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家山歌的隐喻研究
2022-05-30钟颖
摘 要:客家山歌是以诗言歌的民歌,反映了客家人生产生活的真实面貌。本文从语言特征、映现机制及功能三个方面对客家山歌的隐喻进行研究,发现客家文化虽起源于儒家文化并受其影响,却仍具有与众不同的风貌。
关键词:客家山歌;概念隐喻;特征;客家文化
作者简介:钟颖(1983-),女,广东行政职业学院,讲师,硕士研究生,研究领域:英语翻译。
一、引言
客家山歌是流传于客家社会的民歌,包含儿歌、情歌、生活歌等多种形式和内容。虽是民歌的一种,却继承了中国早期古典诗歌的形式,以诗言歌。与中国古诗相似,客家山歌具有工整的“豆腐块”结构,即七言四句诗结构,其中一、二、四句末尾押韵。此外,客家山歌还采用了多种修辞手法,如隐喻、对仗、顶针等丰富了山歌的内涵和寓意。山歌中的隐喻不仅为读者展示了真实的客家社会风貌,同时也为深入了解客家人的思维方式提供了语言素材。Lacoff 和Johnsen提出,隐喻不仅反映了人类深层的思维方式,同时构成人类思考的基础,通过隐喻将喻源域映射到目标域,人类可使用具象的事物来表达和理解抽象的概念。作为一种特殊的语言形式,采用何种隐喻将直接反映出特定人群的思维方式,例如:客家山歌中将蚕映射为付出真情的女子,将蚕丝映射为爱情,这些隐喻在西方文化中比较少见,不仅反映了客家人的农耕文化底蕴,同时也体现出客家人对爱情的看法,即爱情是丝,连绵不断,平淡长久,这与其他文化尤其是西方文化中“爱情是火”或者“爱情是毒药”等截然不同。客家山歌的隐喻大量采用客家人在生活生产中所遇到的或者所使用的物品作为喻源域来映射客家人的价值观。本文试图在概念隐喻理论框架下研究客家山歌隐喻的特色、映现机制和功能,以此探讨客家文化的特色。
二、国内外研究现状
国内外有关客家山歌的研究成果丰硕,也存在一定的不足,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宏观研究充分,微观研究不足
客家山歌集民间歌谣、民间文学以及民间文化于一身,具有不同于其他民歌的音乐表现形式、语言特征、文学价值和文化内涵。王玥研究客家山歌的音乐特征并指出客家山歌具有独特的音阶、调式、旋法、润腔、拖腔、节拍节奏以及歌词。罗香林追溯客家山歌的历史源头并指出客家山歌起源于《诗经》的十五国风,大量使用“赋、比、兴”等修辞手法,并采用七言四句诗的体例,以诗言歌。胡希张等指出客家山歌具有鲜明的地域性,主要体现在以客家方言构成的章句结构、音调韵律和节奏。目前对客家山歌的语言研究多为宏观描述,对具体的语言结构、特点和功能关注不够。
(二)专项研究较多,跨域研究较少
目前,客家山歌的研究多为语言、文学和文化的专项研究,透过语言表征揭示文化、文學和思维方式的跨域研究比较少见。黄遵宪认为客家山歌以客家方言设喻作韵,反映客家社会的风土人情。邓琳等采用民歌韵律译配策略对客家山歌进行翻译,以达到“音韵美”的目的。罗香林、黄其荣指出,客家山歌既继承了以儒学为代表的中原文化,也保留了南方土著文化色彩,不仅反映了客家社会现实,也体现了客家人民的审美情趣。Lin指出客家山歌中的环境隐喻反映了客家人民对原生态环境的眷恋以及他们对现代社会城市化进程的消极态度。语言与文化、文学息息相关,文化和思维决定了语言的呈现方式,透过语言解码文化内涵和说话者的思维方式是目前研究较为薄弱的部分。
研究现状述评:国内外学者对客家山歌的文化内涵和文学价值分别开展了充分的讨论,可是对山歌语言的微观研究关注较少,仅宏观描述了客家山歌的语音和语篇特征,尚未对客家山歌的词汇、语义、语法及语用功能等进行全面、系统的考察。语言、文化和思维是一个相互关联、相互制约的有机整体,文化和思维会概念化为不同的语言形式,目前的研究多为单列的专项研究,将三者联系在一起的跨域研究比较少见。本研究从隐喻入手关注语言与文化、思维之间的关联,关注客家文化和思维方式在语言中概念化的路径、特点和原因,挖掘客家山歌的深层文化内涵。
三、研究思路
在充分理解和掌握概念隐喻理论的基础上,对客家山歌的隐喻进行研究。首先,使用田野采集和文献搜索法穷尽式搜索国内外客家山歌的语料,对客家山歌的隐喻进行采集、分类和归档整理。其次,搜索国内外客家山歌的研究文献以及概念隐喻理论的研究著作,深入了解概念隐喻理论的理论依据、理论框架、重要观点和研究方法。同时,梳理国内外客家山歌的研究现状,找出目前研究的主要观点、研究方法和研究视角,为本研究提供参考依据。再次,采用概念隐喻理论考察客家山歌隐喻的语言特征、映现机制和元功能,探究隐喻的语言形式与文化、思维相互关联的机制、原因以及功能。最后,从认知和文化方面对客家山歌与其他民歌的隐喻进行比较和理据阐释,总结归纳客家山歌隐喻的特色。
四、概念隐喻理论简介
Lacoff 和Johnsen提出了概念隐喻理论,第一次将隐喻与思维联系起来。在此之前,隐喻长期被认为是一种基于想象力的修辞手法,常见于诗歌,只有修饰功能,本身并无内容和意义。而概念隐喻理论却认为隐喻构成了人类概念系统的基础,从而控制着人类的思考方式。人类通过隐喻理解概念并且形成和建立概念体系。因为概念是由人类在与世界长期的接触过程中抽象概括得出,并非与生俱来的或者客观存在的事实,因此它的基础是具象的事物以及具身体验,隐喻则为具象和抽象之间搭建了桥梁,通过将具象事物映射在抽象概念中,使概念系统变得清晰易懂。可以说,人类通过隐喻将概念具象化并使概念得以广泛传播,在特定的族群中构建成一个有机的概念体系,引导和约束该特定人群的思维方式。
概念隐喻具有以下特点:1.系统性。隐喻所涉及的概念不是孤立的,而是以这一概念为中心辐射相关联的所有衍生概念。例如“时间是金钱”这一主概念就包含:“时间是有价值的物品”“时间是稀缺物品”“时间是可交易的货物”等一系列相关的衍生概念。2.具有凸显和弱化功能。当我们使用隐喻表达某一概念时,常常会凸显喻源域的某些属性而弱化其他属性,例如“争论是战争”凸显了争论的属性之一:相互对立,而弱化了它的其他属性,如:目的是谋求共识。3.意义的解读基于语境和文化。例如方位隐喻“高就是好”在不同的语境和文化下意义不同。汉语中的“高”常常含有贬义,如“高调”“高傲自大”“喝高了”等,因为中国文化不鼓励张扬的个性,推崇低调的处事风格。
五、客家山歌隐喻的语言特征、映现机制及功能
以罗香林所搜集的客家山歌为语料,从特征、映现机制及功能三个方面对客家山歌的隐喻进行研究,分析隐喻所折射的概念体系及其文化内涵。
(一)客家山歌隐喻的语言特征
从词汇、语法和语篇三方面来分析客家山歌隐喻的语言特征。客家山歌隐喻具有特殊的语言结构,如:1.喻源域与目标域对仗工整,在词性、构词和词义上保持一致,相互呼应。如:“鲤鱼唔怕长江水,多情唔怕路途长”,喻源域“鲤鱼”与目标域“多情”(客家话指有情人)对仗,“唔怕长江水”与“唔怕路途长”对仗构成喻底“勇敢执着的个性”。2.隐喻概念动词化。隐喻概念由动词或动词词组生成,如上例中,“鲤鱼”的隐喻概念“勇敢、执着的有情人”由动宾短语“唔怕长江水”描述和确定。3.隐喻结对构成隐喻语篇,实现特定的语言功能。如:“先日看吾一团金,今日当吾滑眼针”。文中两个隐喻“人是金”与“人是滑眼针”互相呼应,构成隐喻语篇,目的是通过语篇内的概念对比突显说话对象的善变与无情。
(二)客家山歌隐喻的映现机制
“映现(mapping)指两个观念域之间的对应”。客家山歌隐喻的映现机制主要有:1.空间隐喻。纵向空间映现阶级概念,如:“上”喻指神,代表高阶级,“下”喻指人,代表低阶级。横向空间映现时间概念,如:“隔河”“隔重天”中的“河”与“天”均为横向空间,喻指时间距离长。2.自然隐喻。两个自然界事物结对映现积极概念,如:“太阳”与“月亮”,“树”与“藤”,“双燕”等两个自然事物的组合喻指爱情,而单独的自然界个体则映现消极概念,如“风”喻指破坏力、“水”和“山”喻指艰难。3.生活隐喻。生活器物映现价值体系,如上例中,“金”喻指高价值的人,而“滑眼针”则喻指无价值的人。
(三)客家山歌隐喻的功能
从概念功能、人际功能和语篇功能三个方面来分析客家山歌隐喻的功能。首先,概念功能指使用具体、熟悉的事物来描述抽象的概念,使抽象的概念易于接受和理解,如:“两人交情就系救命方”一句中将爱情比作药。其次,人际功能体现在通过隐喻表达对说话对象的劝诫或者倾述。如:“买梨莫买蜂咬梨,心中有病没人知。”该句将虚伪之人比作“蜂咬梨”,劝诫说话对象不要结交虚伪的朋友。最后,语篇功能体现在通过隐喻建立主述位推进模式,构建连贯的语篇。如:“十八妹子开药材,金字招牌挂出来;你哥得到相思病,你爱快快医好来。”该例句采用主述位推进模式,采用爱情是药的概念隐喻,从开药材店到治疗相思病形象地表达了爱情的治愈效果。隐喻贯穿整首山歌,隐喻概念的延伸构成了一个逻辑缜密、层层推进的连贯语篇。
六、研究结论
客家山歌是客家文化的一面镜子。有学者认为,由于客家人由迁徙至南方的中原先民构成,故中原儒家文化是客家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研究发现,虽然儒家文化对客家文化影响深刻,两者却并非完全重合,客家文化的独特性主要体现在以下几方面。
1.道家思想是贯穿客家山歌的文化主线。首先,从语言的表征上看,隐喻的对仗结构以及两组相反的隐喻概念相互呼应构成隐喻语篇体现了道家对立统一的“阴阳”概念。其次,从映现机制上看,宇宙万物映现人的思想与行为体现了道家“天人合一”的思想。
2.对儒家文化的继承与反拨。客家社会一方面继承了儒家文化中的礼教,规范和约束人们的思想与行为,如将爱情比作旅程,要求双方共同克服路途中的困难与诱惑坚持到最后。另一方面对部分压制和束缚人性的礼教进行反抗,如将守寡的女性比作无处可用的钱财,表达对女性守寡的反抗,或将单身的人比作未能碾成大米的早禾,鼓励人们勇敢求爱,而非坐等媒妁之言。
3.依托自然建立社会价值体系。首先,客家文化不以人的社会功能建立阶级体系,而是以自然为依托建立“天-地-人”的阶级概念。依据空间隐喻,天上的自然物体属于最高阶级,接着是地面的自然物体如山、水、樹等,人是底层阶级。其次,天上的自然物体具有最高的道德标准,地面的自然物体拥有破坏力,人是不完美的,需要不断完善自己以达到道德的最高标准而且需要克制自我,在自然面前保持谦卑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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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项目:本文系广州市哲学社会科学发展“十四五”规划2021年度共建课题“客家山歌的隐喻研究”(项目编号:2021GZGJ204)、2018年度广东省普通高校重点科研平台和科研项目(青年创新人才类项目)“广东省‘中华老字号商标英译改进策略研究”(项目编号:2018GWQNCX019)、2019年广东省哲学社会科学一般项目“粤港澳大湾区国际形象的自塑与他塑研究”(项目编号:GD19CYY03)的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