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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将军多隆阿族属、旗籍与死亡时间考

2022-01-01王伟娟

关键词:同治满洲奏折

王伟娟

(中国人民大学 清史研究所,北京 100872)

多隆阿,呼尔拉特氏,世居黑龙江齐齐哈尔城。咸丰年间随黑龙江马队出战,同治三年在进攻盩厔时被枪子击中,后医治无效而死。咸同年间清军与太平军、捻军和回民军的交战持续十几年,波及大半个中国。目前学界相关研究侧重于湘军淮军等新式军队以及曾国藩、胡林冀、左宗棠等汉军将领。事实上,晚清时期,虽然八旗军队已是强弩之末,但黑龙江和吉林马队作为最后的辉煌,仍然保持着同期鲜有的战斗力,官文、德兴阿、温德勒克西皆出自于此,多隆阿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当下关于多隆阿的研究寥寥,其族属、旗籍及死亡信息几乎是一笔带过,且众说纷纭。本文拟依据朱批奏折,订正错误,丰富晚清史的研究。

一、多隆阿族属、旗籍探析

不同史料和论著中,多隆阿的族属、旗籍记述不一。关于族属,《齐齐哈尔辞典》记载为达斡尔族,但齐齐哈尔市巴尔虎蒙古历史文化调查组所作的报告中却认定为“同治时清朝中兴名将巴尔虎人多隆阿”。追根溯源,史料中关于多隆阿的族属记载不清。《黑龙江志稿》记载,“多隆阿,字礼堂,达虎里呼尔拉特氏(一作胡尔拉特氏),隶齐齐哈尔正白旗。”[1]2326其子双全却写为蒙古巴尔虎人。同一书目中,父子族属相异,存在记述问题。多隆阿族属不清,原因有二。第一,齐齐哈尔正白旗中既有达呼尔①人,又有蒙古巴尔虎人。“(齐齐哈尔)八旗按法勒哈稽查,法勒哈,清语“地面”也。两黄旗北,两白旗东,两红旗西,两蓝旗南,制如京师,取五行相克意。[1]1158-1159按地理位置划旗,同一旗色中则包含不同氏族的人。康熙二十八年,巴尔虎人内附,黑龙江萨布素将军将他们安置于齐齐哈尔,驻防博尔德城(今讷河市),编入正白、镶红、正蓝和镶蓝四旗。“三十一年,(将军萨布素)同宁古塔将军佟宝奏建齐齐哈尔城及伯都纳木城,以科尔沁献进之锡伯、卦勒察、达瑚尔壮丁万四千有奇,分驻二城,编佐领,隶上三旗。”[2]747这是二者编旗的最早记载,由此,正白旗中既有达呼尔,也有巴尔虎兵丁。第二,齐齐哈尔地区的姓氏来源中,巴尔虎和达呼尔氏族中皆有呼尔拉特氏。而且多隆阿生前居住的巴其哈屯,现今为齐齐哈尔梅里斯达斡尔族区,所以,多隆阿的族属写成达呼尔确有其合理之处。但深度发掘史料我们发现,《多忠勇公勤劳录》记载:“公语隆阿,字礼堂,蒙古人,隶黑龙江部伍。”[3]277该书为雷正绾所纂。咸丰八年,雷正绾随从多隆阿援皖,自此,始终担任其下属。同治三年间多隆阿进攻周至时,正绾帮办军务。雷正绾的身份以及他与多隆阿的关系正是他编纂该书的原因。所以,他的记述可信度最高。再者,多隆阿的第四代后人胡绳武先生,在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峡之声广播电台编辑部编印的《去台军政人员名册》中,有“蒙古族,省立体育专科学校”的简要记录。由此,笔者更倾向于多隆阿为蒙古族。

关于旗籍,《清史稿》《清代职官年表》《清史列传》等史料和《清代七百名人传》等现代研究专著和论文中认为,多隆阿为满洲正白旗人。《续碑传集》《多忠勇公勤劳录》《咸丰以来功臣别传》以及现代关于齐齐哈尔巴尔虎蒙古人的调查研究认定,其为蒙古正白旗人。多隆阿初为齐齐哈尔正白旗,满洲正白旗和蒙古正白旗的说法皆是抬旗后的结果。清廷定鼎中原后,满洲八旗不断吸收同化东北游牧、狩猎部族,招抚壮丁入京编旗,以新满洲的形式,加入满洲八旗序列。康熙年间,巴尔虎归附,编隶八旗。此后与赫哲,索伦等部皆属新满洲,备补满洲兵员。乾隆元年,定边大将军庆复曾疏言,“于在京新满洲索伦、巴尔虎、厄鲁特等侍卫中拨发十员,以备差委。”[4]除招抚入京外,也有因军功抬高旗分。巴尔虎部族虽属蒙古族,但与蒙古八旗因地域性渐有区分。多隆阿系巴尔虎军士,屡立战功,符合新满洲抬旗条件。且蒙古八旗序列自雍正后基本稳定,少有抬入旗者。由此,多隆阿改隶满洲正白旗符合传统惯习。再者,《清国史》中记录为“多隆阿,呼尔拉特氏,满洲正白旗人。”[5]384《清国史》是清代官方正史,其权威性无可置疑。尽管我们不了解多隆阿的抬旗经过,但依据史料,笔者认为,多隆阿旗籍为满洲正白旗人,蒙古正白旗可能是族属和旗籍混合的说法。

二、多隆阿死亡时间考

(一)死亡时间的几个说法

现代研究者对于多隆阿的死亡时间各持己见。有二月说。如林幹[6]和艾小惠,[7]二者论文侧重研究太平天国时期的农民起义,多隆阿仅作为历史叙事中的一环捎带提及。既然不是叙述的重点,作者可能也没有做细致的研究。有三月说。《清代人物传稿》提及“同治三年(1864年)二月多隆阿督兵攻盩厔②,蓝朝柱等奋勇抗击。多隆阿在战斗中中枪,‘头眼俱伤’。遂将钦差大臣关防交穆图善暂署。三月,伤重死于军中。”[8]24主张这种观点还有《剑桥中国晚清史》《清代七百名人传》《同治年间陕西回民起义历史调查记录》等论著。还有四月说。持有这种说法的人数众多,且具体时间不一致。韩景文、包金才在《齐齐哈尔早期的巴尔虎蒙古人》中提到“同治三年 (1864年) 四月五日战死疆场。”[9]白寿彝先生主编的《回民起义》卷三中提到两个不同的死亡时间,一是“四月癸未,西安将军忠勇公多隆阿薨于盩厔大营。”[10]74另一说法是“而多隆阿伤病日剧……延至四月十五日未刻,竟于盩厔大营因伤病故矣。”[10]290张强在硕士论文《多隆阿与湘军战局》中提到多隆阿于四月二十三日伤重身亡。又有五月说。目前仅见一人持有这种说法,即石培华。他提到“3月30日,多隆阿率部猛攻盩厔,蓝大顺督部力御,双方发生激战,多隆阿头部被枪子击伤,伤势甚重……4月19日,多隆阿因伤势过重,清廷命穆图善署理钦差大臣帮办军务。5月18日,西安将军多隆阿死于盩厔大营。”[11]笔者根据论文中出现的多个时间点逐一转化,5月18日转换过来为四月十三日,其他时间亦皆一一对应,由此撰述的时间为公元纪年,而非干支纪年。

当下诸多说法很可能是由于史料的不同引起的。关于多隆阿的死亡时间,《重修周至县志》《清史列传》《清国史》等记载为同治三年三月。“多隆阿奋勇督战,虽身受枪伤,曾不稍挫,卒拔坚城,实属忠勇性成,劳勋卓著,著赏假一月,安心调理,并由内府发去如意拔毒散四料,交该大臣袛领,以冀速痊。三月卒于军中。”[12]102-142《续碑传集》《清史稿》《多忠勇公勤劳录》中介绍为四月去世。“至是以创甚,卒于盩厔大营。同治三年四月十三日也,年四十有七。”[13]810其余说法笔者未见于史料,现将以上说法逐一进行考证。

(二)死亡时间考辨

同治元年,陕西回民事变,时陕西提督孔广顺、甘肃提督马德昭迎战,但屡屡失败。五月,楚督官文上奏“豫省大批发捻鼠扰陕西,逼近西安,现在驻防马队官兵失利,军情吃紧。”[3]167“上谕荆州将军多隆阿著授为钦差大臣,督办陕西军务。”[14]多隆阿率部进入关中,先后占领王阁村、羌白镇,克复渭水南岸。二年,收复高陵,攻占回民村寨。甲子三年,蓝大顺军攻克盩厔,多隆阿军转而与之交战。“二月二十三日……我军正在力攻,公亲桴鼓督战,头眼俱中枪子,血流破面,鼓音不绝。仍令各将校连夜围击,必拔其城以归,不许稍松。”[3]261二十四日,克盩厔县城。

多隆阿受伤后,上赏伤药及假期,并命伊子双全赴陕随侍。此间,多隆阿上谢恩折两封:

“现在枪子虽未取出,然自敷贴御赐药散,顿觉痛定神安,日来渐有生机,可以仰纾,宸念倘邀九天福庇,得以调治速痊,犬马馀生,容图报效。”[15]

“二十七日又奉寄谕,穆图善奏多隆阿伤病增剧,势甚危笃,须重用参,著以固其气……奴才袛领之下,感激莫名……卒日来,稍用汤粥,六脉渐有转机。更加御赐人参,当必日渐殊效……同治三年四月十七日议政王军机大臣奉”[16]

上述奏折中,第一封奏折上奏时间是三月十二日,这是针对皇帝赏假赏药及调遣其子双全入陕的谢恩折。第二封奏折的时间为四月十一日,主要是其病重后皇帝恩赏人参的谢恩折,这也是多隆阿本人最后一封奏折。由此,可知上述提到的二月、三月和四月五日的死亡时间皆错。

多隆阿调养期间,无力督军。三月八日,“上谕,西安副都统穆图善帮办多隆阿军务,暂署钦差大臣关防。”[17]穆图善是齐齐哈尔索伦兵出身,与多隆阿同乡,自咸丰年间便跟随作战。他接任钦差大臣后,向同治皇帝呈送谢恩折、报备战况。其中提及多隆阿的有以下几封:

“奴才遵於三月十二日,暂行接护钦差大臣关防,所有营中一切事宜,仍秉承多隆阿指示,悉心经理,不敢稍懈责成。”[18]

“忽於十四日交子之后,伤口疼痛异常,势益增剧,赶紧饬医诊视。据云,因从前屡次受伤,气血本亏,又兼此次枪伤甚重,流血过多,以致旧疾并发,左寸心脉浮大无根,必须重用参芪,以固其气然。”[19]

窃多隆阿於二月二十三日督阵受伤,势甚沈重,叠蒙恩赏药饵,方冀仰邀福庇,可以渐次就痊。自上月十四日夜增剧之后,其势忽重忽轻。节经奴才奏明在案,忽於本月十三日辰刻痰气上壅,急召及奴才及道员李宗燾、王开福至病榻之前,执手欷歔,不能成语……即於本日未刻出缺。除身后一切含殓事宜,奴才等妥为照料外……”[20]

穆图善三封奏折,分别是暂署关防谢恩折、多隆阿伤重用参折和其伤重出缺奏报折。据此可知:首先,穆图善有三重身份,既是多隆阿同乡,又长期担任多隆阿下属,再加上暂署钦差大臣,由他递送多隆阿相关奏折合乎情理。其次,奏折时间跨度涵盖多隆阿整个疗伤过程,可知穆图善一直在多隆阿身边。最后奏折是发给皇帝的官方资料,最为权威。因此穆图善奏折中提到多隆阿出缺死亡时间是最具可信性的。而且,多隆阿另一个部下陕西提督雷正绾,他在呈请皇帝的奏折中提及“二十八日戌戊……同日雷正绾奏言,接总兵余福象函,称多隆阿於十三日在盩厔大营因伤病故。接阅之下,嗟痛实深。”[21]1535以上奏折中的死亡时间与穆图善提到的完全一致,因而,多隆阿确切的死亡日期为四月十三日。

(三)讹误考订及分析

我们已经提到多隆阿死于同治三年四月十三日。但是十三日后,《清穆宗实录》《平定陕甘新疆回匪方略》中,还记录有皇帝下达给他的谕旨,近代研究中也有十五日、二十三日死亡等多种说法,这又如何解释呢?据清代官书《平定陕甘新疆回匪方略》记载:

“四月十六日戍丙,饬令多隆阿、刘蓉迅速派发数营救援宁城,牵掣东北,则全甘逆氛不难渐次扑减如。”[21]1518

“十七日亥丁,上命议政王军机大臣传谕多隆阿、穆图善、都兴阿、刘蓉曰:多隆阿伤病未痊,穆图善署理关防。自应将遵旨调派情形星速驰奏……”[21]1524

如果多隆阿十三日已经去世,为什么十六、十七日皇帝上谕陕甘军将时仍然提到他呢?清代各省奏章到京均有时限,“嘉庆九年,清廷谕令“著大学士会同通政司堂官,详细覆查到阁日期,是否逾限。”[22]283其中陕甘地区巡抚、总督、将军等奏折均限13日。从多隆阿最后一封奏折看,四月十一日呈送谢恩折,四月十七日军机大臣将折子奉给皇帝朱批。穆图善奏折批复时间也相差无几,他署理钦差大臣后于三月十四日上谢恩折,十九日皇帝朱批。继而多隆阿伤重,穆图善于三月十六日上折求参,二十七日又奉皇帝旨意,并收到人参六两,往返时间约为十一天,单程即为五天半。因而周至到京城奏折的递送批复时间为五至六天,符合清廷递送时限。穆图善十三日递送的出缺折要在十八日后才能奉给皇帝阅览,十七日下达谕旨时,皇帝还没有收到其死亡信息,旨意中提到多隆阿合乎情理。由此,十六、十七日的谕旨是在多隆阿因伤出缺折递送途中发布的。

多隆阿于四月十五日病故这个说法,出自《回民起义》中的《平定关陇纪略》。该书是杨昌濬于光绪丁亥年(1887年)间写作的,他主要利用“爰集奏犊,属候补道黔阳易孔昭,仿纪事本末体,纂辑为书。”[10]244加之同治三年杨昌濬在浙江任按察使,四月时他在湖州与太平军交战,不在现场。该作品并非当时写就,亦非亲眼所见,因而不具有权威性,无法采纳。

四月二十日,同治帝下诏,“多隆阿著加恩追赠太子太保,照将军阵亡例从优赐恤,赏给一等轻车都尉世职,任内一切处分,悉予开复。应得恤典,该衙门察例具奏,并准入祀京师昭忠祠。其曾经立功省分,著各该督抚查明建立专祠……伊子孙几人,著黑龙江将军查明,俟百日孝满后,由该旗带领引见,以示笃念忠荩至意寻予祭葬,谥忠勇。”[23]由此可知,二十三日死亡的信息同样错误。

关于多隆阿的信息,由于史料的不同,史料作者的自身局限性,清代奏章的时限性,学界出现众多说法无可厚非。笔者从多隆阿部下雷正绾的论著切入,佐以新满洲改旗惯习,分析多隆阿的族属旗籍。继而基于奏折的权威性,对多隆阿及其部下的奏折内容进行研究,多隆阿的奏折内容让一些说法不攻自破,其部下的奏折更是直接出现了具体且一致的死亡时间。因此,经过严谨考证,本文排除诸多说法,认为西安将军多隆阿为蒙古族,满洲正白旗人,其死亡时间是同治三年四月十三日。

注 释:

(1)达呼尔又作达虎里、达虎儿、达瑚尔,现称达斡尔。

(2)1964年国务院颁布的《简化汉字总表·附表》规定,盩厔改为周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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