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系统论视角下的音乐口述史研究体系构建的探讨
2022-04-26陶欣怡
陶欣怡
(菲律宾女子大学,马尼拉 1004)
2014年9月,“全国首届音乐口述史学术研讨会”于北京召开,自此音乐口述史在中国翻开了新的篇章。在音乐口述史学科理论方面,我国学者们对其进行了大量的探究,同时有了一定的相应成果。关于理论研究,赵书峰、单建鑫的文章《音乐口述史研究问题的新思考》,对音乐口述史资料搜集的准确性与真实性方面存在的问题提出了强烈的质疑。丁旭东的文章《口述音乐史学研究的三个路向——兼论三种研究模式的建构与利用及其意义》从宏观上提出中国现当代口述史学研究的三个路向。梁茂春的《贺绿汀采访录》《杨荫浏采访录》《曹安和采访录》等以口述访谈实录的形式呈现了个案研究。他们各自分别从整体和内部对音乐口述史进行了研究,但是这些理论研究尚未构成一个完整的有机整体,仍然缺乏有效的系统理论的整合。
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系统论、控制论和信息论三门系统理论创立并逐渐发展起来,它们被合称为“老三论”,又称为“SCI论”。
一九三七年,理论生物学家贝塔朗菲(L.Von.Bertalanffy)所得出的一般系统论原理,为这门科学打下了坚实的理论基础。一九四五年,随着贝塔朗菲的专著《一般系统理论基础、发展和应用》出版发行,这门科学的学术地位才得以确认。贝塔朗菲明确:系统就是处在一定环境中并与之存在关系的多种互相联系的组成成分构成的整体。也可以看作是“处于相互作用中的要素的复合体”,这种说法更具有普适性。系统论主要针对系统各个方面展开研究,对其规律、特点、行为、结构、动态、联系等方面进行深入研究,揭示系统间存在的具体联系,对其功能做出数学描述。它从整体出发来研究整体和组成该系统整体各要素的相互关系。
系统论出现以前,人们面对事物以传统的方法方式进行分析,即以部分、单元为出发点。人们习惯于先从事物组成部分、单元开始分析,将事物与其他事物的联系和关系作为次要的分析点。系统论的出现使人们对事物的思考有了一种新方式,开始思考事物之间的联系和相互作用。
一、与现代系统论相结合的音乐口述史
随着系统论的发展,系统论从最初的经典系统论发展到现代系统论。现代系统论的研究对象为系统内部整体与系统部分的关系,它注重系统内部的各个因素对整体的发展规律的影响,在其要素、结构、机制、环境、功能的相互关系中来探索整体性。系统论指出,要素是构成系统的基层单位,它们在特定的规则指导下进行组合排列,构成系统的完整结构。具体的结构层面和相应的系统功能分别对应,在适宜的环境条件下,系统得到不断的完善与发展,形成稳定的实际运作机制。现代系统论对自然界研究工作具有促进作用,对于人类思维及社会发展研究同样发挥出重大的作用。音乐口述史作为一个新兴专业,在相关音乐学研究领域不断升温,并不断有学者研究出新的理论成果,但是这些研究成果分别从不同的角度出发,零零散散,不成系统,尚未形成一个整体框架结构,笔者认为音乐口述史需要现代系统论的理论指导,如果音乐口述史研究与系统论有效结合,将使得研究体系结构得到完善与统一。从现代系统论的角度出发,音乐口述史研究体系应该是一个有机整体,是一个完整的系统,受到其内部要素、结构、机制、环境、功能五个部分相互影响。下面笔者将结合现代系统论对音乐口述史研究体系中的这五个部分进行分析。
二、音乐口述史研究体系中的要素问题
音乐口述史和所有的系统一样,都是由要素构成的。所有的系都是由多个要素构成的有机体,对其进行研究分析时应当抓住各要素特点,一一进行分析。
伽达默尔指出,“历史是我们研究理解的对象,它在我们的解读之下发生变化、随着我们理解的逐步深入而被重新构建,并不具备一成不变、绝对永恒的传统本质。历史代表着过去,体现着当时的视角和观念,随着我们对世界的理解和认知重新得到解读和理解,被人们赋予新的观察视角、理解角度,和人类的发展有效融合在一起。伽达默尔的诠释学意图让人们产生‘效果历史的意识’。历史在这种解读模式下被重新构建,展现出自身的现实意义,反映出人类因历史而得到的升华。”我们可以看出,历史是由无限逼近真实的历史上发生的事件和评价性史实两个部分组成的,无限逼近真实的历史客观历史是音乐口述史研究体系中要素的客观性要素,评价性史实是音乐口述史研究体系中要素的主观性要素。
客观性要素也许依然会有争议,但是相对而言,史实本身是确定的。音乐口述历史是建立在客观历史上的,音乐口述史中的客观性要素即客观性事实,即音乐事件、音乐史实,例如史骨。音乐学家沈洽将此概念带入大众的视野之中,他认为,“口述史必须以编年史作为框架支撑,没有史骨(大事记、编年史均可)的构造支撑,口述史就是杂乱的散肉,毫无意义可言。”例如梁茂春的文章《黎锦光采访记录及相关说明》,在该文章中,对黎锦光的采访进行了描述。其中也提到了黎锦晖对聂耳的指导,与此同时,查阅到了黎锦晖1936年7月17日的《永恒的怀念——纪念聂耳逝世一周年》一文,这篇文章刊登在当年的上海《新民报》上。里面提到了自己的指导聂耳重视汉语发音及汉语声韵的情节,歌曲的旋律不只应该考虑到旋律的动听,同时也应该考虑到与歌词语调、语势的结合。黎锦晖的文章从一定程度上证实了黎锦光的说法,同时黎锦光的说法也侧面说明了黎锦晖指导聂耳作词要注意语调、语势这一点。这就是一个客观性的要素,黎锦晖指导聂耳要学习汉语的发音和声韵是一件客观性的事实,这个事实不因人的意志改变而改变。
主观性要素即历史意义等围绕客观性要素展开的历史评价、历史看法。“一千个人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对一件事物的评价要全面,站在不同的角度,不同的立场,不同的出发点对一件事物的都会有不同的评价。如《光明日报》2018年3月9日的《塑造正确历史观,这根弦不能松》报道一段恶搞《黄河大合唱》的两分多钟视频在网络流传,不同人对此事的不同看法。中央民族乐团团长席强委员在谈道这个事件时道出了个人对《黄河大合唱》的看法:“在抗日战争时期,在山河破碎、民不聊生的社会环境里,这首歌起到了振聋发聩、振奋人心的巨大鼓舞作用,成为亿万百姓的精神支柱和传唱不衰的经典旋律。”何天谷认为:“这首歌的不朽之处不只在于它卓越的音乐成就,更在于它所凝聚的精神和力量。对这样经典的优秀作品进行娱乐消遣就是消遣历史、消解崇高精神的表现。”。席强认为《黄河大合唱》起到了鼓舞人心的作用,何天谷认为这首歌的背后凝聚着中华儿女的民族抗战精神。同样一首歌,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认识,不同的看法,这就是主观性要素。评述性历史本就是多元的,而音乐口述史的优势便是可以了解处在历史中的不同的当事人对同一个事件的看法。获得更具有权威性的结果。
三、音乐口述史研究体系中的结构问题
时间结构被看作是音乐口述史的基本结构。历史是一个动态的过程,随着时间的推移,时代在不断向前,历史也在不断向前推进。而音乐口述史的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意义就在于书写历史的完整性与立体性,即时间上纵向的书写和横向的比较,因此音乐口述史应该结合“双时”的概念从两个方面来展开叙述。
“双时”概念是由瑞士语言学家索绪尔提出的语言系统研究原则。“双时”是指“历时”和“共时”。“历时”指的是一个系统发展的历史性变化情况,即从过去到现在,再从现在到将来这样一个过程。“共时”是系统中各个因素在某一特定时刻的之间的关系。索绪尔指出“所有关于语言学静态面的都是共时的,所有关于演化的都是历时的。由此看出,共时态和历时态指的就是语言的状态和演化的阶段。”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历时”与“共时”是两个方面的纵横交错,是两个不同的切入点。
刘欣欣与刘学清合著的《中国大提琴艺术发展史》,通过文献资料的搜集、查阅、整理和口述记录,探究了近三百年来大提琴艺术在中国的发展历史。对大提琴这个乐器进行研究,研究他从过去到现在的历史,这就是“历时”。又如熊晓辉的文章《“文革音乐”口述史资料整理与研究》,该论文对现今的“文革音乐”研究出现的种种问题进行了讨论,同时提出以口述史研究为研究方法,对“文革音乐”进行探究的可能性。讨论当下这个时期,对“文革音乐”研究遇到的各种问题,即“文革音乐”研究各因素之间的关系的探讨与处理,也是“共时”的体现。索绪尔的理论从研究对象的横向和纵向两个角度切入,我们将这个理论运用到音乐口述史研究体系中,更好地体现了历史的立体性。
四、音乐口述史研究体系中的机制问题
贝勒塔菲认为,有机体、组织和系统的根本特征应该是“活”。而“活”主要表现在系统的机制上,即系统要素与系统结构动态联系的过程,作用原理、实现方式。音乐口述史研究体系中的主观要素、客观要素、结构与音乐口述史研究体系的外在环境的联结,便是音乐口述史研究体系的运行机制。完善音乐历史是音乐口述史研究中最重要的目标之一,所以其机制皆以完善扩充音乐史为主。要素与要素之间的动态联系便是实践,如大量的采访。研究中主观要素包含采访者与受访者、史料等。采访者通过对受访者提问、谈话,获得第一手资料。采访时,采访者要秉着相信受访者一切言语的态度,尽可能多地收集资料。要素与结构之间的动态联系便是资料的整理。通过手中的第一手资料,采访者将依照共时、历时两个结构,尽可能地还原历史。第一手资料中,含有受访者的大量主观想法,即主观因素,同时存在着受访者记忆模糊等可能性,采访者在整理资料素材时,要秉着怀疑一切的态度,收集充分的材料对第一手资料进行证明或将其推翻。通过采访者的反复推敲,获得“正确”的史料。如此音乐史得以扩充、完善。通过要素与要素的联系,要素与结构的联系;一次又一次实践,无数次的揣摩与整理,没有“绝对”的历史,也没有停步不前的历史,这便是音乐口述史这个系统不断运作的机制。
五、音乐口述史研究体系中的环境问题
环境是系统得以形成、存在和发展的一切外在条件的总和。通过物质、信息和能量三种形式,实现与系统的交互作用,实现系统内部和系统外部大系统的动态平衡,是系统整体性的一种表现。
目标机制既受到环境的影响,也会受到环境的制约。在符合体系的内在发展规律及实际要求环境下时就会产生积极的促进作用,在违背口述史研究体系的内在发展规律及具体要求时环境下时就会阻碍其发展进步之路。“文革”时期,大量的音乐资料无法得到保存,完善音乐史的工作也会受到阻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现在音乐研究在艺术学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音乐史作为音乐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需要我们努力去完善音乐历史。音乐口述史研究即通过大量的采访、深入挖掘,使“文革”时期的历史音乐资料重现在大众的面前。不同的环境下,音乐口述史研究体系中的机制发展会受到推动或阻碍作用。
中国国内口述史是在国外口述史复兴的影响下开始得到重新重视的,20世纪80年代,“口述史”这一新的概念传入中国,逐渐开始有学者在音乐史学、民族音乐学等学科领域,结合“音乐口述史”开展学术活动。音乐口述史在我国的研究工作逐渐升温,而与世界范围相较,国内音乐口述史在各个方面如研究理论等与国外研究依旧有很大的差距。国内音乐口述史研究尚处于起步阶段,对于音乐口述史的研究,仍然需要学者们的共同坚持不懈的努力。2014年9月,“全国首届音乐口述史研讨会”在京举行,中国音乐学院博士后丁旭东对整体研究现状进行了综述,指出当前音乐口述史研究领域的主要研究方向依然集中在口述史方法的学术和口述史材料的运用方面。
几年来,重写音乐史是一个令人非常关注的话题,田可文、梁茂春等多人曾发问阐述自己的看法,“只有某一本音乐史著作的完成,而没有拥有一成不变的音乐史研究。”随着重写音乐史话题的讨论与重写音乐史的实施,音乐口述史作为研究音乐史的一种方法与手段,相较20世纪80年代,有了更能大显身手的环境,有了相较之前更加开朗的局势,也逐渐受到更多学者的重视。
随着环境的改变,音乐口述史研究在不同阶段研究的课题也随之改变,音乐口述史研究体系也有了新的发展。
六、音乐口述史研究体系中的功能问题
按照音乐口述史功能发挥方向和性质的不同,我们将其划分为两类:内部功能和外部功能。内部功能是指音乐口述史系统中内部不同结构层次的各种要素互相发生作用后产生的结果和功效。外部功能是其在和外部环境发生交互作用时表现出的对环境改变作用及适应能力。
从内部功能来看,多角度的主观要素与“双时”相结合构成了更加立体、完整的历史结构。要素与结构的丰富,提高了音乐口述史的机制即语料库的建设,机制也反作用于要素与结构,随着语料库的扩大,其环境也会随之受到变化,音乐口述史发挥的功能也会相应改变。
从外部功能来看,音乐口述史丰富了底层或非主流音乐的音乐史料,为中国音乐史增添了新的材料,笔者认为音乐口述史最大的价值在于“增添”历史,随着史料的增多,也完善了中国音乐历史的建构。如吴海的《安顺地戏锣鼓乐考察及分析研究》通过对安顺地戏锣鼓乐(以下简称“锣鼓乐”)的深入研究以及对当地乐者的采访,丰富了中国音乐史上锣鼓乐这一方面的资料,使得这一相关方面的部分历史空缺得以填补,锣鼓乐的研究便是中国音乐史材料的增添,随着愈来愈多的与新的历史的添入,中国音乐史的完善程度会日益增高,音乐口述史研究体系中的外部功能也会日益完整。
同时随着环境的发展,音乐口述史不仅对音乐本身有着推进,对音乐史的教育等方面也有着启发。现大部分院校的音乐史止于对教科书的学习,对古典音乐的欣赏,对音乐历史的学习大部分集中在过去。历史不只是辉煌的过去,当下流过的每一秒也正在变成过去。学习音乐历史不应该把目光只集中在书本上,同时应该下到田地中去了解当下的音乐风俗,通过采访、交流会等实践活动,由自己发掘音乐历史、研究历史、记录历史。让学生明白人民创造历史,历史不应该只由少数人书写于教科书中。
结论
综上所述,我们看出音乐口述史中包含了丰富的现代系统思想,当今音乐口述史迅速发展,各类研究成果日益增多,但是它们却尚未一个大的逻辑框架将它们进行整合、梳理。我们需要运用现代系统论以及各种其他的科学理论来指导和升级音乐口述史。“不管是在实际生活中还是在理论研究中,所有处理解决或者研究分析关于部分与整体的关系、统一与差异的关系、环境与个体的关系、竞争与合作的关系、过程与阶段的关系以及结构和功能的关系等内容的行为,都属于具有意义的系统问题范畴.”笔者的音乐口述史研究体系构建只是初级的阶段,还需要进一步深入细化的研究、探讨与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