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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重塑:民国时期民众教育中的家事教育

2022-01-01王沛轩

关键词:家事民众家庭

王沛轩,刘 莉

(宁夏大学 人文学院,宁夏 银川 750021)

近代以来的学者以“凡百事都有一种学问”的态度,引进了众多西方学科,“家政学”便是其中之一,“家事教育”也由此被大家所熟知。中国传统知识分子认为,家事乃修齐治平的现代性重塑与表达。西方理论与中国传统结合下的家事教育则呈现出本土化特性,并在民众教育中大放异彩,成为振兴国家的重要社会议题。在实践过程中,讨论者结合宏观背景与民众特点不仅提出了理论依据,更在不同地区进行了社会实践,具有一定的社会价值,实现了倡议者的部分目标,但也遭遇了相当程度的困难。民众教育中家事教育的意义在于普及了现代家庭意识,使知识分子的目光由上至下转向家庭建设,但是碍于种种限制终究不能完成推崇者的最终设想。对比20世纪30年代前后不同语境下家事教育的差异,并注意其实质性的出发点,考察其细节层面的表现,进而来思考民众教育的家事教育究竟是对西方家庭意识的误读,还是对近代中国一般家庭的清晰认知,亦或是爱国兴国的再一次理论尝试。

一、民众教育中家事教育的理念

民国以来,有志之士为追求国家富强不断提出各种设想,民众教育便是一次勇敢的尝试。家庭历来被视为国家基石,关乎国力之兴衰,故家事教育即为当时民众教育讨论的重点之一。民国肇始,即有人关注家事教育的问题,但是,由于时代背景的不同,其当时的本意是将家事教育视为的系统教育的补充。关注家事教育者不仅通过论述西方近代家政理论支持自身观点的现代性与合理性,另一方面则在参考传统家训、风俗与道德,在此基础上通过对中国家事教育的实践进行反思与批判,主张构建适合中国国情的家事教育。

近代西方文化虽使时人的现代意识萌发,但仍与传统思想相关联,故民众教育中对家事教育的认知,虽不乏西方家政学的启迪,但实质却是国肇于家传统观念的现代体现,如有倡导家事教育论者认为:“吾国社会之组织,演自宗法。家庭为国家之基本组织,举凡社会制度,经济事业,教育文化,道德修养,以及风俗礼制莫不源于家庭。”以家庭为国之基础将家庭连接,也是实现社会健全与国家复兴的关键所在,可见其对修齐治平思想的沿袭,“建国必先建家”实是振兴国家主流论调之一。此外,早在清末,便有论者加以梳理或者多加说明中国家庭之弊端,视于时下中国的困窘处境实为家庭因素,至于鼓吹者所言,家事教育为解决中国一般家庭问题之良方“欲有健全良好之家庭,为社会国家之基础,非注意提倡家事教育不为功”。[1]P1故其势在必行。

值得注意的是,民众教育对以往家事教育的措施进行了反思。如有论者附会历史论述家事教育之起源与变迁,认为以往的家事教育“或为妇女闺训,或为子弟庭训,或为幼儿家庭教育,或为女子职业教育,都不过家事教育的一端”而民众教育的家事教育,凡属家庭成员“都在教化之列”,其本意乃是“使这家庭成为社会的健全的基本的单位。”[2]P189此类认识是民众教育中家事教育的主流观点之一。因此,从实际操作的角度来看,致力于推动者意识到维系家庭关系不单依靠某一个人或因素,必须激发所有家庭成员的责任意识,而从社会改革理想则涉及到社会习俗和人情考量等生活形式的价值观问题,可见民众教育中对家事教育有了进一步认识。

综上所述,民众教育的家事教育是以爱国强国为目的,以西方现代意识结合中国传统治家哲学反省了以往思想的不足,认真而深刻地表达了其内涵,规划了中国家庭的改革前景,呈现了的以家兴国的面向。

二、民众教育中家事教育的实践

民众教育的家事教育终极目标在于为国效力,但其首先需要订定普通教育目标,适应社会变革的趋势。1930年高阳设想家事教育目标的中心在于“主旨在改善家庭经济充实人民生活”,[3]P2同年教育部教育方案委员会刊发《社会教育目标及实施方法》中家事教育目标与高阳的观点如出一辙。1932年甘豫源在其书中增加了家事教育目标新的内涵——保障家庭成员之间的感情,如“能孝敬父母翁姑”、“能永久保持夫妇间之爱情”、“能爱子女无差等”。[4]P1421934年许公鉴又更进一步,认为还应注重改善不良风俗“明了鬼神与祸福无关而破除迷信的习惯”,并提升休闲娱乐的层次“有欣赏艺术及高尚娱乐的能力和习惯而解除不良的嗜好”。[2]P195不难看出,倡议家事教育者大致是基于家庭与社会的关系、中国家庭的现状、时下的家庭问题以及今后家庭组织的趋势四个问题提出了目标的依据。在报刊或书籍中,民众教育的家事教育经常可以见到大同小异的观点,因此不仅要知道其目标主旨,还有必要了解这种主流论调之下是依靠怎样的具体设施来实现,因为这些目标的制定就是在具体实践中不断发展的。

依据史料来看,家事教育的具体设施事业的建设约为三种:一是长期设施,二是临时活动,三是团体组织。商致中在《民众教育》一书中列举了二十项家事教育的重要事业,其所归纳的事业是较为全面的总结,多地民众教育实验区在实践中的家事教育设施不出其左右。如“模范家庭”就广受推崇,江苏省立民众教育院以黄巷实验区为例,认为模范家庭“是我们实施家事教育的着手处”,因为空洞的理论无法激发一般民众的兴趣“必得又一个具体的办法,才能使大家改进家庭”。南通县农民教育馆则是“鉴于农民对于自家之家政,多所忽略。”[5]P262因此,设模范家庭为一般农家之楷模。模范家庭同样性质的托儿所和改良会等都可视为示范式的家事教育,倡议者的根本见解在于摒弃死板的理论,以优良的实际生活吸引一般家庭,令其自发效仿。可见,此类设施的出发点是主张设置美好的事物,利用人之乐于善于、模仿的天性对于家事教育加以改进。

以“家庭访问”为代表的励进式家事教育事业也是常用设施之一,目的是为了与民众产生积极性的互动,了解一般家庭的问题所在并指导改善家庭现状,进而灌输家事教育的知识。《民众学校》书中谈到若要民众教育有所成效,必须明悉民众的情况,而“家庭访问便是认识民众接近民众的唯一好办法”,[6]P247家事教育更需进行家庭访问,简言之,一般家庭面临的问题不尽相同,不可笼统的以单一理论或模式解决。此外,访问以增进与民众的感情为前提,在此基础上进行家事教育的指导和教训,可减少民众的反感情绪。正如甘豫源注意到“所以家庭访问不但是家事指导的入手方法,一切教育的实施,也要以家庭访问为入手办法”。[4]P142

如民众学校、学习所等训导式的家事教育事业既是长期设施,也是团体组织。“训导”顾名思义为教训开导,带有系统教育性的意味,其设施是保障家事教育事业长久不可或缺的一部分。1930年已有论者认识到民众学校的重要性,认为家事教育应从民众学校入手,在中国现状之下“殆无其他较善办法也”。[7]P33随着教育者对民众学校认识的进一步加深,家事教育也被建议纳入学校系统之中。1932年钟道赞的《家事教育应如何实施》文中认为家事教育首先便要普及于各类学校。1934年有论者提到家事教育应使家庭成员有制衣烹饪修理家庭简单用具等能力,需五项设施来完成,其中之一便是“民众学校设家事课程”。[2]P199在当时社会的语境之下,具有官方支持背景的训导式家事教育团体组织是必须存在的,一方面官方能够制定有利于家事教育的相关政策,可使家事教育的发展获得良好的外部环境,另一方面,带有训导式家事教育事业具有强制性,可在一定程度上弥补民众的惰性。

值得一提的还有家事教育的临时活动,如各种比赛、展览会等。1934年3月俞塘民教馆同时了举行儿童健康比赛会、家事讲习及儿童恩物展览会,意在唤起民众对家事之重视,《申报》记录了“乡村妇孺参加者非常踊跃”的场景,并强调“奖品一项各机关赠送者颇多”。[8]同年大夏民众教育实验区开展的儿童幸福展览会上“到会民众,非常踊跃”,检查参会儿童状况后“除去录者给予奖品外,其余均赠送纪念物品”。[9]P70可见,此类活动往往具有物质性或名誉性奖励,能够以此吸引参与者,对推进家事教育的普及颇为重要。

虽民众教育中的家事教育受到许多人的推崇,但仍不乏一些实践中的挫折。许公鉴在《民众教育论存》书中设问到“设施家事教育有什么难关”,其解答为两方面问题,一方面是民众的知识差异“普遍的一时无法解决的问题”,另一方面是男女有别的观念问题,且“现代民众教育界女同志很少”。[10]P125朱佐廷的论著《民众教育研究》中更提出七大难处,一是乡村妇女“缺少群的训练,更以家事繁剧待理”故难以组织;二是家事访问“多废时日”;三是“特约家庭”不易履行约定;四是“乡村无休息日”成员无法齐聚会议;五是民众拒绝家事指导;六是农民“整日在田间工作”家事教育施行困难;七是“家事比赛及展览”多不愿参加。[11]P41显而易见,民众教育的家事教育存在着无法回避的问题,那便是如何调动民众积极性,淡化落后的传统观念,但是这种境遇的背后是深层次的社会问题,并非仅是民众本身的缺陷。

由此可见,民众教育中的家事教育者从经济、教育、卫生等各个方面提出了对一般家庭的改善措施,制定了相关细则,将家事作为了社会与学校的共同教育内容。以家庭本位的角度,将成员视为同一属性,即认为家庭成员均应参与家事活动,这种看法强调了家庭成员的责任,摒弃了以往认为家事为妇女的专属职责。此外,在实践中家事教育难免遇到困境,而构成问题的关键所在便是中国国情的多元性与复杂性,地域之间不仅是经济、教育等存在差异,更为重要的是风俗传统也不尽相同,这是从事家事教育者无法克服的。

三、民众教育中家事教育的意义

自古以来家庭就被视为联结个人与国家的桥梁,民众教育中推动家事教育者也持同样的观念,希冀通过改良中国一般家庭的现状,从而为满足中国现代国家的建设打下基础。早在清末已有人提出“家庭革命”的口号,或许倡议家事教育非刻意以“改良”回应“革命”,但其对家庭的建设性目的却恰好能够看做是对清末民初家庭革命风潮的反思,其试图保留中国优良传统的家庭观念,吸取西方的家事教育理论,又于实践中杂糅二者,形成了系统性、本土化的家事教育。

从后来者的角度来看,民众教育的家事教育存在着些许缺陷,但其仍具有深刻的时代意义。首先,对中国部分家庭产生的深远影响。在家庭经济方面,家事教育提倡开源节流的消费方式,认为应节省靡费,并且不限制家庭成员外出务工“妇女亦有独立谋生的必要,担负家庭经济的责任”[2]P189;在家庭衣食住方面提倡卫生健康的相关行为“中国人的家庭生活,向不讲求卫生,其重大的原因,是家人缺乏卫生常识,要改善家庭生活,应该要注重家庭卫生,家庭的日常生活,不外乎衣食住三项”;[12]203在家庭习惯方面则提倡扬弃的接受风俗习惯。此外,视家庭建设为全体家庭成员之义务,在一定程度上也推动了家庭中男女地位的平等。

其次,扭转了部分社会风气。社会潮流令时人降低了对家事的关注程度,致使家庭状况日趋颓废,如时人认为“而男女同负社会责任的主张,亦为世人所公认”但却存在一知半解的现象,对家庭“抛弃不问”。[13]P11944年章绳以回忆到“自五四运动之后,青年心理突变,多好高骛远,蔑视家事”。[1]P3正如上述所言,家事在时人的认知中具有不同面相,但不难发现其根本出发点实则是对现代意识的过分追求,将家庭置于末梢,而家事教育重新构建了部分民众对于家庭责任的认知,并且给予了正确的建设方向。

最后,使知识分子的目光转向一般民众的日常生活。随着家庭改良思潮的传播,家事教育逐渐被更多人所认可并施行,力求从各方面予以一般家庭正确的生活方式,有论者评价民众生活之态度“这种心理的障碍根深蒂固,使得各种生活不能合理化,一切事业不得发展,关系于国家社会的进步,民族发展的前途甚大且著。”[2]P228由此可见,日常生活揭示了家事教育,牵连着国家的发展,也是形塑民众与国家之间的互动场所,淡化了二者的距离。

综上所述,民众教育的家事教育固然蕴含着先进理念,但倡议者并未找到造成中国家庭破落问题的根源,在社会实践中家事教育受制于当时的宏观社会环境,特别是经济贫困和政治动荡,这一实践很难得到普及,更不用说从根本上改变中国社会的面貌。简言之困扰他们的并非无法利用现代性理论引导民众改善家庭状况,而是无法解决帝国主义、封建主义与官僚资本主义对旧中国压迫的根源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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