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转向中的经典重构与价值传播
2021-11-14贾士秋周仁玉
贾士秋 周仁玉
【摘要】“典籍”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核心,承载着鉴古知今、家国一体、继往开来的传播价值,映射出承载五千多年深厚文化底蕴的中国,文化类节目《典籍里的中国》在挖掘文本与演绎历史的双重建构下创新叙事、打破时空、引领价值。现从叙事转向下的电视转码与视听演绎、空间转向下的场域对话与仪式建构、电视媒介下典籍符号的传播价值出发,分析《典籍里的中国》的经典重构与价值传播,以期助推文化类节目的创新与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播。
【关键词】文化转向;典籍里的中国;经典重构;价值传播;文化认同
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反复强调文化自信,认为优秀传统文化代表着中华民族独特的精神标识,提出要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更好地构筑中国精神、中国价值与中国力量。《典籍里的中国》节目以“戏剧+影视化+文化访谈”的呈现手法、时空对话的创新形式,聚焦中华优秀文化典籍中《尚书》《天工开物》《史记》《本草纲目》《论语》等经典名篇,展现古人创造文明、坚守传承的中国智慧,为当代受众树立文化自信、强化文化认同、自觉文化传承进行了价值引领。
一、文化转向中的经典重构
《典籍里的中国》以媒介为形式载体、典籍为内容本体、文化专家为解释客体,由叙事转向下的电视解码与视听演绎、空间转向下的场域对话与仪式建构两大逻辑,架构起新媒体时代传统经典的文化转向,颠覆了经典文本从文字想象向视听沉浸带来的感官体验,得到传播效能上的晋升。
(一)叙事转向:从典籍文本到视听传播的对接
1.多重叙事下的电视解码与故事转化
斯图亚特·霍尔在编码—解码理论中将电视话语的意义生产分为三个部分:编码阶段、成品阶段、解码阶段。文化类电视节目在主题选择上通常以与中国传统文化息息相关的符码为载体。[1]电视节目的文化解码不仅是对典籍文化表征的挖掘,更重要的是在视域融合语境下针对文本所延伸的当代语义,对典籍“超文本价值”的拓域与揭秘,使传统文化的内涵与外延超越文本本意从而架构起新的意义衍变。典籍作为传统文化的缩影成为《典籍里的中国》节目的主题符码,通过节目流程中专家读书人、主创典读会以及影视嘉宾等多主体的文化阐释实践,由典籍解读、节目解读以及角色解读等多层次、多场域的多重叙事,将高雅文化通俗化表达与大众化解构,使作为“解码者”的受众在解读典籍的过程中准确接受编码者的传达意图,从而达成传统文化在当代传播语境下的价值延读。
《典籍里的中国》在节目流程设置上环环相扣,通过主持人导读、嘉宾解读、演员领读、观众诵读以及情景演读对典籍进行抽丝剥茧般的价值引领。节目每期邀请三位文化专家对典籍文本进行由浅入深、以点带面的生动解码,如《尚书》由“民本”概念溯源引入《尚书·五子之歌》的典故,从而引出《尚书》作为文化元典“政书之祖、史书之源”的历史地位,由伏生授经图道出伏生传经的典故,为情景演绎埋下伏笔,突出伏生在《尚书》传承与传播中的重要地位,从侧面表现了节目以《尚书》作为《典籍里的中国》的开篇首创之要义和以伏生这一人物为主线贯穿全片的深层思考。主创典读会这一环节的设置则对节目的编排与舞台设计从沉浸体验与美学呈现进行了介绍与解析,主创演员对情境展演内容的自我阐释、开篇名句气势恢宏的领读以及现场观众的齐声诵读,使演员与角色成为一体,场景代入感推动受众的卷入感,不仅使陈列在书架上的典籍活了起來,更让典籍里的人物鲜活起来。
2.戏剧形态下的视觉演绎与感官重组
《典籍里的中国》以戏剧的舞台形式衍生了影视化演绎与观看,通过议程设置下的海报创新展示节目意趣,虚拟镜像的场景转化产生沉浸式临场感,多舞台空间设置打破了单一戏剧的平面感、舞台调度与景别的多样化营造恢宏影视感。视听语言对经典文化的透视与拓展,使传统文化在快速流动与变迁的社会中满足受众多重美学感受与精神诉求,利用受众的感官重组将经典重构为民族记忆与文化价值的意象标识,由剧式表达与视觉沉浸以谋求对受众的文化呼唤,进而实现情感共振。
节目通过现代读书人撒贝宁的身份建构、古代读书人的群像演绎将典籍跨越时空连接古今,由文化溯源到经典流传的展演、情景演绎与大屏场景的转化为受众掀起历史的卷帘,结合环幕投屏、AR、实时跟踪等舞台技术,使人沉浸其中如临其境、感知文化如沐春风。《典籍里的中国》将典籍文本的精髓之处以通俗化表达,多舞台的戏剧形态不仅再现了历史的时空混同,也以线性的叙事片段演绎简明扼要又循序渐进地绘画了栩栩如生的英雄群像与时代盛况,《史记》中轩辕黄帝、秦始皇、陈胜、吴广、廉颇、蔺相如、张骞等历史英雄陆续从《五帝本纪》《秦始皇本纪》《陈涉世家》《廉颇蔺相如列传》《大宛列传》中“鲜活”起来,以情境演绎的戏剧元素将历史一一衔接,呈现了历史文脉下的个人与民族之根。《典籍里的中国》在沉浸体验中为观众带来一场文化的视觉盛宴,以视听之趣为文化赋魅,以循循善诱传播价值,以生动演绎寓教于乐。
(二)空间转向:从历史空间到现实空间的对话
1.场域对话下的共识复现
布尔迪厄将“场域”定义为存在于各位置之间客观关系的网络或架构,他认为各种客观关系网络所表现出的社会性力量的不同性质使得每个场域都有其特有的价值观与行为准则、具有自主性特征,但各个场域具有动态扩展过程并存在相互影响的关系。[2]场域对话下对《典籍里的中国》的经典解读即为:古今两个时空场域视阈下古今人物的时代对话,这种对话是建构在多种声音的联合下,古今场域之间由“表达—交集—融合”对共识文化的补充性理解。
《典籍里的中国》以时空对话行为产生空间下的现实意义,将刻板的历史叙事从时间的牢笼中解放出来,使空间具有社会性、文化性与历史性。首先是演员古今角色“以镜相视”下的无言对话,在开启影视化叙事节奏之前,镜子在这一情境下具有“以镜明史”的符号意义,镜中相视是今人对古人的敬畏、古人对今人的期许。其次是当代读书人走入古代场域的对话:主持人撒贝宁以当代读书人的视角进入历史空间,以旁观与参与的双重身份对话先贤,带领受众由见证著书立说之艰、感受古籍价值之重与古人家国一体之情。最后是典籍作者走入现代场域:由主持人撒贝宁带领古人检阅典籍的后世流传,以古人视域对话今人以彰显经典的延续与传承,古今的时空场域对话是建立在民族共同根脉的文化共识语境中,将传承以可视化的话语形式创造性转化。
2.仪式建构下的同频共振
中国自古为礼仪之邦,“礼”具有神圣与权威性,通过“礼”的仪式传播来形塑群体的文化归属与价值信仰。詹姆斯·W·凯瑞提出传播的“仪式观”,并认为仪式传播并不是为了传递信息,而是为了传递一种特定的情感,是对‘想象的共同体的建构”。[3]仪式观强调意义的共享,通过象征符号对受众的共通意义空间进行编码,以唤醒群体的文化记忆。《典籍里的中国》节目中大量建构了“行礼、作揖、叩拜、宣誓”的仪式程序,通过“眼泪、鼓掌”的隐喻符号营造庄严的历史仪式感,在观众内心深处激荡起一场文化共振。主创演员在服装陈列馆对历朝服装的凝视、换装前后古今角色对镜的作揖,体现了演员对深厚历史的尊重与敬仰;眼泪是情感之动容、鼓掌是认可之共鸣,现场观众与现代读书人撒贝宁多次为之落泪与鼓掌,无言的拭泪与真诚的掌声是对伏生、司马迁、宋应星等传承人的崇敬、典籍功成的感动以及华夏渊源文明的认同。眼泪与掌声作为象征符号建构起场外受众不言自明的共识,这种共识正是对文化认同的隐喻再现。
二、电视媒介下典籍符号的价值传播
(一)文以载道、鉴古知今的时代价值
“惟殷先人,有典有册”。典籍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核心,其力聚功成非一时一人一力之作,典籍之精髓是“中国”的历史缩影与迭代史诗,而正因典籍文本的可阐释与时空延展性,呈现了我们从何而生、为何而来、去向何方的溯源与展望。读《书》而“知先贤治政之本、知朝代兴废之由、知个人修身之要”,《牧誓》篇以民心天意引入历史人物周武王“民为邦本、本固邦宁”的治国思想,再现周公吐脯、天下归心的历史智慧;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史记》位列二十四史之首,开创了纪传体史书的先例,记载着“舜帝重美德,禹帝建家国,黄帝止干戈,尧帝修农事”等千古大道,为后人鉴古知今、以史明鉴提供了传世范本;《天工开物》记录古人衣食住行的创新与发明,传递着“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的创新精神。《典籍里的中国》依据不同角度的价值取向将典籍赋予生命力,浓缩时代群体智慧的典籍文本以鲜活的生命力延续着中国传统文化的深层内涵,节目、典籍与中国构成了相互成就、互相反哺、合二为一的主客体转化关系,传递“述往事以观成败、鉴得失、明是非”的时代价值。
(二)文化自信、家国一体的认同价值
个体叙事是对宏观叙事的切割与线性历史的串联,作为微观叙事的主体建构自我身份,其次以自我视角寻求个体间的共性,最终将个体叙事投射到家国叙事的高度,电视媒介下通过对“典籍”中典型人物和历史事件的再塑造,促进受众对自我身份与民族身份的全面认知,以完成文化自信与认同。从《禹贡》大禹治水的演绎中描绘“茫茫禹迹,划为九州”的大一统盛景、《五帝本纪》部族抗争的叙事下共筑炎黄合体、诸侯宾从的共卫天下梦;“华夏为何一体?华夏自古就是一体”的古今对话中建构了炎黄子孙民族身份的情感认知与认同。伏生因《书》残缺大半的愧颜,建构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家国情怀;“此书与功名进取毫不相干也”的天下富足梦建构了宋应星的利国忧民之情;在“青史不可废”的坚韧中建构了司马迁以国为大、以史为荣的气魄与传承信念;孔子师生为传大道周游列国时“陈蔡绝粮”,逆境之中薄粥共饮,将“岁寒松柏”的精神与“君子固穷”的人格深入阐释。《典籍里的中国》还原与重塑典籍中人物原型的精神面貌,从生存关怀的角度拓展历史文化的意蕴与传承的意义取向,以个体的身份表征绘制群体的家国理念,隐蔽而无形地对观众进行道德教化与文化劝谕,在情感传播中建构文化自信的身份认同。
(三)记忆询唤、继往开来的传承价值
文化记忆是建立在过去历史中某个特定的事件上,通过一些可供回忆附着的象征物而凝结成了文本系统、意象系统和仪式系统,个人和文化两者都需要借助外部的存储媒介和文化实践来组织他们的记忆。[4]“典籍”是具有记载与叙事特性的文化母体,《典籍里的中国》在电视媒介时空混同的二元互补结构中以文本与意象系统的隐喻,创制了群体的文化记忆,以古今交叉的故事讲述将先贤与今人的思想进行戏剧化碰撞,以典籍的前世今生续写历史的长河,彰显“古人天工开物、今人继往开来”的血脉与文脉传承。
《典籍里的中国》中通过戏剧美学底蕴圆融文本意趣,使之联通历史、鲜活人物,从而使传统文化雅俗共赏、价值多元,通过每期作者个体的特殊叙事揭示出总体文化传播的一般规律:即典籍功成与作者成人、成事、成功的相互观照与相互成就。《尚书》中伏生传经的典故塑造了伏生“护书人”的身份符号,传承精神为时代所坚守;《天工开物》中宋应星六次科考过程中深入市井求问农业、手工业的各种实用之学,后世袁隆平对其“禾下乘凉梦”的延续与传承实践,创新精神始终为后人所铭记;《本草纲目》中李时珍在“身如逆流船,心比铁石坚”的信心与决心中格物致知,在以人為本的情怀中成就巨著,使中国医药经验与智慧举世闻名。《史记》以司马迁传承家族修史精神,用坚忍成就千古绝唱,为现代受众“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提供历史智慧,为古人思想精华开拓传承疆域,使传统文化一脉相承、源远流长。电视媒介纵横视听元素赋予典籍以时代生命,将晦涩的古籍化作温情的通俗感知和绵延的智慧根脉,生生不息的华夏文明在代代相传中流光溢彩。
三、结语
新媒体时代媒介变迁影响着受众的媒介使用动机和内容接触偏好,娱乐性、碎片化元素讯息分割着受众的注意力,传统文化的复兴与回归应与时偕行,通过内容与形式的双重嬗变以重构经典、凝聚共识、让价值增值。《典籍里的中国》创新时空叙事逻辑,以人物、典故、展演串联解读历史,孕育观众沉浸、共情、振奋的观赏氛围,使传统文化由抽象文本的宏观想象到具象视听的微观感知,打破传统文化的时空传播窠臼,呈现历史所具有的现实意义、脱离传统文化束之高阁的桎梏,使拥有华夏文明的中国形象在与传统文化的交相辉映中熠熠生辉。经典典籍在新时代的传播语境中需适配受众媒介使用的惯习传播,使其话语技术化、文化可视化、传播通俗化,以构建受众群体的身份归属与文化认同,从而使经典巨著弦歌不辍,华夏历史生生不息,传统文化薪火相传。
参考文献:
[1]冯丹阳,刘海晋蕾.“编码—解码”理论下文化类电视节目传播策略分析[J].中国电视,2018(11):106-109.
[2]皮埃尔·布尔迪厄.关于电视[M].许钧,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1:64.
[3]张兵娟.全球化时代:传播、现代性与认同[M].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10:75.
[4]张兵娟,刘停停.中华文明的历史记忆传播与文化认同建构:以大型电视文博节目《国家宝藏》为例[J].新闻爱好者,2019(1):21—25.
(贾士秋为郑州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硕士生导师;周仁玉为郑州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2019级传播学硕士生)
编校:张红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