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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中日文学中的死亡美学意识

2022-05-26赵子龙

文学教育 2022年5期
关键词:生死观

赵子龙

内容摘要:死亡无论是在现实生活还是在艺术作品中都是一个经久不衰的话题。文学能以另一种独特的角度来反应世间万物,融入死亡元素的文学常常会以艺术角度挖掘死亡本身所被赋予的价值,这样的价值又被称为死亡美学。中日文化对于死亡的看法大相径庭。本文通过三个方面对日式死亡文化进行分析,并与中国文化进行对比,归结两种文化对于死亡的不同看法。

关键词:生死观 死亡美学 中日文化

《万丈记》中首句:“逝川之水不绝,然非原水”,《论语·子罕》中也有:“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都在以水为喻,感叹时间变化之快,生命之短暂。哲学中的经典问题,我们从哪来,又将到哪去。无论是从神话故事中还是从科学的观点来看待这个问题,表明了 “生”和“死”都是经久不息的讨论,研究生死观,更有利于了解一个国家的文化,特别是以独特的死亡文化闻名的大和民族。

作为亚洲中经济、军事、文化发展均属前列的国家,日本无疑是一个值得研究的对象。日本的动漫,游戏发行全国,向世界各国展示自己的文化软实力。这个曾经落后封闭的国家,经历“黑船事件”和“明治维新”实力迅速扩张,又在二战后有繁荣的几十年。现如今,我们正在进行着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随着改革开放的大力进行,大量的日本动漫游戏涌入中国,五花八门的“软实力”迷惑着我们。研究这些背后的日本文化,能让我们更清晰的了解日本人,更好的发展自身。

一.日本死亡美学的背景

1.独特的地理历史背景下形成的生死观

任何一个国家的文化与其自身所处的地理环境,周边国家息息相关,日本就是这样一个例子。在亚洲历史上,它早期的发展十分缓慢,根据相关历史记载,绳文时代,即旧石器时代中,它主要人口都是由一个个散落在各地的小部落组成。到了绳文时代末期,这样的部落还没有太大的变化,而当时中国已经处于春秋战国时代,大型的城市已经建立[1]。日本最出名的改革之一,大化改新,也是向当时的中国隋、唐进行借鉴和学习[2]。严格的说,古时候的日本由于地理环境的限制,它的文化交流相当闭塞。从地图上看,日本的国土面积可以用狭长来形容,四个大岛和上千个小岛从南向北众排列。众所周知,其独特的地理位置,位于板块分裂的交界地帶,导致自然灾害频发。据不完全统计,全球有近五分之一的大地震和大部分火山都发生在此地[3]。而又因为其南北纵向的岛屿分布,靠近太平洋一侧的海岸线绵长,几乎每年都要遭受台风和海啸的袭扰[4]。日本著名画作《神奈川冲浪里》从侧面反应的就是那频繁如呼吸一般的海啸。

在生产资料不充分的古代,一场随随便便的自然灾祸,是以农耕为主的家庭,甚至部落的灾难。而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一旦被破坏,又因为大量的地方不适合居住,等待整个部落的,只有灭亡。这也是日本在明治维新之后军国主义急于扩张地盘的原因之一。面对自然灾祸,当时比日本体量甚至综合国力大多倍的中国,也都发生过易子而食,饿殍遍地的情况,更别说经济更脆弱的日本[5]。他们或许可以选择迁徙,但在对于当时不发达的科技来说,迁徙的难度不亚于灾后重建,甚至有的迁到的地方还不如原来的。也正是因为这种艰难的环境,造就了日本独特的死亡文化[6]。

2.外来文化对生死观的影响

雷爱民的《死亡是什么》中提到:“从更为本质的角度来讲,死亡是一种社会关系的解体[7]。”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而活着的人和逝者又该是什么关系,又该如何理解死亡。

日本传统文化根植于中国,但两国对于死亡文化的理解却大有不同。《现代汉语词典》中收录的关于死亡的词超过200个,其中大部分都以物做喻,多为书面用语和婉辞,“香消玉殒”“粉身碎骨”“仙逝”“马革裹尸”“翘辫子”等[8],深受道教文化影响,东汉以“羽化”“登仙”代替死亡,在佛教进入中国后又出现“归西”“圆寂”等词[9]。在儒家文化中,由于“未知生,焉知死”的观念流行,死亡属于忌讳语,即对死亡保持一种消极回避态度。《礼记·曲礼》中“庶人曰死”,庶人死亡才称之为死,在重视身份等级的古代,直言死是庶人的象征,是不懂礼法的体现[10]。而日本则相反,在《分類語彙表》中,对死描述最多的是“自殺する”(自杀),“死する”“亡する”(死的通称)[11]这些客观表示死这一结果的词,二者差异巨大。王健宜的《扶桑词话》中说到日本人认为死是生命力的枯萎[12],是生命的一部分。他们很乐意提及死亡。为何两者的差距如此之大,这就和日本本土的宗教——神道教有关[13]。

3.神道教引导下的生死观

日本独特的死亡文化,是神道教吸收了基督教、佛教、道教等外来文化形成的复杂产物。在基督教和佛教传入日本后,本土神道教又吸收了二者的理论,对生死形成了比较统一的观点。神道教中也认为万物生命是由神所赋予,《日本书纪》和《古事记》均有描写。神造之后诞生了依邪娜美(母神)和依邪娜岐(父神),两位神邸再诞生其他神。但神道教中没有死后进入天堂的说法,日本《书纪神话》中记载,世界被分为神所居住的高天原,人及非正统生命居住的出云国和死亡国度黄泉国。因此人和神死后只能进入黄泉国。这是在佛教未引入之前的主流观点,只提到人死后会进入黄泉之国,对“死”之后会发生什么没有做解释和说明。佛教引入后,神道教将“六道”轮回舍去,简单化为了死后即成佛[14]。所以《源氏物语》中会将死者称为佛。相比于需要祈祷一生或者历经轮回之苦的“生死观”,死即成佛的“死生观”逐渐让大和民族对“生”反而不看重了。

在这样观念的引导下,日本人对“荣耀”“名誉”的看重超过了“生”,这也就是“武士道”精神的本质。《叶隐闻书》中提到,武士就是视死如归,忠君如一。日本就是在这样的文化中走过了千年的时光。之后走上军国主义的日本认为他们只是在发扬他们优秀的武士道精神,而不是在侵略。而在文艺作品中常常用樱花来表示“武士道”精神,“花属樱花,人属武士”,把武士的一生比作短暂而美丽的樱花。受中国道教文化影响,日本人常把樱花和武士比作“大和魂”的阴阳两面[15]。所以武士在盛开的樱花树下自杀,是阴阳交融的一种体现。

二.中日死亡美学的表达

1.日本文学中的死亡美学

《珍宝中的日本精神》中,日本哲学家长谷川宏以《源氏物语》为基础,得出了日本人最主要的一个特点,哀[16]。哀基调贯穿日本及其文化,在《菊与刀》中得到充分体现。恬淡的菊与锋利的刀,充满矛盾的个体最终构成了日式文化[17]。

二战之后的日本经过经济的高速发展,武士自杀的暴力美学逐渐被诗意、自然所代替,就如同《忠臣藏》的武士集体自尽再到《春之雪》的诗意向死亡风格。《死亡美学》中认为死的哲学意义和美学具有同一性,李欣童等人[18]认为死亡在艺术中超越了死亡本身,是美的升华,让观众不再害怕死亡,转而对死充满遐想。川端康成的《雪国》中描写死亡后的叶子,“她得以解脱,脑海中全是她的完美”。清少纳言的《枕草子》[19],以贵族女性为视角,将死亡与物哀文化展现的淋漓尽致。

在文学作品中,特别是死亡主题的电影,需要有代表性的死亡。荷兰学者伊恩·布鲁玛在《面具下的日本人》[20]中特别提到女性人物的死亡具有优美性,而男性的死亡更趋于壮丽。电影《入殓师》刻画了一个为死者化妆的人物,主人公大悟的职责就是在遗体入棺前按照死者身前的爱好给死者化妆,给已逝之人赋予永恒的美丽,整个过程平静而温柔。“这是她一生中最美的一次”死者家属的回复无疑是对这个职业的最高赞扬。东野圭吾的小说《白夜行》中,唐泽雪穗和桐原亮司都是双手沾满罪恶的人,他们最大的愿望,就是手牵手在阳光下散步。最终亮司跳楼自杀,当警察笹垣问雪穗:“这个人是谁?”雪穗像人偶般面无表情地答道:“我不知道。”小说最后一句写道:“只见雪穗正沿扶梯上楼,背影犹如自色的幽灵。她一次都没有回头。”没有用大量的笔墨书写二者的结局,但却又处处充满悲情。《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中善良美丽的松子,在她的观念中,女性只有顺从。她的身边出现的社会底层男性都在伤害单纯善良的松子,最终她被一群人乱棍打死。松子无疑是男权社会中悲惨女性的缩影。法国菲利普在《面对死亡的人》是这样认为的。在这样的社会中,带有“苦行僧”式的服从,这样的女性自然带有着悲剧色彩,她们死亡时才更值得描写,更能渲染“哀”的美学。

2.中国文学中的死亡美学

相比于注重描写死亡本身所带来的美,中国文化中一般不直言死亡,描写死亡也常用相关暗喻。《夜行船·秋思》中用“与鞋履相别”,《孔雀东南飞》中用“揽裙脱丝履,举身赴清池”,不直言死。而在《离骚》中“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豫让吞炭》中“忠臣不怕死,怕死不忠臣”,这类直言的死相较于死本身,其背后代表的某些含义更受重视,《孟子·告子》中“舍生而取义也”,《论语·里仁》中的“朝闻道,夕死可矣”,以儒家为核心的中国传统文化讲究思想道德远大于生命。而传统文学作品中讲述人物的死亡,与日本相似,都有以“悲”唯美的传统,但二者最大的差别是,日本文学作品中倾向于营造一种死亡本身是一件美好的事情,而中国的文学作品中的死亡更多的是对环境本身的反馈,可以是为了歌颂爱情,也可以是控诉不公的社会,常用于情感类的表達。比如《孔雀东南飞》的刘兰芝,《窦娥冤》的窦娥,《长生殿》的唐明皇和杨贵妃,《桃花扇》的李香君,《冬青树》的文天祥,《汉宫秋》的王昭君。

在当代的大量文学作品中,对死亡的描写已经不像曾经那样避讳,《孔乙己》的孔乙己,《活着》的凤霞和福贵,《骆驼祥子》的祥子和虎妞,《雷雨》的周朴园和鲁侍萍,此类人物的死则更偏向烘托人物,推动情节发展。以抗战为题材的作品的死亡则围绕着个人与国家,更偏向于儒家的“舍生取义”。

因此对于这类的死亡美学更多的是对人物之死进行反思,这类反思连接了创作者,作品中死亡的人物和阅读者,读者通过作品中人物的死亡与作者产生共鸣,构建起具有艺术价值的美学,最终目的是为了弘扬社会价值或者实现自我价值。而这也是中日死亡美学最大的不同。

归根到底,日本的死亡文化是对美的另类追求,对人生的圆满结束。《零·红蝶》中死亡后灵魂会变成红蝶,飞向远方,《零·月蚀之假面》中最后死去的人也变成了流光,就像是生命挣脱肉体的束缚,实现了升华。《零·濡鸦之巫女》中的“从水中诞生的魂,要归水而去,从自然获得的魂终要回归,也就是所谓的自绝性命”。死亡也就是自然的一部分,他们对自然强烈的憧憬。死亡对于大和民族具有特别的意义,日本的死亡美学,相较于对死亡本身的探讨,更倾向于对死亡时环境或者人物的细致描写来烘托出一种对死亡的浪漫化,让对死亡的恐惧转变为对美的追求。这种特殊的死生观——向死而生透露出的是他们对美的极高追求和对完美死亡的向往。

林天南认为,“生命是一颗果实”,汉语中果实有使生命充实之意。中国文化对死亡的认识更看重死亡背后的意义。“舍生取义”、“重于泰山”,因为生的伟大,所以死的光荣,此类作品更倾向于衬托人物的性格。另一种以“哀”为核心的死亡,反映的常是对环境或人物的控诉。

电视,电影,游戏作为文化的载体,能够将这种抽象的概念具体化,并再赋予一些死亡美学,加上唯美的死亡理由。这是悲剧,也是美,更是艺术。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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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布鲁玛.面具下的日本[M].金城出版社,2010.

(作者单位:云南师范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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