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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文科背景下区域国别学的学科发展若干问题

2022-05-30于海阔

中国大学教学 2022年11期
关键词:田野调查学科建设

摘 要:“区域国别学”具有丰富的内涵和外延,具有跨学科和交叉性的内在属性,该学科涉及人才培养、课程建设等诸多问题,需要多学科的密切协作。微观的外国语言文学研究由于同现实需求关联度较弱,一般不宜归入区域国别学范畴。我国现在开展的国际中文教育研究是从中国视角进行的以推广中文、传播中华文化为主要内容的研究,国别和区域研究的特征相对较弱。在新文科建设的背景下,我们应认清现实,对存在的一些问题(如目的国语言应用能力、田野调查和专业训练)加以重视,正确看待国际中文教育在区域国别学中的地位和作用,促进研究机构的实体化建设,更好地推动学科发展,充分发挥决策咨询的作用,为国家战略服务。

关键词:区域国别学;外国语言文学;国际中文教育;学科建设;田野调查

我国的区域国别学(即国别和区域研究)作为国家工程,具有鲜明的中国特色,随着时代的变化而不断发展,在“一带一路”倡议提出后又迎来了重大机遇,为满足对外交往的迫切现实需求、发挥智库作用做出了重大贡献。自2012年教育部在部分高校和研究机构启动试点以来,国别和区域研究工作迅猛发展,研究机构成倍增加,现已基本实现了国别和区域“全覆盖”的目标。学者们就国别和区域研究的历史溯源、现实困境、未来发展以及研究范式、学科体系、人才培养、他国经验等问题进行了深入细致的分析。然而,在取得成绩的同时,实践层面还有些较为突出的问题有待于探讨和分析。本文试对这些问题进行梳理和反思,以期扩大共识,为学界提供参考。

一、“区域国别学”的内涵及学科属性

区域国别学,亦称国别和区域研究,顾名思义,就是以本国以外其他国家和地区为研究对象的学问。尽管存在多种表述方式,如区域国别研究、国别与区域研究、地区研究等,学界对其内涵、定位和发展方向已基本上达成共识。正如罗林、邵玉琢所指出的:“国别和区域研究是针对特定国家或者区域的政治、经济、社会、军事、人文、法律等领域的社会科学研究,是侧重于公共事务和公共政策的专门研究,具有多学科、跨领域的基本特点。国别和区域研究以精通对象国家和地区语言为基础,以当地语言书写的一手文献为源头,以长期深入实地的调查研究为核心,系统地研究对象国家和地区的总体特征,进而预测其未来的发展动向。”[1]

客观上说,任何国家都有了解本国以外地区的需要,了解外部世界是人类的共同理想。近代西方来华传教士、汉学家撰写了大量研究中国的著作,例如:英国汉学家德庇时(John Francis Davis)的《中国人:中华帝国及其居民概述》(1836)和意大利传教士卫匡国(Martino Martini)的《中国上古史》(1658)均可视为国别和区域研究的成果。然而,将国别和区域研究作为深入、系统、持续、大规模的研究对象,并积极探索相应的人才培养模式,却需要具有强大的综合国力才能做到。一般来说,政治和经济强国向外探索的动力更大。因此,国别和区域研究被称为“大国特有的学科体系”。

随着“新文科建设”的开展,哲学社会科学领域更加重视学科间的交叉、融合,而区域国别学具有跨学科、交叉学科的天然属性和内在要求。因此,在“新文科建设”的背景下推进区域国别学可谓正当其时。区域国别学内涵和外延丰富,所涉领域众多,但主要集中在人文社会科学,如政治学、经济学、社会学、历史学、人类学等。由于其具备跨学科和交叉性的学科属性,其研究内容和研究方法呈现出建构特征,比如政治经济制度、社会形态、宗教发展与影响、历史演变等相关研究方向,都是紧密围绕同一国家或地区开展的系统研究[2]。有些高校已在外国语言文学、世界史、政治学等一级学科下设立“国别和区域研究”(或相近名称)二级学科并招收硕士和博士生。2022年9月13日国务院学位委员会、教育部正式印发的《研究生教育学科专业目录(2022年)》将“区域国别学”列为“交叉学科类”下设的一级学科,标志着该学科已从国家层面得到承认。

二、外国语言文学与区域国别学的内在关系

区域国别学中面临一个非常现实又紧迫的问题,即对象国的语言问题,这往往也成为相关研究的重大瓶颈。正因如此,许多高校的外国语学院成为区域国别学的重要阵地,承担了人才培养和相关研究的重要任务。当然,由此也引发了许多相关的问题。

1.现实困难和挑战

国务院学位委员会第六届学科评议组在2013年出版的《学位授予和人才培养一级学科简介》中确定“国别和区域研究”作为外国语言文学学科的研究對象:国别和区域研究借助历史学、哲学、人类学、社会学、政治学、法学、经济学等学科的理论和方法,探讨语言对象国家和区域的历史文化、政治经济社会制度和中外关系,注重全球与区域发展进程的理论和实践,提倡与国际政治、国际经济、国际法等相关学科的交叉渗透[3]。可见,国家对外国语言文学专业寄予了厚望,期望以此为突破口打开国别和区域研究的局面。

一些地方高校依托外国语学院、国际关系学院、历史文化学院等二级学院成立了国别和区域研究中心。从表面上看,以外国语言和文学为起点进行国别和区域研究在语言方面应更具优势,因为这往往又正是其他专业人员所欠缺的,特别是对非通用语种来说更是如此。然而,在现实层面外国语学院在承担这项任务时却有着不小的困难。“区域国别学”跨学科及交叉性的内在要求给原本以语言和文学研究为主的外国语学院提出了严峻挑战。外国语言文学的学者要想突破原有的学科领域,由外国语言和文学为主体向“区域国别学”拓展,成为多领域的“通才和杂家”,显然具有一定难度。很明显,语言能力只是基础,而其他学科的知识和研究能力并非一朝一夕就能获得,需要长期的学习积累和艰辛的探索。更何况,虽然一些著名高校外语语种相对较多,但有些以欠发达地区和国家为研究对象的地方普通高校,即便成立了国别和区域研究中心,却也面临着语种不全、缺少对象国语言人才的窘境。研究中心即使挂靠在外国语学院,往往也只有英、日、俄、法、德等大语种。一个尴尬的情况是,与对象国的交流经常也只能用英语:对方不懂汉语,我方也不懂其当地语言。

可见,除少数实力较强的高校外,对很多地方高校来说,单凭外国语学院的力量通常难以完成这样艰巨的任务。区域国别学涉及人才培养、课程建设等诸多问题,需要多学科的密切协作。人才的培养是一个长期的过程,需要有系统的谋划和考量,例如:有些高校正在试行的“双学位、选修课、中外合作、海外实习、跨学科研修”等做法都是可参考的选项。需要强调的是,国别和区域研究最需要的是复合型人才,而非不同专业人才的简单相加。诚如李晨阳所说:“目前有些高校的外国语学院调入了一批没有能力从事外语教学的国际问题研究人员,然后以他们的研究成果来支撑外国语言文学一级学科之下的国别与区域研究方向。这应该是一种误区,不可提倡,否则外国语学院与一般的国际关系学院或国际问题研究院就没有差别了”[4]。

2.外国语言文学本体研究定位

那么,区域国别学是否应该包括外国语言文学的本体研究?外国语言文学研究在我国已有多年历史。严格说来,针对特定国家和区域的语言、文学的研究也应属于区域国别学的范畴,但往往是就宏观的、总体性的成果而言。现实的学术话语体系中,微观的外国语言文学研究,如法语的动词变位问题、澳大利亚的诗歌风格,由于同国家战略及现实需求关联度较弱,一般不宜归入区域国别学范畴,而应归入原有的语言学和文学学科研究范畴。

截至2022年11月1日,通过中国知网在《国别和区域研究》上分别使用“主题、篇名、关键词”精确检索“文学、戏剧、小说、诗歌、散文”总共仅显示1篇文章,检索“语言”总共仅显示6篇文章;在《当代亚太》《俄罗斯研究》《西亚非洲》《拉丁美洲研究》等专业期刊中检索上述词语得到的结果数量也都很有限,多以语言与国际政治、文化传播的关系等宏观层面的拓展性问题为主,如《中亚国家语言政策的选择及评价》《大众文学在俄国的起源和发展考》。这些从一个侧面可以说明,外国语言和文学在现实层面尚未构成当前国别和区域研究的重点领域。

另外,其他国家也有类似的情况,“在大多数英国大学中,法语系和德语系的语言、文学和历史课程均未被纳入区域研究当中。只有当研究者的兴趣转向社会科学并且具备跨国研究特征时,这些课程才会被纳入‘欧洲研究(European Studies)范围”[5]。

三、国际中文教育与区域国别学研究

研究过程中不难发现,国际中文教育与区域国别学关系密切。一个比较现实的问题是,国际中文教育是否属于区域国别学的研究范畴?一般说来,区域国别学是以研究者本国以外的其他国家或地區为研究对象,重在知己知彼,指向性很明显。研究机构应充分发挥智库作用,以政策研究和决策咨询为主要职责,并非只要提到了某些国别和地区就可视为国别和区域研究。因此,选题要有针对性,注重现实问题和矛盾,突出问题意识和问题导向,绝非为了问题而问题,研究人员需要充分考虑用户需求及成果使用单位的反馈意见。

我国现在开展的国际中文教育研究是从中国视角进行的以推广中文、传播中华文化为主要内容的研究,国别和区域研究的特征相对较弱。当然,如果是在充分调研当地国情(政治、经济、历史、社会、文化等)基础上进行的总体性、趋势性、政策性的宏观分析,以提供政策研究和决策咨询为目的的研究,也应归入区域国别学的成果之列,例如《非洲汉语推广的现状、问题及应对策略》《太平洋岛国语言政策与国际汉语传播》。而其他微观层面的研究,如有关某国学生汉语动词使用偏误、针对特定国家和区域的汉字和声调的教学策略、本土化中文师资培养、国别化汉语教材编写等具体问题的研究,就不宜归入区域国别学范畴,而应归入原来的语言学、教育学范畴。同理,组织专家编写的供中国人学习的对象国语言教材,如《孟加拉语教程》《普什图语教程》等,严格地说也不宜视为区域国别学的成果,尽管这项工作对相关研究存在一定益处。

随着国际中文教育事业的发展,很多高校在海外设立了孔子学院,同对象国的联系和交往显著增加,孔子学院成为双方相互了解的平台。同时,为进一步推进国际化办学,很多孔子学院中方合作院校设立了国别和区域研究中心。一些相关研究基础薄弱的院校也同样充满豪情,纷纷加入阵营。然而由于种种条件限制,很多中心尚未实体化。客观上说,孔子学院的存在使文献获取、外方专家聘任都更为便利,对国别和区域研究可起到一定促进作用,但是对其作用还是应理性看待。虽然越来越多的教师、志愿者被派往国外教授汉语,有了接触当地人、体验当地文化的机会,具备了田野调查的便利,遗憾的是很多人并未掌握当地语言,除自己原来的专业外缺少其他学科的知识储备和跨学科研究能力,况且同时又担负着繁重的教学及行政任务,难以保证充足的时间投入国别和区域研究,经常是“望研兴叹”。志愿者多为在校本科生、硕士生,尚未完成学习任务,更难具备独立的研究能力。因而,结果经常是理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对国别和区域研究事业来说,孔子学院可提供一个中外沟通的平台,对研究可起到助力作用,是锦上添花的事,但并不代表有了孔子学院就获得了研究能力,从务实的角度来看,对其不宜寄予过多期待。

四、当前国别和区域研究的主要困难

1.目的国语言应用能力亟待获得重视

一般认为,“语言能力、田野调查及专业训练”是区域国别学人才需要具备的三项基本要素[6]。遗憾的是,我们当前能够全都做到的几乎是凤毛麟角。做好国别和区域研究最重要的条件之一就是通晓当地语言,至少应熟练掌握对象国官方或通用语言,从而掌握信度较高的第一手文献,只有这样才能融入当地社会,对当地状况感同身受,才能更有效地防止被英美等国学者经常出现的先入为主的偏见所误导。例如:研究坦桑尼亚就应掌握斯瓦希里语,研究巴基斯坦至少应掌握乌尔都语。对这些国家进行国别研究,要想进行深入的了解,仅靠英语显然是不够的。正如钱乘旦、胡莉所说:“很难想象仅用英语就可以研究德国、法国,更不用说研究波兰和希腊了。”[7]

现实地看,国别和区域研究中,很大程度上存在着语言与研究相互分离的情况,摆在我们面前的任务还很重,单单语言短板就是一项挑战。英语作为国际通用语目前为大多数学者所掌握,但掌握其他语种特别是某些使用人数较少的非通用语种人才就相对缺乏。特别是一些领土面积较小的国家所使用的语言,掌握起来难度很大,精通的人很少。于是一些研究者只能退而求其次,被迫使用英文二手文献,甚至中文三手文献。例如在中国知网上,精确搜索主题“斯里兰卡”的结果显示,1981—2022年CSSCI来源期刊《当代亚太》及《南亚研究》有关斯里兰卡研究的文献数量分别为25篇和66篇,参考文献绝大多数为中文或英文,而斯里兰卡主要官方语言僧伽罗语文献却极其罕见。

语言的重要性过去被低估了,所以现在怎么强调都不过分,正所谓“矫枉必须过正”。正因如此,一些高校成立了专门的研究院,重点招收本科专业为非通用语种的学生攻读区域国别学专业的硕士、博士学位,令人期待。当然,以其他学科为出发点进行语言训练也是个办法。美国早在1958年颁布的《国防教育法》中就强化了非通用语种的教学。为更好地满足对国际性专家的需求,《国防教育法》资助了19 个专门从事区域和国际研究的中心,当时称为“语言和区域中心”,旨在扩展高等教育中的非通用语种(如汉语、俄语、阿拉伯语、乌尔都语)和相关科目的教学[8]。后来几十年里,区域研究同非通用语种的训练一直是相辅相成的关系,很少出现不重视对象国语言的区域研究。

2.扎实田野调查的遗憾缺位

田野调查是获取对象国知识的重要途径。美国政治学家加布里埃尔·阿尔蒙德(Gabriel Almond)说:“对世界其他国家及其文化详尽准确的知识给我们应对和解决棘手的国际问题的能力,这些知识的深度和广度是评估这种能力,并提出建设性解决方案的最佳指标。知识不能保证我们能够建设性地解决问题,但缺乏这些知识我们也许无法解决这些问题。”[9]为了获得这些知识,产出高水平成果,除能使用当地语言进行文献调研外,区域国别学的学者还应进行扎实的田野调查,长期深入一线下沉到当地社会去体验当地的风土人情,尽可能地搜集必要信息,同当地人民打成一片。具体地说,就是与当地人“同吃同住同出行”,像当地人一样生活,详细了解其思维方式和生活状态,以求更深入地了解对象国的社会生活真实情况。如果不打入对方内部进行跟踪观察,进行一手材料的积累,站在对方的大地上研究对方,而只进行书斋式的研究,就难以在这方面有所创新,从而难以摆脱西方的牵制和影响。

有的学者缺乏机会和条件进行长期田野调查,甚至从未去过对象国,或只蜻蜓点水般地访问了对象国的少数地方,没有多次往返对象国的经历,但因有志于此项研究,只能借助于互联网及数据库上的英文二手文献和中文三手文献进行研究。即使这样,还经常出现有些关键数据无法获得的情况,或者千辛万苦找到的资料也已年代久远,有的甚至是十几年前的数据,对象国的政治、经济、社会情况早已物是人非。现已出版的某些区域国别学专著、文集、手册在内容上由于资料陈旧,常在一些关键章节上寥寥数笔,无法展开,显然是信息采集渠道受限的结果,大大降低了可信度。可见,相关高校和机构应努力创造条件,让真正有志于此的学者能够有机会深入一线进行调查,从而为持续高效的研究提供保障。

3.研究機构有待于实体化

(1)非实体化研究机构的主要表现和后果

目前,我国的区域国别学面临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是大量研究机构尚未实现实体化,导致研究难以扎实开展,对研究的可持续发展产生了不良影响。任晓指出:“相比而言,中国的区域国别研究还处于相对粗放的发展阶段,制度化、精细化程度还有待加强。在向教育部申报区域国别研究中心的过程中,全国各大学为了占有一席之地,并在财政资源分配中分得一杯羹,争先恐后纷纷加入,成立了大量的区域国别研究中心。但仔细审视,很多研究中心存在人才不足、研究机构空洞化、低水平重复等问题。”[10]

这种尴尬局面的形成有着多方面的原因,最重要的还是理念问题。要想获得可持续发展,正确的理念起决定性作用,简单化的思维不利于研究的有效开展。区域国别学虽与外国语言文学、政治学、世界史等学科密切相关,但不等于高校有了这些学科就自然具备了国别和区域研究的能力。学科间如不能有效配合就无法形成一股合力,力量分散难以保证深入的研究。跨学科研究并非不同学科的简单相加,而是通过有机的融合使多学科的优势得到有效发挥,正所谓1+1>2。

面对经济水平落后、国民文化水平低下的小国,有些人难免会产生一种优越感,由此可能会导致一种错觉,认为即便不懂当地语言,不进行长期田野调查,甚至未经严谨的科学训练,未掌握历史学、政治学、国际关系学、经济学、人类学、社会学等学科的知识和方法,不具备跨学科研究能力,也能够对其进行研究。“既然大国和热点地区没有能力研究,研究一些无人问津的偏远小国和非热点地区应该没问题吧?”这是一个典型的认知误区。国土面积和人口规模较小并不意味着研究难度的降低,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些占据特殊地理位置的小国往往具有重要的政治和军事价值,其政治、经济、军事、文化、历史、社会等方面的研究往往更具复杂性。由于缺乏研究积累,相关文献更难获得,小国的当地语言往往更难掌握(有些语种甚至缺少学习渠道),进行长期田野调查更为不易。

刘鸿武指出:“一些高校的区域国别研究机构大多都是挂牌的‘三无机构,即‘无编制、无经费、无场地单位,聚散随意;研究人员或半路出家或行半而弃,能够长期稳定存在、形成自己深厚的学术积累和高深科研成果的寥寥无几。”[11]国别和区域研究机构不实现实体化就难以实现可持续发展。有些高校教师不愿花过多时间和精力学习当地语言,不愿或没有条件进行田野调查,只能通过阅读英文或中文文献进行研究。当然,他们也有苦衷,因无实体性机构,研究力量分散在各院系、各学科,各自又都有自己的专业、自己的教学和科研任务。有些教师还承担着各种研究课题,仅在工作之余进行国别和区域研究,时间和质量难以保证,真正愿长时间进行国别和区域研究的学者少之又少。暂时放下主业去做国别和区域研究,又易被视为舍本逐末和不务正业。这样,国别和区域研究就成了“可做可不做,偶尔做一做”的事情。结果必然是视野不够开阔,研究范围受限,产出成果也以描述性的基础研究居多,分析性的战略研究和对策研究则较少,参考文献来源也多为英文书刊,还有的甚至将英文书籍和国外期刊、网络文章直接摘编译成汉语作为研究成果。当然,资料翻译也具有一定参考价值,但远远满足不了国家需求,既为学术研究还是要有学者自己的分析和判断才行。

另外,针对小国和非热点地区的学术论文发表难度较大,使年轻学者更加望而却步。对小国进行深入研究意味着长期的时间和精力上的投入,这本身是一种牺牲。因此,激发青年学者的研究兴趣和动力是急需解决的问题。只有真正产生研究兴趣才可能获得长久的发展,才会有更多高水平和标志性成果的产出。当然,充足的经费是研究的保障,很多高校加大了经费投入以吸引更多学者进行研究。但是光有经费并不能保证高水平的成果产出,理顺这个逻辑关系至关重要。仅靠发布研究课题,用科研经费吸引是远远不够的,很多问题只有制度上解决才能使国别和区域研究进入良性发展轨道。不然,即使大量区域国别学专业的硕士、博士被培养出来,也还会面临流失的危险。

(2)研究机构实体化与高水平研究的密切关系

由于种种原因,我国的国别和区域研究机构走过一段曲折艰辛的发展历程。新中國成立后,出于国际形势和外交需要成立了多家国别和区域研究机构,例如1956年厦门大学设立南洋研究所,1960年暨南大学设立东南亚研究所。改革开放后,中国社会科学院先后设立了8个国际问题研究所,多家知名大学也相继建立国别和区域研究中心。进入21世纪后,教育部加大了国别和区域研究机构的建设力度,建立了9个国际问题研究基地。随着国际形势的发展以及我国综合国力的提升,以往国别和区域研究的不足也突显出来。传统研究往往倾向于大国和重点国家及地区,对欠发达、较为偏远的小国及非热点地区的研究明显不够。为统筹和协调国别和区域研究建设,教育部国际司在北京语言大学设立了“国别和区域研究工作秘书处”。

教育部于2017年将“实现‘一带一路国家国别和区域研究全覆盖”列入工作要点,并于当年完成了这个目标,完成了遴选国别和区域研究中心备案工作。截至2019年底,教育部在全国范围内设立国别和区域研究培育基地42个,国别和区域研究备案中心395个(2022年下半年已达到411个),基本达到了全面覆盖世界所有国家和地区的战略目标。另外,国家民族事务委员会高度重视国别和区域研究工作,鼓励各高校发挥学科特色和优势,聚焦“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历史、政治、经济、民族、宗教、语言等方面研究,从2018年至2020年先后共批准建设60个“一带一路”国别和区域研究中心和若干个研究培育中心。

我国几十年的经验表明,但凡在国内外有着广泛的影响力并且成果丰硕、进入良性发展轨道的国别和区域研究机构往往都是实体化的,例如:中国社会科学院的8个研究所、上海外国语大学中东研究所、四川大学南亚研究所、浙江师范大学非洲研究院等。从2019—2020年教育部对国别和区域研究培育基地和备案中心的评估结果可以看到,在420家参评单位中,仅约1/9的培育基地和备案中心进入高水平建设单位之列[12]。被评为“高水平建设单位”的往往是实体化或至少半实体化的机构,例如上海对外经贸大学世界贸易组织研究中心、安徽大学拉丁美洲研究所、聊城大学太平洋岛国研究中心、大连海洋大学东北亚研究中心等。从国外的经验来看,美国、日本、英国、法国的国别和区域研究之所以做得有声有色,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建立了实体化的研究中心(院、系、所)。

通过对历史和现实的总结不难发现,实体化的机构与高水平的研究之间是正相关的关系。实体化的研究机构有几个重要标志:一是有一定数量的高水平专职研究人员和行政工作人

员;二是具有一定的独立性,拥有充分的人事权和财政权;三是有专门的办公及科研场所及配套设施,如资料室、官方网站等。综合来看,高水平的国别和区域研究机构往往有以下特征:资源整合及协调能力强,能调动校内外人才的积极性;承担项目能力强,研究经费充足,团队拥有学术领军人物;定期举办高水平学术会议,拥有丰富的科研成果,出版多部学术专著,在高水平期刊上发表论文;决策咨询作用明显,多项咨政报告被政府采纳。实践证明,国别和区域研究要想有所作为,必须着眼于建立实体化的研究机构。

五、结语

区域国别学具有丰富的内涵和外延,具有跨学科和交叉性的内在属性。区域国别学涉及人才培养、课程建设等诸多问题,需要多学科的密切协作。现实的学术话语体系中,微观的外国语言文学研究由于同国家战略及现实需求关联度较弱,一般不宜归入区域国别学范畴。我国现在开展的国际中文教育研究是从中国视角进行的以推广中文、传播中华文化为主要内容的研究,国别和区域研究的特征相对较弱。我们应认清现实,对存在的一些问题如语言能力、田野调查和专业训练等,应在现有研究的基础上加以重视,促进研究机构的实体化建设,以更好地发挥决策咨询的作用,为战略研究服务。

参考文献:

[1][2]罗林,邵玉琢. “一带一路”视域下国别和区域研究的大国学科体系建构[J]. 新疆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8(6).

[3]国务院学位委员会第六届学科评议组. 学位授予和人才培养一级学科简介[M]. 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 2013:50.

[4]李晨阳. 关于新时代中国特色国别与区域研究范式的思考[J]. 世界经济与政治. 2019(10).

[5][9]莱斯利·皮特曼. 学术图景中的区域研究[J]. 邵玉琢译. 区域与全球发展. 2018(6).

[6][10]任晓,孙志强. 区域国别研究的发展历程、趋势和方向——任晓教授访谈[J]. 国际政治研究. 2020(1).

[7]钱乘旦,胡莉. 区域与国别研究视野下的“欧洲研究”——关于欧洲研究发展方向的讨论[J]. 欧洲研究. 2020(4).

[8] The History of Title VI and Fulbright-Hays: An Impressive International Timeline [EB/OL]. US Department of Education. 2011-01-21. https://www2.ed.gov/about/offices/list/ope/iegps/history.html.

[11]刘鸿武. 中国区域国别之学的历史溯源与现实趋向[J]. 国际观察,2020(5).

[12]我校东北亚研究中心获批 “教育部高校国别和区域研究高水平建设单位”[EB/OL]. 大连海洋大学海洋法律与人文学院网站. 2021-01-21. http://fxy.dlou.edu.cn/2021/0121/c4099a119331/page.htm.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2019年度一般项目“汉语国际教育视阈下17—19世纪英文载体汉语教育文献翻译研究”(编号:19BYY039)]

于海阔,重庆师范大学国际汉语文化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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