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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民间文学中的女性形象探析

2022-05-30赵晓璐

青年文学家 2022年26期
关键词:刘兰芝民间文学抗争

赵晓璐

民间文学是中国劳动人民在较长时期内的生产生活实践中所创作的,其特征体现在“女性文学”或“母亲文学”中。而民间文学中的女性形象对当前的女权运动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一、当代民间文学发展史

新文化运动后,民间文学特有的魅力引起了多个学科的关注,人类学、民间学、社会学、语言学、文学等学术范畴的研究人员,均从各自视角对民间文学开展了行之有效的研究。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以来,中国民间文学已初步形成了自己的系统与理论架构,各个类型的研究也有了长足进步,尤其是民间文学的研究成果引人注目。文学的原型批判为民间文化中关键的组成部分,其本体印记与形象在民间文化中得以保存,同时对女性问题进行了文化人类学解释。中国民间故事的研究是以民间文化为代表,以主题为核心,搜集各类变体文字,或对各类故事进行分类,寻找共同的故事范例。另外,民间文学中所呈现出的母权继承趋势,使其表现女性文学或母亲文学特征。因此,从女性学视角对民间文学的探讨也越来越深入。其实,民间文学中的女性形象是千姿百态的,人物性格各有特点,承载着时代情感,人们对其有称赞、有怜悯、有批评。女性形象为人类社会生活中潜意识的体现,而潜意识则是一种让灵魂永远处于活力之中的现实。民间文学的内涵随着时代发展而发生变化时,能够从方式、种类、原型与种类轮回中清楚地追溯到人类精神与文明起源,而艺术符号则暗示超越个性的最终目的是所指向的新世界。

二、中国民间文学中的女性形象

(一)怨女

伴随私有财产的出现、母权社会的灭亡,女性社会地位跌入谷底,成为女性发展史的巨大转折。在农业、畜牧业、手工业等社会发展方面,男性价值日益凸显,并逐步替代妇女在劳动、生活中的核心地位。恩格斯指出:“最初的阶级压迫是同男性对女性的奴役同时产生的。”《孔雀东南飞》描写了封建社会下受压迫女性的悲惨命运。女主人公刘兰芝漂亮、善良、干练,十七岁时与焦仲卿成亲,吃苦耐劳、昼夜劳作,但仍然被婆婆所不喜,最后她实在不能忍受磋磨,自请离去。而刘兰芝返回娘家之后,又被兄长逼迫,不久将与太守之子成婚。为抗争漠视自身幸福的封建家庭,男女主人公被迫结束生命。不论是刘兰芝离开夫家还是最后以命反抗,均表现出一位女性在封建制度欺压下的抗拒与不屈。并且,《孔雀东南飞》也刻画了女主人公这种敢于斗争、尊重自身观点的坚贞女性形象。文章开始讲述刘兰芝自请下堂,点明“鸡鸣入机织,夜夜不得眠”。对于婆婆的无故斥责,刘兰芝并非忍气吞声,而是罗列实情,“非为织作迟,君家妇难为”,并且果敢地对焦仲卿言,“及时相遣归”。当分别之时,她克制心中悲痛,“著我绣夹裙,事事四五通”,以优美、典雅的形态辞别婆家。除去身着衣物外,刘兰芝将所有陪嫁留在焦家。而刘兰芝对自身的精心装扮、无欲无求,是对婆婆“此妇无礼节”的讽刺与抗争。离别之际对焦仲卿“卿当日胜贵,吾独向黄泉”这种讽刺之言,刘兰芝许诺“黄泉下相见,勿违今日言”,以死抗争,坚决地表现自身对爱情的忠诚。自始至终面对经受的遭遇,刘兰芝均泰然处之,以自身的端庄与死亡来讽刺所有被压迫的现象,维护自身的尊严,与封建社会进行抗争。其他文学作品中少有描写女性真情实意的,古代上流社会以“作妇人状”为耻,作品中鲜少出现具有个性的女性形象,更遑论刻画栩栩如生、具有抗争意识的女性形象。然而,民间文学中出现了大量充满抗争意识的女性形象,谱写了一篇篇如泣如诉的乐章。相较于其他文学作品中男性形象占据主导地位的现象,民间文学从内容与形象刻画中进一步证明其对女性形象塑造的前卫性,表达了对女性的关爱。

(二)慧女

聪慧的姑娘与媳妇是民间文学中女性形象的关键组成部分。涉及这类女性形象的民间文学均描述了一个聪慧的女子用其智慧、才能为大家解决困难的故事,如《才女吟诗救夫》便塑造了一个异常聪明的女子。据传,锡伯族内出现了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子,她真诚善良、美丽贤惠。成婚之后,她与丈夫恩恩爱爱,羡煞族中众人。然而,当她和丈夫骑马入城采买时,由于马听到锣声而受到刺激,将县太爷从轿内甩出,县太爷感觉受到侮辱继而发怒,下令将她的丈夫毒打四十大板,要想她的丈夫免责,她只有创作一首未包含“打”字却又含八个“不打”的诗作。不负众望,短时间内,她作出了符合要求的诗。县太爷敬佩才女的本领,赦免夫妻二人的惊官罪责,并对其进行奖励。相似的故事还有《公公和媳妇》《聪明的小媳妇》等,均刻画了聪慧机智的女性形象。《聪明的小媳妇》中,父亲有三个儿子,其中小儿子未婚,父亲需要选一位媳妇管家,于是常常利用难题考查两个儿媳。一次,临近过年,公公要求两个儿媳寻找“两条未长鳞鲫鱼与两条未长脚团鱼,一对红心的萝卜与两个黑骨头猪蹄杆作为年货”。两个儿媳寻求未果,坐于路岔口大哭,被路口卖草鞋的小姑娘听见。这小姑娘非常聪慧,九岁时就可绣花、下田。小姑娘问清来龙去脉后为两人提供了答案:“两条未长鳞鲫鱼为布鞋,未长脚团鱼为粑粑,红心萝卜为鸡蛋,黑骨头猪脚杆为杠炭”。公公吩咐儿媳为小儿子上门提亲,但小姑娘提出了嚴苛的条件,“只有他家人全部听从于我,我才与小儿子成婚”。结婚后,小儿媳妇直接管家。她要求每人归家时,趁便挑一担柴,割草、喂牛,到田间挑粪施肥,来回要合理利用时间;两位嫂嫂每人喂养两头猪;丈夫与两位哥哥既要完成田间农活儿,又要承包池塘的鱼;公公年纪大做轻便活儿,喂养鸡鸭等。小媳妇管家井井有条,艰苦朴素,几年后“粮食满仓,鸡鸭成群,鱼儿满篓,猪儿肥壮”。丁乃通主编的《中国民间故事类型索引》,列出了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以前流传于中国的二百二十一篇异文,按照《中国民间故事集成》的数据统计,我国现存的慧女故事达到两千多篇。在我国汉、蒙、满、朝、苗、壮等三十余个少数民族中,也有类似传说。这些内容往往是故事的精彩之处,想象绚烂、引人入胜,以曲折离奇的方式将女性的聪明才智表现得淋漓尽致。中国民间文学特别是民间故事,大量赞美女性聪慧,与以往儒家提倡“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女性教育观念形成鲜明对比,显示民间文学中更包容、公正的女性观点。

(三)痴女

《阿荣和略刚》传播于黔东南地区,是近代民间文学中讲述爱情抗争较为形象与反映社会现实比较深刻的文学作品。作品中描写阿荣未屈服于舅权压迫和两小无猜的略刚恋爱,阿荣对略刚说母亲要求她结婚,并私自定亲,她不喜欢趾高气扬的人,喜欢勇敢正直的年轻人,对不喜欢的人,就是八抬大轿来接,也宁死不屈。即便如此,阿荣最终还是未逃脱被迫与权势较大的舅家成婚的命运。当略刚知晓难以扭转现状时,心如死灰,透露出轻生的念头,他想如果自己伸脖子上吊,那流传到后辈中会名声不好,就是死在鼓场中也不会有其他人知晓。阿荣劝慰他,不应因为这种小事寻死,死不足惜,要打起精神,就是死也要做一对亡命鸳鸯……阿荣认为若不能与略刚成双成对,就坚决留在娘家至死不成婚,让他人在自家院内种菜,不再上山砍柴。深刻的爱恋,提高了双方的信心,两人未因此分开,抗争意识日渐增强。阿荣的舅舅买通官府,多次将两人下狱,让其缴纳大量钱财,并严刑逼供,仍未能将两人拆散。在获得舅家贿赂后,官府想使阿荣顺服,便言明阿荣已经嫁与舅家,这是事实,就是雷公也不能劈开,就是大刀也不能砍断,讲明舅家田产多到能骑马奔驰,还有大池塘可以闲时喂鱼。然而,阿荣坚决不从,言明自己并非嫌贫爱富,舅家钱财与自身无关,自己这一生只认定略刚。为实现爱情自由、婚姻自由,阿荣用苗族女性独有的刚毅与略刚共同进行反抗,未曾屈服。两人坚贞不移、为爱抗争的事迹感动了乡亲们,于是乡亲们募集了七千两将两人赎出。最终,两人成婚、生子。此作品描述了阿荣和略刚毫无二心的坚贞爱情,赞扬了他们为获得婚姻、爱情自由而视死如归的精神,同时指控了封建包办婚姻与封建统治阶层对劳苦大众的迫害,因此相较于本地传统的爱情诗歌,它更拥有反抗意义,还反映了封建时代女性反抗封建统治、追寻个性自由的观念。这也说明了在父权制家庭中,女性没有婚姻自由权,只有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被迫与陌生人结婚。而民间文学往往与传统儒教观念格格不入,几千年以来,以“三纲五常”为中心的儒家传统对中国社会发展作出重要贡献,而其蕴含的女性观点也成为束缚女性权益发展的障碍。自然的生产关系分工与“男尊女卑”的思想,使得女性沦为仆人和生儿育女的工具。有压迫就会有抗争,如果不能以现实方法对抗,就用文学方法对抗。对文学家而言,其抗争结果就是赋予女性完美的结局。荣格指明,艺术、文学与宗教信仰均为人类本能驱力的转化,在一定意义上重现了被打击后的本能与欲望获得实现的期望。男性统治社会,通过系统化伦理手段使女性成为奴仆,女性难以逃脱被利用的悲惨命运。因此,人们循着文学源头,用各种形式或直接、或间接的方法去探寻真理,创造出丰富多彩的民间文学,如豪放的民歌、大胆想象的民俗传说等。

三、民间文学中的女性形象文化内涵

(一)母系社会的遗留影响

民间文学由于自身的稳定性与发展落后性,使其在某种意义上仍然受到古代文化的熏陶。当前,民间文学中的神话传说仍被看作是古代习俗的一种活化石。某些国家的文化发展依旧受到母系社会文化的束缚,另外,在其他族群中,有关母系社会的烙印仍然存在于民间传说之中,在经历了奴隶社会、封建社会的变迁之后,仍然可以找到其存在的痕迹,并以一种共同潜意识的方式组成女性的本能要素—母性。创造、包容、鼓励等母性特质,赋予女性高尚的人格和社会身份,使女性拥有高贵的形象与非凡的社会地位。

(二)男尊女卑地位的反抗

古代某些女性,特别在民间日常生活中扮演着重要角色的女性,她们通常比上流社会女性拥有更多的自主性与社交活动。比如,上流社会女性仅能独对寒窗,但民间女性需劳作,疲奔于家庭田地间,还可以与异性进行人际交往,也免遭怀疑。“君家何处住,妾住在横塘,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这首诗就描写了一个农家女光明正大地与陌生异性谈话的故事。在《陌上桑》中,罗敷肆无忌惮地嘲讽当地官员。由此可见,民间的女性具有一定的人身自由,民间的生活也为她们彰显个性、表达感情提供了一定的空间。有很多实例表明,女性并非自愿服从男权社会的统治法则,对男性支配的社会制度一直抱有质疑心理,她们始终可以坚持自身的愿望,为实现理想与之抗争。在民间文学中,这类现象无处不在,像上文所述慧女式民间故事中的才女、小媳妇形象,既体现了劳动妇女的机敏才干,也捍卫了劳动大众的人生理念,对封建时代“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思想观点与“上智下愚”统治观点进行了毫不留情的嘲讽与抗议,而无论统治阶层怎样宣扬“三纲五常”“出嫁从夫”等压抑女权的观点,限制男女正常交往、抵制男女自由恋爱,而民间都以各类方式颂扬男女之间平等、自由的交往,赞扬历经层层考验获得完美结局的爱情故事。这就推動大众考虑这种社会现象,社会原本是由男性与女性构成的,假如男性将女性全面压制,那么社会的话语权就会倾向于男性,将会极力压制女性的自主认知与社会地位,整个社会便毫无公平可言。从本质而言,只有两性之间友好互动、互相合作才会促进整个社会持续健康的发展。有人认为女性缺少发展史,实际上是各个时代的历史学家缺乏对女性的正面描写,女性的真实发展史大多存在于民间,通过人们口耳相传。因此,全方位、辩证地分析民间文学,可以使我们最大限度地了解民间大众心中的女性形象。

综上所述,中国民间文学中的女性形象多姿多彩,她们持续地追求自身的价值,是父权制统治下的宿命缩影,是民间女性特征的整合,具有人性的自尊与价值,集妻子、母亲等各种角色为一体。她们表现出的善良、聪颖、专一等都是大多东方女性所具有的良好品质,许多学者对其开展研究,进而彰显对女性的关爱,也有助于女性学的不断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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