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瘾君子针尖大小的生活

2021-11-10迈雅萨拉维茨译者:丁将

现代阅读 2021年11期
关键词:美沙酮瘾君子可卡因

[美]迈雅?萨拉维茨 译者:丁将

迈雅·萨拉维茨生于一个美国犹太中产家庭,她在20世纪80年代就读于哥伦比亚大学时,不幸对药物成瘾,在治疗过程中遇到了许多美国戒瘾制度的阴暗面,此后二十多年来,她一直致力于改变成瘾治疗的困局,并成为关注成瘾和药物依赖的科普作家、记者。她以亲身经历讲述一个被成瘾折磨多年的患者,发自真诚的自我坦白,唤起药物成瘾弱势群体的共鸣。

1988年7月,我的生活已经缩小到只有针尖一般大了。我和男友马特住在一起,靠卖可卡因为生。我每天的目标就是,先挣扎着去接受美沙酮戒瘾治疗,然后想尽办法搞到足够我们两个人嗑药、租房子和养猫的钱。那个夏天,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同时也是最黑暗的时光。之所以说美好,是因为到8月份我就成功戒掉可卡因和海洛因了。毒品让我的体重只剩下38.5公斤,针头在四肢上留下了张牙舞爪的瘢痕,头发掉得只剩下薄薄一层,发色也呈现出过度漂白的金黄色,就像正在扮演梦露的麦当娜,双眼也是空洞无神。这段时光也是最黑暗的,因为毕竟我不会去褒奖药物上瘾再早早戒掉这种生活。

那时我23岁,正在保释当中。1986年我被指控携带可卡因,根据纽约州的《洛克菲勒毒品法案》,我面临轻则15年监禁、重则终身监禁的判决。我被警察抓到时身上携带了2.5公斤可卡因,看着就像个资深毒贩。而事实上,那些大多数都是马特的供货商存在他那里的货。

在我小时候,大概没人能想到我今后竟会过得如此狼狈。我3岁能识字,后来努力克服社交障碍,八年级时就获得了“极有潜力的成功者”这种荣誉,又以优异的成绩被哥伦比亚大学录取,1983年成了该校首批女学生中的一员。但是,哥伦比亚大学已经是往日云烟。在重罪诉讼的巨大压力下,我没办法继续学习。事实上,我基本什么事都干不了,就连打扫宿舍、洗澡、洗衣服这些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都没有。

马特最喜欢的词之一就是“臭不可闻”,它可以精准地描述那年夏天我俩的生活环境。我们每个月花750美元租下的公寓就在阿斯托利亚,离三区大桥没多远。那里基本上就是一个分隔成4个房间的方块儿,屋里也没什么家具,一间卧室的地板上放了一张光秃秃、脏兮兮的日式蒲团,屋子里堆了很多书、漫画、唱片、光盘,还有一套高端音响和几张桌椅。

房子里四处都是瘾君子混迹的痕迹:弯曲、被烧黑的勺子,底部为球形的玻璃可卡因烟管,这些烟管有的已经残破不堪,球形底部还有烧黑了的金属滤网。几个荧光橙色的注射器帽儿掉在脏衣服堆上面,里面的衣服都已脏成了黑色。一间卧室的一角有张书桌,上面放着一台老式台式电脑、一台点阵打印机,我用它们整理写给杂志《过瘾时代》的稿件(当时用的笔名是毛拉·莱斯,专栏叫“嘘嘘巡警”,主要写关于尿检的文章)。

那个时候,马特对自己的身体机能产生了奇怪的强迫症,还极度担心会被消防员抓住。他认为,红色消防车里的那些人能用某种方法监视探测到他吸可卡因产生的烟。他总是合上百叶窗,不时警惕地窥探窗外是否有消防员盯上了自己。这个来自长岛的犹太男孩,以前是个带着冷幽默、文艺风雅的人,如今大多时候都坐在屋子里,只穿一条白色紧身内裤,窝在垃圾堆里。他很清楚吸精炼可卡因在一点点毁掉自己的消化道,却没办法控制自己。

由于马特和我在卖可卡因,而且基本上非法药品在纽约一直唾手可得,一针很快就变成好几针。我会仔细寻找我仅存不多的能扎进去的静脉血管,等待针头扎到饱满的血管当中,看血滴到针管当中,就像石油喷涌一样。但即使这可以轻易做到,欣快感却不再出现。吸毒带给我的还有偏执,整个人笼罩在悬于头顶若隐若现的无目的的恐惧当中。原本让我感到有无限可能和机会、能带来一针强烈兴奋感的可卡因,如今只让我充斥着恐惧和困顿之感,毫无自由可言。欲望凝结在恐惧当中,而恐惧,只会助长无用而令人沮丧的更多欲望。

我完全兴奋起来,全身颤抖,无法放松,我心脏的跳动声似乎比正常状态大了许多,然后,我意识到能帮助我缓解这种状态的只有海洛因。这需要我壮着胆子到布什维克、布鲁克林、曼哈顿下东区的可怕社区走一遭才能买到。

我担心自己在买货时被当场抓获,不仅因为这个行为本身违法,而且因为我担心这会影响自己的保释,并因此给我离异的父母各自的房產带来麻烦。这两处房产是我保释的抵押品,它们为我父母省了5万美元现金。保释金之所以这么高,是因为我被指控抓获时随身携带了2.5公斤可卡因,按法律规定我算是高级毒贩了,虽然这一点不是事实,但这确实是我第一次被捕。

结果,为了把被捕风险降到最低,我选择不亲自去买海洛因,而是和愿意替我从街上买毒品并分一杯羹的朋友一起开车出去。我们开上某个人破旧不堪的车,沿布鲁克林—皇后区高速路开到布什维克,经过两区分界的大片墓地时打起了冷战。快到目的地时,为了让人不易发现,我在副驾驶或后排的座位上蜷缩起来。我的肤色和邋遢的样子,很容易让别人明白我们出现在这附近的原因。答应给我当司机的人,带着我在这些布满涂鸦、破败的大楼之间徘徊时,我总是焦虑地等待着,我们每次返程前,仿佛都在那儿待了几年。

如果我们能买到成色不错的货,而不是没用的、掺有杂质的边角料,海洛因会让我喜悦平和地度过几个小时。如果毒品的品质没问题,而我的耐受又不太严重,第一波药劲上来就会让人欲仙欲死。像铜管乐队一齐吹奏发出激昂的声音一样,我推动活塞时,可卡因像小号一样带来一股兴奋感,我喉咙后部能感受到它冰凉的味道。不一会儿,海洛因那种“温暖、舒适”的感觉会占据上风。我身体里的每一个原子都会感受到平静、安全、充实、满足。

但不幸的是,很快我就欣然决定再来一针可卡因。这就会让我进入自己无法控制的“再来一针”的循环,直到可卡因带来的焦虑的警觉感,完全抵消了海洛因的镇定效果。经过无眠的夜,第二天仍然会重蹈覆辙,开始美沙酮治疗。

这个让我“戒掉”一种非法阿片类物质的思路,不过是先用一种安全、卫生、合法的非注射阿片类物质代替它,然后在6个月里逐渐降低剂量。桥头广场的美沙酮维持治疗诊所首先用一定剂量的美沙酮把我“稳定住”,不过我现在已经知道,当时的剂量其实过低了。降低美沙酮剂量的方式其实是一种非常无效的用药方案。结果,正如研究数据预期的那样,在他们降低美沙酮用量的同时,我也在逐渐增加自己海洛因的用量。所以整个过程毫无用处,我对海洛因的生理依赖一点都没有减少。我感到希望渺茫,困顿无助。

不管怎样,一切就发生在如常的一天,只要没有吸够,我就会被一种占据全部意识的、单调的恐惧所支配。

在我吸毒的过程中,我并没有在“最糟糕”的时刻或“人生触底”的时候停下来,那应该是我被哥大停学或我被逮捕、戴着手铐被带离自己的公寓的那个晚上,或者是被捕后我父亲将我保释出来的时候。相反,当我给自己下了诊断,或者说我认识到自己基本上是个瘾君子的时候,我终于停了下来。

(摘自海南出版社《我们为什么上瘾》    作者:[美]迈雅·萨拉维茨    译者:丁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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