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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贞观之治”到“大唐精神”

2022-04-16陈景富

新西部 2022年1期
关键词:贞观政要太宗

“贞观之治”以及由此开始而绵延二百余年的大唐盛世,之所以为后人津津乐道,奉为安邦治国之榜样、标杆,那是因为它蕴含、焕发出一种让人仰望、钦羡而引以为骄傲的精神“激素”,也就是“大唐精神”。

在振兴中华、迎接新时代、建设新时代的奋斗历程中,应认真领会“大唐精神”的核心和实质,真心实意去把握、落实这个核心,吃透这个实质。从这个核心出发采取相应、有力、有效的措施,开拓创新,让“大唐精神”再次焕发出绚烂的光彩。

大唐王朝是世界中世纪史上的一个空前繁荣、昌盛、强大国家。这个国家之所以强大,靠的是一种精神。这一精神是由“贞观之治”所奠定的。所以,本文拟从诠释“贞观之治”入手,探究唐太宗治下的政施,揭示其核心、实质,发掘、总结多彩而荣光的“大唐精神”,以前人治世、安民、强国经验,为新时代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提供借鉴。

“贞观之治”是怎样出现的?

所谓“贞观之治”,指的是以唐王朝第二任皇帝唐太宗李世民本人为主、与其朝中众多精英在贞观年间(627-649年)的文治武功。中宗、玄宗时人吴竞是最早阐述“贞观之治”的人。他就太宗皇帝“垂世立教之美、典谟谏奏之词、可以弘阐大猷、增崇至道”如“委质策命、立功树德、正词鲠义、志在匡君者”,都“备加甄录,缀集所闻,参详旧史,撮其指要,举其宏纲”,撰成一帙十卷合四十篇的《贞观政要》,“词兼质文,义在惩劝,人伦之纪备矣,军国之政存焉”。(《上〈贞观政要〉表》和《贞观政要序》)可见它是最全面系统而且真实阐述“贞观之治”的权威著作。本文结合《旧唐书》《新唐书》《资治通鉴》等正史文献以及古今史家的有关论述进行分析判断,再就“贞观之治”的重要措施,做如下归纳、诠释。

1、平一区宇,消除边患,为新政更张打下基础

唐太宗的文治武功,无疑要追溯到太原举义前后。隋末天下大乱,始自大业七年(611年),终于炀帝被杀(618年)。当此之时,全国各地群雄并起,这其中就包括李渊为首的太原举义。(据岑仲勉《隋唐史》统计)李渊最后灭隋功成,建立唐王朝。关于太原举义,表面看是李渊为首,实际上从动议到功成,决定性人物却是秦王李世民,举其大者如首昌举义、霍邑谏阻退却、建议直取长安而定乾坤、交结义士、网罗文武英杰等等,如此诸端足可为证。

唐王朝虽然建立,但外寇仍存,内凶觊觎,一统未臻,国犹未安,穷寇宜追。

国内除凶,从武德元年(618年)至贞观二年(628年),先后讨平薛仁杲、李轨、宋金刚、窦建德、王世充、刘黑闼、萧铣、杜伏威、辅公祏、高开道、徐圆明和梁师都,于是陇右、关中、河北、河南、山东、以及江南之荆州、丹阳悉定。纵观整个进军形势,真可谓势如破竹,摧枯拉朽,所向披靡,锐不可当。史载“唐之用兵,先奠定关中,然后分兵而出,平定中原与江表,皆出于太宗一手之力。”(邓之诚《中华二千年史》卷三P82)此评不诬。

境外平寇,就其主要者言之则是荡平东突厥的侵扰。当隋末唐初之际,东突厥力量堪称强盛,辖地辽阔,控弦之士百余万,“高视阴山,有轻中华之志”(邓之诚《中华二千年史》卷三P183),连窦建德、薛举、刘武周、梁师都、李轨、王世充等枭雄也都礼而尊之。李渊之有国,也曾得到其一臂之力。以是故,突厥自恃有功,骄踞横恣,贪求无厌,不满足则举兵入掠。为此,李渊甚至生起迁都山南以避难的念头,只是在李世民极力谏陈利害,并表示誓息胡尘的决心后,这才作罢。武德九年,唐太宗刚登基,突厥入寇,直逼渭水桥北叫战。太宗囚其使者,仅以六骑随扈出玄武门,至渭水上,隔岸斥责颉利负约,既又示之以威武,兼以智谋,终于迫使其退兵。至贞观三年,太宗命李靖统率六总管兵十万大败东突厥,次年又破之,并生擒颉利可汗,东突厥终至灭亡。北境外患因此得以缓和。内患既除,胡尘暂息,为新政权更生、发展创造了有利的环境、条件,贞观之治于是乘此形势得以顺利开局。

2、为君之道,必须先存百姓

史谓李世民“聪明勇决,识量过人,见隋室方乱,阴有安天下之志”(《资治通鉴》卷183P5728)。及登大位,又以亡隋为诫,殷鉴不远,深味“为君之道,必须先存百姓。若损百姓奉其身,犹割股以啖腹,腹饱而身毙。若安百姓,必须先正其身。未有身正而影曲,上理而下乱者。”(《贞观政要全译》论君道第一,P1)贞观六年,他就贺“祥瑞”事对臣下说:就朕本心而言,只要天下太平,家给人足,虽无祥瑞,亦可比德尧舜;若百姓不足,夷狄入侵,纵有芝草遍街衢,凤凰栖苑囿,亦何异于桀纣!(《贞观政要全译》P530)作为一国之君,唐太宗几乎是终其一生念念不忘、耿耿于怀的就是“以百姓心为心”,为百姓而理政,认为民怨不在大小,可怕的是人心向背,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所以应当牢记十思(有欲思知足,欲兴作思知止,位高权重思修德,满盈思能容,游乐思有度,懈怠思慎始敬终,壅蔽思纳言,听谗思正身除恶,赏赐思是否兴之所致,行罚思是否因怒而滥用),常弘九德(忠、信、敬、刚、柔、和、贞、固、顺),惇信明义,崇德报功。(《贞观政要全译》P16)贞观元年八月,关东及河南、陇右沿边诸州秋稼遭遇霜害,唐太宗随即敕遣中书侍郎温彦博、尚书右丞相魏征分别到诸州赈恤;也就在这一年,关中大饥,甚至有为衣食而卖子女者;次年,太宗诏出御府金宝赎还其父母。有饥寒致死、暴尸荒野者,悉令所在官府埋葬。同一年,京辅地区蝗灾严重,太宗至禁苑视察灾情,蝗虫扑面,心痛之,遂手捉数枚说:“民以谷为命,而汝食之,不如食吾之肺肠!”言毕即生吞之;左右以恶物或伤身成疾谏阻,太宗回道:“朕为民受灾,何疾之避!”为解决饥荒问题,又下敕准允关中百姓外出“东西逐食”。(《资治通鉴》卷192P6054)其对百姓拳拳之心及所行善政,令百姓深为感动,所以至次年丰稔,复还归旧乡,竟无一人逃散。(《贞观政要全译》P43)大唐王朝于满目疮痍、百业凋敝的艰难形势下,靠了这些以忧民、爱民、惠民的诚心和為民、以民为本的措施,在治国理政的道路上终于迈出了可喜的、坚实的第一步。

3、任贤用能,人尽其才

贞观二十一年,唐太宗从五个方面总结其执政成功的经验时说:“朕才不逮古人而成功过之”,“只由五事耳:自古帝王多疾胜己者,朕见人之善,若己有之;人之行能,不能兼备,朕常弃其所短,取其所长;人主往往进贤则置诸怀,退不肖则欲推之壑,朕见贤者则敬之,不肖者则怜之,贤不肖各得其所;人主多恶正直,阴诛显戮,无代无之,朕践祚以来,正直之士,比肩于朝,未尝黜责一人;自古皆贵中华,贱夷狄,朕独爱之如一,故其种落皆依朕如父母。”(《资治通鉴》卷198P6247)这五条之中的前四条都关涉到用人问题。《旧唐书》也曾谈到:太宗“发迹多奇,聪明神武,拔人物则不私于党,负志业则咸尽其才。所以屈突(通)、尉迟(敬德)由仇敌而愿倾心膂;马周、刘洎自疏远而卒委均衡。终平泰阶,谅由斯道”。(《旧唐书·太宗本纪》“史臣曰”P63)这段评语所说的与上面四条的意思基本一致,只是更强调、突出了太宗的英明神武,在选擢官员时,唯才是用,不计前嫌,不看门第出身,终致君臣契合,君臣一体,君视臣如手足,臣视君如腹心,上下同心的协洽、和谐局面。

唐太宗重视、招揽人才,在太原举义及随后的平一区宇、定边保土的过程中就已开始。他慧眼独具,结交、收纳了众多的谋士、猛将。武德九年,太宗初即位,诏封功臣食封者53人;贞观十一年,又下诏以诸功臣14人世袭刺史(为房玄龄、长孙无忌谏阻,事遂寝)。贞观十七年,再下诏将功臣24人图形凌烟阁,借以表示“念功之怀”“旌贤之义”,并“贻于后昆”。以凌烟阁24位功臣论之,有19人是太原举义、玄武门之变的功臣,即长孙无忌、高士廉、房玄龄、杜如晦、段志玄、长孙顺德、刘弘基、殷开山、柴绍、刘正会、唐俭、李靖、肖瑀、侯君集、张公谨、程知节、秦叔宝、尉迟敬德、李勣。其余数人为宗室河间王孝恭、魏征、张亮、虞世南、屈突通。诏书中说这些功臣:“或才推栋梁,谋猷经远,绸缪帷幄,经纶霸图;或学纵经籍,德范光茂,隐犯同致,忠谠日闻;或竭力义旗,委质藩邸,一心表节,百战标奇;或受赈庙堂,辟土方面,重氛载廓,王略遐宣。”(《旧唐书》长孙无忌传P2452)这段话既是对功臣的赞词,同时也是唐太宗选擢股肱心膂的条件、标准。

如房玄龄、杜如晦(政绩见《贞观政要全译》P46、49及两唐书本传)二人,曾共掌朝政,有关台阁规模及典章文物,皆由其所定(见《贞观政要全译》P50),时人比为汉之“萧曹”,誉称“房杜”。此即有谋略,有经国大志,能运筹帷幄,堪称栋梁之才者。又如魏征、肖瑀、虞世南、马周等,皆通古博今、德行高尚、刚正不阿、直言不讳之辈。24位功臣中,武功卓著者居多。唐太宗正是以这样一大群忠臣良将为栋梁,构建起了大唐这一坚固而堂皇的大厦。

4、求谏纳谏,防患于未然

中国历史上众多的国君中,在求谏,纳谏方面做得最好的,应当是非唐太宗莫属。其中的原因,一是他深切了解隋朝灭亡的原因,常怀警惧之心;二是认为,“人欲自照,必须明镜;主欲知过,必藉忠臣。”(《贞观政要》P75)设若国君自以为是(自贤),臣下又不加以匡正,那么,想要国家不败亡,是不可能做得到的。同时认为,好的君主任用了邪佞的人为大臣,固然不能达到国家治理的目的;而正直不阿的臣子去辅佐一个邪恶的君王,也同样不能使国家达到致治。所以,只有君明臣正,情同鱼水,国家才能安详无恙,除旧布新的雄心壮志才能得以实现。因此,他希望群臣能“每事有不利于人,必须直言规谏”,(《贞观政要全译》P75)也就是要“直言鲠议”,这样才能“致天下于太平”。大臣们除对“圣虑”表示认同、称颂之外,又以“圣主必有争臣七人”的古训对之。为此,太宗诏令:自此之后,大臣每至朝廷商讨国家大事,都必须有谏官在场,“预闻政事”。而凡有所规谏,太宗也都能“虚己纳之”。求谏、纳谏成为当时的风气和正气。

唐太宗曾這样鼓励官员们说:“朕今志在君臣上下各尽至公,共相切磋,以成理道。公等各宜务尽忠谠,匡救朕恶,终不以直言忤意,辄相责怒。”(《贞观政要全译》P78)“比有上书奏事,条数甚多,朕总贴之屋壁,出入观省。所以孜孜不倦者,欲尽臣下之请。每思政理,或三更方寝。亦望公辈用心不倦,以副朕怀。”(同上书P80)“朕每闲居静坐,则自内省,恒恐上不称天心,下为百姓所怨。但思正人匡谏,欲令耳目外通,下无怨滞……每有谏者,纵不合朕心,亦不以为忤。”(同上书P85)为了消除官员们在自己面前嗫喏、怯惧心理,畅所欲言,大胆评论得失、甄贬时弊、言无不尽,他首先从自己做起,在接见官员时把向来严肃的威仪换成一副和颜悦色的面孔。如此一来,果然收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笔者就《贞观政要》的载录做了一个不完全的统计:整个贞观一朝,进谏官员总数为36人、155次;此数十人中,又以魏征为最,总共进谏64次。 但据太宗自述,仅魏征一人前后所上奏疏就有“二百余事”,可见,《贞观政要》载录要比实际情况相去甚远。

群臣所上谏疏内容,事无巨细,大则帝王之道、政治体制、官员任用、内政管理,以及军事、外交,经济、文化建设,例如如前所述的魏征关于有道祚长、失道败亡,关于积德、固本浚源,关于劝善惩恶、慎罚恤刑,关于以德礼、诚信立国的奏疏,史称可为万代之法。又如贞观十三年所上“十不克终”谏疏,可谓斗胆之言、丹心之劝。又如房玄龄临死而不忘国家,上疏切谏唐太宗要知进退、存亡得失,认识进有退之义、存有亡之机、得有丧之理,知足而止,不要对高丽用兵,等等。小则如避暑、游猎、噐玩之类,如李大亮谏阻遣使前往凉州求鹰,文德皇后谏阻杀养马人,姚思廉谏阻幸九成宫,刘洎就其对进言者的态度提出批评,等等。对这些谏言,太宗大都也能虚怀容纳,有时还大加奖赏。

显然,唐太宗是想通过求谏纳谏,发掘大臣们的集体智慧和创造性,调动各路精英的积极性,群策群力,在自己身边,或者说在大唐帝国里筑起一道“防洪堤”,未雨绸缪,杜绝一切有违执政为民初心和危害国家社稷的失策、失误。事实证明,他借用这种办法,终于使贞观一朝成为了中国历史上举世瞩目的致治之世。如果说,封建专制制度中也有“民主”的元素、因子的话,那么,这种发挥集体智慧和创造性的求谏、纳谏政施是不是可作为一个实证呢!

5、改革弊政,精简机构

任贤用才,必资于人事制度改革,以兴利除弊作为保证。早在贞观元年,唐太宗就已提出精简机构的问题,认为“致理之本”唯在机构的精与简,也就是用有才能的人担任重要职务,提高施政效率,达到官少多办事的目的。他引用“任官惟贤才”,“官不必备,惟其人”,“谋夫孔多,是用不就”,“官事不摄,焉得俭”,“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腋”等古训,说明这件事的重要性,责令房玄龄等大员“详思此理”,根据实际需要决定官员的数目,共置文武总640员。太宗同意了这个定员数目。(《贞观政要全译》论择官第七P164)皇皇大唐的政府机构,居然只有半百多个官员,真称得上是一个不可可思议的“简政”数字了。此后,唐太宗又连续采取措施加强这方面的工作,举其大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废除封建制,抑制权门子孙,放逸皇室外戚元勋。贞观元年,唐太宗分别封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为邗国公、蔡国公、齐国公。宗室淮安王申通不服。太宗回答说:“国家大事,惟赏与罚。若赏当其劳,无功者自退;罚当其罪,为恶者咸惧。则知赏罚不可轻行也。今计勋行赏,玄龄等有筹谋帷幄、画定社稷之功,所以汉之萧何虽无汗马,指踪推轂,故得功居第一。叔父于国至亲,诚无爱惜,但以不可私滥与勋臣同赏矣。”(《贞观政要全译》P187)群臣由是不仅称颂不已,且多引以律己。太宗借势将高祖李渊所封的兄弟、子侄、乃至再传、三传子孙数十人中郡王一级没有功劳者一律降为县公。贞观十一年,太宗思想有所反复,以“封建亲贤,当是子孙长久之道”,(《贞观政要全译》P189)决定将宗室子弟21人及功臣14人并为世袭刺史。礼部侍郎李百药、中书舍人马周分别上《封建论》或奏疏,从时代不同而有分封不分封之别、照搬古法会造成法令松弛混乱;爵非世袭有利于擢用贤良,民无定主则可以降低依附的关系;国祚长短、政之兴衰皆由人事决定;分封制度有“以父取子”之弊,这是很不可靠的,既毁了后代,又有辱先人,心本爱之,实则伤之,对国家对个人都没有好处等多方面、多角度进谏。太宗嘉纳其言,最终撤销了宗室子弟及功臣世袭刺史的诏令。至贞观十七年,太宗更意识到“功臣子弟,多无才行,藉祖父资荫,遂处大官,德义不修,奢纵是好,往往致国家于多乱和衰败,故希望贤臣们对其多加戒勖,使无愆犯。”(《贞观政要全译》P162)

二是让皇室外戚元勋退位,以便扩大进贤之路。针对朝廷勋亲在位,“器非其任,功势相倾”,(《贞观政要全译》P173)致使出现纲维不举以及官员的种种不负责任行为。治书侍御史刘洎上疏建议,对高年耄耋或积病智昏,已经无益于政事的皇室外戚元勋,可以给与优厚的俸禄,让其颐养天年,不要再占据高位,妨碍进贤的道路。为此,就必精简现有的左右丞及左右郎中队伍,而选用有能力又忠于职守的人出任要职,这不只是加快上令下达的速度问题,更重要的是能保证法纪得以贯彻执行,同时也可防止官员们趋炎附势的恶性竞争。唐太宗不仅采纳了刘洎的谏言,而且很快便任命其为尚书左丞主管此事。

三是重视基层官员如刺史、县令的选用。早在贞观二年,唐太宗说过,“所委者惟都督、刺史,此辈实治乱之所系,尤须得人”。因此“每夜恒思百姓间事,或至夜半不寐,唯恐都督、刺史堪养百姓与否”。不仅思而难寐,而且还在屏风上录都督、刺史的姓名,谁有善政,也都具列于名下,“坐卧恒看”(《贞观政要全译》)P166-167),唯恐有所忽略。后来,至贞观十一年,有关措施在执行中出现了偏差,侍御史马周随即上书,极言地方官刺史、县令的重要性,谓理天下要以人为本,而百姓是否安乐则取决于是否有好的刺史、县令。自古以来的刺史、县令,都是精选有贤德的人来担任,而提拔为将相的人选,都必须曾经做过地方官或者就是地方官中之佼佼者。朝廷绝不可以只重用朝内的臣子而轻视刺史、县令,否则,百姓就没有安定的日子。唐太宗不仅采纳了马周的谏言,还表示要亲自选拔刺史,而县令则由朝廷五品以上的官员各举一人。

四是完善审察、赏罚制度。贞观六年,唐太宗与魏征探讨用人问题时说:古人曾说过,做国君的,要选择合适的人才来担任官员,切不可草率擢用。用的是正直的人,可以给其他人做榜样;若任用了恶人、坏人,心术不正的人就会效尤,败坏风气。而奖赏得当,无功者就会知退;罚当其罪,为恶者可以从中得到警戒。是知赏罚不可轻率,用人尤应慎重。魏征以为解决用人问题的办法应当效仿古人,既要根据官员的政绩大小、又要审慎调查其品德是好是壞,再来决定其升降。贞观三年,房玄龄、王珪执掌内外官考,规定每年由各部门首长考校其属下部员的功过。流内官(一至九品)考“四善”(德义有闻、清慎明著、公平可称、恪勤匪懈)、“二十七最”(具述近侍、选司、考校、礼官、乐官、判事、宿卫、督领、法官、校正、宣纳、学官、军将、政教、文吏、纠正、勾检、监掌、役使、屯官、仓库、历官、方术、关津、市司、牧官、镇防各职守的根本任务,即“最要紧”的职责),然后再根据“最”与“善”的多少分为九等,并据此决定奖罚、升降。(《资治通鉴》卷193P6069)考核制度之严格、缜密,实为历代封建王朝所罕有。太宗还特别强调,在升平之世,尤其应当选用德才兼备的人来做官。

唐太宗就是用这选官严、监察严的“双严”办法,保证了其诏令得到切实的贯彻执行。

6、征扶相济,爱之如一,内和外睦

如前所述,贞观二十一年,唐太宗在总结其执政成功的五条经验的第五条是:“自古皆贵中华,贱夷狄,朕独爱之如一,故其种落皆依朕如父母。”纵观贞观一朝的政施,其所说确凿不诬。太宗对待夷狄的寇掠,往往是先礼后兵,降则扶之,叛则讨之。比如突厥,如前所述,武德七年入寇,高祖拟迁都山南避难;九年临渭叫战,太宗单骑前往,隔岸责其负约,以智挫之,逼其盟而引退;贞观初,颉利复为乱,部下降唐者相继,唐设州县安置之,而颉利最终被擒,自是西北诸蕃入贡,尊太宗为“天可汗”。又如岭南,太宗闻冯盎、谈殿将反,从魏征谏,遣使前往抚慰,晓之以理,示之以德,最终不讨自来归附。再如铁勒,唐兵既败薛延陀,遂遣使传谕招抚铁勒,铁勒诸部于是请于其地置州县。太宗乃下诏在回纥、仆骨、多滥葛、拔野古、同罗、思结、浑、斛薛、奚结、阿跌、契苾、白霫等驻牧地分别设七府七州,各以其酋长为都督、刺史,又赐予金银、缯帛及锦袍。诸部大喜,又请于回纥以南、突厥以北开一大道,即所谓“参天可汗道”,道中置68个驿站,各站备酒肉供给过路使者,每岁以貂皮充租赋。(《贞观政要全译》P307)自此之后,北荒息警。复又设燕然都督府,管理铁勒、回纥诸部各羁縻州事务。还有一个虽小而却十分生动的例子:当时,有一位名叫史行昌的突厥族士兵在京城宣武门值勤,吃饭时将菜中的肉挑出来准备带回家给母亲吃,太宗称赞之余,特赐御马一匹供其母食用,并且说:“仁孝的天性,哪里分什么汉人、夷人,都一样具有啊!”(《贞观政要全译》P307)简单一语道破了“爱之如一”的缘由。早在贞观八年,太祖李渊便不无得意地说过:“当今蛮夷悉服,古未尝有。”在为突厥颉利可汗和南越酋长冯智戴设宴时又说:“胡越一家,自古未之有也。”(《旧唐书·高祖本纪》P17-18)

事实证明,唐太宗“爱之如一”的话虽然是贞观之末说的,但他的这种情怀,这种思想,却是早就反映在其政施之中,早就产生效果,并大大地促进了沿边各部族的内向力和凝聚力。而各部族的日趋融合、和谐,又体现了大唐帝国的兴旺和勃勃生机。

7、开路开门,互通有无

随着国家统一,国威的逐步树立,沿边部族、国属纷纷与唐朝廷往来交好,如归附、朝贡、纳土、通商、留学等等,其数多达35个。为了更好地管理这些地区,于是开始设置安西、安南、北庭都护府(至高宗时再增设安东、安北、单于三都护府),对所属地区加强管理。如此这般的情势,理所当然、势所必然地会促使大唐王朝敞开国门。而“开门”的先决条件则是对外交通道路的完善。据《新唐书·地理志下》记载,当宇内平一,边疆息警之后,从边州入四夷、与关戍走集最为关要之路,共有七条:一是通安东的营州道,二是通高丽、渤海的登州道,三是通塞外(大同、云中)的夏州道,四是通回纥的中受降城(绥远、五原县)道,五是通西域的安西道,六是通天竺的安南道,七是通海夷的广州道。这些对外交通要道虽然至唐德宗贞元年间(785-805年)才有明确的考证和记载,但其早在建国之初便开始形成,这是显而易见的。

国家统一,边境安定的大好形势为对外交往奠定了基础,而对外交通要道的完善则为对外交往起到了一种加速的作用。

纵观大唐帝国开门、对外交流的历程,可以概括出这样几个特点:

一、地大物博和国内交通网的形成发挥了支撑作用。统一后的大唐帝国,其辖境东极于海,西至焉耆,南尽林州南境,北接薛延陀,东西九千一百五十里,南北六千九百一十八里,可谓泱泱大国。唐太宗于贞观元年将全国原来的州郡进行并省,分设十道,复又以长安为中心,修路疏河,形成交通网:东路至洛阳、汴州分道,再东通登州,南下扬州,北达幽州;西路经秦州、兰州、陇右而达西域;北路或过河东、太原、幽州、营州而至高丽、渤海,或经太原、云中而通于回纥;南路则或经襄州、潭州、衡州至广州,或经衡州转桂州、邕州达交州;西南路则下兴元、成都至南诏。《旧唐书·太宗本纪下》记载,当时天下日趋太平,“东至于海,南至于岭,皆外户不闭,行旅不赍粮焉。”《通典·食货志》又载:“自长安出发,东至宋汴,西至岐州,夹路列肆店待客,酒馔丰溢,每店皆有驴赁客乘,倏忽数十里,谓之驿驴。南诣荆湘,北至太原、范阳,西至蜀川、凉府,皆有店肆,以供商旅。”据统计,若以三十里为一驿,则全国总共有1639个驿站(《六典》五,转引自岑仲勉《隋唐史》P605)。国内的交通线路与前述七条通往境外线路相连接,由此形成了一个完善的交通网络,为对外交流创造了必要的、便利的条件。

由于政通人和、在战乱中遭到破坏的生产很快得到恢复。据《唐六典》记载,全国十道(即十个行政区),道道都有自己的众多特产,如产于邢州、豫章、越州、鼎州、婺、岳、洪州、寿州等地的瓷器,产于陕州、光州、湖州、彭州、越州、恩州、鄂州等地的茶,包括毛、丝、棉、麻、草等织品,金属、骨骼、藤类制造的日用器物,还有装饰用的翡翠、象牙、麝香和日用品漆、墨、麻纸、朱砂、水银,各种药、果等等,无奇不有,数不胜数,通过辐射性、网络性的道路运往京师长安或沿边关埠,再出口各国。有物可贸,有货可易,自然便产生了吸引力,交往的兴起、兴盛便成为自然、必然的趋势。而作为交易对换的物品即境外进来的货物则是马匹、香料、调味品、植物果实、药物等等。交易是出于各自的需要,结果是达到互通有无、物尽其用。经济交流的双赢,进一步密切了大唐与周边国家的友好关系。

二、交往的范围扩大,通商口岸的增加。中国与周边国家地区的经济交流,始于汉代张骞凿空西域的陆上丝绸之路。至隋唐更是方兴未艾,陆上丝路之外,海上丝路也兴盛起来。因此,参与交易的国家数量也随之大大增加,重点由原来的葱岭东西各国从陆上丝路往来交易扩大到从海上丝路往来交易。就边邻国属、部族而言,则是由葱岭东西各国扩大至今日亚洲东南;就中国而言,通商口岸分布更广,除国都长安仍然是交易的中心外,新兴盛起来的口岸则有交州、广州、杭州、泉州和扬州。陆路口岸设互市监,沿海口岸广州、泉州、杭州设市舶使,行使监督交易和征税。进出口贸易的扩大,使长安、洛阳、交州、广州、泉州、扬州的胡商蕃客日益增多。如长安,不仅有各国使节的频繁往来,至开元间,王维更有“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之唱;而“回纥留京师者常千人”,“商胡伪服而杂居者又倍之”,“浮寄流寓者”更是“不可胜记”。洛阳亦复如是,据《太平广记》卷236记载,武则天于定鼎门造“大周万国述德天枢”,“其高九十尺,下以铁山为脚,铸铜为麒麟,以镇四方;上有铜盘,径三丈,蛟龙人立,两足捧大火珠,望之如日初出”,“并蕃客胡商聚钱百万亿所成”。胡商捐钱这个数字的含义是十分深刻的。其他地方如田神功兵掠扬州,大食贾胡死者数千人(《新唐书·田神功传》)。唐末黄巢攻陷广州,杀外教教徒及犹太、波斯人等十二万(周谷城《中国通史》P451)。这几处记录虽然出现较晚,但它必然是一个“积土成山”的过程,应该是从唐代对外交往开始而开始。仅从以上诸端,即可见出中外经贸交流的空前和人员往来之盛况。

三、文化成为中外交流的一项重要内容。一方面,唐太宗認为,国家在经历了离乱之后,世风民俗败坏,施之以刑罚,只能救一时之弊,唯有辅之以仁义,才能革除浇薄之俗;另一方面,又以自己自少从戎,不精学业,而先王之道,茫若涉海,要做到遇事不惑,使国家达于致治,极须借鉴历史经验。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出于这样的考虑,他十分重视精神文化方面的建树。最突出的是以下几项措施。

(1)推崇儒学。初登大位,即于正殿之左置弘文馆,精选天下文儒,带职兼任学士,共给美馔,轮流值班,入内殿与皇帝本人谈论时政,出谋划策,还下令三品以上的有功官员的子孙充当弘文馆的学生;在庙堂立孔子像,取代周公为“先圣”,推颜子(渊)为“先师”;大收天下儒士至京师,擢官赐物;太学生通一经以上者都让兼任官职;扩大国学,增建屋宇四百间,同时增加国子、大学、四门、俊士的生员;书学、算学两科置博士和学生,连在玄武门值班的士兵也配置博士指导其读书,能通晓经籍的还可以由皇帝推荐任官。当此之时,在国学读书讲学的多达万人(《贞观政要全译》P395);唐太宗还亲自到国学巡视检查,敕令祭酒、博士登坛讲论,各赏帛一束(五匹);强调任用官员要以德行、学识为本,大抓修史、编纂。贞观四年,唐太宗称赞虞世南有“五绝”,即德行、忠直、博学、词藻、书翰皆优,学识之被重视由此可见;以左丘明等前代名儒21人配享庙堂,将其著作传于皇室大臣子孙(《贞观政要全译》P397)。

(2)大抓修史、编纂。经学方面有贞观四年敕令颜师古考定五经,孔颖达等诸儒撰成《五经正义》180卷,随后不久又有李鼎祚的《周易集解》、贾公彦的《周礼疏》、无名氏的《公羊传疏》、杨士勋的《穀梁传疏》、陆质的《春秋集传》等等;(元和、大历、开成时还先后将《周易》《尚书》《毛诗》等十二经、五经、九经刊于石(《金石萃编》109卷),用意在让其永久流传。)史学方面更为伟观,先有魏征、虞世南、褚遂良、萧德言所集《群书理要》50卷、继有御撰《晋书》,姚思廉所撰《梁书》《陈书》,李百药所撰《北齐书》,令狐德芬所撰《后周书》,魏征等人所撰《隋书》及梁陈齐周隋五代志,李延寿所撰《南史》《北史》和《太宗政典》。《旧唐书》的部分原稿也是随后不久撰成的。此外,《通典》《会要》一类杂著及为前史作注也是在随后不久完成的。

(3)在诗、书、画等方面同样成绩斐然。唐太宗登基前即在秦府开文学馆,召名儒十八人入为学士。在弘文馆中,除与名儒谈论时政之外,还杂以文咏。“或日仄夜艾,未尝少怠。诗笔草隶,卓越前古。至于天文秀发,沈丽高朗,有唐三百年风雅之盛,帝(太宗)实有以启之焉。”(《全唐诗》卷一“作者介绍”)显然,正是太宗本人的雅好和推波助澜,致使早在贞观本朝,文学艺术园地便展现了欣欣向荣的局面。当时杰出的诗人有沈佺期、宋之问,陈子昂、杜审言。(此后相继有盛唐的诗仙、诗圣“李杜”,中唐大历间以“元白”为首的“十大才子”,以及更后的李商隐和杜牧)。书法也是唐太宗的挚爱,他推崇右军王羲之,并购求得其真迹四十余纸,善“飞白”。臣属中称名者有:妙得书圣体势的虞世南、以临右军体而号称“一时之绝”的欧阳询、能辨书圣字迹真伪的褚遂良、特善草隶的贺知章、世称“草圣”的“颠张(旭)”。(后来又有自称得草圣三昧、弃笔成塚的书僧怀素,此外还有柳公权、颜真卿、李阳冰、王方庆等等,亦皆一时之杰。)丹青图画的名家有:为秦府十八学士、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图形的画师阎立本、百代画圣吴道子(道玄)、以工丽胜于傅彩著称的李思训,以及稍后的诗中有画、画中有诗的王维。医学名家及著作有:饮誉古今中外的孙思邈,其著作有《千金方》30卷、《福禄论》《摄生真箓》《甄中素书》《银海精微》,于志宁、李勣共同修定《本草并图》54篇,王涛著有《外台祕要》,甄权著有《脉经》《鍼方》《明堂人形图》,陆贽著有《古今集验方》50篇。整个文化园地,真可谓百花齐放,春意融融。

事实说明,但凡称得上“盛世”的朝代,除政治清明、经济发达、军事强盛之外,也必定有其高度繁荣、绚丽多彩、百花齐放的文化。反之则无由称之为盛世。

文化是社会文明的标尺,是一种软实力,而对文明、进步的渴求则是人类的共性、通性。所以,中华优秀文化对周边国属、部族具有極大的吸引力。例如,当时的高句丽和朝鲜半岛上的百济、新罗两国,便已传入儒家经典和史籍如《春秋》《史记》《汉书》《后汉书》《三国志》《易经》《礼记》《论语》《千字文》,等等。李唐一朝,还在贞观之初,即有“四方学者云集京师,乃至高丽、百济、新罗、高昌、吐蕃酋长亦请入国学,升讲座者八千余人”(《资治通鉴》唐太宗纪贞观十四年条)。贞观二十二年,新罗国金春秋及其子文汪入唐朝贡,请入国学观摩释奠(设酒馔祭奠先师)、讲论;太宗还从其请,赐予章服和新修的《晋书》等。新罗统一半岛后,前来求学的新罗学子更多了,唐廷不仅给与他们生活补贴,还在国子监四门馆北廊开设专门供其使用的马道,在鸿胪寺内设新罗馆供其居住。他们中的许多人还参加唐朝的科举考试,考试科目自然与儒家经典密切相关。诸如此类,不一而足。日本国从隋朝开始便遣使入贡;入唐,与唐朝的关系更加密切,十三次派出的“遣唐使”就是从贞观朝开始的,采撷中华文化菁华一向是这些使者的首要任务。空海和尚就是学习、采撷中华文化的典型代表人物。汉字是中华文化之母,书写汉字的各种技法之“书法”或“书学”,是一门历史悠久的艺术,唐朝国学的教学内容就包括“书学”一门,同样受到各边国、部族的青睐:欧阳询书法在右军的基础上“渐变其势,笔力险劲,为一时之绝,人得其尺牍文字,咸以为规范焉。高丽甚重其书,尝遣使求之。”唐高祖李渊曾叹曰:“不意询之书名,远播夷狄!”(《旧唐书》卷189上欧阳询本传)为世所重的书法之一“柳体”同样受到友邦欢迎:“外夷入贡,皆别属货贝曰:此购柳书。”(《旧唐书》卷165柳公绰附柳公权传)在医学、算学等方面也不例外,如唐代的太医署,当时已成为亚洲的医学中心,许多国家都曾派遣留学生到这里来学习。许多医学、算学、天文历法等典籍就是通过这样的渠道传播于域外的。至于宗教方面,更是至今有据可查的人数众多、内容广泛,涉及面广,历时长久,影响深远的一项文化交流活动。

边国、部族在吸取中华文化精髓的同时,也将他们独特的文化如饮食服饰、歌舞艺术等等传入大唐。典型者如唐代的十部乐,它肇始于隋开皇间的七部乐(国伎、清商伎、高丽伎、四天竺伎、安国伎、丘兹伎、文康伎);大业中改定为九部乐(清乐、西凉乐、龟兹乐、天竺乐、康国乐、疏勒乐、安国乐、高丽乐、礼毕乐)。至唐,将九部乐扩大为十部乐,增加了(宴)乐、高昌乐、去掉了礼毕乐。这十部乐中的大部分是从西域、南亚传进来的。乐器如箜篌、琵琶、五弦、笛、荜篥等,或是从西域直接传来,或是改造西域器乐而成。舞蹈方面如胡旋舞、胡腾舞、拂菻舞、达摩支舞、柘支舞、拔头舞、狮子舞等也都是自外传入中土者。在绘画方面,西域于阗藉的著名画家尉迟乙僧就尤其擅长画外国人物、花鸟的凹凸花技法。这些从域外传进来的异族文化极大地丰富了中华文化,使大唐人民生活变得更加丰富多彩。但中华文化却没有因此而丧失它固有的本色,恰恰相反,外来文化在传入中国之后便逐渐被消化、吸收,最终与中华文化融为一体,使中华文化变得更加绚丽多彩、熠熠生辉。

由于唐太宗施政有方,忠臣合力,李唐王朝建立后在短时间里便迅速克服了内战、外侮和水旱蝗灾所造成的困顿,由立国之初 ,斗米匹绢,饥民不得不东西觅食状况转而为海清河晏、百姓安居乐业的局面。《贞观政要》实录当时景象谓:“官吏多自清谨;王公妃主、大姓豪滑畏威敛迹,无敢欺凌细民;商旅野次,无复盗贼,囹圄常空;牛马布野,外户不闭;又频致丰稔,斗米三四钱,行旅自京师至于岭表,自山东至沧海,皆不赍粮,取给于路人,入山东村落,行客经过者,必厚供待,或发时有赠遗。此皆古昔未有也。”(《贞观政要全译》P43)这是对贞观之治繁荣局面最生动的写照。

“贞观之治”所奠定的“大唐精神”

吴竞在《上〈贞观政要〉表》中说:“窃惟太宗文武皇帝之政化,自旷古以来,未有如此之盛者也。虽唐尧、虞舜、夏禹、殷汤、周之文武、汉之文景,皆所不逮也。至如用贤纳谏之美,垂代立教之规,可以弘阐大猷、增崇至道者,并焕乎国籍,作鉴来叶。”这个评论,堪称精到、透彻。所谓“焕乎国籍”就是光耀史册,所谓“作鉴来叶”就是垂范后世。事实正是这样:太宗的继承人高宗李治就曾“尊贞观故事,意在恤刑”(《旧唐书·刑法》P2140);则天皇帝则是将太宗求谏纳谏的政施推进了一步——“设匦(投诉箱子)以开言路”(《旧唐书·则天本纪》P118)还在开科纳士的基础上首创“殿试”(《通典》卷十五·选举三),将科举考试的门槛和权威性又推进了一档,为选官任贤拓宽了道路;玄宗李隆基世更是“纠之以典刑,明之以礼乐,爱之以慈俭,律之以轨仪”,使“贞观之风,一朝复振”(《旧唐书·玄宗本纪》P154),“开元盛世”由是出现。宪宗即位后,“读列圣实录,见贞观、开元故事,竦慕不能释怀。延兴议政,昼漏率下,六刻方退,致使中外咸理,纪律再张”,(《旧唐书》宪宗本纪)几至中兴。文宗登基,亦喜读《贞观政要》而“笃行之”,“太和初政,坦然可观,虽未能如贞观之治,亦可谓能发其祖武(迹)者矣。”(《重刻〈贞观政要〉序》)。贞观之治的影响之大、之远,可见一斑。

在此应当强调的是,大唐“盛世”,一些从纲常伦理、宗法观念出发的史家多以太宗奠基,玄宗继后,至宪宗而曲终,而以“篡逆”之罪否定武周一朝的政绩,切断其与大唐盛世的关系,或者说否定其对大唐盛世所起的作用。其实不然,自显庆以来,高宗多苦风疾,武则天在实际上已掌握朝柄,继之又临朝称制乃至君临天下,前后统国几达半世纪,期间虽有徐敬业及越王贞、琅琊王冲父子的叛乱,西突厥、契丹、吐蕃的寇掠,但却能稳定政局,在政治、经济、文化等各领域保持“贞观之治”的势头,甚至有所发展,所以,撇开乃至否定武氏近半个世纪的作为而谈“开元盛世”,去谈“大唐盛世”,那是很不科学、很可笑不经的。直视武则天的作为,是正确评价大唐盛世的一个重要环节。甚至可以认为,如果没有武则天的传承,就不会有开元盛世的出现,大唐盛世延续的时间也就不会那么久远。

“贞观之治”对太宗以后各帝影响如此,对唐以后各朝代的影响也同样深远。“贞观之治”以及由此开始而绵延二百余年的大唐盛世,之所以为后人津津乐道,奉为安邦治国之榜样、标杆,那是因为它蕴含、焕发出一种让人仰望、钦羡而引以为骄傲的精神“激素”,也就是“大唐精神”。这一“大唐精神”,可以连篇累牍列出许多许多细目,但也可以作出高度的浓缩概括,精简为以下这十二个字:心系生民,锐意进取,大度能容。

心系生民体现在于乱世中产生的“安天下之志”这个初心,以及即位之后不忘“殷鉴”,“存百姓”“以百姓心为心”这个民本思想和情怀,而吞蝗、赎子、敛尸、吊亡等悲天悯人之举则体现了其对生民的一往深情。

心系生民,这是“大唐精神”的核心。有了这个核心,就有了明确的方向和目标,于是也就有了将事业进行到底的决心、信心和原动力。太原举义的谋划、霍邑哭阻退兵的半途而废,谏阻迁都山南,渭水单骑却敌,就是迫切实现初心的强烈反应。因为有了这个初心,于是就有了百折不回、披坚执銳、横扫千军、一年倒隋建唐的奇迹,也就有了九年平一区宇,又数年而胡尘息警,河清海晏、生民乐业的繁荣局面。

有了执政为民这个初心,于是也就有了责任感及有此生发出来的励精图治、锐意进取的欲望、愿望和与实现愿望相应的政策、措施。以身作则,罪己垂范;求谏纳谏,广开言路;宵衣旰食,去奢从俭;心惦百姓利害,关注政教得失;退老臣,制驭王室、权门无能子孙;任贤用能,重视地方官员如刺史、县令的选用;健全、加强监察、考核官员制度;严奖惩,重德教,等等。所有这些政施,无一不是追求致治的举措。而自省、自罚和求谏、纳谏则是全部举措的重中之重。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骏马失蹄在所难免。再贤明的君主,也保证不了政施百分之百的正确无误。所以,自省自罚就显得特别难能可贵,特别重要,而具有特别的意义。因为它可以防患于未然,可以亡羊补牢,可以及时纠偏归正。谏诤是警钟,可以振聋发聩;是良药,虽苦而利于病。警而不昏,迷途知返,知病服药,健康可保。个人修身如是,国家治理亦如是。昏君暗主奉行的是“御榻之侧岂容他人打鼾”的信条,唐太宗则反其道而行之,引诤臣入卧内问得失,令谏官进庙堂议政,开一代治国新风。世之所以致治,理所当然、势所必然矣。

国策的制定与实施,靠君臣同心合力。尧、舜、文、武之所以功业巍巍,为前代称颂,依靠的是四岳、九官、五臣、十乱(《贞观政要全译》论择官第七P77)这些忠臣。史评他们是“知人则哲,多士盈朝”。唐太宗的用人,又不只限于“知人”而已,在大度、能容、能用方面又超过了古圣。其朝中大臣不少是乱凶的败将、降将,太宗大都能容、能纳、能用。这且不说。其出格脱俗之处更是令人叹为观止:如李勣、魏征,一个曾犯告密之罪,一个曾犯谋杀之罪,按常理都是不赦不贷的罪人,但太宗却能引为心膂,信用他们成就了大唐的安边、强国大业。还有息隐(建成)、海陵(元吉)之党数百千人,曾同谋杀害自己(太宗),事息之后,不仅收而纳之,甚至还引居左右近侍,也同样体现了其心胸豁达开阔,时论以为“能决断大事,得帝王之体”。更重要的是,对这些罪人的信和用,一方面昭昭然展示了太宗不计前嫌、有才必用的大度和气度,另一方面则是起到了立模垂范的作用。于是乎槐庭之所有那么多忠心耿耿、鞠躬尽瘁的贤臣谋士,沙场之所以有那么多浴血奋战、视死如归的壮勇骁将,这也就不足为奇、不足为怪了。在中国历史上很长的时间里,一直流行一种观念,即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于是,“自古皆爱中华,贱夷狄”几乎成为大民族的共识。太宗面对这一可谓根深蒂固的成见、偏见,破天荒大声地喊出“朕独爱之如一”这个颠覆性的口号,并付之实行,这又是怎样的一种精神气度!而正是太宗所独具的这种气度、大度以及胆识,才组织、构建了一个君臣关系密切、特别具有战斗力的团队,以及内和外睦的民族关系、国际关系,用集体的智慧和力量,实现了初心、夙愿, 开创了前所未有的可持续发展的繁荣局面,可谓盛矣壮哉。

结 语

毫无疑问,是“大唐精神”成就了一个辉煌盛世,这个辉煌盛世又徽彰了“大唐精神”,并且至今韶光迸发,照耀中华,世界瞩目。因此,人们对“大唐精神”的景仰、赞叹、歌颂是必然而自然的,但这不是我们对待“大唐精神”的终极态度,认识不能仅仅停留在这上面。在振兴中华、迎接新时代、建设新时代的奋斗历程中,应认真领会“大唐精神”的核心和实质,真心实意去把握、落实这个核心,吃透这个实质。从这个核心出发采取相应、有力、有效的措施,开拓创新,让“大唐精神”再次焕发出绚烂的光彩。

大唐的国都在陕西、在西安。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陕西、西安(长安)是“大唐精神”的策源地,受到“大唐精神”的濡染最早、最多,所以也最能领会这一精神,发扬光大这一精神更加责无旁贷。三秦大地至今还拥有众多唐代古迹文物,许多都是国之重宝,其贵重不仅在于表面的光鲜,而在它的内涵,这个内涵就是创新精神。人们往往为这些文物惊叹不已,就是因为它是“空前的”,“前所未有”的。发扬“大唐精神”就是要像看文物一样,既要欣赏表面的美,更要发现它的深刻内涵,“推陈出新”“出奇制胜”。陕西、西安,什么都不缺,人才、科技、地利、物产等等,都不缺。只要心怀“为人民服务”“人民所渴望的就是我们的奋斗目标”的大愿,发扬创新精神,我们就能攻坚克难,无往不胜,重现大唐盛世,更上一层楼。

作者简介

陈景富 陕西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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