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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精神:统编教材童话文本的“三层”解析

2021-09-17张建勇

语文建设·下半月 2021年8期
关键词:游戏性游戏精神童话

编者按

在小学语文统编教材中,童话选文占了较大比重。童话既是培养学生想象力的载体,也是儿童审美教育资源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教学实践中,教师除了要从单元要素层面对童话进行解读外,还要重视其作为儿童文学文本所具有的独特教育功能,努力为儿童建构集诗性、游戏性、幻想性于一体的“童话王国”。

本期,江苏省盐城市天山路学校张建勇老师从游戏精神层面对统编教材中的童话文本进行了修辞层、语象层、意味层的“三层”解析。浙江省苍南县教师发展中心肖云霖老师以三年级上册第三单元为例,探讨了如何把握童话文体特点,领略童话之美。杭州师范大学倪文锦老师从《卖火柴的小女孩》教学思考出发,提出了“莫把经典教平庸”。希望这三篇文章能对一线教师开展童话教学有所启发。

【摘要】童话文本解析易忽略其作为儿童文学的独特性。理想的童话阅读呼唤拥有娱乐性、幻想性和自由性的游戏精神。童话文本中,修辞层、语象层和意味层构成童话文本的游戏性特征。修辞层的夸张、反讽、叠合、突转等将生活语言陌生化;语象层由顽童、事态和玩具体现作品的生命;意味层作为童话最深层的内隐结构,通过氛围创设给儿童以怪诞、幽默的美感体验。

【关键词】游戏精神,童话,文本解析,游戏性

童话在教材中历来占有重要地位,是小学语文教学中重要的文本资源与教育内容。统编教材中,童话文体的选文篇目占据相当大比例(见表1),主要编排在第一、第二学段,突出了其重要地位。对学生语文素养和能力的培养也体现在教学中:第一次分角色朗读训练,第一次课文无全文注音,第一次以长课文的形式呈现,第一次复述故事,第一次提出默读要求,第一次以文体单元进行编排。温儒敏表示,统编教材双线组元的编排方式,能让教师清晰“学习哪些知识,训练哪些能力”,明了“必要的语文教学的要点、重点”。但在教学实践中,大多教师将单元语文要素视作解读童话文本的全部所指,忽略了儿童文学文本独特的能指,削弱了其应具有的文学教育功能,将集诗性、游戏性、幻想性于一体的童话学习变得索然无味。

儿童希冀的童话不是严肃的训诫、枯燥的课堂和成人的规约,而是游戏的快乐、幻想的世界和绝对的自由。这与儿童“游戏精神”的娱乐性、幻想性和自由性是适配的。儿童文学的“游戏精神”主要是指儿童作品中体现出的、通过人物游戏所传递的一种符合儿童心理需求和审美旨趣,并实现儿童内心愿望的精神。文学作品的结构不是单一的、平面的,而是复杂的、多层次的。英伽登、韦勒克等都曾从文学本体论的向度提出了文学作品的结构,方卫平根据桑塔耶那的观点把儿童文学的文本概括为三个层次:修辞层、语象层和意味层。童话文本的游戏精神也体现于其中。因此,基于游戏精神从修辞层、语象层和意味层三个层次解析统编教材中的童话文本是一条科学、合理的有效路径。

一、陌生化:修辞层的游戏性解析

语言的陌生化是文学作品打破常规语法,寻找新语鲜话的可能。修辞层所创造的陌生化是文学作品中最容易被读者感知到的层面,冲击着读者阅读文本的第一知觉。童话文本的语言陌生化是通过各种修辞方法的使用,让普通事物變形、变异。统编教材中的童话文本,主要以夸张、反讽、叠合、突转为主。

1.夸张:自由心性的彰显

童话的夸张是强烈、极度的夸张。通过对环境和人物特征有意识地夸大或缩小,使事物整体上造成异乎寻常的变形。相比小说的夸张,童话的夸张没有所谓的分寸和限度,为了表现那种虚构的幻想境界,常常会用出奇而又大胆的方式,不会顾及真实生活的印记。例如,《胡萝卜先生的长胡子》里胡萝卜先生无限生长的胡子,《小蜗牛》里小蜗牛奇慢的爬行速度,《慢性子裁缝与急性子顾客》里两个人物对比鲜明的性格,《骑鹅旅行记(节选)》里的尼尔斯变得很小很小的身体……这些夸张使作品中的事物或人物形象具有一种迥异平常的怪诞之美。

童话的夸张是从内容到形式的全面夸张。相比于其他文学作品在某一方面或某个环节的夸张,童话的夸张是普遍、大量的,人物的刻画、环境气氛的描绘、故事情节的发展等,都极尽夸张。自然界中的现象和现实生活中的思想等都可成为童话中的角色,在童话的世界里自由生活。哪怕是人,在童话里也会变得非同一般。例如,《我变成了一棵树》中,主人公想变成一棵树就真成了一棵树,身上长满了各种形状的鸟窝,嘴巴里流出的水珠成了雨和泪水……这一切都构成了夸张的景象。

夸张“重在主观情感的畅发,不重在客观现实的记录”,即夸张不强调与客观事实的紧密关系,而只是表达作者情感和立场的一种方法。通过打破现实的常规,给事物或现象烙上奇异新鲜的特征,抒发作者向往自由的心性,这与游戏精神的自由属性相合。因此,夸张是童话文本分析中体现游戏精神的主要策略。

2.反讽:社会内涵的影射

反讽,又称“反语”,是说话或写作时一种带有讽刺意味的语气或写作技巧。它常与夸张黏合,是夸张的深化。它将对社会意识和内涵的态度通过“言在此而意在彼”的方法,隐藏在表层说词之后,表现出一种对现实的“讽刺”性反衬。通常,反讽带给阅读者的反应是笑,这种笑是表现作者和读者对反讽对象的精神优势的讥笑。统编教材的童话文本中有相当一部分就是对现实的反讽,如《咕咚》是对集体无意识恐慌的讽刺,《寒号鸟》是对得过且过、懒惰成性的讽刺,《方帽子店》是对墨守成规、不知变通的讽刺。这些人物和故事,读者阅读后总会会心一笑。这种笑与诙谐、滑稽、愚笨一起承载着游戏的外显属性。

3.叠合:创造精神的培育

文学作品中的叠合,是把人物、事物、事件或空间的一部分或几个部分进行有意识地拼接,从而创造出一种新的意象。多种内容及多种方式拼接,组合成各种各样的形象。童话中的叠合主要是人与物、物与物、时间与空间的叠合。统编教材中的童话也基本如此。如《雪孩子》里的雪孩子是自然现象与善良孩童的叠合,《雾在哪里》中的雾是云雾与淘气小孩的叠合,《风娃娃》中的风娃娃是风与顽童的叠合,这些是人与物的叠合。《纸船与风筝》中的纸船与风筝是玩具与书信的叠合,《宝葫芦的秘密》中的宝葫芦是葫芦与神器的叠合,这些是物与物的叠合。《卖火柴的小女孩》里小女孩用擦燃的四根火柴,在现实与梦想的叠合时空里穿行,寻找属于自己的温暖。在这样一个万家灯火、食物充足的圣诞夜,一个乖巧的小女孩,即使到生命的最后也没有打扰这个冰冷的现实社会,只是追寻着想象中的温暖和幸福而离去,这是时空的叠合。不管是人与物的组合,还是物与物的组合,都保留了事物本身的物象特征,但又具有超越原象的新特点,这些叠合后的形象让读者在熟悉的感知上又多了一分陌生的“新异感”。

4.突转:阅读期待的逆转

突转,指剧情向相反方面的突然变化,即由逆境急转到顺境,或由顺境急转到逆境。它会让情节变得有游戏性。作者通过铺垫、伏笔、暗示等方式引领读者按照其思路进行线形思考,在中途或结果处突然反转,让读者的阅读期待落空。如《宝葫芦的秘密》中的小学生王葆,在学习碰到困难或生活遇到不顺利时,总幻想有一个神奇的宝贝来帮他轻松地实现目标,终于在钓鱼时偶遇传说中能实现任何愿望的宝葫芦。他想要什么,宝葫芦都能信手拈来,这样的情节让读者期待一个无所不能、生活完美的王葆出现。但随着故事的发展,宝葫芦的盲目服从让他哭笑不得,最后铸成大错。再如《青蛙卖泥塘》中的青蛙一心想卖掉“不怎么样”的烂泥塘,搬到城里住。于是它根据顾客的需求不断地改造这片空间,可当这烂泥塘变成“好地方”的时候,它觉得自己住得挺好,不想再卖了。突转导致的阅读预期落空,并不会让读者感到迷惘和困惑,“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反转反而会让他们觉得更加释然、轻松和快乐。

当然,童话中还会运用错位、颠倒等策略,颠覆标准化的语言规范,区分出文学语言和生活语言,以彰显童话文本荒诞、幽默、滑稽的艺术风格。熟悉的自然秩序和事物常态,在作者“暴力”的改造下发生了一定的扭曲和变形,造成了“陌生化”的文学效果。此过程中所产生的怪诞美和幽默美,使修辞层成为读者感受童话文本游戏精神的首要之点。

二、象征:语象层的游戏性解析

修辞层的语言陌生化表达,指向让读者产生怪诞或幽默感的语象层。这是文学作品中最关键的层次,它不能通过文字表象被读者直接感知。意象是语象层的核心。它是人类大脑意识活动的产物,是作者对客观物象经过独特、个性的情感活动而创造出来的一种艺术形象。童话文本中的意象有人物、事物、事件及时空等几种。人类的游戏活动一般是由游戏的人、过程和玩具等部分组成,它们各自分担着游戏精神的内涵,成为童话文本中的三种重要意象。

1.顽童:儿童精神的释放

顽童是游戏的主角,是游戏精神的主要体现者,更是童话文本中最突出的人物意象。顽童的内涵非常丰富,在顽童身上蕴含着文学母题的内容。“顽童型母题”是一种儿童自己观察世界的眼光,是一种艺术氛围,体现了在意外的认同中获得审美的、狂喜的审美特征。顽童非劣,而正是儿童精神和少年状态的释放形式,也是由生长目的带来心理能力的投射形式——游戏,所透露出来的一种追求“能”和“力”的性质,成为突破表层而透视玩和顽的一个理解点。《雾在哪里》《风娃娃》,就是将自然现象以顽童形象来塑造的:雾是个淘气的孩子,运用自己与生俱来的本领,将世界万物隐藏起来,让别人“什么都看不见”。风娃娃更是顽皮又可爱,既帮助人们做很多好事,也因强烈的以自我为中心好心办坏事,给人们带来不便和麻烦。《方帽子店》中的顽童,讨厌大人的说教,违反陈旧的生活常规,戴上各式各样的帽子。《卖火柴的小女孩》的主人公是一个乖巧的小女孩,她连死亡都没有打扰这个冷漠的世界。说她是顽童似乎较为勉强,但她的顽性应从深层的心理机制来思考。她的乖巧、可爱和无助与这个冰凉、腐朽的社会格格不入,她顽童的性格在擦燃火柴照耀下所幻想的生活中得到了释放。

2.事态:现实生活的超越

叙事性文本的意象除人物意象和事物意象外,事件发展过=程也是其中之一,即事态意象。游戏过程就是以事态意象形式存在的,因此游戏过程也是童话文本中能够体现游戏性的意象。成人和儿童参与游戏的过程是不一样的,成人的游戏过程是在一定意识控制之下的,而儿童在游戏过程中则将意识暂时隐藏,让潜意识成为主导,构建一个与现实暂时隔断的自由空间,用自己可以接受的方式穿梭于充满奇特、快乐、美妙、幻想的虚构故事中,超越时空和物种限制,将熟悉的客观生活幻想为幸福、美满、奇幻的“第二世界”,体验世界上的爱与恨、恩与仇、喜与怒、哀与乐。如《小壁虎借尾巴》《小蝌蚪找妈妈》《小狗学叫》中,读者分别以小壁虎、小蝌蚪和小狗为角色替代或移情,不断经历结构相似的情节,在一次次希望与失望的交替中伴随故事中人物的成长而成长;《蜘蛛开店》《青蛙卖泥塘》《慢性子裁缝和急性子顾客》中,读者跟随三种卖家,在交易成败中体验开店过程中的各种商业思维;《开满鲜花的小路》《总也倒不了的老屋》《巨人的花园》中,读者在故事奇妙、有趣的推进中,感受分享和慈善的美好。游戏的过程是对现实生活的超越,打破了日常生活理性和规范的结构秩序,让读者全身心地投入这一空间,体验游戏带来的快乐,从而实现自我解放。

3.玩具:建构世界的載体

玩具广泛存在于成人和儿童的生活之中,但是它所扮演的角色和体现的作用有着本质区别。对于成人而言,玩具只是_种纯粹消遣的物品。但儿童对玩具的认识,不仅是将其作为一种道具供自己游戏,更是作为一种工具帮助他们构建或完善自己的精神世界。统编教材中的童话故事,以玩具为主题的文本基本属于拟人童话,大都以可爱、稚趣的形象出现,这些形象显现着儿童生命的影子。《纸船与风筝》中,纸船和风筝本是松鼠和小熊的玩具。在玩耍的过程中,这两个玩具成为他们联络情感的载体。他们因玩具的嬉戏过程而成为朋友,最后也通过玩具的传递修复了友谊。纸船和风筝成了他们友谊的象征。《雪孩子》中的雪孩子是兔妈妈给小白兔制作的玩具,它陪着小白兔唱歌、跳舞、做游戏。但为了救助熟睡的小白兔,雪孩子牺牲自己化成了水。它成了孩子心目中最亲密的朋友和英雄。

三、氛围:意味层的游戏性解析

意味层是文学作品隐性的深层结构,是通过修辞层和语象层共同作用而创造出的特殊感受。作品的氛围是作品整体性意味的体现,也是作者感情的充分展现。童话属于儿童,审美是其内在的本质属性,反映童话文本意味层氛围的游戏性,就是作品中顽童、玩具、情节等精神表象带给读者怪诞、幽默的美感体验。

那个赤着双脚、围着旧围裙、有着金黄的长头发、蜷腿缩在墙边、在火柴亮光里追随奶奶而去的卖火柴的小女孩,那个头发淡黄、鼻子长着雀斑、皮裤和袜子打着补丁、拇指大小、骑着大白鹅的尼尔斯,还有什么愿望都可以实现的宝葫芦,这些都是由人物意象和事物意象营造出来的游戏氛围;英英为在树下玩耍、逃避吃饭如愿地变成了一棵树,结果对着香喷喷的饭菜只能流口水。活了一百多岁、准备倒下的老屋,在动物们一次次恳求帮助的情况下,成了永远不倒的老屋,这些是事态意象带给读者的游戏氛围;巨人的花园本来长满嫩草和星星似的花朵、开满淡红色和珍珠色鲜花的桃树、生活着唱歌悦耳动听的小鸟,因为没有孩子们来玩耍,一直处于冬天的萧瑟。小人鱼向往的人类世界,那里有散发香气的大地、绿色的森林、在树枝间游来游去并会唱歌的鱼儿,这些是时空意象表现出的游戏氛围。

游戏性是儿童文学最重要的特征之一,游戏精神更是儿童文学文本解析的主题所在。解析童话文本时,通过整体把握游戏精神,能够消解或暂时隔离理性。以愉悦为文本解析的目标,通过变形将人物、事物和事态意象陌生化,给学生创造一个幻想的空间。在这个空间内,学生成了世界的主宰,它们不是被动地聆听老师的教诲,而是主动地体验属于自己的生活;不是成人秩序下被规训的对象,而是自由实现生命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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