陀思妥耶夫斯基《赌徒》中的狂欢化书写
2022-02-19布哈罗娃·玛丽娜
內容摘要:陀思妥耶夫斯基作为19世纪俄国文学黄金时代的文学作家,其长篇小说早已名扬四海,短篇小说也在文学史上留下了光辉的一笔。促使他成为屹立于世界文学殿堂的不朽丰碑。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贯穿了他的创作生涯,见证了他的创作思想和手法的发展与变化。其中,长篇小说《赌徒》是一部他在其最短时间内完成的、优秀的美学著作,整部作品具有强烈的、狂欢化的特征。通过阅读《赌徒》这部作品,可以看出作家主要通过狂欢化的仪式、狂欢化的语言与笑声等来体现强烈的狂欢化色彩。同时,陀思妥耶夫斯基也正是通过《赌徒》这部作品中的狂欢化的书写给读者介绍了阿列克谢的可疑民族论,轮盘赌中的人物形象,讲述了一场迷恋赌博的悲剧,将读者引入到一个狂欢的世界,本文也正是基于《赌徒》中所描绘的独具一格的狂欢化色彩而展开讨论与探究。
关键词:陀思妥耶夫斯基 《赌徒》 狂欢化
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文学作品始终是俄罗斯古典文学史上尤为浓墨重彩的一笔,堪称集大成之作。他的作品具有深刻的思想性与理念性,创作手法更具有冠绝古今的划时代性,当之无愧地给现代世界的文学创作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影响。
陀思妥耶夫斯基在自己的作品中不但精巧地讲述基于文本的故事,更致力于展现人物的精神困境,关注人在道德、精神和灵魂中的挣扎。陀思妥耶夫斯基在《赌徒》中描绘的主人公的“人的内心矛盾”与“心理上的奔溃”,其实这是他本人对自己曾经当过赌徒的评价,而在这部作品中我们作为读者能够身临其境地感受那个充溢着狂欢色彩的世界。
一.小说《赌徒》的创造背景
1865年,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版权将要被出版商剥夺去时,由于经济状况极为拮据,他做出了一个看似荒唐,却十分重要,甚至影响他整个创作生涯的决定,即同书籍出版商签下一份合约,在1866年11月1日以前完成《赌徒》这部小说。
当时陀思妥耶夫斯基因为时间紧迫而感到很焦虑,因此在绝望中,他接受了朋友给他的建议,雇用一个速记员,这样写作速度可以提高四倍并可以帮他解决这个困难。他接受了他朋友给他的意见,决定试试看。经朋友介绍,陀思妥耶夫斯基雇用了速记学校最好的学生——安娜·格丽高列芙娜·史涅特金娜帮助完成他这份工作。没想到的是,这件事情会变成陀思妥耶夫斯基一生中最重要的抉择之一。安娜是一个热情、美丽、年仅二十岁的姑娘。她从小爱读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非常崇拜他的才能,而且当时十分同情他的境遇。
他们十月四日开始写稿的工作,每天工作四小时,除了中间休息,他口授三次,每次半小时。安娜把速记稿带回家中晚上翻译,交回作家审阅、修改。几天以后,他们习惯了此种写法,互相配合得很好,成绩越来越多。十月二十八日,一部题为《赌徒》的小说竣稿了。
新小说《赌徒》26天完成。这部作品有很强的自传体性,这一点已被广泛认可。以第一人称书写阿列克谢的赌博和爱情经历,往往与作者在1862年至1863年和1865年欧洲旅行期间对轮盘赌的痴迷,以及阿列克谢和苏斯洛娃之间经历的事情相对应。
二.《赌徒》中的狂欢化的特征——阿列克谢可疑的民族论
1866年10月,陀思妥耶夫斯基与出版商签订了一份糟糕的合同—26天完成《赌徒》。在19世纪的古典作家中,俄罗斯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经常被人进行言论谴责,在他创作的作品中,他表明了对“俄罗斯-西方”相关的思考;在《赌徒》中,陀思妥耶夫斯基也第一次将民族问题直接作为自己小说的焦点。因此,通过阅读《赌徒》这部小说,可以切实地感受到一些具有差异化的狂欢的特征。
其中,主要是对“在国外的俄国人”平时生活中的一些描述,陀思妥耶夫斯基对这类人群所吸引,对他们平时的生活格外的关注,这些人是不在自己的祖国生活的人群,在平时的生活中,没有与祖国人民一样的生活秩序。另外,这类人群的部分行为也不会受到国内的约束,也就是说这些人在平时的生活中,没有自己的圈子。陀思妥耶夫斯基作为俄罗斯人在《赌徒》中用讽刺的语言描述在国外的俄国人:“在外国的俄罗斯人最容易成为懦夫,最担心他们的言语,猜虑人家对于他们的品格有些什么批评,这样、那样的事情究竟是不是做得适当。总之,你们是过于自爱和顾大体。他们时常需要一种行为的方式可以永远受人家欢迎和信任的”。①
另外一个能证明阿列克谢所提出的民族论的例子,小说《赌徒》中的阿列克谢与波林娜谈话时,阿列克谢会经常拿自己国家的人跟法国人做对比,让波林娜知道她爱上的那个法国人不是什么好人,虽然在波林娜面前他表现的很自信,但他的内心深处实则是自卑的。
同时,小说《赌徒》中被阿列克谢提出的俄国人对财富这种“不劳而获”的想法也是他民族论中的有趣特征之一。作品中的阿列克谢一直在强调俄罗斯人喜欢贪小便宜的这一点,并且说俄国人对赌博的迷恋是这件事情的主要证据之一。
从总体上来说,在德国小城鲁列坚堡聚集在一起的将军,在他的家中,教师有很多不同国家的人,包括法国、英国和俄罗斯人,在小说中,波林娜、阿斯列伊等,他们聚集在一起后,就是同一伙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与普通生活的秩序和规范有所差异,他们的部分行为和两者之间的关系,开始发生了变化,生活在闹剧的气氛当中展示了他们的狂欢式的生活方式。
三.狂欢式的游艺——轮盘赌
在巴赫金《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中他将狂欢式这概念当作称“没有舞台、不分演员和观众的一种游艺”。②巴赫金提出:“在狂欢化中所有的人都是积极的参加者,所有的人都参与狂欢戏的演出”。③
在《赌徒》这本小说中,生活的中心就是轮盘赌,其也是这本小说中最关键的部分,决定了小说的独特的狂欢化的特色。
作品中提到的各种游戏风格(骰子,纸牌,轮盘等)的本质是狂欢节的本质。在古希腊,罗马,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期就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一点。不同游戏玩法的符号始终属于狂欢节符号图形系统。
《赌徒》这部作品中的所描述的人们不是消极地看狂欢,而是生活在狂欢之中,按照狂欢式的规律在过生活。而他们的这种狂欢式的生活,是脱离了常轨的生活,也可以说在某种程度上变成了“翻了个的生活”,是“反面的生活”。④
因此著作中所出现的不同身份和地位的人群,通过聚集在轮盘赌桌后,每个人都是通过自己的运气来进行赌,所以在这个时刻这些人的身份和地位是一样的。同时赌博的气氛也会影响人物的精神状态以及对周围人的态度。例如,当课文中的老妇人坐在轮盘赌桌前,读者可以感受到她的侥幸心理特别强,而且赌博让她完全失去自制力,欲罢不能。赌博赋予这位老妇人一种自我解嘲的心里状态,即输钱也能够消灾避祸。
赌博所营造的氛围,是命运一发不可收拾般地跌宕起伏的氛围,是波谲云诡亦难以揣摩的氛围。赌注是筹码更是难以挣脱的危机,步入赌局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在命运的大门前骑虎难下了。课文中,当波林娜晚上来看阿列克谢时并且对他表白,阿列克谢突然觉得很兴奋,并临时决定到赌博场去再次试试运气。其实阿列克谢的行为再次给我们证明赌徒的心里是很难改变这一点。作品中的主人公的想法一直离不开赌场,甚至当波林娜对他表白时,他还是很着急出门再赌一把。
轮盘赌把自己的狂欢式的影响施加于同它相关联的生活上,几乎是施加于整个城市,无怪乎陀思妥耶夫斯基给这个城市起名叫鲁列坚堡一赌堡。
在《赌徒》中,俄罗斯的阿列克谢在与法国的阿斯特列最后一次见面时,他虽然曾因其赌徒与奴隶的身份而彷徨,但最终还是决定勇敢追爱。因为在他看来,他万万不能因阿斯特列对波琳娜虚伪的追求而失去她,更不能输给法国人。同时,在M-lle Blanche家当了好几年奴隶的他,已经很难改变现状并与波琳娜复合,更遑论改变自己。与普通奴隶的形象相反,他开始对现实的丑陋很敏感,并且从一个无法接受生活不断带来失望的人,转变为冷笑的虚无主义者。在小说中的结尾,他好像在宣布读者他与华丽的世界已经彻底割裂,成为一个再也不属于这个层次的人。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中,我们经常能看到“两极相遇”。也正是二元对立推动了阿列克谢本人被逐渐同化为他曾鄙夷的对象。他为了自己曾经蔑视的金钱而成为奴隶,每天在上赌桌前都会反复摩挲着他手上那一个个闪闪发光的金币。对赌博上瘾的阿列克谢已经不再考虑全心全意地给Blanche女士当奴隶而是准备离开她,认真去反省自己。但是赌徒的价值观却早已根深蒂固。作品中阿列克谢跟阿斯特列谈判时,他突然的得知自己所深爱的波琳娜也依旧深深地爱着他,但此时此刻,读者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阿列克谢只是有那么片刻充满喜悦并且为之感动。但是当阿斯特列同情地给他金钱,并且建议阿列克谢开始新的生活时,阿列克谢好像已经完全不在乎他心中还有他“心爱”的那位波琳娜女士。那一瞬间,他早已把灵魂出卖给了“金钱”这位魔鬼。他已清楚地知道这可能是他这个月的最后一分钱,不过阿列克谢并没有决定拿着这些钱买来面包充饥,甚至是用它好好过日子。作为赌徒,他脑海中第一想到的就是轮盘赌。再次出现在赌桌上,他仍然不可避免地受到情绪的影响。的确,他赢钱了,并从那个狂欢式的地方走出来之后,感到兴奋又迷茫。但同时,这件好事又激起他在赌场中赢得更多金钱的欲望。阿列克谢赢了,但这些“战利品”还远不足以填满他那深不见底的欲望沟壑。
不是庸俗的贪婪使阿列克谢到赌博场不断的赌博,而是那种能让他狂乱的欲望,促使他迫切地想要反反复复地体验在赌博中获胜的感觉,并且以这种方式为自己重新创造自我肯定的机会。因此这种轮盘赌的游戏以及在获胜时让他痴迷的快感已经完全取代了他对波琳娜的爱。
最终,阿列克谢·伊万诺维奇还是成为了一个奴隶。但并非是归属于某一个人的奴隶,而是一个归属于财富的奴隶,一个归属于轮盘赌的奴隶。因此,最后他能够理解他生命中的悲劇、恐怖和空虚,但他再也无法从中解脱出来。
通过分析小说的结尾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作品中提到的游戏种类(骰子,纸牌,轮盘等)的本质是狂欢节的本质,它会影响主人公的情绪,使他的欲望逐渐强大到难以自控的地步,欲罢不能。
也正是在这种浓厚的狂欢化氛围当中,主人公的特征、性格才得以被明晰地塑造了出来。毫无疑问,波林娜和阿列克谢,两者的性格是完全不一样的,在有危机的时刻,因为荒诞的性格因素,从而发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在阿列克谢被逼到死角的那一刻,他对自身不正确的民族论进行了默认。
上文指出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所提出的狂欢式的细节具有很大的代表性、同时又像狂欢化中的俯就不般配的东西那种典型的手法。
四.讽刺性的摹拟与笑声
讽刺性的摹拟是狂欢化了的体裁不可缺的一部分。巴赫金在《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中强调:“讽刺性的摹拟,意味着塑造一个脱冕的同貌人,意味着那个“翻了个世界”。⑤巴赫金关于讽刺性的摹拟提出了这样的理论:“讽刺性的摹拟,并非单纯地否定所摹拟的对象。一切事物都有可能被摹拟讽刺的地方,亦即有自己可笑的方面,因为一切事物无不通过死亡而获得新生,得以更新。在狂欢式中,讽刺摹拟应用极广,形式和程度极其不同:不同的形象(如狂欢式中各种成双成对的东西)以不同方式,从不同的角度,相互摹拟讽刺,这很像是一整套的哈哈镜,有把人相拉长的,有缩短的,有扭曲的,方向不一,程度也不同”。⑥
参考以上巴赫金提出的理论,可以判断《赌徒》中也具有讽刺性摹拟型的这种比较常见的文学现象,这种讽刺性的摹拟可以通过作品中的主人公的语言或者同貌相似者体现出来。
陀思妥耶夫斯基《赌徒》中的主人公给读者所展示的语言不只是单纯的讽刺语,这种语言还包含了笑声。因此这种讽刺性的语言会以嘲笑方式针对赌博这种危机本身,并且针对他人对主人公的不公平的对待等。例如,作品中的老妇人来家里时,阿列克谢和其他的所有的人都觉得很惊讶,因为在他们脑海中,这位七十五岁的安东尼达早就去世了,而且他们之间把她的遗嘱早就分好了。
可是当时安东尼达这位心态特别年轻的老妇人好像感觉到了阿列克谢在想什么,就把他的以及其他人的想法都说出来了,使周围的人惭愧不已。安东尼达·瓦西列耶夫娜是一位又幽默又狡猾的女性形象。因此,用巴赫金的说法可以这么描述她:《赌徒》中的安东尼达更像是一面哈哈镜,能照出其他主人公的影像,好比照出他们的缺点。她心理上已经知道很多人在打听她是否还活着的消息,那是因为所有的人,除了阿列克谢以外,都在贪她的钱,只要她的财产。
总之,本文中所描述的的安东尼达·瓦西列耶夫娜的笑声不只是自我嘲讽,而更多的是嘲笑那些贪恋她的钱财去参与轮盘赌的人。
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一位享誉世界的杰出作家,无论是在他丰富的人生经历上、思维想法上和作品创作上,都是很令人叹服。也正是在这样地基础之上,在他的作品中,对人类精神现象的探测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和深度。因此,从作家作品的主题可以感受到强烈的狂欢化的力量。
通过对《赌徒》狂欢化特征的分析,我们看到了其中展现出来的别具一格的狂欢式世界,包括主人公对赌博痴迷的过程、阿列克谢的可疑的民族论、轮盘赌中的一伙人的性格以及精神状态描述等等。从上述种种我们有目共睹,巴赫金的狂欢化理论着实具有十分强大的诠释能力,例如作品中所展现的“赌徒的空想”以及难以自拔地上瘾精神状态等等。因此,我们不难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能够将现实世界、思维空间等蕴含的诸多因素融合为一个有机的完成体,从而产生长远的影响,便是在这狂欢式世界里,最为真实而强烈的感受。
参考文献
[1]巴赫金.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M].白春仁,等译.北京:三联书店,1988.
[2]陀思妥耶夫斯基著.赌徒[M].洪灵菲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9.
[3]Достоевский Ф.М. 《Игрок》,[M].“Эксмо”,2019г.
[4]王建刚.狂欢诗学—巴赫金文学思想研究[M].上海:学林出版社,2001.
[5]弗·谢·索洛维约夫,阿希姆巴耶娃,等.精神领袖:俄罗斯思想家论陀思妥耶夫斯基[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9.
注 释
①陀思妥耶夫斯基著;《赌徒》,洪灵菲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9,51页
②刘志洁.《送冰的人来了》的狂欢化特征解读[D].《郑州大学》,2014年
③巴赫金.陀思妥耶夫斯基詩学问题[M].白春仁,等译.北京:三联书店,1988,174页
④巴赫金.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 [M].白春仁,等译.北京:三联书店, 1988,175页
⑤巴赫金.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M].白春仁,等译.北京:三联书店, 1988,181页
⑥巴赫金.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M].白春仁,等译.北京:三联书店, 1988,182页
(作者介绍:布哈罗娃·玛丽娜,俄罗斯人,天津师范大学文学院在读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