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沈从文《边城》的乡土文化情怀
2022-02-26蓝小梅黄献红杨柳婵
蓝小梅,黄献红,杨柳婵
(广西农业职业技术大学,广西 南宁 530007)
沈从文是现代著名作家,也是一位以“乡下人”自居的现实主义乡土文学大家[1],成功创作了一系列以乡下、乡村、农村、故乡、地方风物风情为题材的乡土文学作品,他那种“为人生、为本源、为纯净”[1]的独特的乡土文学创作风格深刻影响了诸多作家作品,被称为中国现当代“乡村文学之父”。尤其是他笔下的《边城》,通过精彩的文笔描绘了湘西乡下边城的诗情画意[2],为人们展示了湘西边城的“人性美、人情美、生态美”[1],让大家深刻而又细腻地了解、体味到了淳朴的民风民俗和作者深厚的乡土文化情怀。
一、“乡下人”沈从文独特的“乡土味”
在众多乡土文学家当中,沈从文身上有着独特的“乡下人”标签和自成品牌的“乡土味”。
(一)“乡下人”身份造就其独特的“乡土味”文化标签
沈从文出生、成长于偏僻的边城凤凰,湘西特有的乡土文化价值理念、乡村文化思维模式、乡村生活经验、乡村方言俚语、乡土情感趣味深深地烙印在了沈从文的每一个细胞里。在新文化运动精神的感召下,沈从文到北京寻求新人生,但他始终保持着“乡下人”的文化身份,举手投足间“乡土味”十足。他身上的乡下人、乡土文化标签曾让他屡屡碰壁,考大学也是屡考屡败。然而,也正是这样一波三折的人生际遇和标签化的“乡土味”奠定了沈从文后来创作风格的根基。在沈从文的文学世界里,乡村和城市是格格不入、泾渭分明的,沈从文对“城里人”和城市生活往往持批评性态度,对“乡下人”和乡村生活却充满了同情、理解和肯定。在沈从文的乡土文学创作中,无须刻意打造,“乡土味”便更自然地凸显出“乡下人”天然的印记和标签,并别开生面、自成品牌。
(二)“乡土味”文学折射的传奇人生色彩
沈从文出身行伍世家,他的祖父、父亲都曾入伍当兵,他也有着5年的土著部队生活经历,并且身上流淌着汉族、苗族、土家族混合的血液[3],这些经历让他的“乡土味”渗透着传奇的色彩,让他的气质有别于贾平凹、鲁迅等其他乡土作家。
鲁迅先生创作乡土文学,对乡镇农村是既留恋又批判的。与鲁迅反映农村凋敝、农民破产的乡土文学作对比,沈从文对《边城》的创作,可以看出是在用人心、人情、人事进行创作的,他从乡土中汲取力量来矫正现代化所带来的精神畸变。日本学者冈村俊夫1935年6月发表在《中国文学月报》(第二卷)的《沈从文小论》这样写道:“阅读农村以及小城市一角出现的小说,觉得沈从文的作品比任何人的作品更像真正的中国,更让人感受到中国的泥土香气。”[4]确实如此,沈从文从某种意义上重塑了中国乡土文学中的中国的国际形象[12]。
沈从文还把他本人渗透着传奇色彩的出身经历与行伍经历融入了作品的创作当中,乡土文化情怀在《边城》中成了作者寄托个人认知和抒发情感的媒介[12]。不难发现,《边城》女主人公翠翠父亲身份的构设是寄托了沈从文行伍经历的认知的,而作品中的另一个人物船总顺顺也是有过行伍经历的,沈从文把他塑造成了阔达高尚的不凡人物。
二、《边城》根植于湘西乡土生活的创作源泉
(一)故事发生地源自边远偏僻的湘西小镇
《边城》的故事发生地在川湘交界的小镇茶峒,主人公翠翠生活的地方是名副其实的乡下小镇。沈从文通过《边城》为人们展示了湘西农村独特的风景与朴实的乡土文化,作品集小品文及抒情诗的特质于一体,将当地的风土人情进行了优美的描述。根据翠翠的母亲与父亲的故事,着力表现了乡村男女对爱情的炽烈追求;根据船家少女翠翠与船总家两兄弟之间的情感纠葛,谱写了田园牧歌式的爱情悲剧;故事的结局渗透着淡淡的忧伤,却将乡下人干净的灵魂、纯净的内心、善良美好的人性凸显了出来。从整体上讲,《边城》描述的并非圆满人生,大佬无私地放手,二佬则因愧疚而远走[6],其中存在的很多遗憾,正是对澄澈纯净心灵的诠释[2]。
(二)创作母题源自湘西乡土社会淳朴自然的“爱”
作品全文以女主角为载体,为读者传递了乡土情结,那是民俗风情的产物,是作者对淳朴自然的乡土社会的“爱”,同时也是沈从文内心深处最美好的童年记忆与最温暖的眷恋。
纵观沈从文的创作发展历程,中途经历了很多波折,遇到了很多困难。沈从文的创作得到很多人的肯定,如徐志摩、刘西渭等;也受到一些人的批判,如郭沫若、巴人等。肯定与褒扬、贬低与批判共存。不管怎样,鼓舞他的依然是来自淳朴自然的乡土社会的“爱”。几经时代变迁,沈从文的文学创作逐渐被世人接受,《边城》在现代文学研究中的价值也不断凸显。
通过对作者生平和创作的全方面了解,身上流淌着汉族、苗族、土家族混合血液的沈从文,接受过多元乡土文化的熏陶,能将传统文化与现代文化有机结合,无论是叙事还是文体以及语言描述,都具有独特的文化价值[7]。不仅如此,其文学创作与音乐以及美术等都有着密切联系。在这样的背景下,《边城》的文学价值逐渐成熟,并且浓厚的乡土情怀不断显现,给予了一代又一代人丰盈的人文滋养和独特的文化熏陶。在沈从文看来,一部好的文学作品,既要能给人真善美的感觉,更要有一种引人向善的力量[12],这便是《边城》所渗透的乡土文化情怀的力量。
(三)婚恋形态源自湘西原生态的乡土文化习俗
在《边城》中,翠翠的母亲与父亲便是通过唱歌结缘生情、求偶结合,生下翠翠的。而翠翠与大佬、二佬也是通过唱歌产生爱情,并引发后面的求偶及后续的爱情悲剧的。这样的一种求偶方式,源自湘西小村镇中原生态的少数民族文化。在湘西边陲,从古老的年代到现当代,青年男女长到情窦初开的年纪,缘于乡下人的淳朴羞涩,姑娘与小伙子都不好意思直接开口向爱慕的对象表白,便只好通过唱歌传递感情。于是,在作品中,这种原生态的少数民族农民求偶文化便体现得淋漓尽致了。正因为表现的是这样的一种古老、朴实、永不褪色的原生态乡土文化,使得《边城》自然而然地被归类到乡土文学的范畴中去。
三、《边城》彰显天人合一的乡土景物描写
(一)对湘西的自然美浑然天成的描绘
《边城》中有很多关于景色的介绍,作者以朴素恬淡的笔墨描写宁静的乡村世界,其中的内容如画卷般蕴含着丰富的诗意,构成和谐优美的山水画面[8]。《边城》的美源自乡土的自然美:绿的水、青的山、干净的明月、青翠的竹林、潺潺溪流、田园人家、山城古塔,还有那竹排人家,中国传统山水诗歌中的众多抒情元素都集中在这里了[12]。也正是如此美丽纯净、如诗如画的原生态的茶桐小镇,才养育出了作者笔下众多美好的人物。
小说开头对“茶峒”的介绍,描述了小溪、白色小塔,以及老人、孩子、黄狗。虽然描述的语句看似闲话家常、平淡无奇,却将场景展现得非常清晰,对人物及其活动范围进行了定位,那就是“乡土”。
女主人公翠翠的名字同样也展现着美丽的景色[9],有着神秘的民间风情。翠翠名字的由来,便是根据住处的篁竹所得。篁竹的颜色翠绿,“老船夫随便为这可怜的孤雏拾取了一个近身的名字,叫做‘翠翠’”[10]。这信手拈来的情、景、人,恰好表现了乡村原始淳朴的人性美。就连名字,也与自然界浑然天成。
(二)对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诗性表达与眷恋
《边城》这部小说写的是一个关于爱情的故事,不仅叙事别致,同时绘景设境也展现出飘逸不群的姿态,蕴涵着深厚的乡土情怀。《边城》专门描述景色的行文所占篇幅并不多,很多时候都是通过独特的对话透射出湘西很多方面的风景特点。比如,翠翠问爷爷他的船是不是正在下青浪摊,大佬跟二佬说他要把碧溪岨两个山头买过来,在界线上种大南竹,围着小溪作为砦子[10],等等。《边城》中情节的递进[10],都是以景物的变化提前做好铺垫的。比如在船总家向爷爷提亲时,翠翠正从山中黄鸟杜鹃叫声里,以及山谷中伐竹人唦唦一下一下的砍伐竹子声音里,想到许多事情[10]。在情节的递进与景色描写中,营造了十分和谐、灵动的意境,相辅相成的景物特色与人物性格彰显了湘西独特的自然和人文生态。《边城》独辟蹊径、引人入胜的景物描写,氤氲着沈从文对湘西自然美景的体贴入微、对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无限眷恋。
四、《边城》秉承向善取义的乡土人物群像塑造
《边城》中厚重的乡土文化情怀通过老船夫、船总顺顺、翠翠、二佬这几个代表人物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出来。虽然身份、地位有别,但无论是老船夫还是船总顺顺、翠翠还是二佬傩送,他们都用其美德在持续地影响周围的人。这样的一种人品美德正是沈从文想要表达的乡土风情,也是通过人物描写对乡土民俗的展现。沈从文通过对4个典型的乡村平民百姓普通生活状态的描画,构建了理想化的善良德性,向人们展示了他厚重的乡土文化情怀。
(一)见义让利的老船夫
在边城这个地方,和今天社会最大的不同,在于见义让利的乡土文化精神,而老船夫正是体现这种见义让利精神的一个重要代表人物。
从老船夫的角度去分析,他始终坚定自己的信念,并热爱自己的工作,表现出非凡的过渡人精神,这是沈从文对人性美的塑造,是可以用来诠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里面的“敬业”二字的。老船夫一生恪守本分,善待他人,勤劳敬业,代表着劳动人民的淳朴与善良。老船夫并非富贵人家,生活十分拮据,但是对待自己的工作却非常认真,并且没有任何贪心或过度索取等行为,更是在生活中乐善好施。老船夫坚持“凡事求个心安理得”,虽然一直在服务别人,却从没想要别人的报答或感恩。老船夫作为过渡人,长年累月不知过渡了多少人。虽然年纪渐大,却始终坚持自己的岗位职责。不会因为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他人过渡,对生活也从无怨言。虽然有的时候会有人向船板掷钱,但老船夫不会留下,而是直接还给过渡的人。他始终坚持自己见义让利的原则,遵循对公家的承诺[11]。有些时候实在执拗不过,老船夫也会以“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方式,将钱财换成茶叶或者草烟,将茶叶放到大缸中泡好,为路人解渴,将草烟扎在腰间,奉赠过渡的人。与当时城市中见利忘义的那些人对比,老船夫身上闪耀着的就是乡村最原始、淳朴的人性美。老船夫始终能够做到随叫随到,几十年如一日地勤奋工作,这正是湘西人民勤劳质朴品性的体现,同时也是《边城》乡土风情民俗的展示。
(二)阔达仗义的船总顺顺
《边城》中用于展现作者厚重的乡土文化情怀的另外一个代表人物便是船总顺顺。他为人慷慨,非常喜欢结交一些新朋友,性格大方洒脱。我们不会在船总顺顺的身上发现奸诈狡猾的元素,也没有都市人的贪婪及世故,始终展现出阔达豪爽、仗义疏财的胸怀,这代表着湘西人民光明磊落的性格以及善良正直的美德。
更为重要的是,沈从文在塑造乐善好施的船总顺顺的时候,特意叙述了他不平凡的行伍经历。在沈从文笔下,行伍之人的形象是璀璨的高尚的。且看船总,对因船失事破产的船家、过路的退伍士兵、游学文人,凡是向他求助的,他都是尽力相助。并且,在他两个宝贝儿子与翠翠的爱情纠葛中,他虽然对老船夫心生嫌隙,有了疏远。但是,在得知船夫去世的消息后,船总顺顺放下了心底的嫌隙,忙前忙后地为老船夫料理后事。在料理完老船夫的后事后,把孤身一人的翠翠接到家里,像家人一样照顾着翠翠。这样的阔达仗义是沈从文给予有过行伍经历的乡土凡人的不露痕迹的褒扬。
(三)至纯至美的翠翠
在边城这个地方,和今天社会很大的不同,还见于对乡土妹子翠翠的淳朴纯美的独特的描述。在沈从文时代的城市社会,甚而今天的社会,女人是一白遮百丑的。许多女人对美的追求是要保养得白白嫩嫩的。然而,沈从文对翠翠的描述是:在风日里长养着,皮肤晒得黝黑,触目为青山绿水,一双眸子清明如水晶……[10]在这原生态的边城小镇上,女孩们不涂脂抹粉,身上透出来的便是吸收了自然界纯净精华的灵气。翠翠黝黑的皮肤处处散发着自然的健康的淳朴美,她那清明如水晶的眸子吸收了山水的灵气,故而纯净清明。沈从文如此描写翠翠的外貌,有着深层的含意:翠翠是那不经涂抹与粉饰的自然的化身,是无需化妆打扮就美的、原汁原味的纯朴的乡村姑娘,真实自然。翠翠这种没有被污染过的朴实醇美,使她同时吸引住了同样没有被污染过的大佬天保和二佬傩送。
(四)重情重义的二佬
二佬是集中体现湘西边城见义让利乡土文化精神的又一个代表人物。面对真爱和名利,他置名利于度外,对自己与翠翠之间的纯真恋情视若珍宝。他如果娶了翠翠,得到的是一条船;如果娶另一个女人就会有一个碾坊,是稳定赚钱的,但二佬傩送宁愿爱穷女人翠翠而不娶富家之女。
面对爱情和手足之情,他舍己利人,忍痛割爱成全大哥。两兄弟都喜欢翠翠,换作他人,非争个头破血流不可。然而,二佬太反常了,他和哥哥说好了唱歌求爱,翠翠挑中谁就算谁。但大哥说唱不好,二佬就说他代唱。明明是从常理上该争取的时候,弟弟二佬却反常不争,这展现出了乡下边城人重义重情的憨厚淳朴本性。最后的结局尽管是无言的,抑或是悲剧,但并不妨碍二佬的人性闪光。
五、结语
综上所述,《边城》的风俗之美、感情之美、道德之美成功地融合到了乡土自然景物中。《边城》的人物性格、人情风物、人性品质等在我们对《边城》的创作背景、景物描述以及人物塑造等的分析后,清晰地跃然纸上。《边城》中蕴含的浓厚的乡土情怀正是作者思想感情的传递,也是艺术意境的营造。不可否认,《边城》是一部集中表达了沈从文的精神理想和独特的小说学理念的作品[12],它所展现的质朴的民风、朴实且善良、正直的乡民,是沈从文用文学提供一种美的人生,是《边城》思想艺术价值的重要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