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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尚贞从厥阴、少阳论治精神类疾病经验*

2021-11-23林东桥练景灏周小琼余尚贞

中医药导报 2021年12期
关键词:厥阴三焦少阳

黄 卓,向 蕾,林东桥,练景灏,周小琼,余尚贞

(1.暨南大学中医学院,广东 广州 510632;2.湖南中医药大学研究生院,湖南 长沙 410208;3.暨南大学附属江门中医院,广东 江门 529000)

精神类疾病是指以神志、情感症候为主要表现的一种疾病。在中医学中,精神类疾病涵盖了癫狂、痫病、郁证、不寐、脏躁、百合病、梅核气等病。在现代医学中,神志类疾病被称为精神心理疾病,包括了轻性精神障碍(如焦虑症、抑郁症等)、重性精神障碍(如精神分裂症、双相情感障碍等)。此类疾病给家庭和社会带来了极大的负担,例如抑郁症是全球疾病负担的第三大原因,而在我国则是疾病负担的第二大原因[1],所以精神类疾病的治疗迫在眉睫。目前此类疾病的治疗以西医为主,并以药物治疗占主导,相应的第一代、第二代抗精神病药物也被广泛用于临床,但存在副作用较大的问题。中医在本病的治疗中具有治法灵活及副作用小等优势。中医学对于此类疾病的治疗多从病理因素、五神、气机、心主脑、心主神明等论治,但未见从厥阴、少阳论治者。

余尚贞教授师从国医大师梅国强,为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临床重点专科、国家中医药管理局重点专科、广东省江门市五邑中医院脑病科学术带头人,广东省名中医,从医三十余年。余尚贞教授在对精神类疾病患者的治疗中,结合“有者求之,无者求之”的思想[2],既针对主症,又结合看上去无关的“次症”,发现此疾病在多方面与厥阴、少阳密切相关,从厥阴、少阳论治,临证多有奇效。笔者师承余尚贞教授,长期跟师门诊学习,本文从阴阳、脏腑气机、经络等方面论述厥阴、少阳与精神类疾病的关系,以期为临床治疗抛砖引玉。

1 精神类疾病的核心病机及治疗思路

1.1 核心病机 《素问·上古天真论篇》提出“形与神俱”便为健康,神指的是人体的无形生命力,如思维、感觉、本能及各种基本生理活动,形则是有形可见的躯体。神为形之主,形为神之基。故在临床中,形病抑或是神病皆可相互累及,最终进展为形神同病。如情志不调,脏腑功能失常,气机逆乱,痰、火、瘀、虚相因而生,身体气血阴阳失调,此便是“形病”,形神相应,经久不愈,便会导致“神病”。

情志本为人的正常情感活动,但当其逾越了个体的承受极限,反倒会成为致病之因。如欢喜过度,心气涣散太甚而无法收藏,导致心神外越,可发为癫狂,《灵枢·本神》曰:“喜乐者,神惮散而不藏”[3],如《儒林外史》中的范进中举,因过度喜悦,导致心气被伤而心神涣散,故发为癫狂,呼号上街,不知人[4]。

《素问·灵兰秘典论篇》言:“心者,君主之官,神明出焉。”[5]心主神明,神舍于心,心为之运作、发挥、舍藏,神依靠心血心气濡养,统领魂魄、思想。故神充神明则魂魄安定,志坚意宁,精神乃治,意识清晰,思维敏捷[6]。假如气血不足,心神失养,便会导致“心中惕惕,如人之将捕”或“喜悲伤欲哭,象如神灵所作”等病症。

《素问·脉要精微论篇》曰:“头者精明之府,头倾视深,精神将夺矣。”[5]“脑主神明说”从物质场所立论,认为人的思维意识活动发生在脑而非心。如朱文峰[7]认为应将脑另立为一脏,其主藏神,为身之统帅,开窍于耳,其华在发,还有学者归纳了脑的生理特点:脑为中清、纯阳之脏,喜静而恶扰,主精神思维、感觉、情志、运动、记忆[8]。如脑失血养,无法正常发挥功能,便会出现神志病,症状轻时仅会有眩晕、善忘、不寐等,症状重时甚至导致意识神志丧失。

还有医家将“神、魂、魄、意、志”五神与现代心理学结合,如贾竑晓将之与现代心理学中的感知觉、情感、思维、记忆、意志行为等概念对应,如“意”是对接收到信息的一个加工处理的过程,“志”则涉及记忆力、智力、注意力、恐惧和意志等多方面内容等[9]。临床通过患者精神症状,分析病因,以其为主线辨证施治。

综上所述,历代医家认为精神类疾病的核心病机有七情不调、五神异常,脏腑功能失常,气机逆乱、气血阴阳失调,以及心、脑所主失职等,并且临床上各种因素经常会互为因果、交叉影响、合并出现。此外还有社会和伦理因素等。

1.2 治疗思路 围绕以上核心病机,历代医家主要从情志致病,气血阴阳虚实,以及气机逆乱等方面论治精神类疾病。

从情志致病论治者,以“疗形勿忘治神,调神勿忘治形”作为治病大法。如《景岳全书发挥·郁证》中所言:“凡郁证者属七情,非药所能治。必改心易虑,内观自养,可以却疾。”具体疗法有情胜疗法等[10]。

从气血阴阳虚实等病理因素论治者,根据患者的临床表现辨证论治,临床应用最广者为涤痰开窍法、活血化瘀法、温阳兴奋法。涤痰开窍法基于痰迷心窍论,追溯其源,为刘完素所倡导的涌吐痰涎法治疗癫狂。“怪病多痰”更是成为论治精神类疾病的传统观点。活血化瘀法可溯源至《伤寒论》,热结膀胱证及其他蓄血证等论述皆指出血证与狂证有关[11]。而清代王清任也提出癫狂主要病机为气滞血瘀,且其逐瘀诸方被广泛用于临床。温阳兴奋法为近代出现的治法,有学者从地黄饮子主治喑痱证中得到启发,以地黄饮子加减治疗紧张型精神分裂症患者,临床取得了较佳疗效,从而将其推广[12]。其他有从火、气郁结,以及阴、血、气虚等病理因素论治,采用清火、行气,养阴、补气、补血等治法。

从气机逆乱论治者,以调节气机为核心,通过升举、降逆、收补、开塞等法综合施治,使人体气机升降出入恢复正常。从五神论治者,通过患者精神症状,分析病因,再结合五神论治之方药,随证治之。从“心主神明说”论治者,临床多采用安神之法治疗,如清心安神、养心安神、重镇安神等。而从“脑主神明说”论治者,目前尚未形成一套完整的理法方药体系。

余尚贞教授认为,不论从阴阳、脏腑气机,还是从经络而言,治疗精神类疾病的切入点应在于厥阴、少阳。

2 厥阴、少阳与精神类疾病的联系

厥阴与少阳在中医理论中具有多重含义。其一属阴阳范畴,在三阴三阳“开、阖、枢”理论中,“太阳为开,阳明为阖,少阳为枢”,“太阴为开,厥阴为阖,少阴为枢”,其中阳主外,三阳开则泄,阖则纳,阴主内,三阴开则纳,阖则泻。厥阴主阖,阖意为门之闭合,引申为容纳、受盛之意,厥阴阖为泄。少阳主枢,枢意为门轴,引申为转运之意,故枢动则开阖自如。其二属经络、脏腑范畴,在十二经络中,厥阴包括手厥阴心包经与足厥阴肝经,少阳包括手少阳三焦经与足少阳胆经,再引申为脏腑中的心包、肝、三焦、胆。此外在六经辨证范畴中有厥阴病与少阳病,以及五运六气理论中有厥阴风木与少阳相火等。

2.1 从阴阳论 《灵枢·本神》:“两精相搏谓之神,随神往来者谓之魂,并精而出入者谓之魄”[3],神、魂、魄基本统管了人的精神思维。魂为阳,魄为阴,如《说文解字》所云“魂,阳气也”,“魄,阴神也”,魂魄一阴一阳并行而共生,但若阴阳失调,魂魄妄动,精神活动便会受到影响,疾病出焉。如癫狂,《素问·脉解篇》曰:“狂颠疾者,阳尽在上而阴气从下”[5],阴阳升降异常,阳升不得降,阴降不得升,致“狂颠之疾”。如不寐,“卫气不得入于阴……不得入于阴则阴气虚,故目不瞑矣。”“阳不入阴”被认为是不寐的基础病机,阴阳出入交互异常,故病不寐。可知,精神类疾病的最核心病机在于阴阳失调。

《素问·阴阳离合论篇》曰:“愿闻三阴三阳之离合也……太阳为开,阳明为阖,少阳为枢……太阴为开,厥阴为阖,少阴为枢。”[5]如图1所示,在三阴三阳“开、阖、枢”理论中,三阳为阳气生发,太阳即为阳气开始上升,升至极处阳气开始化为精血储藏,此为阳明阖,太阴始开,阴气上升。同样,阴气上升也有极点,此极点便是厥阴,厥阴位居两阴交尽,阴尽阳生之处,此时精血转化为阳气,太阳始生。少阳为枢,是其中阴阳转化的枢纽,枢在其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如枢机不利,阳明不得阖,太阴失开,阴阳无法顺利转化,阴阳失调,精神疾病由此而生。《灵枢·根结》言:“故关折者,气不足而生病也……阖折即气绝而喜悲……枢折则脉有所结而不通”[3]。厥阴主守神气出入,通塞悲乐,如主阖的功能异常,阴阳转化障碍便会出现精神抑郁且时常感到悲伤,可见若厥阴不阖,精神疾病也会产生。故余尚贞认为从厥阴、少阳论治,调节三阴三阳经气运转之枢机,可使阴阳协调,精神疾病自去。

图1 三阴三阳开阖枢图[13]

2.2 从脏腑气机论 从脏腑而言,少阳包含足少阳胆及手少阳三焦。《素问·六节藏象论篇》曰:“凡十一脏取决于胆也。”[5]《素问·灵兰秘典论篇》有言:“胆者,中正之官,决断出焉。”[5]人的五藏神皆需胆之决断,胆疏泄良好则不失定夺,若胆气不足,便会寡断不决,胆气过胜,则使妄断而盛怒。明代医家马莳对此也有论述:“胆者……其余六脏孰非由胆以决断之者乎”[14],故胆虚出现胆怯、善恐、失眠等精神症状时,从胆论治,常可收到奇效。《素问·灵兰秘典论篇》有云:“三焦者,决渎之官,水道出焉。”[5]《难经·三十八难》则提出三焦“有原气之别焉,主持诸气”,可见三焦,既是水道,也是元气运转之所,如三焦出现异常,元气、水液运行障碍,会导致精神疾病[15],如下焦膀胱蓄血证。

厥阴包括足厥阴肝及手厥阴心包,肝为罢极之本,主疏泄,调节全身气机,维持其他脏腑经络、气血阴阳的正常运行。肝五行属木,气主生发、条达,其气不可太过,也不可不及,《素问·玉机真脏论篇》有云:“太过则令人善怒,忽忽眩冒而巅疾;其不及则令人胸痛引背”[5],若肝气过亢,痰、火可随风阳上扰神明,发为癫狂,若肝气不及,临床可见精神抑郁等情志疾病。肝藏血,血舍魂,肝具有储藏调节血液、防止出血的功能。血是精神活动的物质基础,如肝不藏血,则魂无所居,从而导致焦虑烦躁、失眠多梦等精神表现。手厥阴心包在心之外层,与外界联络,代心行令。诸邪犯心,必先犯于心包,如热入心包和痰蒙心包等皆有神志改变。

余尚贞认为,肝胆五行同属木,一为阴木,一为阳木,且脏腑互为表里,表里相合。胆可助肝疏泄,肝胆配合默契,便为肝胆相济,从而情志健康。正如《类经·脏象类》所言:“胆附于肝,相为表里……肝胆相济,勇敢乃成。”[16]

2.3 从经络论 经络为人体气血运行的通道,与对应脏腑密切相关,同时脏腑通过经络相互联系,故调节脏腑也可调节经络,且调节经络也可调理脏腑。

少阳经包含手少阳三焦经和足少阳胆经,厥阴经包含手厥阴心包经与足厥阴肝经。《灵枢·经脉》曰:“胆足少阳之脉,起于目锐眦……行手少阳之前,至肩上,却交出手少阳之后……合于手少阳……贯膈,络肝,属胆”[3]。足少阳胆经循行与手少阳三焦经相交,属胆,络肝,居于表里之间,谓之半表半里。足少阳之经别,上贯心,而心主神明,故胆经能通心气,调神志。《灵枢·经脉》曰:“三焦手少阳之脉,起于小指次指之端……而交出足少阳之后……散落心包……循属三焦”[3]。三焦经与胆经同属少阳,少阳胆气的疏泄可助三焦元气、津液运行,而三焦运转通畅,少阳春升之气也可得到涵养,若少阳枢机不利,三焦常与之同病,可致使气郁、水道不通等,临床可见胸闷烦惊、不安等精神症状。《灵枢·经脉》曰:“心主手厥阴心包络之脉,下膈,出属心包络,下膈,历络三焦”[3]。余尚贞认为心包络有如心之宫城,位居相火,代君行事,也常替心受邪,手厥阴心包经与手少阳三焦经在循行上相互络属,故手厥阴心包经、手少阳三焦经皆与精神情志密切相关。

《灵枢·经脉》曰:“肝足厥阴之脉,起于大指丛毛之际……属肝络胆……连目系,上出额,与督脉会于巅”[3]。足三阴脉中,唯有肝经上抵头至癫顶,而脑为元神之府,故肝经上行入脑,可调畅精神。临床所见之抑郁症,多属中医之“癫证”“脏躁”“郁证”等范畴,余尚贞认为,其产生的根本原因为气机不畅,气血不和。而从肝胆经论治,可通过调节肝胆来调理全身气机,使气血冲和,百病不生。

3 余尚贞临床治疗精神类疾病的经验及学术思想

余尚贞教授认为,历代医家对于精神类疾病的治法皆不尽相同,有诸多学说。然不论是从阴阳、从脏腑气机、从经络论治,厥阴、少阳皆为精神类疾病发生发展过程中至关重要的因素。临床中精神类疾病患者症状复杂,辨证困难,余尚贞治疗此类疾病,常着手于厥阴、少阳,以枢少阳、阖厥阴、疏肝、和胆为基本治疗大法,再根据具体患者情况灵活配以健脾、养心、安神、清热等治法,通过厥阴、少阳以调和阴阳,或调理厥阴、少阳之脏腑气机,临证多有奇效。

3.1 善用经方,结合时方,用药和合 余尚贞临证善结合经方、时方,如柴胡温胆汤、柴胡加龙骨牡蛎汤、乌梅丸、黄连阿胶汤、丹栀逍遥散等,力专于少阳、厥阴。

若患者主要表现为心烦口苦、苔黄腻、脉滑数等痰热之象,余尚贞常使用柴胡温胆汤清化少阳痰热,可搭配少许健脾之品,使痰无生化之源;如有癫痫、噩梦频发等心神受扰症状,则多用柴胡加龙骨牡蛎汤和解少阳镇惊安神,但不可一味攻伐,当攻补兼施,加少量阳药通经祛邪;若寒热错杂、上热下寒,常用乌梅丸寒热并用、清上温下,方中人参可换为清补之品太子参,补脾益肺,安神;如表现为郁证、肝脾不调等,常用丹栀逍遥散以疏肝健脾解郁,如烦躁、焦虑不安,可适当配伍龙骨、牡蛎重镇安神,肝肾阴虚可加吴茱萸养肝肾之阴,同时其味酸,酸能入肝。临证之时,视患者具体症状及病情变化,随症加减,灵活处方,如患者便秘日久,白术常生用以健脾通便,若大便偏烂,可加量茯苓以“利小便,实大便”,如肝郁化火生热,心烦较甚,常予黄芩、黄连配栀子清三焦之热,清心除烦。

余尚贞临床常运用经方原方及化裁,立方严谨,配伍精当,遐迩一体,具体用药则注重药物之间药性的和谐,极少出现全方单纯补、泻或者寒、热的情况。常补气益气与理气行气同用,补血养血与活血化瘀同行,攻补兼施,寒温并用,如使用黄芪、白术、太子参等补气药物的同时,配伍砂仁、枳实、陈皮、薄荷等调理气机,使补而不滞。

3.2 注重整体观(脏腑相关,形神一体,天人相应)中医学的整体观念包括人体本身的统一、人与自然界的统一。人体本身统一性则包括了脏腑一体、形神一体、物质功能一体。

人体本身统一性包含的脏腑一体观及物质功能一体观,决定了人体的局部产生疾病时,也需要从整体出发,将局部与整体统一,而不只着眼于局部,才能做出正确的诊治。如患者表现为肝木亢盛,情绪激动,烦躁易怒,应知脾土为肝木所克,易出现胃纳不佳、腹泻等症,治疗时疏肝健脾当同时进行,此即“见肝之病,知肝传脾,当先实脾”,如此才能收到良好的疗效。

神形一体则是重视形体与精神的统一性。神为形之主,形为神之基,故在临床中,“形”病抑或是“神”病皆可相互累及。首先在拟方时,注重调畅情志,其次在与患者沟通时,根据患者性格特征采取相应语言方式,适当鼓励或开导,使患者心情开朗,情志和谐则气机通畅,还能提高患者依从性。

人与自然界的统一性,即天人相应。余尚贞重视结合天时与地理,即所谓因时制宜、因地制宜,第一,重视发病时间,在临床中结合运气学说,将患者症状与时下五运六气相结合,拟方多有奇效。如2019己亥年,上为厥阴风木司天,下为少阳相火在泉,为土运不足之年,厥阴风木与少阳相火易呈风火相煽之势,土运不足,且风木克湿土,故患者容易出现肝脾不调,风从化火等疾病。该年份癫痫患者的病情大多加重,或发病次数明显增多,故当年拟方上结合运气方的同时,着重抑木扶土、清热解郁,收到了良好的疗效。此外,不寐早醒的患者常于固定时间醒来,可结合六经欲解时拟方,如患者每于01:00:00—03:00:00醒来,此为厥阴欲解时,常用乌梅丸加减应用,疗效甚佳。第二,服药时间上结合阳气升发规律,如处方以升阳为主,“平旦人气生,日中而阳气隆,日西而阳气已虚,气门乃闭”,故嘱患者15:00:00前服药完毕,晨间最佳,如处方以养阴为主,服药时间则以晚间为宜。

4 验案举隅

4.1 丹栀逍遥散加味治疗癫狂案 患者,男,25岁,2017年7月25日初诊。主诉:言行紊乱10年,加重并幻听、激惹半年余。患者自幼形体胖大,好动,任性,易发脾气,近半年余有幻听,内容均为他人加害于患者,激惹,有暴力倾向,于2017年2月4日至5月5日在某精神病院住院,诊断为精神分裂症,给予氯氮平分散片(100 mg/次,每晚1次)、坦度螺酮胶囊(10 mg/次,3次/d)、五氟利多片(20 mg/次,2次/d)、氨磺必利片(0.2 g/次,2次/d)四联抗精神病药口服治疗,效果欠佳。出院后坚持口服上述西药控制病情。现症见:无幻听时好动,表情淡漠,幻听出现时心烦,动而多怒,狂躁刚暴,毁物打骂,夜寐差,胃纳可,二便调。舌淡红,苔薄白,脉沉。西医诊断:精神分裂症,中医诊断:狂病(肝郁化火)。治以清热疏肝解郁、重镇安神,拟方丹栀逍遥散加味,处方:牡蛎30 g(先煎),炒酸枣仁20 g,当归10 g,龙骨30 g(先煎),白芍18 g,柴胡15 g,茯神30 g,麸炒白术20 g,薄荷10 g(后下),炙甘草10 g,牡丹皮15 g,炒栀子9 g,生姜6片。6剂,水煎服,1剂/d。

2诊:2017年8月1日,患者诉幻听出现时心烦减轻,暴力倾向仍未见改善,效果虽然不明显,但考虑肝郁非短期能缓解,故继守原方10剂,水煎服,1剂/d。

3诊:2017年8月15日,患者症状有明显好转,幻听,暴力倾向减少,自行减少精神病药,夜尿每晚2次,脉沉细。原方加淫羊藿15 g,盐菟丝子15 g。10剂,水煎服,1剂/d。

后门诊随诊5个月,中药以上方为底方,随证药物药量加减,西药方面只偶尔服半片安眠药,家属诉幻听,暴力倾向几无,沟通能力较前增强,体形较前轻健。

按语:患者幻听发作时心烦,暴怒,毁物打骂,提示病位在肝,余尚贞认为,患者幻听时心烦,动而多怒,肝主疏泄,其喜条达而恶抑郁,此为肝气郁滞化火之象,盛怒为胆气实,患者自幼形体胖大并偏浮肿,平素痰湿较盛,肝郁化火,痰随风阳上扰,影响神明发为狂病。故治疗重点在于疏厥阴之肝气,和少阳之胆气,方用丹栀逍遥散。丹栀逍遥散疏肝解郁,养血健脾,兼清郁热,临床常用于治疗情志类疾病。方中柴胡为少阳经引经药,其疏肝利胆,调和肝气为君,然考虑本病为痰火上扰,柴胡有升阳之效,恐其加剧气机上逆,故加龙骨、牡蛎重镇安神降逆,臣以当归、白芍养血柔肝,所谓上工治未病,“见肝之病,知肝传脾,当先实脾”,方中白术、茯苓、甘草便是实太阴脾也[17],薄荷为使,疏肝郁所生之热,牡丹皮能清血中之伏火,栀子善清厥阴肝热,导热下行[18],再加一味酸枣仁,《本草纲目》载其“熟用疗胆虚不得眠,烦渴虚汗之症;生用疗胆热好眠,皆足厥阴少阳药也。”[19]入足厥阴解肝气郁、入足少阳除胆气实,一举两得。2诊时患者症状虽有改善但不明显,考虑其肝气久郁,非短期能解,故守前方。3诊时,患者诉夜尿2次,考虑久病肾阳受损,肾气不足,主方不变加淫羊藿、菟丝子补肾纳气,纵观全方,立足厥阴肝气不舒、少阳胆实,遣方用药以厥阴少阳为核心,之后复诊调方也不离其宗,故收效斐然。

4.2 柴胡温胆汤加减治疗失眠案 患者,女,56岁,2018年3月9日初诊。主诉:反复入睡困难2周。患者近2周来无明显诱因出现入睡困难,心中烦躁,渐行加重,时有腹泻,自服逍遥丸和归脾丸治疗,症状未见缓解,遂来门诊就诊。刻下症见:精神稍倦,胸闷心烦,口干口苦,纳可,关节重着感,夜尿每晚1~2次,大便稀。舌红,苔黄厚腻,脉沉细滑。西医诊断:非器质性失眠症,中医诊断:不寐(少阳痰热扰心,土虚木克),治以清化少阳痰热,疏肝培土为法,拟方柴胡温胆汤加减,处方:砂仁15 g,陈皮10 g,炒麦芽30 g,甘草10 g,太子参15 g,茯苓40 g,麸炒白术15 g,姜半夏10 g,黄芩15 g,竹茹15 g,柴胡15 g,枳实15 g,大枣(黑枣)15 g,生姜(自备)5片。5剂,水煎服,1剂/d。

2诊:2018年3月15日,患者诉精神较好,夜寐明显改善,可入睡,烦躁减轻,关节重着感减轻。大便仍偏烂,夜尿1次。舌脉大致同前。考虑患者大便仍烂,前方竹茹减至10 g,甘草改用炙甘草10 g,余药同前,5剂。水煎服,1剂/d。服药后症状明显缓解。

按语:《灵枢·口问》云:“故阴气积于下,阳气未尽,阳引而上,阴引而下,阴阳相引,故数欠。阳气尽,阴气盛,则目瞑;阴气尽而阳气盛,则寤矣。”[3]平旦阳气生,日中则隆,日西而虚,至傍晚,阳气始入于阴,阴阳相引故而欲寐,阳气得以全部潜藏于阴时,则目瞑而深度睡眠。余尚贞认为,患者入睡困难,此为阳不入于阴也,少阳为阴阳交互之枢机。口干、胸闷、关节重着,为痰阻水液不能上承,口苦,为少阳胆气上扰,心烦为厥阴心包被扰故也。足少阳之脉与心、心包密切联系,心包代心受邪,故少阳有邪常会伴有厥阴之症,故此患者辨证为少阳痰热扰心。选用治少阳名方柴胡温胆汤,其又名柴芩温胆汤,近现代医家探讨多认为其为小柴胡汤与温胆汤合方[20]。余尚贞教授所用的柴胡温胆汤方师承自国医大师梅国强,梅老认为本方的病证定位于手足少阳经,从脏腑功能而言,手少阳三焦经为水、火、气机升降出入的道路,少阳枢机不利,三焦必然出现气机不畅,三焦乃决渎之官,水道出焉,气机不利进而出现水液输布障碍,痰湿由此而生,少阳内寄相火,枢机不利可致气郁化火,与痰湿相合形成痰热,故辨证为痰热内扰。方中柴胡、黄芩、姜半夏皆为少阳经药,取小柴胡汤之义和解少阳,黄芩加量以清少阳之火,少阳之气舒畅,阴阳交互顺利,故患者入睡无碍。温胆汤力专于少阳痰热,配合黄芩将痰热涤净。因患者大便稀,易腹泻,为土虚木克也,加炒麦芽、砂仁、白术、太子参健脾益气,助脾运化,取开太阴之义,水湿去,关节重着得以减轻。本案患者从少阳、厥阴论治,以柴胡温胆汤为主方,清少阳痰热,枢少阳气机,佐以开太阴阖厥阴,着眼整体,故仅服5剂便效果卓然,同时也充分体现了中医的整体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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