起来,“记住我的话,不要和任何人谈论这个案子,尤其不要和卡罗琳·斯塔克談。其实你也没法跟她谈,相信我,警方不会让你靠近她的。”

她离开了,艾丹等着被押回阴冷潮湿的牢房。但他念念不忘的是卡罗琳就在这栋楼里,他似乎能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听到她轻柔的说话声。是的,他根本听不进律师的警告,他必须要见到卡罗琳,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第四十七章

杰丝·梅西纳警督关掉了录音机。

“斯塔克夫人,”杰丝说,“谢谢你从头到尾的详细讲述。你表现得十分勇敢。你的证词将成为凶手定罪伏法的关键。我知道这不容易,今晚就不给你增加更多负担了。”

卡罗琳·斯塔克在审讯室待了三个小时,一滴眼泪也没掉,但她空洞的眼神和苍白的肤色无不显示出一个女人疲惫不堪、惊魂未定的状态。卡罗琳不仅陷入深深的悲伤中,还要承受巨大的负罪感。一个与她有过短暂风流史的男人跟踪了她,跟踪了她的家人,闯进别墅囚禁了她,更当着她的面残忍地杀害了她的丈夫。尽管如此,还是会有人将事情的发生归咎于卡罗琳。但在杰丝看来,卡罗琳·斯塔克是个少有的敢讲真话的人,值得敬佩。有多少目击者能和她一样坦白交代自己的罪过?

“我可以继续说下去。”卡罗琳说。

“你已经提供了很多信息,”杰丝说,“我都录下来了。艾丹·卡拉汉跟踪你和你的家人,最终导致你丈夫被害。这些证词非常有用。你的陈述让你重新体验了一遍创伤,这太令人痛苦了。”

“好吧。谢谢你的理解,警督。”

“有了你这份详尽的口供,希望他能认罪。”

杰丝是州警察局刑事侦查专员,被派来协助当地警方。通常情况下,他们都是并肩作战,但这个案子不同,嫌疑人是当地警局警长的弟弟。杰丝手上有艾丹·卡拉汉犯罪前科的案卷,似乎警长在那件事上为了袒护弟弟做过手脚。绝不能容许此类事情再发生,至少在她眼皮底下不行。

“我想让你知道,我们正在全力侦查这个案子,”杰丝说,“已经有人去了艾丹·卡拉汉被抓的地方,他的皮卡也已拖回来了。法医小组会去你家收集物证,我需要你签署一份授权书。”

“去我家?有这个必要吗?作为目击证人,我已经告诉你发生什么了。至于我家——我还想尽快请人打扫和整修一下呢。”

“我明白,但这个很有必要。案发现场的指纹、纤维、毛发、血迹、弹壳等都会为你的证词提供确凿的证据。我们希望这个案子能成立。我们不想把艾丹放出来。”

卡罗琳脸色苍白,“他会出来吗?他一出来肯定会找我报复的,我女儿和我姐姐也将不安全。”

“我想他出不来了。艾丹现在关押在拘留室,今晚将转移至州立监狱,在被带上法庭之前,他会一直待在那里。我们准备正式起诉他。一旦提起公诉,他会得到一个保释听证会。我们掌握的证据越多,他被还押而不是保释的可能性就越大。这就是我今晚来听你陈述并希望你在搜查令上签字的原因。拜托,这很重要。”

杰丝把搜查令放在卡罗琳面前,卡罗琳潦草地签上自己的名字,似乎有点生气。谁能责怪这个可怜的女人呢?此时她一定神经崩溃了。

“谢谢!”杰丝说,“对了,我们也搜查了其他一些地方,凶器还没找到。还有——”

“你们没找到枪?搜过他的皮卡吗?”

“皮卡已被拖到实验室,但实验室因暴风雨关闭了。一旦实验室重开,他们会优先处理我们这个案子。”

“不能让人进入车内查看吗?”卡罗琳问道。

“车里有很多血,”杰丝尽可能温和地说,“那些血迹是证据。警方不想破坏证据,所以没看到枪就停止了搜查。”

“但只要他们肯找,相信马上就能找到。”

“犯罪现场调查组正在接手,虽然搜查进展会有所延缓,但这也是案情所需。我们需要那些血迹,斯塔克夫人,因为我们没能,我们还没有——”

杰丝低头看着桌子,不知该怎么表述才好。

“贾森。贾森还没找到。你是想说这个吧?”卡罗琳帮她说了出来。

“没错。我很抱歉。艾丹请了律师,不肯透露尸体的下落。根据你的陈述,我认为我们应该去你提到的岩洞找找,那个岩洞就在艾丹被抓的海滩上。由于风暴潮,目前还无法去那里。我保证我们会尽快赶过去查看,争取在证据被冲走之前找到贾森。我知道你想把他带回家。”

“他会葬身海底。那里很冷。太冷了。”卡罗琳悲伤地说,移开了视线。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不知道他在哪儿,但不管在哪儿,我们都会找到他。我保证。”

卡罗琳从桌子上的纸巾盒里抽了一张面巾纸,压在眼睛上。

“斯塔克夫人,”杰丝说,“我去看看你姐姐来了没有。路上肯定不好走,希望她能安然到达。我可以顺便给你弄点吃的或喝的吗?哦,还有——需要我帮你找位心理医生吗?”

“我吃不下东西,也不需要心理医生。警官,如果你想帮我,拜托,请务必把艾丹关进监狱。如果他被放出来,我就再也不会有安全感了。”

“你很安全,斯塔克夫人,你的安全是我们的首要任务。我向你保证,艾丹·卡拉汉一定不会接近你。”

这时,迈克·卡斯特罗来敲审讯室的门,“你姐姐来了,夫人。她在大厅等着呢。”

“我送你出去,”杰丝说,“我想要琳恩的联系方式,安排一次会面,了解一下艾丹在公路上追车那件事。”

说完,杰丝领着卡罗琳出了审讯室。两人来到走廊尽头时,右边一扇门开了,一位警官押着一名身穿蓝色号服、戴着手铐的人走了出来。这人看到卡罗琳,突然像疯了一样冲过去,用戴着手铐的手抓住了卡罗琳。

“告诉我,”他眼睛圆睁,嘴巴拼命嚅动着,“我必须知道。是我杀了贾森吗?还是你?是你杀了他吗,卡罗琳?”

警官张开双臂搂住艾丹的腰,把他摔倒在地。但是艾丹紧紧抓住了卡罗琳,她尖叫着和他们一起倒地。

“放开她!”杰丝俯身去掰艾丹的手。

但艾丹死死抓住卡罗琳的衣服就是不松手,同时直视着卡罗琳的眼睛,似乎很平静,“我爱你。求求你帮帮我。别把我丢在这里。”

又赶过来两名警官,其中一名警官拔出电击枪,对准艾丹的肋骨就戳了过去。艾丹抽搐了一下,终于松开了手,被警官们拖走了。

杰丝扶卡罗琳站起来,关心地问:“你没事吧?受伤了吗?”

卡罗琳扭过头,没有回答。

“你受伤了吗?”杰丝不放心,继续问。

卡罗琳整了整衣服,目光呆滞,看上去吓得不轻。可怜的女人。

“你说过会保证我的安全。”她说。

杰丝的心一沉。卡罗琳说得没错。杰丝辜负了她的信任,当地警方也让她失望了。他们没能保护好她。

“我很抱歉,真不敢相信警局里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我们要完全接手这个案子,当地警方太无能了。”

“你说我不会见到他,还说他被关起来了,永远也不会接近我。”

“这事不可原谅。我所能做的就是保证这种事以后不会再发生。”

“我不相信你。我再也不相信你了。如果警察保护不了我,我就只能自己保护自己了。”说完,她转身就走。

杰丝跟着她来到大厅,一路都在不停地道歉。一个坐在访客区的金发女人跳了起来,向卡罗琳伸出双臂,卡罗琳并不理会,径直走向大门。

“我们最好马上离开这里。”卡罗琳对姐姐说。她头也不回,和琳恩大步走出警察局。

第四十八章

两天后,暴风雨过去了,天空一片晴朗,但是杰丝在艾丹·卡拉汉被传讯后走出法院时,心情却十分阴郁。她应该高兴才对。法官指控艾丹犯有谋杀罪,且在警局攻击证人,下令将其拘押,不得保释。法医小组在艾丹的皮卡座位下发现了一把银色手枪(实验室正在对枪进行指纹检测)。这把手枪,加上艾丹衣服上的血迹,足以支持卡罗琳·斯塔克的说法。他们现在有10天时间从大陪审团那里拿到起诉书,这是新的截止日期。如果失败了,艾丹就会被释放。

这个案子成了耸人听闻的头条新闻,《警方宣称调酒师杀了情妇的丈夫》《致命吸引力》《一夜情引起的谋杀案》《小白脸杀死情人的丈夫后被捕》之类的标题纷纷见诸报端。檢察官弗农·梅斯说,媒体的关注让尽快破案变得至关重要。他昨天就希望找到受害者的尸体。他想要一份能证实枪上有艾丹的指纹的报告,希望明天下班前警方把弹道分析、犯罪现场证据以及所有实验室报告都放到他办公桌上,不能有任何借口。最重要的是,他希望卡罗琳·斯塔克明天早上去他的办公室,以便让他评估她的可信度,为她在大陪审团面前作证做准备。

不过有一个问题。卡罗琳失踪了。

自从那天晚上艾丹·卡拉汉在警局袭击了卡罗琳之后,杰丝就一直在联系她。杰丝不仅想要道歉,还要给卡罗琳提供官方保护。没错,艾丹是在拘押中,但他可能会试图通过第三方接近她。杰丝手上有文件,可以派一名安全专员去保护证人。她再三联系卡罗琳,但对方始终不接电话。她又发了无数短信,留了无数语音信息,但仍没有得到任何回复。她不由得担心起来,决定去找卡罗琳。她首先去了海滨别墅,但那儿门窗紧闭,周围还拉起了警戒线。她安排一个警员去了卡罗琳在城里的公寓,但门卫说她已经好长时间没去那里了。最后,她联系了卡罗琳的姐姐,琳恩说卡罗琳很安全,不过不想和警方说话。他们没有任何措施来保护她及其家人,她为什么要合作呢?杰丝解释说,她打电话来正是为了提供安全保障,琳恩的回答是“太微不足道,也太迟了”。

杰丝只得向弗农·梅斯报告,他们的主要证人躲起来了。检察官告诉杰丝,务必让卡罗琳第二天一大早到他办公室,开始准备证词。如果她不能履行一个侦查专员的基本职责,他将不得不考虑安排其他人接手。当然,这并非针对她,但这个案子备受瞩目,容不得半点闪失。

因此,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她的心情却很阴郁。

“杰丝,等一下!”迈克·卡斯特罗穿过停车场小跑过来,在她上车之前追上了她。

“我赶时间。”她拉开了车门。

迈克涨红了脸,看上去很不自在,“怎么回事?你也不回我电话?那我们怎么一起办这个案子?”

“我们不是在一起办这个案子,迈克。我不信任你的团队。”

“你不让我和你一起进审讯室时,我就留意到了。”迈克说。

“她不希望房间里有男人,因为她谈的是极其私密的事。她有充分理由不想让你们警局的人在场,警长汤米可是嫌疑人艾丹的亲哥哥。”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这与我无关。我不会徇私情,尤其是对艾丹·卡拉汉。我告诉过你,我对他从来毫不留情。”

“我不需要你来帮艾丹,也不需要你对他太狠。我需要的是能客观公正地完成任务的人。”

“我就是这样的人。向上帝发誓,我会完全做到客观公正。”

“对不起,迈克。那天晚上卡罗琳在警局遭到艾丹突袭后,我就不能和你们合作了。我不希望你们的人碰我的案子。”

“那也不是我的错。你清楚这点,我甚至都没进他的审讯室。”

“我不是说这是你个人的错,但这让整个格伦汉普顿警局看上去很无能,或者好像是有人想故意搞砸这个案子。你必须承认,有这个可能。”

“这又不是故意的。但不管怎样,发生这样的事真是不应该。韦恩·约翰逊是个好警官。我唯一想到的理由就是,因为是艾丹,他放松了警惕。”

“我正是这个意思。总之,你们这帮人不可信。”

“也许有人不值得信任,但我可以。”

“是不是故意的已经不重要。反正这事把我的案子搞砸了。”

“怎么会搞砸了你的案子?没有人愿意看到证人受到攻击。事实上,攻击证人也让艾丹完蛋了,梅斯借机把他还押候审。庭审时我们也可以拿这件事大做文章。”

“可能不会有庭审了。卡罗琳因为格伦汉普顿警局的无能,失踪了。没有了证人,谋杀指控也就无从谈起。”

“什么?”

“卡罗琳·斯塔克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没有她,就立不了案,你现在明白了吗?她在警察遍地的警局遭到了袭击。她害怕艾丹,不相信你们能保护她不受伤害,所以她跑了。我不怪她。”

“你找不到她了?”

“我给她打过电话、发过信息,她不接也不回复;去她的海滨别墅和城里的公寓,她都不在。”杰丝解释道,拉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室。

迈克抓住车门,“好吧,那我自己去找她。”

“你不要擅自行动。还有,不许向媒体爆料。我不需要全世界都知道我的案子黄了。”

“媒体?我为什么要跟媒体说?”

“有人在这样做。你没看新闻吗?两人的不正当关系现在闹得天下皆知了。”

“这事谁都知道。她是在酒吧勾搭他的。”

“她勾搭他?”

“是的,当时我也在场,亲眼所见。事实上,满酒吧的人都看见了。”

这暗示两人的不正当关系是卡罗琳的错,杰丝不喜欢听到这个,好像卡罗琳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女人被贴上这样的标签后,谁还会在乎她所受到的伤害呢。

杰丝用力拉门,但迈克不肯松手。

“麻烦松开手好吗?我还有工作要做。”

“杰丝,等等,我给你找了一个重要证人。”

“我唯一关心的证人是卡罗琳·斯塔克。”

“但这位是凶案发生当晚的目击者。”

“不可能。谁?”

“卡罗琳海滨别墅的隔壁邻居。”

“不可能。我派人到附近排查过。那天晚上海滩上没人,因为风暴人都走了。”

“这位女士没有。她是那种你必须把她扛着才会离开的人。她留了下来,目睹了案发当晚的情形,你得亲自去见见她。”

“等等,是住在隔壁的老太太吗?就是卡罗琳·斯塔克在陈述中提到的那个打电话抱怨警报器快把她逼疯的人?”

“正是。”

“谢谢你告诉我,迈克,我要亲自去问她。”

“没有我,她是不会跟你谈的。”

“我会向她亮出警徽。”

“她没有给你之前派去的那个家伙开门吧?我告诉你,她是個怪人,但我能搞定她。她有时来警察局投诉,都是我接待她的。”

“这么说她是个疯子。”

“不,她是个讨厌鬼,但她的投诉最后都得到了解决。”

“我必须找到卡罗琳。”

“和我一起去走访埃伯哈特太太吧,然后我再帮你找卡罗琳。杰丝,听着,我比你更想治了艾丹这个混蛋。这个小镇我熟,我可以让那些永远不会跟你谈话的人开口。再给我一次机会,拜托了,你不会后悔的。”

虽然杰丝不愿意承认,但迈克说的话很有道理。小镇对州警察来说总是有很大的疏离感。当地人抱团,不愿意透露熟人的信息。而艾丹·卡拉汉不仅仅是当地人,是镇上最受欢迎的酒吧的调酒师,还是警长的弟弟。他们一家世世代代都在格伦汉普顿生活。更重要的是,杰丝在这个小镇只待了几天,就发现当地人很鄙视周末度假族。斯塔克夫妇就属于周末度假族——他们是城里人,住海滨别墅,开豪华汽车,举办精致的派对,却不邀请邻居。调查一个当地年轻人对傲慢自大的周末度假族犯下的命案,迈克·卡斯特罗的在场对打破僵局也许大有帮助。

“好吧。但是我来开车,我来问话。如果今天到最后我对你的表现不满意,你就出局。”

“成交。”迈克笑着上了车。

第四十九章

弗朗辛·埃伯哈特住在斯塔克夫妇海滨别墅的隔壁。杰丝前一天去过别墅,和法医小组组长一同勘查了犯罪现场。因为风暴延误和资源短缺,该小组的工作进度缓慢,几乎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发现。这次再过来,杰丝看到别墅大门紧闭,警车也不见了,心里很不高兴。

“他们在哪儿?”她说,“弗农·梅斯口口声声对我说要搜集证据。现在才3点,不下点功夫,怎么能指望办好这个案子呢?”

迈克正在翻看手机,“我收到一条短信,他们被叫走了,去了海滩。退潮了,他们在岩洞有了发现。”

“哦,谢天谢地,是尸体。”

“不是。”

“不是?那他们发现了什么?”

“一条毯子和一件男士夹克,沾满了血,紧贴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很有可能尸体被强大的风暴潮卷到了海里。”

“该死,这案子越来越难办了。”杰丝说。

“他们拍了照片,把东西送到实验室进行检测了。我们应该马上让卡罗琳·斯塔克看看照片,确认东西是不是她丈夫的。”

“可惜我们找不到她。”杰丝懊恼地用手掌猛击了一下方向盘。

迈克扬了扬眉毛。

“别那样看着我,”她说,“你推荐的这个证人最好有用。我们来这里浪费的可是本可以用来找卡罗琳的时间。”

杰丝把车开进弗朗辛·埃伯哈特家的车道。这座棚屋看上去受损严重,几扇窗户上的玻璃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硬纸板。大部分树被刮得东倒西歪,一根粗大的树枝飞落在小小的草坪上。一个白发老太太穿着沾满泥巴的雨靴站在树枝旁,手里拿着一把油锯。杰丝看到她猛拽了一下启动拉绳,油锯发出刺耳的轰鸣声。

“我猜是她吧?”杰丝提高了嗓门。

“是的。”

他们下了车,等老太太把树枝锯断了几截才走过去。迈克向弗朗辛·埃伯哈特介绍了杰丝,弗朗辛放下油锯和杰丝握手。她看上去80岁左右,握手时很有力道,但显得有点不耐烦,这让杰丝觉得,不管是作为目击证人还是邻居,这个老太太都不好对付。

“迈克要我再说说那天晚上的事,我同意了,希望事情尽早了结。”弗朗辛说。

杰丝对迈克·卡斯特罗扬了扬眉毛,“我明白了。谢谢你,迈克。”

“现在的园艺工人漫天要价,还以为大家都是腰缠万贯的周末度假族呢。好吧,我可不想花这个冤枉钱。我这把年纪,一个人清理还是有些困难,好在迈克主动提出来帮忙,所以我觉得我应该花点时间告诉你们那天晚上我看到的一切。”

迈克在老太太的背后朝杰丝眨了眨眼,他们进了屋。

厨房虽然狭小,但很舒适,有一个老式煤气灶和一个柴炉。角落的狗窝里一只年迈的吉娃娃抬起头,吠叫了几声。

“别理它,”弗朗辛说,“都说会叫的狗不咬人,说的就是我家的‘强盗。”

他们在小木桌旁坐下。埃伯哈特太太双手合十,用一种坚忍的表情望着两位警官。

杰丝拿出手机放在桌子上,“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哦,我介意。你可以记笔记,但我不喜欢被录音。”

“当然可以,听你的,夫人。”杰丝说,朝迈克点点头。迈克掏出笔记本和笔。

“你对你的邻居了解多少?”杰丝不想耽误时间,开门见山地问。

虽然弗朗辛·埃伯哈特一开始并不是很热情,但一旦打开了话匣子,她便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那女人,我倒是一直见。注意,不是跟她交往。她目中无人,跟她这种人交往,我还不够格。但是贾森·斯塔克?我从来没见过。今天早晨在报纸上看到他的照片,我才知道他长什么样。他从没来过这里。我从卧室窗户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们家的车道,所以我知道来來往往的都有谁。他可能来参加过那次盛大派对,我不确定,因为不认识他的车。卡罗琳倒是的确邀请了我,但那只是装装样子。我看得出她并非真心实意,所以就没去。但她邀请了我,你们不觉得这说明了什么吗?”

“也许她是个很讲礼数的人。”杰丝说。

“哼,我对此表示怀疑。卡罗琳·斯塔克可能有事隐瞒。”

“好吧。那请你告诉我,她在隐瞒什么?”

“她的婚姻出现了问题,因为她丈夫从不到这儿来。而且,她和艾丹·卡拉汉有染。”

“是的,夫人,我们知道。她亲口告诉我们了,这一点她并不想隐瞒。”

“哦,那么她还隐瞒了别的事。这对男女可真般配,艾丹从小就是个魔鬼。”

“你认识他?”杰丝问。

“当然。他的祖父母以前就住在我隔壁。斯塔克家别墅的地皮以前就是他们家的。”

杰丝用犀利的眼神瞪着迈克,“这个你知道吗?”

他耸了耸肩,“知道,不过这好像并不重要。”

“我觉得这点很重要,可能就是一个作案动机。也许艾丹对斯塔克夫妇在他祖父的地块上盖起别墅怀恨在心。你觉得这个推测怎么样,埃伯哈特太太?”

“如果这是杀人动机,那么这个镇上所有的周末度假族都死光了。我不是说艾丹对隔壁的别墅不动心。他经常路过,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倒不是希望上面从未建新房子,更像是想据为己有。他还闯进去过。”

“闯进卡罗琳的别墅?你是说,在案发那天晚上?”

“之前也有过一次,一天晚上,我看到他在附近鬼鬼祟祟地转悠,然后别墅的警报器就响了。”

“但你确定看到他在案发当晚闯进去了?”

“是的。还要我说多少遍?”

“我想弄清楚。这是非常重要的证据。我想确保我们没听错。”

“是的。我看到艾丹·卡拉汉在案发当晚闯进了卡罗琳·斯塔克的别墅。”

“艾丹是什么时候进去的,埃伯哈特太太?”迈克也来了兴趣,在一旁问。

“大约6点。”

“早上6点还是下午6点?”杰丝问道。

“下午。”

“但是——你确定吗?”杰丝说,“我们估计凶杀案发生在凌晨,可能是凌晨两三点。”

“你们乐意估计几点就几点。艾丹是下午6点左右闯进去的。如果不确定,我就不会说。我当时看了钟表,因为我想等到最后一刻再放‘强盗出去遛遛,否则天气太糟就不能出去了。我刚牵着狗出了家门,就看到艾丹的皮卡停在她家车道上。几分钟后,警报器就响了。”

“卡罗琳的确也提到过别墅警报器在傍晚早些时候响了,你给她打了电话。但她说是因为风。”

“她这个人的话你可不能全信。”弗朗辛说,似乎这显而易见。

这并非显而易见。杰丝确实相信卡罗琳的陈述。弗朗辛·埃伯哈特显然很不喜欢这位漂亮有钱的邻居,因此对她说的任何话都要打个问号。

“你看到了艾丹的皮卡,但没看到艾丹?”杰丝问道。

“我正要说这个。我清楚地看到是他的皮卡。不会有错。他开的就是那辆破车,红色,车门凹陷了一大块。我也看见他了,但不是当时,要再晚一点。你知道,通常警报器一响,马上就会被关闭。她家的警报器肯定出了问题,因为一直响个不停。我打电话向她抱怨,说如果她不采取措施,我们就会有麻烦。她肯定报警了。因为,在我给她打电话后不久,汤米·卡拉汉开着警车过来了。”

“卡拉汉警长?真的吗?”

“没错,真的。天哪,你们这些人问我问题,又表现得不相信我似的。”

杰丝和迈克交换了一下眼色。他们都知道,没有记录显示卡拉汉警长那天晚上来过海滨别墅,其他当地警察也没有。弗朗辛的话开始靠不住了。

“对不起。我们对你的回答很感兴趣。卡拉汉警长来到之后做了什么?”杰丝问道。

“他走进别墅,很快抓住艾丹的脖颈把人拖了出来。他们两个打起来了,真动了拳头。然后他们俩都离开了。”

“警长离开了?艾丹也离开了?”

“是的,我对我说的话负责。他们走后,警报器还是一直在响。我简直不敢相信,至少把警报器关上吧。”

杰丝和迈克目瞪口呆地对视着。弗朗辛·埃伯哈特所言如果属实,那就说明卡拉汉警长在掩盖一项重罪。为了验证卡罗琳的证词,他们已经细查过当晚格伦汉普顿警局的官方日志。在卡罗琳打过电话报警后,调度员用无线电呼叫附近的巡警,让他们去处理别墅的警报器。根据官方记录,没有人回应,大概警察们都在忙着处置更大的警情。如果汤米·卡拉汉真的出现了,发现弟弟在卡罗琳的海滨别墅却没有上报,那就是在掩盖事实。这也是一种犯罪。杰丝从迈克的脸上可以看出,他和她一样对此感到无比震惊。

迈克摇了摇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艾丹走了?他后来又回来了吗?”他问,试图转移话题。

“是的,他回来了,”弗朗辛说,“我不确定是什么时候。我戴上耳塞,上床睡觉。几个小时后,我醒来要去卫生间,就取出了耳塞。一般情况下我不喜欢戴着耳塞睡觉,但是该死的警报器响个没完没了,加上鬼哭狼嚎的风声——”

“请问,埃伯哈特太太,你看见了什么?”杰丝忍不住问。

“是听到了什么。我觉得外面不对劲,就赶紧坐了起来。”

“你听到了什么?”

“什么也没听到。死一般的寂静,好像暴风雨刚刚离开一样。这么安静太奇怪了,我下床走到窗前向外看,然后我意识到,我们此时正位于风暴眼中。月亮出来了,外面可以看得很清楚。艾丹的皮卡就在那里。几个小时前他开车离开了,现在又回来了。”

“除了那辆皮卡,你还看见了什么?”

“还有另外两辆车,我首先认出的是卡罗琳那辆招摇的大型SUV,另一辆很漂亮,好像是进口车,我叫不出名字。我清清楚楚看见了这三辆车。然后,过了几秒钟,暴风雨又来了,比先前更猛烈,外面就幾乎什么也看不见了。”

“哦,那么,你没见到艾丹本人?”

“我看到了三个人,其中一个可能是艾丹,但不确定。”

“什么?三个人?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暴风眼过去几分钟后。我当时还站在窗前,只是又开始下起了大雨。我看到三个人朝艾丹的皮卡走去。好吧,是两个人在走,另一个人被拖着走。”

“你说什么,被拖着走?”

“两个人一边一个夹着中间人的胳膊,拖拽着向前走。中间那个人走不了路,耷拉着脑袋,浑身瘫软,好像失去了知觉。”

“中间那个人是男的吗?”迈克问。

“嗯,从形体看,我感觉是个男的。拖拽他的人一男一女,但我不敢肯定。”

“你觉得他们是谁?”

“雨太大了,我看不清他们的脸。但如果我爱打赌,我会赌那是艾丹·卡拉汉和卡罗琳·斯塔克拖着她丈夫的尸体。你们说呢?”

“你为什么之前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件事?”杰丝问道。

“我去告诉谁?警察吗?我们说的可是警长的弟弟。他们警局的人早就觉得我是个疯婆子了,除了迈克。迈克,我相信你。”

“谢谢你,夫人,非常感谢。我答应过你,周六一大早会赶过来帮你整理院子。”迈克道了谢,郑重地承诺道。

杰丝也向埃伯哈特太太道了谢,然后和迈克一起走出了小屋。

上车后,杰丝困惑地转向迈克,“她一定是搞错了。她半夜醒来,看到的一切可能只是她的想象。她年纪大了,当时天黑,又风雨交加。”

“你不喜欢从老太太那里听到的新情况,我也不喜欢,但我不怀疑她。她很清楚自己看到了什么。她没看到或回答不出来时,就会承认。我想在你内心深处,你相信她,但又担心她的话会改变案子的走向。要我说,还是尊重事实吧。”

“如果埃伯哈特太太真的看到了那一幕,我认为第三个人是谁还有另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也许卡罗琳·斯塔克正如她自己说的那样,在别墅里被人用手枪握把打晕了。也许那是汤米·卡拉汉来帮弟弟处理贾森·斯塔克的尸体。”杰丝分析道。

迈克看着她,好像她疯了一样,“你都想到哪里去了?她说第三个人是个女人。”

“她说她看不清。”

“她能看到外形。男女的形体不一样。”

“迈克,你再想想,弗朗辛之前可是看到汤米把闯进别墅的艾丹拽出并放走了。10年前,艾丹因过失杀人罪入狱,但没过几年就假释出来了。为了保护弟弟,汤米会不惜一切代价。”

“不可能。汤米·卡拉汉绝不会掩盖谋杀案,永远不会。”

“为什么不可能呢?他掩盖了弟弟的入室盗窃行为,这个你总相信吧?”

“入室盗窃和杀人完全不是一个性质,尤其是据我们所知,艾丹没偷任何东西。那栋别墅所在的地块原来是他们家的,艾丹对那个地方怀有特别的情感。汤米把弟弟赶出别墅,没有告发他,这样做是不对,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掩盖谋杀案,或者帮助处理尸体。我了解警长,他永远不会这么做。而且,有明确的证据可以证明第三人是谁。弗朗辛已经告诉我们了,只是你没意识到罢了。”

“你在说什么呀?”

“来看车这条线索。那天晚上早些时候,弗朗辛看到了艾丹的皮卡。警报器响了。然后过了一会儿,她看到了汤米的巡逻车。汤米就把车停在车道上,没有隐藏。两辆车,两个人。艾丹和汤米是各自开车来的,也是各自驾车离开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好吧。”

“后来,弗朗辛半夜起夜往外看,发现了三辆车:艾丹的皮卡、卡罗琳的凯雷德和贾森的奔驰。她没看见汤米的巡逻车,否则她会说的。很快她又看到三个人——两人拖拽着一人走向皮卡,后者大概是昏迷或者死了。三辆车,三个人,人车对应。艾丹·卡拉汉,贾森·斯塔克,卡罗琳·斯塔克。卡罗琳·斯塔克是第三个人。她协助艾丹·卡拉汉谋杀了自己的丈夫。”

杰丝双臂交叉,“不可能。卡罗琳是无辜的受害者。汤米·卡拉汉才是第三个人,只不过你不愿意相信你的上司是个腐败分子罢了。”

“是你不愿意相信卡罗琳是个说谎精。”

两人怒目而视,陷入了僵局。

第五十章

“艾丹,我对你非常失望。”丽莎·沃尔特斯律师说。此时他们是在法院大楼地下室的一间狭小审讯室。

“我很抱歉。”艾丹说。

“我注意到你家人都没有来法庭,你现在成为弃儿了。我说得那么清楚,不许靠近卡罗琳·斯塔克,但你还是在警局当众袭击了她。你这样做真是愚蠢至极。”

“我只是想和她谈谈。我绝不会伤害她。”

“我们刚才在法庭上听得清清楚楚,你袭击了她。”

“没有,我只是抓住了她的衣服,她是在我被警官摔倒时带倒的。”

“是你扑向她,抓住她不放。就算她是在警官控制你时被带倒的,那也是你造成的。因为这个,法官拒绝了你的保释,甚至不让我进行法庭陈词。真不知道你当时心里在想什么。”

“那是个错误,我现在明白了。”

“太迟了,我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另外,关于枪你对我说谎了,又一次破坏了我们之间的信任。”

“我没有撒谎。”

“你说你没有枪,但你车里就有一把。”

“我听到检察官在法庭上这么说了,也看到了出示的照片,但那不是我的枪,我之前从未见过。”

“如果不是你的,那怎么会在你车里?”

“我不知道。肯定是有人要嫁祸于我。去问迈克·卡斯特罗,他恨死我了。”

“嗯,你之前提到过他恨你。我不是盲目乐观的人,我相信警察有时也会陷害人,如果有事实根据,我会考虑在法庭上辩解。那么你有什么证据吗?为什么迈克·卡斯特罗对你怀恨在心?给我一些可以用得上的证据。”

“就是因为博斯蒂克一家。”

“谁是博斯蒂克?”

“马修·博斯蒂克,我死去的朋友。记得我被指控过失杀人吗?马修的爸爸和迈克关系很好。迈克觉得我没受什么惩罚,太便宜我了,一直对此耿耿于怀。”

“所以,为了向陪审团证明迈克因为与你有仇,对你栽赃陷害,我还得告诉他们,你曾为了一个女孩误杀了最好的朋友?这个绝对有害无益,正好证实了你又因为女人而杀人。”

“好吧,但那确实不是我的枪。”

“那是谁想陷害你放在车里的?”

“我说了,是迈克。”

“我也说了,不能提及迈克。除了迈克,还能把矛头指向谁呢?”

“没有人了。”

“我来告诉你还有谁。卡罗琳·斯塔克。”

“她为什么要把枪放在我车里?”

“显而易见,她杀害了丈夫,并嫁祸于你。”

“卡罗琳不会这样对我的。”

“哦,但她有可能杀害丈夫吧?”

“也许。”

“你觉得她会杀害丈夫,但不会陷害你?艾丹,你真是个笨蛋。为了逍遥法外,人们可是无所不用其极。直觉告诉我,这位女士也不例外。”

“即使我同意这个说辞,我们也无法证明这点。”

“我是律师,这个就交给我吧。我想我们有机会能证明这点。那天晚上我们见面后,我调查了她的婚姻状况。有大量证据表明他们夫妻十分不和。派对上的客人们都看到他带着情妇露面了。他们还看见两人激烈争吵。我的调查员在县政府办公室有个线人,他发现卡罗琳其实早就提出了离婚诉讼,后来又撤回了,但我们还是弄到了一份副本,上面说贾森转走了家庭账户上的所有钱。你知道这事吗?”

“这个我确实知道,她也是因此才让我杀他。”

“贾森有了情妇,抛弃了卡罗琳,转走了所有钱。她愤而杀了他,嫁祸给一个可怜的笨蛋。你就是那个笨蛋。太好了,成为一个合乎常理的辩护案了。我开始相信了。”

“可是——”

她用手指着他,“别告诉我你不会说卡罗琳的坏话。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我们得好好利用,否则我真的会考虑不管你了。”

第五十一章

杰丝和迈克暂时将分歧搁置一边,决定分头寻找卡罗琳·斯塔克。

迈克请无线运营商协助监聽卡罗琳及其姐姐和女儿的手机。如果卡罗琳使用了手机,或者琳恩和汉娜通过她的新号码与她联系,他们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她。

杰丝则负责在现实世界中寻找卡罗琳,从琳恩家开始。她把车停在马萨皮夸一条安静的街道上,琳恩和乔·隆巴多的家就在这条街上。天渐渐暗下来了。杰丝记得卡罗琳说过,琳恩继承了她们家的老房子。房子很简朴,车道上停着一辆老旧的宝马和一辆较新的福特皮卡。据说琳恩的丈夫是做货运生意的,看起来他们的日子过得还不错,但并不奢华,与卡罗琳和贾森的生活方式还有不小差距。显然,卡罗琳不愿意与他人分享财富。

门铃在房子里回响,一只狗开始狂吠起来。琳恩终于来到门口,把门打开一道缝,门链还在门上。杰丝亮出了警徽。

“隆巴多夫人,我是纽约州警察局的杰丝·梅西纳警督。我们昨天通过电话。我正在调查指控艾丹·卡拉汉的凶杀案。我可以进去吗?”

“等一下。狗叫得太凶,我没听清你说了什么。”琳恩关上了门。

杰丝听到琳恩喊乔过来把狗带走。她把耳朵贴在门上。狗叫声停止了,乔·隆巴多问妻子谁在门口。

“你最好别和警察说话。”他说。

杰丝听得很清楚,琳恩的回答是:“你以为我是笨蛋?”

门打开了,琳恩面带微笑。

“对不起,警官,你刚才说什么?”

屋内飘来意大利肉酱面的香味。已是晚餐时间,可杰丝早饭后还没有吃过东西。她希望这次走访能顺利进行,希望毫不费力地找到卡罗琳,这样她就可以吃顿好饭,睡个好觉了。但一见到卡罗琳的姐姐,她就知道自己的希望泡汤了。琳恩显然是做足了应对准备,她的笑容是装出来的。她穿着休闲裤、别致的衬衫、高跟鞋,戴着许多珠宝首饰,头发精心定型。光鲜亮丽,不可一世。如果卡罗琳是贵妇风范,琳恩则是真正的家庭主妇风格。杰丝觉得姐妹俩一点也不像,但从琳恩身上也能看出卡罗琳的那种强悍。她还记得卡罗琳在接受讯问时一滴泪也没掉。虽然不愿意相信卡罗琳是那第三个人,但她内心开始有所松动。

“我可以进去问你几个问题吗?”杰丝说。

“对不起,现在不方便。”

“花不了多长时间。”

“我说了不行。我外甥女在我们家,她很伤心,我得照顾她。有问题以后再说吧。”

琳恩去拉门把手,但杰丝侧身一挡,阻止她关门。

“隆巴多夫人,我很同情你,但遗憾的是我不能再等了。我很担心你妹妹的安全。此外,没有她,我们也无法继续审理艾丹·卡拉汉的案子。我想你肯定不希望他因为证据不足而被释放吧。如果你能腾出几分钟时间,谈谈斯塔克夫人的下落,那你可就帮了大忙。”

“我不会告诉你她在哪儿。昨天你打电话来时我不是说了吗?卡罗琳不想让你们找到她。她不相信你们会保护她。”

“我们有很多措施保护证人。如果让我跟她通个电话,我就能让她放心。”

“你给她打电话就是了。”

“我打过多次,但她不接;给她发短信,留语音信息,她也不回复。希望你能说服她和我谈谈。”

“我为什么要那么做?如果卡罗琳不想和你说话,那是她的事。她想必是吓坏了,而且刚刚失去丈夫。走吧,请别打扰她了,也别再打扰我。我不想让你进我家。除非有搜查令,否则你必须离开。”

她又去关门,这次杰丝没阻止。但琳恩的行为很是奇怪,可以说相当可疑。受害者的亲人拒绝配合凶杀案调查,这种情况太罕见了,仅限于一种特定情况:悲痛欲绝的丈夫一开始报案声称妻子失踪,但当警方发现他对事件的描述有出入时,他突然就闭嘴不谈了,甚至会逃离司法辖区。不过这个案子与那种情况完全不同。

杰丝沿着车道朝停放在路边的车走去,突然看见一个人影闪到了车子一侧。她停下脚步,手快速伸向腰间的枪,保持着高度警惕。

第五十二章

一个女孩蹲在车后门的地上。

“起来,”杰丝把枪放回皮套,“我还以为有人要偷袭我。”

“对不起。我叫汉娜。”女孩声音颤抖着说。

“我是杰丝·梅西纳,负责调查这起谋杀案。你藏在这里干什么?”

“我听到你在门口和琳恩姨妈的对话,就偷偷溜了出来。我想跟你谈谈。”

“别站起来,不然他们会看到你,”杰丝对汉娜说,“我会打开车后门,像从后座上拿东西一样靠过去。你压低身子,从我身边快速钻进车里。我会开车离开,咱们在附近找个地方停下,好好谈谈,好吗?”

汉娜点了点头,按照杰丝说的进入车里。杰丝一直往前开,过了几个街区,直到看见一所小学。她把车开进停车场。学校一片漆黑,操场上没有孩子,秋千在强风中不停摇摆。

“汉娜,我们就这样待在车里谈,好吗?”杰丝说,“我们还在你姨妈家附近。估计他们不会来找你,但也难说。”

“好吧。”

“你怕他们吗?”

“哦,不,没有这样的事。姨妈和姨夫绝不会伤害我,但我覺得他们在骗我。我觉得姨妈知道我妈妈的下落,但她不肯告诉我。她什么也不告诉我。我对她说想跟你谈谈,但她不同意。他们不想让我和警方谈。”

“她为什么要那么做?这在谋杀案调查中很不寻常。通常受害者的家属都很愿意合作。”

“姨妈想保护我。但我不是小孩子了,我需要答案。我爸爸死了,妈妈也不见了,可能永远不会回来了。”

“我相信她会回来的。”杰丝说。

“我不确定。姨妈告诉我,只要我愿意,我可以和他们在一起生活,多长时间都可以。如果我妈妈能回来,她怎么会说这种话呢?”

“你觉得你妈妈跟你姨妈说她不回来了?她会告诉你姨妈,但不告诉你?”

“有可能。妈妈和琳恩姨妈亲密无间。外公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她们俩继承了全部财产,其他孩子没拿到钱,起诉了她俩。从那以后,她俩就成了共同对抗世界的战友,爸爸和乔姨夫也紧随她们的步伐。所以,我觉得妈妈什么事都会告诉琳恩姨妈。让我吃惊的是,琳恩姨妈不肯告诉我,这让我觉得事情很糟糕。”

“糟糕?比如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自己现在好孤独、好可怜。”汉娜在后座上轻声抽泣着。

“我会尽我所能找到她,努力说服她回来。但你知道她这么做是有原因的,对吧?她害怕艾丹·卡拉汉。”

“难道我不害怕吗?”汉娜情绪激动起来,“你知道艾丹为了见我,竟然跑到我们学校去了吗?肯定是他,我在网上看到了他的照片。你能想象我是什么感受吗?”

“他当时在跟踪你妈妈,汉娜。他接近你也是因为这个。你要知道,你妈妈得知此事后都快气疯了。她不停地责怪自己。”

“她就该自责,都是她的错。我在学校咖啡馆遇到他,对他很有好感,就邀请他去宿舍玩,还把手机号码给了他。但当我在网上看到他和我妈妈上过床,还杀了我爸爸,你知道我有多难受吗?就该她负责任,是她导致的。”

“我很抱歉,这事很糟糕。但你知道,这也许可以解释为什么你妈妈不回你的电话。她为自己感到羞耻,无法面对你。”

“她不感到羞耻。她没有羞耻之心。”

“你为什么这么说?”

“发生的一切都是因为她。你看她都做了什么,背叛了我爸爸,还把这个凶手带进了我们的生活。”

“我没有替你妈妈辩解的意思。她的行为不可原谅,我同意。但是你爸爸出轨在先,他带了一个女人——”

“是的,我在网上看到了报道。那是谎言。”

“你为什么这么说?那个俄罗斯女人到派对上大吵大闹,你当时也在场吗?”

“不,我没有。但是妈妈告诉了我,我和爸爸当面对质了。他发誓说那个女人只是生意伙伴,我相信他。他是不会对我撒谎,也不会做对不起我妈妈的事的。他很爱她,是以前很爱。天哪,我真不敢相信她把这个疯子带进了我们的生活,而现在……”汉娜停下来,哭得更伤心了,“我再也见不到爸爸了。”

杰丝向后递过去一包面巾纸,“汉娜,拿着。可怜的孩子。”

“可怜的爸爸,”汉娜泪流满面地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为了让她开心,为了给她想要的东西——汽车,衣服,海滨别墅。那座房子花了几百万美元。可是,两天前我收到教务处通知,说我的学费还没有交。我父母之间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我可以调查一下。你还有什么别的可以告诉我的吗?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吗?任何你记得,可能有助于我了解你父母情况的事?”

汉娜沉默了一会儿,用纸巾擦着脸,“我们得快点走,免得他们找我。晚餐姨妈做了我最爱吃的意大利肉酱面,我不想让她觉得我忘恩负义,或者不听她的话。”

“我明白,我们马上回去。但首先,想想我的问题: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爸爸过去一年出差非常频繁,比以前次数多多了。他经常不在家,这是个新情况。”

“他工作上有什么变化吗,比如工作性质?”

“我不知道,但妈妈可能知道。”

“她提到他经常出差,但没说跟以前不一样。”杰丝回想起卡罗琳的陈述。

“是不一样。细想起来,差不多就在事情变得越来越奇怪的同一时间。”

“事情变得越来越奇怪了?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具体的事,就是一种感觉,觉得他们出了什么事——不好的事。好像他们遇到了麻烦。”

“你能说得更具体些吗?你是怎么注意到这一点的?”

“爸爸经常不在家,妈妈很紧张,甚至比平时更难相处。爸爸在家的时候,他们会锁上卧室的门在里面窃窃私语。从我偷听的情况来看,他们的语气中充满了焦躁和不安,说的不是什么开心浪漫的话。我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就会表现得好像我疯了一样。但我没有疯,我相信自己的所见所闻。哦,还有一件事。”她停了下来,陷入沉思。

“什么事,汉娜?”

“我确定就在那段时间,我在爸爸的公文包里发现了一把枪。也许他以前就有,但我怀疑。”

“一把……一把枪?”

“是的。”

杰丝知道接下来她必须问什么问题。

“什么样的枪?你能描述一下吗?”

“我对枪一点也不懂,只见过一次。是银色的,看起来有些笨重。我只记得这些。”

从艾丹·卡拉汉的皮卡上查获的那把手枪,其确切描述就是“银色,笨重”。贾森·斯塔克是被自己的枪打死的吗?这并不意味着卡罗琳一定牵涉其中,也许贾森在用枪对准艾丹时,被艾丹一把夺下。

虽然卡罗琳不是这么说的。

难道是她在说谎?

“你问过爸爸为什么要带枪吗?”

“是的,他说是为了个人防护。”

“他说过是为了防护什么伤害吗?”

“没有。我要是问了就好了。”

“你說他们关着门窃窃私语,似乎很不开心。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他们遇到了麻烦?婚姻出了问题?”

“不,其实不是。他们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像一个团队。他更爱她,她对他的控制也更多,总要求他打电话回家。他们似乎很是亲密,就像共同对抗这个世界的盟友。所以我不明白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我心里有太多的疑问,整个人都被弄糊涂了。我在悼念爸爸,她却在这种时候抛弃了我?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一定有什么事我不知道。她对我隐瞒了什么?”

第五十三章

“艾丹·卡拉汉,快起来,有人来看你了。”狱警一边说,一边敲打牢房的铁栅栏。

“是我的律师吗?”

“是个市民。”

“你确定吗?”

“是的,确定。麻利点。”

走进探视室,艾丹惊讶地发现来人竟然是萨曼莎的姐姐、海港美食家餐饮部经理布列塔妮·普拉斯基。

艾丹在布列塔妮对面坐下,盯着她,“布列塔妮,你来这儿干什么?”

布列塔妮比萨曼莎大两岁,长得很漂亮,和妹妹一样也有一双灰色眼睛和一头黑色鬈发。他们在高中时就是好朋友,但马修死后,萨曼莎一家人都不再理会艾丹,包括布列塔妮。近几年来,她的态度有所缓和,遇到时会跟他打招呼。她甚至还雇他去卡罗琳的海滨别墅做酒吧服务生。不过,看看他最后都落到了什么地步!看来,普拉斯基家的人只能给他带来厄运。

“嘿,艾丹,你还好吗?”布列塔妮说。

“呃,不是很好。”

“哦,好吧,我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

“无所谓,反正我也是无事可做。”他说。

“萨曼莎让我来给你捎个信。”

“萨曼莎也知道我的事?是你告诉她的吗?”

萨曼莎在马修死后不久就离开了小镇,搬到宾夕法尼亚跟祖父母生活,再也没有回来。

“不用我告诉她。她在电视上看到了。你现在很出名。”

他苦笑了一下,“太好了,正合我意。捎什么信?我终于被抓了,她松了一口气?”

“不,才不是。正相反,她想讓我告诉你,她是多么抱歉。”

“我不需要她的怜悯。”

“不是怜悯。她想道歉。”

“为什么道歉?这又不是她的错。多年前她伤了我的心,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艾丹说。

他意识到自己是认真的。萨曼莎终于成了过去。她对他施的魔法已经被另一个人的魔法打破,一个更强大的女巫。他怎么就不会吸取教训呢?

“不是因为伤了你的心,”布列塔妮说,“她很抱歉当时没有站出来为你说话,对此她感到很难过。马修死的时候,她还是个孩子,承受不了。她吓坏了,跑了。她想让你知道,她对自己弃你不顾的行为,感到很是后悔。”

马修死后,艾丹曾恳求萨曼莎站出来,为他自卫的说法作证。检察官对他穷追不舍,编造了一个离奇的故事,说他是如何在妒火中烧中徒手打死了自己最好的朋友。那不是真的。那件事是马修的错。在那个他们以前常去约会的海滩岩洞,萨曼莎泪流满面地向艾丹道歉,乞求他的原谅,让她回到他身边。然后马修出现了,他可不想道歉。妒火中烧的人是他,不是艾丹。马修先动的手,艾丹被迫自我防卫。萨曼莎本可以告诉检方,但她却抛弃了他,这才真正伤了他的心。

“没错,她确实抛弃了我。当时我的生活乱了套,本该去上大学,结果却进了监狱。假释出来后我再也找不到一份像样的工作。现在我又进来了。我不是说这是萨曼莎的错,大部分责任在我。”

“萨曼莎无法改变过去,艾丹,我也不能,但她让我帮你。”

“你?你能帮上什么忙?”

“有件事我从没告诉过你,当时我就觉得很奇怪。在报纸上看到那个女人的照片时,我又想起了这件事,就把它告诉了萨曼莎。”

“那个女人?你是说卡罗琳·斯塔克吗?”

“是的,我告诉了妹妹,她让我保证一定也要告诉你。这就是我来这里的原因。”

“好吧,我听着呢,是什么事?”

“还记得我雇你到她的乔迁派对上做临时酒吧服务生吗?”

“当然记得,但不要因为这个感到内疚。你给我提供了一份临时工作,我接受了,接下来落到这种地步——那都是我自己的愚蠢造成的。”

“好吧,但是——我可以出庭作证,是这位女士特意找你的。艾丹,那时候她就迷恋你。我知道,因为她点名要你去。我不清楚这对你有没有帮助。至于报纸上说你是个跟踪狂,我知道那不是真的。是卡罗琳·斯塔克对你穷追不舍,我愿意在法庭上这么说。”

“确实是卡罗琳在追我,但那是后来的事了。派对过去三四天之后的一天晚上,她来红锚酒吧喝酒,我们才第一次真正见面。派对前她在海滩上见过我一次,但根本不认识我。”

“你错了。她肯定在派对前就认识你了,否则绝不会那样坚持要你去。我本来是安排埃迪·莫拉莱斯去做服务生的,但卡罗琳打来电话,让我雇用你,否则这个活就不让我接了。艾丹,她是直接点名要你去的。”

“不可能,卡罗琳当时不知道我的名字。哦,等一下。她知道我的名字,但不知道我的姓,也不知道我在哪里上班。”

“我告诉你,她知道。她说她想让红锚酒吧的艾丹·卡拉汉做她的派对服务生。她说她在酒吧认识了你,喜欢你的风格,觉得你会为她的派对增光添彩。我告诉她我安排了别人,但她不听,让我弃用埃迪,改用你。”

“我敢肯定,卡罗琳是在那次派对过后才来红锚酒吧的。你把时间搞混了。”

“我怎么可能搞混?这样的事情,我一定会记得清清楚楚。艾丹,你曾是我妹妹的男友,我能不关注你吗?要是有个富婆找你,我当然记得。”

“你以为我要和她上床?”他说。

她扬起眉毛,“我也纳闷过。我想,也许你给自己找了个有钱的干妈。”

“哦,我没有,我没有和她上床。”他停顿了一下,想起律师让他务必守口如瓶的警告,但还是没忍住,“当时还没有。”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真想踢自己一脚。

“我不知道你和那个女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布列塔妮说,“但我很想帮忙。萨曼莎已经结婚了,12月份就要生宝宝。她很难过,因为——好吧,她很难过。我也是。你应该把我的话告诉律师。”

“我会的。谢谢你来看我。”

看着布列塔妮离开,艾丹开始回味她说过的话。现在他相信她了,但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些信息。卡罗琳知道他的全名,点名要他去做派对服务生。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又意味着什么?

第五十四章

杰丝身穿套装,去参加由检察官主持的案情分析会议。她提醒自己要轻声细语,不要摆弄头发。人们总是告诉她,她看上去太年轻,不适合当警督,何况弗农·梅斯已经对她的工作表示不满了。她需要在传达坏消息时表现出成熟和专业。杰丝不仅没能找到卡罗琳·斯塔克,她与迈克发现的新证据还表明,他们的主要证人极有可能参与了谋杀案。当然,这只是一种可能,杰丝仍然相信卡罗琳。她希望犯罪现场调查小组能带来好消息,证实卡罗琳的话还可信。比如发现了艾丹·卡拉汉留在凶器上的指纹,或者找到了贾森·斯塔克的尸体,而经法医鉴定,艾丹就是凶手。

杰丝下了电梯,大步朝会议室走去,迈克·卡斯特罗上前拦住了她。

“会后你要去打高尔夫吗?”杰丝上下打量着迈克。

迈克的着装风格与杰丝正相反,上身是保罗衫,下身是卡其裤。男人在穿着上可以很随便,女人则不行,这太不公平了。

“饶了我吧。我昨晚加班到很晚,今天一大早就去找了无线运营商。”他说。

“开个玩笑。”

弗农·梅斯和犯罪现场调查小组的组长菲尔·纳德勒走了过来。

“和我们一起去会议室?”梅斯说。

“两分钟就过来。”迈克说,等弗农和菲尔走远了才又开口,“听着,我挖到宝了,但你不会喜欢的。关于卡罗琳的坏消息。”

杰丝脸色一变,“她没事吧?”

“倒不是说发现她死了。事实上,我根本没找到她。她关机了,而且取下了SIM卡。她顯然是故意要与外界切断一切联系。”

“是个坏消息,但为什么你觉得她是故意的?”

“因为,还有更糟糕的消息。”

“哦,说吧,我听着。”

“我无法通过手机追踪到她,于是开始分析她拨打的号码,寻找线索。你知道案发前几天她给谁打的电话最频繁吗?一家保险公司。就在案发两天前,有人给贾森·斯塔克投了一份新保险,金额500万美元,卡罗琳是唯一的受益人。”

杰丝踢了一脚墙,“两天。两天前?”

“恐怕是的。”

“迈克,两天。看来她是为财杀夫。”

“是啊,真不是开玩笑。”

“该死,我还那么相信她的陈述。嘿,你不会认为这是个巧合吧?”

“当真?你不会那么天真吧?”迈克说。

“两天的话,就意味着她也是案子的参与者。”

“嗯,是的。”

“我不敢相信她会这么做。”

“为什么不呢?丈夫出轨了,她有了新欢。他们拿到保险金,一起私奔。太典型了。”

“我想起一件事。艾丹在警局扑上去揪住卡罗琳时,问她是不是她杀了贾森。”

“他为什么要问?他也在现场呀。”迈克说。

“不知道,”杰丝摇着头,“但这说明她也参与了谋杀案,对吗?我们必须把卡罗琳买保险的事告诉大家。这个信息太重要了,不能隐瞒不报。”

会议室里,弗农·梅斯让大家做了自我介绍。在场的人比杰丝预想的要多,包括犯罪现场调查小组人员、一名助理检察官、一名联邦助理检察官和一名联邦调查局探员。杰丝不知道后两位为什么会在这里,因为据她所知,这个案子联邦政府并没有介入。

“我们将从联邦调查局同事的报告开始,”梅斯说,“联邦助理检察官梅勒妮·瓦尔加斯和联邦调查局探员奥莱利正在调查一起俄罗斯黑帮案件,这起案件与我们的凶杀案有着惊人的联系。他们的调查还在进行中,所以他们说的话大家不要外传。”他转向了联邦助理检察官,“梅勒妮,这儿就交给你了。我想你有PPT吧?”

“谢谢你,弗农。大家早上好。是的,请稍等。”

联邦助理检察官站起身来,走到发言台前。她40岁出头,自信满满,一头丝滑的黑发,穿着剪裁考究的连衣裙和高跟皮靴——正是杰丝立志想成为的那种职业女性。她移动鼠标,投影屏幕上很快显示出一张带有照片的组织结构图,标题为:纽约秘密基地,库涅佐夫组织。杰丝的目光立刻被第二排的一张照片吸引了,照片上是一个黑发女人,画着浓重的眼线,照片下方标注:加林娜·莫罗佐娃。加林娜不正是贾森的那个俄罗斯情妇吗?杰丝的目光顺着一个箭头,从加林娜的照片移到一个黑发帅男的照片上。看着那张照片下面的名字,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迈克与杰丝四目相对,耸了耸肩,“有什么联系吗?”

“那是贾森·斯塔克。”杰丝指着屏幕,张了张嘴,不出声地说。

“我在报纸上看到你们负责的凶杀案报道后,立刻联系了弗农,”瓦尔加斯说,“过去两年来,我们一直在调查一个有组织的俄罗斯非法团伙,他们在美国和加拿大活动,头目叫维克多·库涅佐夫。库涅佐夫组织主要从事人口和武器贩卖活动。但是,和所有有大量非法收入的犯罪组织一样,洗钱也是他们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你们案子的被害人贾森·斯塔克,是我们的目标之一。我们相信,他通过其对冲基金,伙同这个叫加林娜·莫罗佐娃的女人,清洗了该组织超过5000万美元的资金。”

迈克吹了声口哨,杰丝则举起了手。

“警督,有问题请说。”瓦尔加斯向杰丝示意。

“卡罗琳·斯塔克告诉我们,她丈夫有个俄罗斯情妇,名叫加林娜。有没有可能两人只是单纯的情人关系?”

“是不是情人关系我们不清楚,但对于他们洗钱这一点,我们很确定。彼得·默茨是贾森·斯塔克所任职的对冲基金公司的负责人,几个月前,他发现斯塔克经手的账户存在大量不法行为,便向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举报了斯塔克。证券交易委员会请来一名法务会计师,通过一系列复杂的操作,把我们的案子联系到了一起,这里我就不赘述了。我向大家保证,我们已经充分掌握了针对贾森·斯塔克的有力证据。此外,这里还有更多证据。我们对他实施了监控。”

瓦尔加斯点击了一系列监控照片。照片中的男人高大英俊,一头闪着光泽的黑发,脸庞轮廓分明——远比杰丝根据卡罗琳对她失败的婚姻描述想象出来的贾森·斯塔克帅气得多。

“这些是贾森·斯塔克在过去一个月和加林娜·莫罗佐娃在三个不同场合的监控照片。”瓦尔加斯一边点击鼠标一边说。

她在一张幻灯片上停下,上面的照片显示贾森·斯塔克在曼哈顿中城一条繁忙的街道上,正钻进一辆蓝色奥迪车。

“提请大家注意这张照片,照片上是加林娜来到贾森位于曼哈顿的办公楼外接他。那天,我们跟踪他们到了皇后区的一家汽车配件店。贾森和加林娜下车后,步行绕过汽配店,穿过后面的小停车场,来到一个敞开式修理间。在那里,他们与该黑帮组织的顶级杀手见了面。没有拍到这次会面更清晰的照片,因为我们的行动人员在街道另一端,除非步行,否则无法进入后面的停车场。但他看到米哈伊尔·沃洛金在贾森和加林娜走后不久就离开了汽配店。这是沃洛金离开时的照片,这一张则是他的面部照片,大家好好看看,不是你想在黑暗小巷里碰到的人。”

屏幕上的照片显示,此人身材魁梧,剃着光头,脸颊上有一道鼓起的长长疤痕。

“我们怀疑沃洛金参与了20多起凶杀案。我们相信,加林娜带贾森去见沃洛金,就是让他受到致命威胁,赶紧还钱。我们截获了加林娜·莫罗佐娃和她老板之间的通话,他们威胁说如果他不还钱,就干掉他。”

杰丝又举起手,“等等,我有个疑问。你是说这些黑帮分子与贾森·斯塔克被杀案有关?”

“有这个可能,这也正是我们来这里的原因。目前还无法证明是俄罗斯黑帮杀了贾森·斯塔克,但该案的作案手法倒符合他们的风格。我想听听你们的证据。如果你们证据不足,或者能支撑我说的俄罗斯黑帮作案,我建议把这两起案子并案侦查。”

“哦,请等一下,”弗农·梅斯说,“你想接手这个案子?”

“贾森·斯塔克凶杀案会成为库涅佐夫案的一部分。弗农,我会交叉指定你为联邦官员,这样你仍然可以处理这起凶杀案。”

“和联邦调查局的人合作,好吧,我愿意。”他点点头。

“等一下,”杰丝说,“这不可能。我们有目击者的证词,还有法医的证据支持,是艾丹·卡拉汉杀害了贾森·斯塔克。所以,贾森的死和你们的案子无关。”

“除非艾丹为俄罗斯黑帮做事。”瓦尔加斯说。

“他是格伦汉普顿一家酒吧的调酒师,跟贾森的妻子有染。”杰丝说,“他与俄罗斯黑帮没有任何关系。”

“那是据你所知,但你看看这个。”

她点击到下一张照片,照片显示艾丹·卡拉汉的皮卡就在贾森·斯塔克和加林娜·莫罗佐娃乘坐的那辆蓝色奥迪后面,中间仅隔了几辆车。

“这张照片是我们的一名监控人员拍摄的,就是贾森·斯塔克和加林娜·莫罗佐娃到汽车配件店与黑帮杀手见面的那天。我们查了车牌,这辆红色皮卡就登记在艾丹·卡拉汉名下。他跟着他们去了见面地点,有可能也参与了。这张照片上的男子走在汽车配件店旁的小巷里,正往后面停车场的方向走。我们认为他就是艾丹·卡拉汉,但无法确认。”

她又放了一张幻灯片,是从远处拍摄到的一名男子从镜头前走开的画面。看不清男子的脸,但根据身高和发色,极有可能是艾丹·卡拉汉。

“这是我们仅有的一张他的照片,”瓦尔加斯说,“我们回看了所有监控材料,他没有在与我们案件有关的其他地方出现。我们还无法证明他为俄罗斯黑帮做事,但他的那次出现,令人生疑。现在,我想看看你们的证据。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艾丹·卡拉汉就是凶手?”

“我们的案子取决于斯塔克夫人的详细证词,”杰丝说,“她承认与艾丹·卡拉汉有染。结束这段关系后,她说他开始跟踪她及家人。这就是艾丹跟踪贾森的原因,与俄罗斯黑帮无关。卡罗琳·斯塔克声称艾丹后来闯进她的海滨别墅,开枪打死了她丈夫。她目睹了這一切。艾丹就是在那辆红色皮卡里被抓的。驾驶室里全是血,他的衣服上也沾满血迹。从车里还搜到一把银色手枪。”

“我们现在已经有了关于血迹和枪支的法医检验结果。”弗农·梅斯说,“菲尔,你能简要说明一下吗?”

菲尔·纳德勒是大名鼎鼎的犯罪现场调查专家,脸上布满皱纹,头发斑白,近些年来成功调查了几起重大凶杀案。有传言说他打算随时退休,然后以专家证人的身份大捞一笔。杰丝很高兴能有机会一睹他的风采。

“恐怕我忘记带PPT了,”菲尔说,引得大家都笑了,“但我确实有些图片可以传阅,如果想带回家当聚会礼物,我还有多余的照片送给联邦调查局的同事。好了,这是艾丹那辆皮卡的内景和外景,注意前排内饰上的大量血迹。艾丹身穿沾满血迹的衣服的照片,手上沾满鲜血的照片。银色手枪的照片,是一把伯莱塔APX?RDO手枪,上面有带血的指纹。这是夹克和毯子的照片,两样东西都是从一个岩洞里找到的,我们认为艾丹可能在那里抛下了贾森的尸体。尸体目前还没有找到,相信被飓风奥斯瓦尔德的风暴潮卷到了海里。好消息是,我们不再需要尸体来证明谋杀了。皮卡座位上和艾丹衣服上的血迹是贾森的。根据贾森女儿汉娜的一缕头发,我们为其建立了DNA图谱。样本虽然省掉了一步,还是可靠的。但我更希望能从贾森·斯塔克身上直接取样。我们可以从他的梳子、剃刀之类的东西上提取样本。征得卡罗琳·斯塔克同意后,我们搜查了他们的海滨别墅。遗憾的是,贾森并没有在那里住过,我们也无法获取能确认是他头发的样本。如果他妻子允许的话,我们想去他们的公寓搜查。但我听说卡罗琳·斯塔克不再配合调查了。”

大家都转头看向杰丝。

“这是真的吗?”瓦尔加斯问道。

杰丝感到自己脸红了。

“她在格伦汉普顿警察局遭到了刚走出审讯室的艾丹·卡拉汉的袭击。被袭击之后,卡罗琳关掉了手机,也不再回我的电话和短信。她说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不相信警方会保护她。这可能就是她玩消失的原因,但是——”杰丝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紧紧握成拳头,然后努力把它们展开,语气平静地说,“我和迈克·卡斯特罗警官发现了一些新情况,让我们对卡罗琳·斯塔克的证词产生了怀疑。这个新发现可能——我强调一下,这只是初步设想——可能暗示卡罗琳·斯塔克是艾丹·卡拉汉杀害她丈夫的同谋。”

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对我来说是条新闻,”弗农·梅斯面露不悦之色,“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警督?”

“就在这次会议上,长官。”

梅斯正要朝杰丝吼叫,菲尔·纳德勒接过了她的话,这让她如释重负。

“我也有证据可以推翻卡罗琳的陈述。老实说,我本来不想提,但它也许能揭示这个女人在撒谎。”

“真没想到大家都藏了一手,”弗农郁闷地说,“说吧,菲尔,你有什么发现。”

“我们仔细研究了卡罗琳冗长的陈述,将其与犯罪现场的法医取证结果进行了比对,以证实她的话。有几处并不吻合。如果一个成年男性中枪身亡,流的血就算已经清理过,也比别墅里发现的多得多。那里只有一点点血,而且还全是卡罗琳的。这就引出了对卡罗琳的可信度最具破坏性的法医证据。她的手上有伤口,她声称是从艾丹手中夺刀时划破的,伤口很浅,在左手上,而她是右撇子。”

“你到底想说什么?”梅斯问。

“我认为卡罗琳手上的刀伤是自己造成的。”

杰丝惊得张大了嘴巴。听到保险单的消息后,她开始接受卡罗琳在撒谎的可能性。但为了布置犯罪现场,伪造受伤?这意味着卡罗琳参与了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案,并竭力掩盖其罪行。杰丝看错了人。怎么会错得这么离谱呢?

“梅西纳警督,你还有别的发现吗?”梅斯又转向杰丝问道。

杰丝努力整理自己的思绪,“嗯,有。首先,长官,卡罗琳海滨别墅的隔壁邻居,弗朗辛·埃伯哈特太太,得承认她上了年纪,而且当时天黑,又是狂风暴雨,她说她在案发前后看到有三个人离开了别墅。具体来说,她看到两个人拖拽着一个人离开。一种说法是,那是卡罗琳·斯塔克和艾丹·卡拉汉拖着贾森·斯塔克的尸体;另一种推测是,汤米·卡拉汉警长帮他弟弟处理尸体,他就是邻居看到的其中一个拖拽者。”

“这一点我坚决不同意,”迈克说,“另一个拖拽者是卡罗琳。”

“有一些对卡拉汉警长不利的证据,他是嫌疑人的哥哥。不管对这个案子是否有影响,我都通过渠道上报,长官。”杰丝说。

“邻居没有说到底是谁?只说看到了第三个人?”梅斯问道。

“她没看清楚。”杰丝说。

“那可能是任何人,甚至可能是你说到的俄罗斯人,梅勒妮。我们根本无从得知。”

“长官,还有一件事,直接将斯塔克夫人牵涉进来。”杰丝说。

“继续说下去。”

“卡斯特罗警官获悉消息,卡罗琳·斯塔克在其丈夫遇害两天前为他投了一份价值500万美元的保险。她是这份保单的唯一受益人。”

会议室里顿时鸦雀无声,大家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杰丝。

“嗯,”梅斯说,“这是个问题。没有哪个陪审团成员会相信那是巧合。我看现在我们也不能让她当证人了。”

杰丝的心一沉,“关于保险单的事,我们是不是至少该问问卡罗琳?给她一个辩解的机会?”

“问她?你都找不到她,警督。这就是找不到她的原因了。她知道自己有罪,畏罪潜逃了。不管怎么说,她现在已经不能做证人了。有了这一条,艾丹的律师轻而易举就能扳倒她,我们也只得公开实情。”梅斯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看来破解这个案子的核心问题就在卡罗琳·斯塔克身上。菲尔,你有什么法医证据能证明卡罗琳有罪吗?”

“有,凶器上有她的指纹。”菲尔说。

梅斯猛地敲了下桌子,“漂亮!”

“但是,也有艾丹的。艾丹的指纹带血,说明他碰枪时手上有血。”菲尔说。

“这怎么说得通呢?”梅斯问道,“血迹难道不该是他射杀贾森·斯塔克之后才有的吗?”

“有兩种可能:要么是卡罗琳射杀了贾森,艾丹事后在清理时碰了枪;要么是艾丹在开枪打死贾森时没有留下指纹,事后又捡起沾血的枪。相信大家都知道,如果手完全干净干燥的话,就有可能在碰东西时不留下指纹。”

“至于那把枪,”杰丝说,大家又转过头看她,“卡罗琳声称凶器是艾丹·卡拉汉的。她在他的公寓见过这把枪,也碰了。这可以解释为什么枪上有她的指纹。”

“她可能在撒谎。”梅斯说。

“有这个可能,”杰丝承认,“也有证据表明她在撒谎。汉娜·斯塔克的话就与她的说辞不一致。根据汉娜的讲述,我发现从皮卡上找到的伯莱塔手枪与她父亲携带的手枪基本特征吻合。她在父亲的公文包里发现过这把枪。”

“我们有关于枪来源的信息,”菲尔边说边翻看文件,“这是对烟酒、火器与爆炸物管理局数据库中的序列号查询得出的。好了,在这里。这把枪最初是三年前在网上购买的,一家经营枪支展览的公司一批购买了20把枪,这是其中之一。之后就没有了任何记录,直到六个月前,这把枪当时的主人,来自纽约马萨皮夸的乔·隆巴多报案,说他的枪被偷了。”

“乔·隆巴多是卡罗琳·斯塔克的姐夫,”杰丝坐直了身子,“他娶了她的姐姐琳恩,她们姐妹关系很好。琳恩知道卡罗琳在哪儿,但她就是闭口不说。”

梅斯向后靠在椅背上,十根手指两两相抵搭成塔状,“这是什么意思?你认为卡罗琳从她姐夫那里偷了枪?”

“不,”杰丝说,“我敢打赌是乔·隆巴多把枪给了贾森·斯塔克。是心甘情愿的奉送。从联邦助理检察官反映的情况来看,贾森知道自己遇上了麻烦,这和汉娜·斯塔克告诉我的一致。她说在案发前几个月,她的父母似乎很是不安,忧心忡忡,好像出了什么大事。大约就在那个时候,她的父亲开始携带枪支。贾森需要一把枪来防备俄罗斯黑帮。乔·隆巴多把枪给了贾森,但也许知道他的连襟不干净。如果这把枪被用于杀人,他可不想受牵连,所以他报案说枪被偷了。他这么做是对的,因为枪的确被用来杀人了。不过,不知怎的,被枪打死的人是贾森自己。”

“是的,但他是怎么被打死的,又是谁干的呢?”梅斯说,“这个案子有太多悬而未决的问题,让人头疼。我们需要一个可靠证人,能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个当时在场的人。”

“很明显,这个人就是卡罗琳,只要我们找到她。”杰丝说。

“我说的是可靠证人。卡罗琳完全没有可信度。天价保险单?枪上有她的指纹?得了吧,她已经完蛋了。那艾丹呢?”梅斯说。

“艾丹?”杰丝问道。

“为什么不呢?我们让他翻供,叫他出庭指证她。也许开枪的人是艾丹,但卡罗琳的嫌疑更大。为了500万美元和一个帅哥而背叛丈夫?很经典的桥段啊!”

“我们凭什么认为他会跟她翻脸呢?”杰丝问,对此深表怀疑。艾丹在警局揪住卡罗琳时,她看到了他眼中的绝望。至少有一件事卡罗琳没有撒谎:艾丹·卡拉汉对她的迷恋几乎到了疯狂的地步。杰丝不相信他会出卖她。

“我们还有其他选择吗?”梅斯说,“艾丹·卡拉汉在监狱里消沉堕落,她却拿了保险金逍遥自在?我保证,他会翻供的。我说,我们要拿到捉拿卡罗琳·斯塔克的逮捕令。让她戴上手铐,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法庭。哈哈,想想就让人开心。”

第五十五章

“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丽莎·沃尔特斯说。

距离艾丹上一次出庭已经过去了五天,再有五天,大陪审团将决定他的命运。探视室里,艾丹和丽莎两人之间隔着一张窄窄的桌子。荧光灯嗡嗡作响,地毯破旧不堪,污渍斑斑,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蟑螂喷雾剂的味道和浓浓的湿气。但是身穿红色套装,戴着醒目耳环的丽莎,目光清澈,声音坚定,带来了一线希望。

“我需要听好消息。”艾丹说。

“好吧,先说好消息,而且是大好消息。检方希望你跟他们合作对付卡罗琳·斯塔克。”

“合作?这是什么意思?”

“翻转。翻供。告密。告发。随你怎么称呼。他们相信她在你的帮助下杀死了丈夫,他们希望你提供对她不利的证词,以换取减刑。”

“可是——”

丽莎举起手,“等一下,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哇,哇,丽莎,我不记得了。哇,我爱她,我不会说她的坏话。好了,到此为止吧,小子。你必须这么做。你要同意出庭作证,但不是去认罪,也不是为了换取减刑。他们会宣布你是无辜的,并撤销指控。我还有一个会改变一切的终极大招。你的毒素检测结果出来了。你知道案发当晚你吃了多少安必恩吗?”

“安必恩?安眠药?一粒也没有。我这辈子从没吃过安眠药。”

“错,你吃了很多。毒理筛查显示你的血液中含有大量唑吡坦,这是安必恩中的镇静剂。通常情况下,唑吡坦会很快被吸收。你的血是被抓后才抽的,我估计是在你和卡罗琳喝完酒八小时后——”

“波旁威士忌?”

“是的。专家说,服药后这么长时间体内还有如此多的唑吡坦,那你摄入的剂量必然是标准的四五倍。”

“你是說卡罗琳给我下了药?”

“就是这个意思。你不觉得是这样吗?”

艾丹回想起在海滨别墅喝第一口波旁威士忌时的情景。那味道又苦又怪,但为了让卡罗琳高兴,他没有理会,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喝完后,他很快感到头晕目眩,身体战栗,昏昏欲睡。但音乐和她的身影令人陶醉,他把这些症状归因于此。然而,第二天在皮卡里醒来时,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虽然只喝了一杯酒,但感觉就像纵情狂饮了好几天。艾丹在酒吧工作,对酒精的耐受力很高,从没有昏迷不醒过。然而,走进风雨之后发生的事情他什么也不记得了。醒来时浑身是血,座位下塞了一把他从未见过的枪。卡罗琳的丈夫死在了他手里?他记得告诉过卡罗琳,他会保护她不被丈夫伤害。他甚至记得想扑向那个家伙。但在内心深处,他不相信自己会做出那样的事。

“也许你是对的。”艾丹对律师说。

“请再跟我说说你喝的那杯酒,还有喝完之后的感觉。”

“那杯波旁威士忌的味道怪怪的。喝了没多久,我就晕过去了。我在海滩上的皮卡里醒来时,大脑一片空白,中间发生的一切都不记得了。”

“把这个和你血液中的安必恩联系起来,事情就很明显了。但检察官告诉我,枪上有卡罗琳的指纹。”

“真的吗?”

艾丹来了精神。如果是她杀了人,那么艾丹就是清白的。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他有多么希望自己是无辜的。他是多么不想再让一个死人折磨他的良心。他不希望卡罗琳受苦,愿意为她背负这个包袱,但至少他是清白的。

“不过,你应该知道,枪上也有你的指纹。”丽莎说。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贾森是我杀的,还是她杀的?”他问道。

“我告诉你我认为发生了什么,”丽莎说,“卡罗琳给你下了药。她开枪打死了丈夫,然后趁你昏迷不醒时把枪塞到你手里。她确保上面有了你的指纹,然后把枪放在了你的皮卡上。”

“她是怎么把我弄到皮卡上的?又是怎么处理贾森尸体的?”

“有人帮了她,但不是你。”

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也不确定这是我想要的事情走向。”

“我摆了这么多证据,你还不明白是她在陷害你吗?我真想给你一巴掌,臭小子。”丽莎说。

“有这么一件事。”他欲言又止。

“什么事?”丽莎催促道。

“几天前,海港美食家餐饮部经理布列塔妮来探视我,跟我讲了一件怪事。她就是雇我到卡罗琳的乔迁派对上做服务生的人。”

“然后呢?”

“布列塔妮说,卡罗琳特意点名要我去。”

“要你——?”

“布列塔妮说,卡罗琳知道我的姓名,也知道我在哪里上班,坚持要我去她的派对上做服务生。布列塔妮说她愿意作证,证明是卡罗琳先找我的,我没有跟踪她。但我不明白这怎么可能。在派对之前,我只见过卡罗琳一次,是在海滩上偶遇的。我们几乎没说过话。我不明白她怎么会知道我的姓名和工作,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找我。”

“你相信这个女人的话吗?”

“布列塔妮没有理由撒谎。”

丽莎若有所思地用指甲轻敲着桌面,“在卡罗琳点名要你去做派对服务生之前,你说你们俩在海滩上见过一次?”

“是的,但就一分钟。我记得当时下起了雨,她在海滩上跑步。她看上去真的很美,我记得她穿着——”

“我不需要知道她的穿着打扮,艾丹。告诉我想知道的:具体是在哪里发生的?你们说话了吗?你说了什么?”

“就在她的别墅前。我当时远远盯着它看。”

“看她的房子?为什么?”

“我总是过去看。那块地皮以前是我们家的。”

“你老是去看卡罗琳的房子?这可不妙。请详细讲讲。”

“我会去那儿——过去常去——看看房子怎么样了。欣赏它。”

“你多久这么做一次?”

“可能一周几次。”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你吗?”

“至少于我而言,那绝对是我第一次见到她。”

“但她可能在其他场合见过你?”

“当然了。”

“也许她想知道你是谁,为什么老是盯着她的别墅。”

“有可能。”

“也许她以为你想进去偷东西。”

“我不知道她会不会这样想。我什么都没做。好吧,也许,如果周围没有人,有时我就会——”

他停顿了一下。

“你就会什么?”

“我就会进去。我说的是别墅还在施工的时候。我想她是不可能知道的。还有一次是在乔迁派对以后,那次我不小心触发了警报器。我很抱歉。这对案子有影响吗?”

“当然,但也许事实真相更为复杂。你的前科有多少人知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在镇上,人们是否都知道你曾因为一个女孩杀死了你最好的朋友?”

“是的,每个人都知道。”

“大家怎么评价你?暴力倾向?情绪不稳?”

“我不知道。也许就是这些负面评价。”

“那么,如果卡罗琳注意到你这个老盯着她别墅的家伙,决定四处打听一下你的情况,她就会听人说,你这个年轻人情绪不稳定,有暴力史,还有前科?”

艾丹叹了口气,“是的。如果你问起我,人们首先提到的就是这些。”

“艾丹,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我觉得布列塔妮说得没错。我认为卡罗琳在玩一个放长线钓大鱼的把戏。”

“怎么说?”

“她知道你是谁,对你有足够的了解,认为你会是个完美的替罪羊。她让布列塔妮雇你去做派对服务生,就是为了见到你。这样她就可以勾引你,杀死她丈夫,然后嫁祸于你。你现在明白了吗?”

天哪,这怎么可能!

如果艾丹相信麗莎的推论,那意味着他承认自己和卡罗琳的风流韵事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骗局、一个圈套。他无法接受这点。

“这是不可能的。”他说。

“不要再这么天真了,艾丹。卡罗琳就是个大骗子,你必须接受这个事实。”

“我还以为这是个好消息呢。”艾丹说。

“嗯?”

“你说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我先问的是好消息。”

“这就是个好消息,不是小好,是大好。我们发现你的血液里有安必恩,凶器上有卡罗琳的指纹。现在你的朋友布列塔妮又能解释卡罗琳是怎么陷害你的。艾丹,你是无辜的,检方会明白的。我敢打赌他们一定会驳回对你的指控。”

“好吧,那坏消息呢?”

“没什么。别再胡思乱想了。你现在唯一该关心的是怎样把卡罗琳·斯塔克送进监狱,那才是她最该去的地方。这女人是个恶魔。”

第五十六章

好消息让人感觉很糟糕,而坏消息就像从浑浊的湖底冒出的有害气体一样,即将冒出水面。

艾丹躺在铺位上,眼睛盯着天花板,回想着与卡罗琳在一起的时时刻刻。他在寻找背叛的迹象——结果发现了太多。他一直以为是他主动追求的她。他觉得她高高在上,于是使出了浑身解数赢得她的芳心,还以为是他的魅力战胜了一切,让她对他这个穷小子无法自拔,在他的感情面前缴械投降。

他现在明白了,事实恰恰相反。从他们在海滩上初次相遇的那一刻起,就一直是卡罗琳在引诱他。她有意安排他在派对上现身。她两次去红锚酒吧找他。为了让他开车送她回家,她一定是装醉——她有没有把那杯伏特加喝完?一旦进了别墅,她就以“观光”为借口,把他带到卧室,带到床上。在那之后,他迷失了自己。她提出的任何要求,不管多么荒唐,他都会答应。好在他并没有实施,谢天谢地!他还是有道德底线的。几乎是立刻,卡罗琳恳求他杀死她的丈夫,但是艾丹拒绝了,于是她只得计划自己动手,同时想好了嫁祸于他。她故意表现得很害怕,以博得他的同情,答应保护她。他跟踪了贾森,把自己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案发当晚,她以飓风来临为借口求他去照看别墅。他再次赶到别墅的时候,她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她端来下了药的威士忌,蒙倒了他,然后开枪杀了丈夫,最后把犯罪证据放在了他的皮卡里。艾丹就像只待宰的羔羊,他就是那么容易上当受骗。

现在,艾丹躺在铺位上,听着狱友做俯卧撑时发出的哼哼声,试图理解自己的灾难人生。他掉进了一个陷阱。牢房里弥漫着汗味和角落里厕所的尿骚味。狱友是因持械抢劫而进来的,从没和他说过话。艾丹并不像丽莎·沃尔特斯律师那样乐观,不相信检方会宣判他无罪。他将老死在狱中,还可能在睡梦中被狱友勒死。他甚至希望如此,这样就脱离苦海了。他这一生都没有一帆风顺过,现在好运怎么会降临到他头上呢?

狱警走到牢房门口,打开铁锁。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探视时间到了。

“卡拉汉,有人来看你。”狱警说。

“我已经见过律师了。”

“不是律师,是你的家人。走吧。”

家人。是汤米吗?艾丹一骨碌从上铺爬下来,伸出手让狱警铐上。

但是在探视室,他看到的是嫂子凯莉。

他在她对面坐下。她握住他的手,两人都热泪盈眶。凯莉流泪,是因为看到他身穿蓝色号服,眼神空洞而幽怨。艾丹流泪,是因为看到她那熟悉而美丽的脸庞在短短一周内变得苍老了。

“我对天发誓,凯莉,我没杀人。你一定要把这个告诉我哥。”艾丹哽咽着说。

“我不想谈这个。我来这儿不是为了这个。我是代表汤米来的。”

“噢,请你告诉汤米我是多么爱他。还有,我是无辜的吗?律师会证明的。真的要感谢他花高价为我聘请了一位优秀律师。”

“我是来告诉你,我们请不起这位律师了。很抱歉,现在我们也遇上了大麻烦。律师没有告诉你吗?”

“告诉我什么?怎么了?”

就是丽莎提到的坏消息?如果律师没能鼓起勇气告诉他,那一定真的很糟糕。

“汤米被停职了,正在接受调查。卡罗琳海滨别墅隔壁的老太太那天晚上看到了你和汤米。她目睹他放走了你,向州警官告发了。他的工作也快丢了。”

“天哪!不,不,我会告诉他们——”

“告诉他们什么?你不能否认这一切,因为事实就是如此。你知道汤米为什么一直没来探视你吗?因为他不敢直视你的眼睛,他觉得放走你是他的错。要是他当时把你以入室盗窃的罪名押走,就不会有后面的凶杀案了,你现在也不会被指控犯有谋杀罪。汤米觉得是他毁了你。”

艾丹感觉想吐。在所有的后果中,最糟糕的莫过于汤米因他受到牵连,丢掉公职。这是他无法忍受的。他必须改变这一切。

“你肯定恨死我了。”话一出口,他立刻意识到这话很蠢。

“如果这样能解决问题,”凯莉说,“那我一定恨你。我现在担心的是汤米的健康,他因为自责而整夜睡不着觉。”

“我会解决的。我保证。”

“你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因为你就是问题所在。艾丹,你运气不好,判断力差,灾难总是如影随形地跟着你。你不但毁了自己的生活,现在也毁了我们的生活。我看不到转机,你呢?”

第五十七章

两位警官来到监狱,把艾丹押送到了法院大楼。其中年轻的女警官他记得被捕那天晚上在警局见过,当时她和卡罗琳在一起。另一位警官是迈克·卡斯特罗。

丽莎·沃尔特斯律师先在一间小会议室里等候着了,见人进来,她对两位警官说:“谢谢,你们可以给他打开手铐。我想单独和他谈谈。”

“你确定要打开手铐吗?”迈克问。

“百分之百确定。如果愿意,你可以站在门外把守。”

“哦,相信我,我会的。”

“不过不许偷听。”丽莎眨了眨眼。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汤米正在接受调查?”等门关上,艾丹急切地压低嗓门问道。

“因为你无能为力。你需要关注自己的问题。”

“他就是我的问题。他是我哥哥,因为我才遇上了麻烦。再说,我也有办法。”

“什么办法?”

“我可以认罪,告诉检察官一切都是我的错。的确如此。他们指控他——你们的说法是——妨碍公务?因为没有将我的情况上报?但是你看,当时正值飓风肆虐,汤米必须去处理另一个紧急情况。他不能立刻带我去警局,让我去自首,我答应了,但是没去自首,后来又回到了别墅。”

“这是行不通的。”

“为什么行不通?如果他们撤销对汤米的指控,我就背黑锅。我可以和他们达成这个交易。”

“这样也许能帮上你哥哥,但对你没用。你会在监狱里度过余生。你在法庭上见过检察官了,他可是冉冉升起的新星。作为当年的橄榄球英雄,现在的执法者,弗农·梅斯将来要成为国会委员。如果你认罪,即使你同意出庭指证卡罗琳,梅斯也会要求判你重刑。他不能冒险对一个杀人犯心慈手软,所以你必须让他相信,你是无辜的。”

“那我哥哥呢?”

“我不确定。如果梅斯相信你是无辜的,他或许也会相信你说的关于汤米的话。”她扬了扬眉毛,“即使你说的不是真的。”

“假如我说我是无辜的,梅斯会相信吗?”

“说实话,我不知道。”

“你把证明我血液里有安必恩的报告给他看了吗?”艾丹又问。

“我给他看了。他问我,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不是你自己服用安必恩的?他说得没错。我们无法证明。她在你的酒里下了药,这只是根据你的说辞得出的结论。至于卡罗琳伪造犯罪现场,假装手受伤之类的,梅斯认为,如果属实,你也参与其中了。梅斯正打算问你这个问题呢。”

“那布列塔妮的证词呢?她不是能证明卡罗琳陷害了我吗?”

“我把她的话告诉了梅斯,但他不信。他认为你什么时候遇到卡罗琳,你俩谁追谁,这些都无关紧要。在他看来,唯一重要的是你们俩都在凶器上留下了指纹。这让你们成为同谋,他也想让你承认这点。”

“你是说,他已经认定我有罪了,”艾丹说,“所以,你的计划无论如何也行不通。”

“也许不会,但这次会面的目的是试圖改变他的看法。说出你的故事,艾丹。我那么愤世嫉俗,都相信你了。希望梅斯也会相信你。”

艾丹在会议桌一侧坐下,丽莎坐在他旁边,对面就是检察官和两位押送他的警官。弗农·梅斯坐在正中间,面无表情,准备就凶杀案的问题质问艾丹。梅斯的右边是来自纽约州警察局的年轻警督杰丝·梅西纳,左边是迈克·卡斯特罗。

梅斯递给艾丹一份协议,保证他今天所说的话不会在法庭上对他不利,除非是在他出庭作证时对他进行盘问。丽莎是这样解释的:如果艾丹今天承认有罪,就不能在庭审时改变说法。

艾丹知道他必须要做什么。在文件上签字时,他的手抖个不停。

“艾丹·卡拉汉先生,”弗农·梅斯说,“我们今天来这里,是因为检方有意让你合作对付卡罗琳·斯塔克。为了做到这一点,我需要听听你对事件的说法。如果你被传唤为证人,你会有什么证词。这是检验真相的一种形式。你必须如实回答我的问题,明白吗?”

“明白。”

“很好。现在,我们先从你和卡罗琳·斯塔克的关系开始。按我的理解,你们是情人关系,对吗?”

“是的,长官。”他低声说。

“请大声回答。”

“我说是。”

“斯塔克夫人有没有在某一刻对你说,她想杀死丈夫,需要你的帮助?”

“她说了。”

“你答应帮助她了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他身上。他的心怦怦直跳。

“不,我没有答应。我拒绝了。”

梅斯皱了皱眉头,“卡拉汉先生,作为检察官,我有责任维护法律尊严,遵守道德准则。在庭审提请证人时,我需要知道他是诚实的。你的律师告诉我们,你在案发前被斯塔克夫人下了药。她声称你是无辜的,斯塔克夫人杀了丈夫,嫁祸于你。我觉得这个说法,不夸张地说,很是牵强。我们对这个案子的看法是,你们俩是情人关系,为了拿走夫妻俩银行账户里的钱,以及斯塔克夫人为丈夫买的500万美元的人身保险,你们密谋杀害了贾森·斯塔克。如果我们想达成令人满意的认罪协议的话,我今天要听你说出事情的真相。”

真相。好的。不管艾丹说什么,弗农·梅斯都不會相信他是无辜的。丽莎错了。玩这种把戏没有任何意义。艾丹应该利用手头有限的筹码来拯救哥哥。

“你说想达成一个令人满意的认罪协议,但让你满意和让我满意可不一样。”艾丹说。

“如果你想提前知道判决结果,我无法做出任何承诺。”梅斯说,“我能做的是告诉你,在类似的案件中,如果提供了真实有效的证词,被告人的刑期在8到10年之间。这是一个大概的数字,可能听上去时间不短,但与你现在面临的25年到终身监禁的刑期相比,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我不是想问这个。”

梅斯摊开双手,“好吧。我听着呢。”

“我听说我哥哥汤米·卡拉汉,他是警长——”

“哦,得了吧,”丽莎说,“艾丹,别这样。你是无辜的。告诉他。”

艾丹不愿意无视丽莎的建议,但他必须这样做。这次他会把汤米放在第一位,就像汤米一直为他做的那样。

“我听说我哥哥因为案发当晚我的一些行为正在接受调查,还被停职了。”他说。

“没错,因为你闯进了卡罗琳的海滨别墅。我们有目击证人说,她看见他放走了你。”

“事情不是那样的。我可以解释清楚,你会看到我哥哥没有错。”

“好吧,但这和你针对斯塔克夫人的证词有什么关系?”

“我想做个交易。我可以出庭作证,你们想让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但不要把我哥哥牵涉进来。请你们撤销对他的指控。”

梅斯向前倾了倾身子,“让我把话说清楚。千万不要因为你认为我想听什么,就对我说什么。你必须实话实说。”

“你刚才说过,如果我说自己无辜,你会认为我在撒谎。”

“没错,因为我觉得你不可信。如果我认为证人在撒谎,我就不能传唤他出庭作证。”

“那好吧。如果我说是我干的,你会怎么想?如果我说我帮卡罗琳杀了贾森·斯塔克,还帮她处理了尸体?那你会相信我吗?”

“这和我们掌握的证据一致,所以,是的,我会相信你。”

“如果我说是我干的,我愿意认罪,但条件是你必须停止对我哥哥的调查,撤销对他的指控,那你会怎么做?”

“我会请你如实告诉我,汤米·卡拉汉警长那天晚上到底做了什么。”

“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汤米在别墅里抓住了我。他当时正赶着去处理紧急情况,没时间将我登记在案。我答应他去警察局,在那里等他。但我骗了他,没去警察局,而是去了他家,帮忙封堵窗户,照顾嫂子和三个孩子,因为我想补偿哥哥,我知道那天晚上我将要做的事情。之后我又返回别墅,帮卡罗琳杀了她的丈夫,处理了尸体。”

一旁的丽莎不住地摇着头。艾丹没有理会她,继续说下去。

“我们把尸体搬上车,运到格伦汉普顿海滩的岩洞里。那是我的主意。很久以前我就知道那个地方,还带卡罗琳去过。我们想稍后再弄条船过去,把他扔进海里。但风暴潮把他卷到了海里,省去了我们的麻烦。”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艾丹感觉丽莎在看他,但他不敢转过头去。如果看着她,他会失去勇气。

“如果我说这些呢?”艾丹问道,“对汤米的案子会有什么影响?”

“如果你说这些?”

“是的,行得通吗?我这样认罪,对汤米的指控就会被撤销?”

“我想是的。你要明白,不是作为交换条件,而是因为我会认为你承认自己有罪,是一个可信的证人。因此,我没有理由不相信你关于哥哥的证词。”

“你会为他的案子做什么?”

“这个嘛,我会把你对警长行为的陈述发给相关内部调查部门,还有我对你的评估,说你证词可信,建议停止调查。”

“你会这么做吗?你会把它写下来吗?”

“是的。”

“好的,梅斯先生,那我们一言为定。”

第五十八章

三天后,天刚蒙蒙亮,狱警们就来押送艾丹去法庭。到了法院大楼,他们先把他带到律师会见室,将他铐在椅子上,锁在了房间里。

丽莎终于来了,穿着紫色裙子,戴着与之相配的眼镜。看到这个他笑了,她没有回以微笑,一脸严肃地在他对面坐下。

“嘿。”他招呼道。

“嘿。”

“你看上去像是要去参加葬礼。”

“这就是一场葬礼。你的。”

“梅斯说我8到10年后就可以出狱。”

“不,事实上,在你的认罪协议中没有具体判决。截至目前,卡罗琳·斯塔克仍然逍遥法外,你甚至没有人可以指证。”

“那也好。我其实并不想指证她。”

“那不好。如果没有证词,你将面临25年到终身监禁的刑期,为了一个你没犯下的罪行——认罪后不能上诉。你明白吗?”

“我明白,丽莎。你都解释过了。你做得很出色。”艾丹轻松地说。

“就凭这个结果?我可不这么想。如果你坚持要去认罪,我就不能为你辩护了。我很抱歉。”

“我知道你不同意我的做法,但你已经陪我走到了现在。我不想换律师了,你就不能为我做这最后一件事吗?”

“事情没那么简单。是我不可以再为你辩护了。你的最终陈述犯了伪证罪,我不能唆使你提供伪证。”丽莎回答。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必须对着《圣经》起誓所说一切属实,然后法官会问你犯了什么罪。如果你说你枪杀了贾森·斯塔克,并帮着处理了尸体,我相信你是在撒谎,因此不能为你辩护。我不能站在你身边,支持你做伪证。”

“你又不知道我是在撒谎。”

“得了吧,艾丹,咱俩都知道你在撒谎。”

他们对视着。他呼出一口气。

“好吧,如果你那样想。”他说。

“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现在还不算太晚。你不必认罪。你可以进去告诉法官,你改变主意了。”

“让汤米受牵连?不,谢谢。”

“我知道你不会听我的,但也许你会听他的。等一下。”

“什么?不要。”

但丽莎已经走过去敲门了。狱警打开了门,丽莎压低嗓门跟他商量,艾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不一会儿,丽莎离开了房间,汤米走了进来。

艾丹看着哥哥坐到吱吱作响的金属椅子上。汤米眼睛发红,脸部浮肿,艾丹第一次注意到汤米的头发变得稀少了。如果艾丹认罪,他的侄子和侄女会在他坐牢时长大,而他的哥哥和嫂子也会老去。他必须为此付出代价。他必须坚强下去,做他知道正确的事——一辈子总归做一次正确的事。

“嘿,老哥。”他说。

“小子。”

“谢谢你来看我。今天是个大日子,很高兴有家人在法庭上支持我,也谢谢你出钱为我请了律师。她可真有能耐,对我帮助很大。”艾丹说。

汤米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吐出来,像是在拖延时间。

“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他说,“我有很多话要说,但最重要的是,丽莎·沃尔特斯说你是无辜的。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且她不会说谎,所以我不得不相信这是真的。你是无辜的,我不能让你认罪。”

“有罪和无罪,谁说得清呢?得看人们相信什么,但检察官不会相信我,陪审团也不会。而如果我认罪,至少可以保证你不会因我受到牵连。”

“我不能让你这么做。去受审吧,艾丹。我会支持你,陪审团也会相信你的。你会看到。”

“代价是什么呢?你丢了工作?把钱浪费在聘请律师上,结果却看到我被定罪?不,这不值得。”

“你以为你为我牺牲了自己,我晚上能睡得安稳吗?”

“在你为我牺牲了一辈子之后?现在轮到我了,汤米。”

“我不会让你这样做的。”

“我已经下定了决心。”

“这不仅仅是你想要什么,还有事实真相。而真相是,那晚我发现你闯进了卡罗琳的海滨别墅,但还是放走了你。那是我的失职,是对警徽的背叛,我应该为此付出代价。”

“从我记事起,你就一直为我付出代价。够了。”

“该承担责任的是那个女人。据我所知,他们不知道她的下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她。我可以亲自去找她。”

“她现在都可能逃到墨西哥了。”

“我不能让她逍遥法外。她是个骗子,那次在酒吧见到她时,我就看出来了。她在引诱你,你却上了钩。你对女人的鉴别能力总是很差。我早该说你,早该阻止你的。”

“你警告过我多次,可惜我都没有听进去。别管卡罗琳了,让我帮你一次吧。”

“我确实包庇了家人,这没有什么好辩解的。我要把我的所作所为一五一十地上报,这样你也就没有理由为我去背黑锅了。”

“不,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如果你那样做,我的牺牲就毫无意义了。我已经打定了主意去认罪。请告诉律师,带我上法庭。我准备好了。”

第五十九章

杰丝和迈克坐在法院大楼的自助餐厅里打发时间。他们原本是来看艾丹·卡拉汉认罪的,却被告知听证会延迟了,可能要等一两个小时,因为艾丹要更换一名辩护律师。不过已经过了三个多小时,杰丝去向法庭书记员确认,还是没有任何新消息。

杰丝呷了一口咖啡,咖啡的焦煳味让她做了个鬼脸。迈克正在滑动手机屏幕,面前放着一杯花草茶。她发现他很注重养生,这一点也不奇怪。

“嘿,”她说,“你认为真是他干的吗?”

他抬头看了看她,“艾丹·卡拉汉?当然了。”

“那俄罗斯黑帮呢?他们和贾森·斯塔克有过节,而且个个心狠手辣。你不觉得这太巧合了吗?”

迈克耸耸肩,“我也觉得这一点很奇怪,但是现实有时比虚构更离奇。”

“还有艾丹被下了药的说法呢?检测结果显示他的血液中含有安必恩。”

“你认为是俄罗斯人给他下了药?”

“俄罗斯人?不,另有其人。也许是卡罗琳吧。”

“或者,艾丹那天晚上自己服用了安必恩。这个可能性更大。”

“剂量太大了。谁会吃那么多安眠药?”

“我对安必恩剂量一无所知。我想你也不知道。不管怎样,他现在想认罪。没有哪个无辜者会主动认罪。”

“但一个人如果觉得自己无法说服陪审团,他就会这么做,而且这笔交易很划算。”

“如果艾丹不能说服陪审团,那是因为他有罪。他的交易也没那么划算。照这样下去,我们永远也找不到卡罗琳·斯塔克。她可能正坐在某处的海滩上,手拿一杯饮料,逍遥自在呢。不能指证她,卡拉汉至少会被判25年。表现好的话,也得20年。这可不是什么好交易。”

“我也搞不懂。根据认罪协议,他还不能上诉。万一他是无辜的呢?”

迈克哼了一声,“你原来还觉得卡罗琳·斯塔克是無辜的呢,现在又觉得艾丹·卡拉汉无辜。我不想跟你挑明,但是如果你想成为一名警察,你就得开始相信被告有罪。”他又看起了手机。

“好吧,”她说,“那卡罗琳呢?”

他抬起头来,“她怎么了?”

“为什么我们找不到她?我们一直在监控她以及她姐姐和女儿的手机,同时对她可能出现的地点进行了密切监视。已经一周多了,还是没有任何线索。她在哪里呢?”

“我想她是跑到国外去了。”

“我们查过,海关与边境保护署没有记录。”

“也许她用了假名字和假证件。”

“不可能。如果她有大动作,我们就会知道。她钻到地洞里去了吧。我们得再加把劲搜查。”杰丝说。

“好。你觉得我们还有什么没试过?”

“跟踪她姐姐。我们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她们之间有联系。”

“事实上,没查到她们通过手机联系过,杰丝。另外,我还在两个不同的场合监视过琳恩,报告你也看了。她去了健身房、美甲店、杂货店,还有她丈夫的货运公司。”

“为什么去货运公司?”

“我猜是因为她丈夫在那里工作吧。”

他又低头看起了手机。在杰丝看来,迈克缺乏想象力。这个案子有些不对劲,但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去搞清楚了。迈克似乎对破案没多大兴趣,或者他只是没有感受到她令人不安的疑虑。艾丹会在今天认罪。一旦这种情况发生,结案的压力只会越来越大。他们可以说已经解决问题了,杀人凶手被绳之以法。是的,也许一个同案犯跑了,但因为她是个女人,公众不会觉得她是个严重威胁。他们可以保留对卡罗琳的逮捕令,但会被调去接别的案子。也许几年后的某一天,卡罗琳会因为超速驾驶被警察拦下,杰丝会接到一个电话。也许不会。也许艾丹会独自承担罪责。

迈克会对这个结果感到满意,杰丝不会。

她叹了口气,起身去了洗手间。她回来时,迈克正大张着嘴盯着手机。

“怎么了?”杰丝问。

“我想你的愿望可能要实现了。”

“什么愿望?”

“卡罗琳·斯塔克。”

“你有线索了?”

“我收到了人寿保险公司理赔专员的短信,我们一直保持着联系。如果贾森死于谋杀,他们就不用赔付那500万美元,所以她一直在帮我。她刚刚发短信说卡罗琳提出了索赔。”

“什么时候?”

“五分钟前。卡罗琳提交了电子文档。得想办法追踪她提出索赔的具体位置。你们州警局有电脑取证专家可以借用一下吗?”

杰丝想到了艾丹·卡拉汉的认罪。不等他们追踪到索赔发出的地点,他就已经认罪了,而且不可更改。

“我们等不及通过电子手段追踪她了,”杰丝说,“等我们定位到她的位置,她早就又跑了。打电话给那位理赔专员,告诉她,她需要卡罗琳来一趟。”

“来哪儿?然后怎么办?”

“来她的办公室。我们有逮捕令,到时等着把卡罗琳缉捕归案。让她找个借口:卡罗琳提交的表格有问题,或者必须由她本人签字。什么借口都可以。”

“你觉得卡罗琳会上当吗?”迈克问。

“为了500万美元?当然,她会的。”

第六十章

长岛互助人寿保险公司坐落在一条繁忙街道上的一座四层办公楼里。它的左边是一个地下车库入口,右边是一家银行,街对面是一幢公寓楼。办公楼后面有一条消防通道,供运送货物和应急之用。杰丝和迈克各自开车早早抵达这里,距离卡罗琳和莉莉·陈约好的4点见面还有50分钟时间。莉莉是联系迈克的理赔专员。杰丝在巷子里停好车,观察后门和大楼的货物装卸区。迈克则把车停在街对面的公寓楼前,可以清楚地看到办公楼正门和车库入口。他们一致认为有必要观察每一辆车,看能不能发现卡罗琳·斯塔克。她的那辆凯雷德和贾森的奔驰都被作为证据扣押,不知道她会开什么车来。

他们将对讲机设置到同频,等待着。

3点30分到了。又过了5分钟,然后是10分钟。杰丝开始坐立不安。

“有什么动静吗?”她通过对讲机问迈克。

“前门有几个人进进出出。两辆车进了车库,一辆车开走了,都不是卡罗琳。你那边呢?”

“什么动静都没有。”

他们又等了一会儿。

4点整,杰丝又用对讲机与迈克通话。

“你觉得要不要和理赔专员确认一下?”

“好主意。稍等。”迈克说,很快就回复了,“莉莉说她刚走!”

“什么?我们怎么会错过了她?”

“不知道。”

“你现在看见她了吗?”

“没有,我一直盯着呢。楼后有什么情况吗?”

“没有。你觉得她会不会乔装?”杰丝问道。

“等等,我再问一下莉莉。”

杰丝等着。一分钟后,迈克说话了。

“你说得没错。莉莉说她看起来比想象中的要老,灰白短发,戴着眼镜。”

“卡罗琳是这个样子吗?”

“等一下,等一下,我想我看到她了。她戴了假发。她这么做,一定是心中有鬼。”

“也许是为了躲避俄罗斯黑帮。”杰丝说。

“得了吧,你不可能还觉得她是无辜的吧。她刚驾车从车库出来,往南走了,是一辆纽约牌照的银色日产。我这就跟上去。”

“知道了,我也马上出发。”

几个红绿灯之后,杰丝发现了远处迈克的车,但没看到银色日产。

“我看见你的车了,”杰丝说,“但没看见她的。”

“她上了南州大道,朝东走了。”迈克说。

“收到。我在你后面。”

他们跟着卡罗琳足足开了40分钟,直到她下了南州大道,朝郊区中艾斯利普驶去。杰丝几年前调查MS-13黑帮团伙案来过这里,对该地区很熟悉。但一看到他们所在街道的名字,她就意识到这起案件还有另外一个更顯而易见的关联。

“我知道她要去哪里了。”迈克通过对讲机说。

他们在一条繁忙的街道上,周围是仓库、商店和快餐店,离长岛火车站不远。

“我也知道了,乔·隆巴多的货运公司,”杰丝说,“没去过那儿,但我认得这个地址。”

“我来过,你知道,我监视琳恩时发现她到过这个地方。你当时说琳恩去她丈夫的公司,这一点值得注意。你说得对。她先去了杂货店,买了两大袋食品。”

“她是买给别人吃。卡罗琳一直躲在那里。”

“一定是这样。好了,目标车辆正驶进隆巴多货运公司的停车场。我看到两栋建筑:一栋是主楼,玻璃幕墙,看上去像是办公楼,前面停着五辆轿车;第二栋建筑是像飞机库一样的巨大货运仓库,隔成了四个货运区,就在办公楼右侧。目标车辆正开进去,具体来说,是从左边第三个货运区进去的,卷闸门随后缓缓落下。”

“我们要不要现在进去逮她?”杰丝问道。

“这个地方看上去很繁忙。现在还不到5点,建议先等一会儿,看看人能不能走空,这样行动起来就不会受到干扰了。”

“明白。我正把车开到对面的停车场。”

“我从后面绕过去。”

他们坐在车里等着。没过多久,杰丝猛然意识到已经5点多了,艾丹·卡拉汉应该在法庭上认罪了。但在她看来,抓捕卡罗琳·斯塔克变得更为迫切,而不是相反。假如凶手是艾丹一个人,那就让卡罗琳拿出证据,说服检方。如果艾丹只是从犯,他可以指证卡罗琳,让她承担后果。

6点多了,夕阳已经西落。杰丝看到有五个人从办公楼出来,钻进停在楼前的轿车离开了。高高的塔式路灯照亮了停车场上的几排货柜车,以及那辆日产消失在里面的货运仓库,但停车场里空无一人。

杰丝用对讲机通知迈克:“办公楼熄灯了,停车场上看不见人影,该行动了。”

第六十一章

两人同时把车停在了货运仓库前。杰丝从腋下的枪套里取出手枪检查了一下,放回去,又从手套箱里拿出一把美工刀和一个撬锁工具,放进裤兜里。

迈克已下车,站在车尾等她。杰丝快步走過去。他们俯下身子,压低声音。

“除了前面出入口的卷闸门,仓库后面和右边还各有一扇小门。”迈克说。

“我们同时去撬这两扇门,五分钟后破门而入,”杰丝看了眼手表,“也就是6点17分。”

“明白。”

杰丝绕到侧门。它高出地面5英尺左右,门前是一小段水泥台阶。她登上台阶。门是金属的,有一个轻薄的把手。她从裤兜里掏出工具,开始动手。但她高估了自己,弄了半天也没把锁撬开,额头上倒是渗出了汗水。

“警察!”她听到迈克·卡斯特罗在仓库后门那边的喊声。

该死,迈克进去了,她还被挡在门外。杰丝走下台阶,打算绕到后门去支援迈克,这时金属门突然打开了。杰丝一个急转身,看见卡罗琳·斯塔克一脸震惊地站在那里。

“给我站住!”杰丝断喝,立刻又登上台阶。

卡罗琳急忙退了回去,用力把门拽上,但杰丝抓住了门把手往外猛拉。她们就这样玩起了拔河比赛,直到卡罗琳松开手,向里面跑去。杰丝闪身进了仓库。

里面没开灯,杰丝刚迈出去几步就踩了个空,重重摔了一跤。她忍痛坐起来,回头看了看,原来是从一个5英尺高的水泥装卸台上摔下来的。

她咬紧牙关站起来,晃了晃四肢,又拍了拍。还好,没伤到哪里。

每一面墙上方都有天窗,后门也半掩着,杰丝的眼睛很快适应了仓库内的光线。她看到了那辆银色日产、两张行军床、一张塑料桌子、几把折叠椅,还有一扇关着的门,大概那边是洗手间。但是没有人。卡罗琳哪去了?迈克又去了哪里?杰丝掏出枪,小心翼翼地走向那辆日产。她透过车窗往里看,但光线昏暗,看不清是否有人躺在后排地板上。她收起枪,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往车里照。

通过车窗上的反光,她看见了站在身后的男人。她听见子弹上膛的声音,看见他把枪口对准了她的后脑勺。她见过他的监控照片,立刻认出了他。

“趴在地上,马上!”贾森·斯塔克命令。

第六十二章

杰丝趴下后,贾森·斯塔克跪下来,从她腋下的枪套里取走手枪。他身上的酸臭味和胡子拉碴的样子告诉她,他已经在这里躲藏好几天了。他左手上缠着厚厚的绷带,绷带又灰又脏,延伸到胳膊上,把衬衫袖子撑得鼓鼓的。杰丝知道他是怎么受伤的——划开一条静脉,流出足够多的血来伪造自己被杀,然后嫁祸于艾丹·卡拉汉。

“起来。”贾森粗暴地把杰丝拽了起来,枪口抵在她背上。

他拉开日产驾驶室的门,将杰丝推进去,自己则钻进后座,用枪抵着她的脖颈。

“开车,我来告诉你去哪儿。”

杰丝坐在驾驶座上,脑子快速运转着。她刚进来的时候没有发现任何人,可能迈克·卡斯特罗为了抓捕卡罗琳从后门追出去了,贾森则躲在洗手间里,趁她查看车内情况时潜到了她的身后。

“快点,发动汽车。”贾森见她没有动,又命令道。

杰丝按下点火按钮,但她发现出入口的卷闸门还没有升起,贾森一门心思在她身上,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走吧!”他挥舞着枪说。

杰丝突然有了主意。她猛踩油门,径直朝卷闸门冲去。随着一声可怕的巨响,日产车的保险杠被撞落在地,引擎盖也弹得老高。杰丝没有系安全带,冲击力将她向前抛去,重重地撞在打开的安全气囊上。她感到胸口一阵灼热的疼痛,喘不过气来,但是她强迫自己去抓门把手。车门打开了,她侧着身子滚到外面的水泥地上。几乎就在同时,后座上被掀翻的贾森爬起来,朝驾驶位方向开了一枪。子弹穿破了安全气囊,发出震耳欲聋的爆裂声。他又开了一枪,打碎了挡风玻璃。杰丝挣扎着爬到车的尾部,想站起来逃跑,但胸口不知出了什么问题,让她无法动弹。她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眼冒金星,感到头晕目眩。身体一侧剧痛无比,一定是一根肋骨断了,刺穿了肺。她听见贾森也下了车,然后是第三声枪响。子弹打在她身旁的水泥地上,飞起一片尘土。她滚到一边,但是他的脚步跟了过来。她逃不掉了。

“快把枪放下!”是迈克的声音。

他从后门冲了进来,举枪射向贾森。贾森应声倒下,流出的血向杰丝漫延过来。

“他还有一把枪。”杰丝说。

迈克冲过来,摸了摸贾森的脉搏,从他身上搜出杰丝的手枪。

“他还活着,我去叫救护车。”

“我也需要一辆。”杰丝说完就昏了过去。

第六十三章

一个月后。

艾丹走进联邦法院安静的大厅。卡罗琳和贾森·斯塔克今天上午要对刑事指控认罪,他想目睹整个过程。他走到安检线前,把手机和皮带放进箱子里,走过金属探测器。他到另一边取回自己的物品时,一名刚刚走完同样流程的女子转过身来,惊讶地看着他。

“你怎么来了?”琳恩·隆巴多说。

保安就在旁边看着。艾丹没必要和卡罗琳的姐姐发生冲突。如果没学到别的,过去几周的经历至少教会了他更好地掌控自己的情绪。

“我是来看他们认罪的。对公众开放。”他平静地说,走开了。

琳恩追上去,高跟鞋在大理石地板上咚咚作响,最终在电梯口追上了他,“艾丹,等等。”

他转过身来。

“我刚才并不是有意表现得不友好。我们能聊一下吗?拜托。”她说。

“好吧。”

他们离开电梯口,走到附近一条靠墙的长椅上坐下。

“我欠你一个道歉。”琳恩说。

“这话太轻描淡写了。”他说。

“卡罗琳骗了你,但她也骗了我,”琳恩说,“她告诉我你在跟踪她一家人。我去你上班的地方找你,就是因为这个。我很抱歉。我早该知道,不该相信她的话。”

“等等,你是为在酒吧里骂我而道歉吗?我才不在乎那个呢。我差点被指控杀人而坐一辈子牢,其实那人根本没死。你明明知道這件事,却什么也没做。试着为这个道歉吧。”

“是的,我为你的遭遇感到抱歉,其中也有我的责任。不过你要明白——卡罗琳告诉我,你想杀贾森。我对俄罗斯黑帮和洗钱等事一无所知。她告诉我,你是个醋坛子,她有办法让人觉得贾森已经死了,这样警察就会逮捕你。当时我觉得不无道理。但她在撒谎,对所有人都撒了谎。”

“我听说卡罗琳和你住在一起。如果她真的欺骗了你,你为什么还收留她?”

“因为她是家人,她无处可去。她虽然被保释出来,但戴着电子脚镣,只能待在家里。联邦调查局查封了他们的所有财产,包括海滨别墅和城里的公寓。她只能住我那儿。”

“他们查封了她的海滨别墅?”

“是的,下个月就要被拍卖。”

艾丹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这是他拿回祖父土地的机会。但是,不,这是不可能的。即使被飓风严重损坏,那栋别墅在拍卖会上也能卖出高价,而他几乎一文不名。他可以试着和汤米商量一下。也许他们齐心协力能筹到钱。无论如何,这件事值得期待。

“过了今天,卡罗琳就不会和我住在一起了,”琳恩说,“一旦认罪,她就会被直接送进监狱。律师认为她会被判1到3年。贾森大概会被判10年,而且条件是他得指证俄罗斯黑帮,这就相当于死刑了。所以,你看卡罗琳的贪婪让他们落到了什么地步。”

艾丹的目光移向别处。卡罗琳的所作所为对他伤害太深,但他对她的爱也曾陷得太深。想到她在监狱里的样子,他仍然感到一阵难过。

“我很遗憾听到这个消息。”他说。

“是吗?如果我是你,我会希望看到她受到惩罚。这不就是你来这里的原因吗?”

艾丹没有回答。

“马上就要开庭了,我们该走了。”过了一会儿,他说。

他们等电梯的时候,他想到了什么。

“琳恩,”他说,“我为那次去学校找汉娜,给她造成困扰深感抱歉。你能把我的歉意转告给她吗?其实我没有任何恶意,我以为她有危险,只是想去保护她。”

琳恩点了点头,“我明白,我会告诉她的。我劝她今天不要来法庭了。看到爸爸戴着手铐,她会很难过。她已经回学校了,我希望她专心学习。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原谅妈妈。有我和乔在,汉娜就不会有任何问题,请放心。”

艾丹坐在法庭最后一排,看着贾森·斯塔克认罪,承认犯有共谋罪和洗钱罪,然后被两名警察带走。他又把目光转向坐在前排的卡罗琳,她正和律师商量着什么。

艾丹不禁想到自己这次能绝处逢生,纯粹是靠运气。新请的律师没有按时出庭,于是他的认罪听证会被推迟了一天。与此同时,警方发现贾森·斯塔克还活着,否则艾丹会因为一桩从未发生的谋杀案而锒铛入狱。

法官走下审判席,法庭书记员宣布卡罗琳的案子休庭15分钟后开庭。艾丹看着她走过去和坐在前排的姐姐拥抱,然后转过身,顺着通道径直朝他走来。

“艾丹,”她说,“很高兴见到你。”

他没有料到会这样。

“我们到外面去一下吧。”卡罗琳说。

“你可以出去吗?”艾丹问。

“是的,在认罪之前可以。这其实是我最后的机会了。走吧。”

他们乘电梯下到大厅,走到繁忙的布鲁克林大街上。对面有个公园,他们走过去。

这是11月一个阴沉的日子,树上的叶子都落光了,寒风凛冽,空气中弥漫着汽车尾气的味道。

“你今天为什么来?”她边走边问。

“你把我害得好苦,我想看到你受到怎样的惩罚。”他说,意识到这是自己的真心话。

“我那样做也是迫不得已。贾森在俄罗斯黑帮那里遇到了大麻烦,我不得不想办法救他。再说了,艾丹,那也是你自找的。你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吗?你老是在海滩上盯着我的别墅,把我吓坏了。我还以为你是俄罗斯黑帮的人呢,就去做了一下调查。其实,后面发生的一切都是你想要的,也是我想要的。我们之间有真正的化学反应。从一开始,我就感觉与你似曾相识。我们从来都不是真正的陌生人。”说完,她靠过去吻了他一下。那柔软甜美的芳唇一如既往地令人陶醉。

“我们现在是陌生人了,卡罗琳。”艾丹说,转身走开了。

(任爱红:山东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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