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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文增针药结合治疗运动神经元病1例报告

2021-11-23常玮倩朱文增李少红杨雅静彭思扬倪金霞

中医药导报 2021年12期
关键词:运动神经元毫针朱文

常玮倩,朱文增,李少红,杨雅静,彭思扬,倪金霞

(1.中国中医科学院广安门医院,北京 100053;2.北京中医药大学东直门医院,北京 100700)

运动神经元病(motor neuron disease,MND)是一组病因未明确的选择性侵犯脊髓前角细胞、脑干运动神经元、皮质椎体细胞及椎体束的慢性进行性神经系统变性疾病[1]。据世界流行病学统计,其年发病率为0.5/10万~1.76/10万,患病率为5.2/10万,且呈逐年增长的趋势[2]。本病西医发病机制尚不明确[3],因此可选择的西药较少。目前临床上获得批准的药物是利鲁唑[4-5]。一项Meta分析[6]表明,利鲁唑可能延长患者生存期2~3个月,但不能逆转病情。目前,中医治疗本病主要采用中药或者针刺治疗,针药结合治疗本病的临床报道较少。在本病中,约70%的患者首发症状在四肢,表现为四肢无力、肌肉萎缩,25%在脑干,表现为吞咽困难、构音障碍,其余5%可能会表现在躯干或呼吸上[7]。本例患者起病在脑干,表现为吞咽困难、饮水呛咳、构音障碍,这种类型患者多在1~2年内死于呼吸肌麻痹或肺部感染[8]。

朱文增为中国中医科学院广安门医院主任医师,硕士生导师,从事中医临床工作20多年,擅长采用针药结合治疗神经系统疑难杂病。笔者有幸跟随朱文增在临床上学习,见运动神经元病患者1例,效果较佳,现报告如下。

1 病历摘要

患者,女,68岁,初诊:2018年12月21日。主诉:吞咽困难,饮水呛咳,言语不清伴舌肌萎缩2年余。现病史:(患者家属代诉)2016年10月患者无明显诱因出现言语不清,无其他伴随症状,遂就诊于当地某医院,未予明确诊断,对症治疗后症状改善不明显。后症状进行性加重,出现吞咽困难、饮水呛咳,于2018年1月9日就诊于北京某三甲医院,查肌电图(EMG)/诱发电位(MEP),神经传导研究(NCS):双正中神经(指Ⅰ、指Ⅲ)感觉传导速度减慢,左正中神经(指Ⅰ)感觉传导波幅降低,余未见异常;双下肢MEP:刺激双侧皮层潜伏期均延长;右侧皮层至左侧L4中枢传导时间(CMCT)延长,余未见异常;EMG:广泛神经源性损害。诊断为运动神经元病/进行性延髓麻痹,予利鲁唑片口服,50 mg/次,2次/d。服用10个月后症状无明显缓解,遂自行停止口服利鲁唑,为进一步求中医治疗,就诊于导师门诊。刻诊:吞咽困难,饮水呛咳,言语不清,舌肌萎缩,明显流涎,平素自觉四肢乏力,肌肉跳动,手脚发凉,腰膝酸软,纳差,食欲不振,眠差,入睡困难,小便尚可,大便干,三日一行。近半年体重减轻5 kg。舌淡,苔白腻,脉沉滑。查体:伸舌无力,舌肌萎缩,咽反射减弱,四肢肌力5-级,感觉无异常。西医诊断:运动神经元病/进行性延髓麻痹。中医诊断:痿证(脾肾阳虚证)。治法:健脾补肾,益气温阳。治疗方案:针刺联合中药。

(1)针刺。取穴:风池、供血[9](风池穴下1.5寸)、吞咽(舌骨与喉结之间,正中线旁开0.5 cm处)、发音(喉结下正中线旁开0.5 cm,甲状软骨与环状软骨之间)、治呛(舌骨与甲状软骨上切迹之间)、外金津玉液(廉泉穴左右各旁开1 cm,左侧为外金津,右侧为外玉液)(吞咽、发音、治呛、外金津玉液的穴位定位见图1[10])、廉泉、合谷、头临泣、神庭、百会。风池穴、供血穴用0.30 mm×40 mm毫针向鼻尖方向斜刺20~30 mm,捻转,得气为度,双侧风池穴分别连接电针,予连续波,频率2 Hz,电流强度2 mA,正极接左侧风池,负极接右侧风池,留针30 min。吞咽穴、发音穴、治呛穴用0.30 mm×25 mm毫针垂直皮肤快速浅刺3~5 mm,快速捻转,180次/min,捻转10 s后出针,不留针。外金津玉液穴用0.30 mm×40 mm毫针向舌根方向刺入30~35 mm,快速捻转10 s后出针,不留针。廉泉穴用0.30 mm×40 mm毫针向舌根方向刺入30~35 mm,快速捻转10 s后出针,不留针。合谷穴用0.30 mm×40 mm毫针垂直皮肤快速刺入20~30 mm,提插捻转,得气为度,留针30 min。头临泣、神庭穴用0.30 mm×40 mm毫针平刺10~15 mm,提插捻转,得气为度,留针30 min。百会穴用0.30 mm×40 mm毫针平刺15~20 mm刺入帽状腱膜下,提插捻转,得气为度,留针30min。针刺治疗隔天1次,3次/周。

图1 部分穴位图[10]

(2)中药。自拟黄芪生肌汤加减,处方:黄芪80 g,桂枝15 g,当归30 g,熟地黄10 g,白芍30 g,川芎10 g,鸡血藤30 g,附片30 g(先煎30 min),蜜麻黄15 g,清半夏15 g,浙贝母10 g,蜜枇杷叶30 g,旋覆花20 g,川牛膝15 g,细辛10 g,炒酸枣仁30 g,首乌藤30 g,甘草10 g,黄连15 g,瓜蒌30 g,白术30 g,鹿角胶6 g(烊化冲服),紫河车3 g,炙马钱子0.3 g(入散剂,冲服)。14剂,水煎服,1剂/d,分早晚2次温服。

2诊:2019年1月4日。患者服药后,家属诉仍觉吞咽困难,饮水呛咳,流涎,易口渴。继续针刺治疗。予前方去细辛,瓜蒌加至50 g,加赤芍和葛根各30 g。14剂,1剂/d,煎服法同上。

3诊:2019年1月18日。患者服药后,家属诉流涎量较前略减少,乏力好转,食欲增加,余症状较前无明显变化。继续针刺治疗。予维持2诊治疗方案。30剂,1剂/d,煎服法同上。

4诊:2019年2月19日。患者服药后,家属诉吞咽困难、饮水呛咳较前略好转,眠欠安,易惊醒。继续针刺治疗。予2诊处方去旋覆花、首乌藤、赤芍,熟地黄加至20 g,瓜蒌减至40 g,加醋龟甲10 g,琥珀粉6 g,龙齿30 g。20剂,1剂/d,煎服法同上。

5诊:2019年3月12日。患者服药后,家属诉流涎量明显减少,肌肉跳动发作较前减少。继续针刺治疗。予维持4诊治疗方案。20剂,1剂/d,煎服法同上。

6诊:2019年4月2日。患者服药后,家属诉吞咽困难、饮水呛咳明显缓解,流涎量较少,睡眠情况改善。继续针刺治疗,予4诊处方去炒酸枣仁、醋龟甲、琥珀粉和龙齿,瓜蒌改为30 g,加茯苓、虎杖和姜黄各30 g,石菖蒲20 g。14剂,1剂/d,煎服法同上。

7诊:2019年4月16日。患者服药后,整体状况较前显著改善,肢体力气增强,吞咽功能渐好转,易出汗。继续针刺治疗,予6诊处方去茯苓,鹿角胶加至10 g,加山药30 g,蜈蚣5 g,金樱子30 g。14剂,1剂/d,煎服法同上。

后期复诊,效不更方,随证加减,针刺治疗,2~3次/周。患者服药和针刺至今已2年余,现患者有轻度吞咽困难,偶有饮水呛咳,无明显流涎,病情平稳,未见加重。多次复查肝肾功能未见明显异常。

2 讨论

古代中医学文献并无运动神经元病的病名。最早在《素问·痿论篇》[11]中提出“五痿”:“痿躄”“筋痿”“脉痿”“骨痿”“肉痿”。《证治准绳·杂病》[12]记载:“痿者,手足痿软而无力,百节缓纵而不收也。”本医案中患者主症为吞咽困难、饮水呛咳、发音不清、舌肌萎缩,故辨病为痿证。朱文增认为此病与脾、肾关系尤为密切。《脾胃论·脾胃虚实传变论》[13]记载:“若胃气之本弱,饮食自倍,则脾胃之气既伤,而元气亦不能充,而诸病之所由生也。”脾主运化,将水谷精微输布全身,脾虚则运化无力,水谷精微输布失常,肌肉失于濡养,故出现舌肌萎缩,日久则吞咽困难、饮水呛咳。肾藏精,肾精不足,骨髓失养,故表现为四肢乏力、腰膝酸软。根据患者手脚发凉、纳差等次症,兼舌淡、苔白腻、脉沉滑,故辨证为脾肾阳虚证。另外,朱文增认为本病日久正气亏虚,邪气积聚还会出现湿浊、痰瘀之象,故一方面通过针刺以治标,改善患者吞咽困难、饮水呛咳、咀嚼无力、流涎等症状,另一方面运用中药以“健脾补肾、益气温阳”为法,兼利湿化浊,祛瘀化痰,标本兼顾,治疗本病。针药结合,疗效显著。

针灸治疗,选取吞咽、发音、治呛、外金津玉液、廉泉等穴位均是根据针灸近部取穴的原则,这些穴位均位于舌肌、喉肌附近,又在舌咽、迷走、舌下神经感觉支配区域内,针刺这些穴位旨在增强舌肌、喉肌的力量,并且可以促进大脑皮层对皮层脑干束调节功能的恢复,改善患者的吞咽和构音障碍。风池配合供血可促进椎-基底动脉的血液循环,且为了更好发挥风池穴的功效,临床上治疗本病多采取电针长时间干预[14],为了保证其安全性,需要做到以下几个方面:电针频率小,多选用1~2 Hz,电流多选用1~2 mA,针刺深度在20~30 mm,且在整个治疗过程中嘱患者切勿更换体位。合谷,大肠经气血在此会聚,可调畅气血、充养经脉。头为诸阳之会,故选取头部诸穴,头临泣、神庭和百会以增强升阳之功效。

中药方面,初诊予自拟黄芪生肌汤加减。脾为后天之本,脾虚则气血不足,四肢肌肉失养,出现四肢乏力、舌肌萎缩,故临床治疗本病选用大剂量益气生肌之品。黄芪味甘,性温,主入脾经,温能生肌,故作为黄芪生肌汤的君药,在本方中药量用至80 g,以达益气生肌之效。肾为先天之本,肾虚精亏,则气血乏源,肢体失养,紫河车、熟地黄滋补肾阴,鹿角胶可补益肝肾。脾喜燥恶湿,脾气虚弱则易内生湿邪,故食欲不振,舌淡,苔白腻,选用白术既能化湿又能补脾,本患者兼有大便干,三日一行,故白术加量可增强润肠通便之效。湿浊内蕴,脾不升清,胃不降浊,易导致气机不畅,故选用清半夏配黄连,辛开苦降以通畅气机,若单补气血,易助湿生热,黄连还可以起到清热燥湿的作用。脾失健运,运化失司,痰浊内生,故选用浙贝母、蜜枇杷叶、旋覆花、瓜蒌以化痰。久病肾脏亏虚,导致肾阳不足,故手脚发凉、腰膝酸软,故重用附片、细辛以鼓舞阳气,温补肾阳。麻黄配桂枝,通阳和营。久病经络不通,气血阻滞,导致瘀血,故选用当归、白芍、川芎、鸡血藤活血补血。川牛膝、马钱子疏通经络。炒酸枣仁、首乌藤宁心安神。甘草,补脾益气、调和诸药。2诊、3诊患者症状变化不明显,考虑久病所致的痰瘀互阻,故在原方基础上加赤芍,增强活血化瘀之功,改善循环,加葛根可生津止渴,加瓜蒌至50 g以增强化痰之效。张志远指出瓜蒌在用量上,无论开胸、散结、破积、行痹,用量轻者30 g、重则100 g,才能符合《伤寒论》《金匮要略》原书小、大一枚的要求,若药量达不到,则很难发挥功效[15]。4诊、5诊患者病情渐好转,加醋龟甲且熟地黄加量可增强滋补肾阴的功效。琥珀粉、龙齿镇惊安神。6诊、7诊患者症状明显好转,加茯苓利水渗湿,防熟地黄滋腻太过;虎杖配姜黄助活血化瘀;金樱子止汗;石菖蒲开窍豁痰,醒神益智以治标;山药脾肾同补以治本;蜈蚣疏通经络。后患者均在原方基础上随证加减,疗效明显。

本患者症见手脚发凉,腰膝酸软,纳差,舌淡,苔白腻,脉沉滑,用附片炮制使用,与半夏配伍以温阳化饮,与浙贝母、瓜蒌共用以祛痰,本方虽违反了“十八反”的配伍禁忌,但在此疾病的临床应用中,化痰作用起效明显,正如《医学正传》[16]谓:“外有大毒之症,必有大毒之药以攻之,又不可常理论也。”本方附片在炮制基础上,再配伍甘草以缓解其毒性。因本病病情复杂,日久不愈,故选用较大剂量细辛以起沉疴,除痼疾。该患者服用此方后,非但没有出现不良反应,反而起到了令人满意的治疗效果,为临床治疗此类疾病的组方配伍提供一定的参考。

当代医家认为治疗本病应详辨脏腑虚实,病属实者应细论湿、瘀、痰、风等病邪之性质,虚者应辨气、血、阴、阳之亏损。例如:张磊认为本病中早期重在“邪盛”,故用药以“泻实”为主[17];孟宪坤认为本病因脾肾亏虚而致痿,采用右归丸加减补先后天之本[18]。而朱文增认为本病的发生以虚证为主,主要是“气虚”与“阳虚”,发病初期患者多是因为“脾胃气虚”,气虚无力致痿,故临床上使用大剂量黄芪以补脾气。日久则损及肾阳,出现肾气不足,阴阳失调,故选用附片、鹿角胶等以补肾阳。因此本病应以补虚为首,并贯穿整个治疗过程,以达生气血、起肌肉之功,从而延缓疾病进展。一般临床中本病的生存期为1~2年,而本患者自发病至今已4年余,经治疗后病情平稳,未进一步发展,但是不足之处在于患者目前仍处于治疗阶段,针药结合对于本患者的疗效仍以近期为主,缺乏远期疗效,一旦停止治疗,则极有可能加重。

目前,运动神经元病是世界疑难病之一,因此提高患者生活质量、延长生存期仍为治疗本病的首要目标。运用中医的多种治疗方式以固护先后天之本,充盈气血生化之源,以期为治疗运动神经元病做出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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