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美学视域下电视剧《安家》的叙事艺术探析

李 婷

(吉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 吉林 四平 136000)

《安家》于2020年2月末登陆北京卫视、东方卫视首播，并在腾讯视频同步播出。电视剧以现实中人物买房“安家”为切入点来映射现实生活中爱情、亲情、友情等道德伦理关系，生动真实地再现了逼真而有时又令人无奈的社会现实。作为春节后两大卫视联手推出的黄金档剧集，虽然也有一些批评的声音[1]，但也让广大观众一度开启了追剧模式。究竟是哪些看点获得了广大观众的认可、符合了他们的“期待视野”，进而实现了编剧(作者)、演员、观众(读者)的同频共振与“视域融合”？接受美学理论关注作为接受主体的读者，提出了“期待视野”“召唤结构”“隐含的读者”等一系列术语。接受美学创始人之一、德国康斯坦茨学派学者、沃尔夫冈·伊瑟尔认为，作为审美对象的“本文”还有许多“空白”和“未定点”，而正是这些“空白”“未定点”，引起了读者(相对于影视剧而言，观众即是另一类读者，笔者注)的审美兴趣，进而决定艺术品的审美价值。笔者试图从接受美学的视角切入，对电视剧《安家》的美学叙事作以分析。

一、爱情叙事：亘久弥新契、合观众的期待视野

接受美学创始人之一姚斯提出了“期待视野”这一概念。他认为，在文学阅读之前及阅读过程中，作为接受主体的读者基于个人的审美因素和社会环境的影响，心理上会有一个既成的结构图式，即期待视野[2]。《安家》是“冰糖葫芦”式的剧情结构，但贯穿始终的一条主线，即房似锦和徐文昌相知、相恋、相爱的爱情叙事。爱情是中国当下都市情感剧、农村剧、家庭伦理剧、行业医疗剧，乃至抗日剧等系列影视剧的永恒主题。

女主角房似锦拥有过硬的职业素养，在房屋中介行业有着较高的知名度和广泛的认可度。她的突出的职业能力在为她赢得职业机遇的同时也给她带来了可观的经济收益。她奉命来静宜门店，意欲取代现任店长徐文昌，进而扭转门店持续下滑的业绩。房似锦刚开始是一个具有狼性的管理者，一出场就职场味儿十足，咄咄逼人，严谨，干练，不留情面。她的唯一目的就是“卖房”，甚至不按规矩出牌抢同事的单。面对老油条抛来的棘手的“跑道房”这一下马威，她欣然接受挑战并明确地高调表示：“没有我卖不出去的房子”。

表面上看，房似锦给人一种刀枪不入的女强人的感觉，而从内在需求来看，房似锦负担很重，她要在上海生活，又要负担家里，不开单她一分钱都没有，所以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她不能也不可以失败，所以她一切的努力就是为了要赚钱，要养活自己，还有养她那个炼狱一般的家。剧中的房似锦，代表着一种职业房产经纪人的态度，为自己的客户寻找合适的房源和买家——房子背后的故事并不是最重要的，只要在不违法犯罪的前提下做最有利于房产交易的事情。她的工作行为模式要求快、狠、准，注重速度和效率。

剧中的男主角徐文昌家庭条件优越，年轻时就见过很多世面，可是父亲出轨、母亲跳楼自杀的家庭变故让他的童年蒙上了阴影，自己童年时的家庭悲剧又要在自己的身上重演，所以假离婚后他面对妻子张乘乘的出轨坚决零容忍。他是一个具有佛系风格的房产中介。他和房似锦不同的是，他方方面面为客户考虑，有上海人的精细，坚持自己的原则，触及自己价值观的生意一概不做(比如剧中阚文涛给自己的情人买房，他决定不接单)。和隔壁的房产中介阿拉丁、小红帽喊口号式的晨会不同，徐文昌主持的静宜门店的晨会一般以一首轻松愉快的歌曲开始，大家载歌载舞、引吭高歌唱出一天的好心情。徐文昌是典型的大智若愚，对身边的人和事总是洞若观火，比一般的人看得更加长远、透彻，再加上自己对上海老洋房的谙熟，在老洋房业务领域可以说首屈一指。

房似锦起初对徐文昌的工作风格甚为不屑。但慢慢的在和徐文昌的搭档过程中改变了自己的价值观。她在安家天下静宜门店这个团队中渐渐感觉到了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最后在徐文昌的影响下，她深深领悟到了人生的真谛并不是仅有赚钱，还有人情冷暖。她从最初的只关注卖房买房本身，开始关注和房子有关的房子背后的故事，最终如观众所愿，和徐文昌走到了一起，并共同创办城家公寓。

剧中其他人的爱情，也颇具典型意义。大老板阚文涛在经历了婚外情而离婚后，发现妻子还是原配的好，一直在为复婚而努力。江奶奶和老伴宋爷爷想快点把房子卖掉，但江奶奶想用卖房子的钱给宋爷爷出国治病，而宋爷爷想买间电梯房让江奶奶安心养老，看得出，他们始终都在苦心为对方考虑。宋爷爷和江奶奶这种相濡以沫的陪伴和为彼此着想的初心，让人们看到了爱情原本的样子，让很多观众无不为之动容而潸然泪下。朱闪闪和王子健，在经历百转千回之后，“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原来一直寻找的爱，就在身边。

二、亲情叙事：意义迭出多层生成的召唤结构

德国著名接受美学家沃尔夫冈·伊瑟尔提出了“召唤结构”这一概念。他指出：文学作品中存在着意义空白和不确定性，各语义单位之间存在着连接的“空缺”，以及对读者习惯视界的否定会引起心理上的“空白”，所有这些组成文学作品的否定性结构，成为激发、诱导读者进行创造性填补和想象性连接的基本驱动力，这就是文学作品召唤结构的含义[3]。《安家》剧中的多重叙事线索，可以说构成了一个意义迭出多层生成的召唤结构，引导着观众走进剧中与剧中人物同悲喜。

女主角房似锦在剧中出场没多久，便收到“必须给我一百万”的电话，这让无意中发现这个秘密的同事们和广大观众难免不心生疑窦。随着剧情的推移，不断把观众一步步引入电视剧本身嵌套的“召唤结构”。房似锦出生在一个贫穷的小山村，从小不被父母喜欢，靠着爷爷的支持和自己的努力考上了重点大学，却因为母亲的自私与目光短浅而被拒入学。但她在求生的强烈自我意识下，在大学校园里一边做工，一边旁听所有能听到的课程，但她因为没有学籍而拿不到文凭。后来在房产中介这份工作上找到了自我，可是家庭当中贫穷的根长期困扰着她，也源源不断地给她带来了很大的经济压力。她就像《欢乐颂》中的樊胜美一样，被原生家庭中的穷困所困扰，而正是这现实的窘迫环境，练就了她不怕吃苦、坚韧不拔、积极向上的精神。另外，她和《都挺好》里的苏明玉也有相似之处：苏明玉面对的是父亲无休止的各种看似合理却又透露着几分无理甚至过分的要求，房似锦面对的是母亲对她经济上没有休止贪婪的无情盘剥。房似锦、苏明玉、樊胜美，她们为什么甘愿被盘剥？为什么不和她们的原生家庭一刀两断？个中的根本原因，也就是那一份千丝万缕的亲情而产生的牵挂。

房似锦这个人物是立体又矛盾的：一方面她有一个不那么完美而且思想迂腐的原生家庭，一方面她身处上海这样的大都市更让她清醒地认识到事业和经济独立对自己的重要性。她比任何人都深刻体悟到，只有努力做好事业，才能离自己一直以来的美好愿望近一点。要想在大城市为自己拼得一席之地，她就不能单纯想着依靠外力的支持，而是必须凭借自身的努力保证经济来源的可靠性和稳定性，这样才能保证在遇到困难时有足够的力量和资本为自己争取利益。

云淡风轻颇具佛系风格的徐文昌每天看着笑容可掬，其实父亲出轨、母亲因此忧郁跳楼给他的童年造成了很大的伤害，也基于此，他对亲情的渴望就尤为突出。当他看到房似锦和家庭、和母亲的胶着关系时，他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慷慨解囊，及时予以包容、帮助(当然，这里面也有他和房似锦的感情因素的考虑)。在中国，房子除了居住功能，还代表着父子两代人情感的延续。真正能做到“俯首甘为孺子牛”的，恐怕只有父母对儿女的付出，而且这种付出不求回报。当徐文昌看到老严夫妇倾尽一辈子靠卖包子辛苦积攒下来的积蓄给儿子买了房子，老两口却只能蜗居在包子铺里默默流泪时，他的心灵受到了震颤，及时帮助老严夫妇租赁新的店面，既解决了生计问题，也解决了住宿问题。

剧中名牌大学毕业的鱼化龙(外号985)在大城市打拼，父母希望他回老家安安稳稳的工作，但他渴望在这个城市站稳脚跟。那一大箱子妈妈发来的快递，里面承载的不仅仅是各种食品，而是沉甸甸的母亲对儿子的亲情与牵挂。单纯的职场小白“壁橱公主”朱闪闪，每天打扮得光鲜亮丽，实际上家里连个像样的房间都没有。从小睡在壁橱隔间，虽然住的拮据，但一家三口还是其乐融融，这维系其中的就是那一抹亲情。家道中落的青年楼山关，每天吃咸菜和白米饭，辛辛苦苦挣来的中介费每次都是全额打到父亲卡里给家里还债，不为别的，就因为那心里坚守的那一份亲情。

三、友情叙事：平凡而又不乏真诚的生活哲学

家不光是房子，家一定要有温度，每个人要有爱才能组成一个家。很多人有房子但不幸福，因为心不在这个家里面。电视剧《安家》以小人物彰显真性情、大情怀，以大部分普通人的职场生活为主视角刻画出让人感慨的百态人生，颇具新写实小说的艺术风格。比如方方的《风景》、池莉的《烦恼人生》、刘震云的《单位》，都属于“新写实”小说的范畴，以描写现实生活中关于普通人的日常琐事为题材，笔墨平实，波澜不惊，从司空见惯的、平平淡淡的凡人琐事中汲取诗情。

剧中干净、整洁的静宜路上，各行各业的门店鳞次栉比，安家天下静宜店就是其中之一。一个小小的门店折射出街坊四邻的和睦关系，小小日常、点滴琐事、鸡毛蒜皮，彰显了平凡而又不乏真诚的生活哲学，下笔无需浓墨重写，但依就色彩斑斓。早晨，大家朝气勃勃地引吭高歌、打卡加油，下午按时按点的下班回家；不是仅仅盯着单子、钱，在买房子方面更为看重的是让别人感觉到家的温暖，一直在用心维系着整个周围的社会网络——包括安家天下店里面每个员工，包括包子铺的严叔，包括街坊四邻：宠物狗可以暂时寄放在门店，孩子放学无人照应可以去门店写作业，还可以代收快递。店长徐文昌觉得人活着不能光盯着钱，生活需要阳光和温暖，于是他努力创造着一个充满爱、充满欢乐的世界。

起初，房似锦对这种“鸡毛蒜皮”是嗤之以鼻的。当房似锦在工作中，尤其是在她遇到困境时，静宜门店的同事们纷纷给予了无私帮助，特别是徐文昌给予她的热情关怀之后，她感受到了人间自有真情在，她慢慢在生活中发生变化，开始学会了付出。奚美娟老师演的那一段老洋房的故事，虽然这个房子最后没有成交，但是老人把房似锦看成了值得信赖的朋友，不仅仅是帮他们卖房子的房屋中介；而房似锦也感受到了老人对她的充分信任和对她的依赖——那种信任感，那种满满的爱，平凡而又不乏真诚，可以说是一种真挚的友情。

在徐文昌身上，看到更多的就是人性温情的一面。他对待同事、对待客户如朋友，是一个热心肠；他也坚守道德底线和做人原则，比如阚文涛给自己的情人买房时，他决定不接单；在道德上，徐文昌无疑是一个充满正能量的代表。当同事老油条谢亭丰身处困境投机取巧一房多卖收取意向金而被找上门时，徐文昌没有置身事外，除了经济上的无私援助让老油条尽快归还违规收取的意向金，还积极提出帮找上门的客户找到满意的房子而且不收佣金，并请出自己最好的朋友、知名律师秦涛介入给大家解疑释惑，促进问题得到圆满解决。当阚文涛遇到原配与红颜知己的家庭困惑，徐文昌与他浊酒一杯，一起谈人生、谈家庭、谈感情，帮助他曾经的客户、现在的好朋友走出迷局。

总之，《安家》是一部现实主义特色鲜明的电视剧，其中的很多情节都是对社会时代变化的映射与反思，可以说住宅体验是人类主体精神的一部分[4]，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时代的精神面貌。艺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每个角色背后都是活生生的人，很多在大城市为自己梦想而打拼的人都可以从剧中看到自己的影子，而用心去体会剧情下各种角色思想和行为的变化，可以从中得到很多可借鉴的生活建议。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安居方能乐业，家可以使人在物质上得以“安身”，但人的一生很短暂，人要活得有品位还要实现精神上的“安心”[5]，在当下的社会角色里面一定要找到自己内心的“乌托邦”，给自己的心灵安一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