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敦煌壁画中女性形象及其舞台造型启示
2021-09-11阮婷
阮 婷
(陕西省歌舞剧院有限公司,陕西 西安 710054)
敦煌艺术历史悠久,是世界艺术画廊中一颗璀璨的明珠。自东汉佛教传入东土之后,历经东汉、西汉、北魏、西魏、北周、隋等多个朝代的发展和绵延,及至唐代,以莫高窟为代表的敦煌艺术不仅承载了佛教在中土的传播史和接受史,也从一个侧面折射出东西方艺术的交流史和互鉴史。至唐代,得益于强盛国力和对外开放交流政策的滋养,敦煌壁画迎来了发展史上的重要时期。女性形象是唐代壁画中最为常见的形象造型之一。唐代敦煌壁画中的女性形象主要包括菩萨、飞天、乐舞伎、女供养人等。[1]丰腴、饱满的唐代敦煌壁画的女性人物造型充分展示了大唐盛世的辉煌灿烂和雍容华贵,以及由此隐射出的以大为尊、以肥为美的审美心理。唐代女性造型“虽极尽描述唐代女性开放之美,但总体上仍然表现的是女性的神韵之美,豪华的服饰、繁缛的装扮是绘画的主要着眼点。”[2]67分析唐代敦煌壁画女性造型特点不仅有助于了解佛教在中土传播中女性形象的演绎和发展,揭示唐代以前各个历史时期中原文化与其他文化的交流和互动,具有重要的艺术史学意义,而且对今天在舞台上重塑唐代女性造型有着重要的启示意义。
一、丰腴华美——女性化的唐代菩萨形象
“菩萨”是佛教所宣说的十法界之一,也是三乘之一,在佛教中居于相当重要的地位。[3]95菩萨就是“觉有情”,就是“觉悟众生”。佛教天然地将芸芸众生的情感紧密联系在一起,也将菩萨与人类情感联系起来。[4]菩萨是中国古代壁画中的重要题材。及至唐代,菩萨形象逐渐从男性向女性过渡,菩萨形象中的女性元素逐渐增多,女性特征逐渐彰显。“女性化的观音菩萨造像,作为艺术品表现的当然是人类的情感。女性化观音,也必然是蕴含人类生命体验的情感象征。”[4]117
初唐时期,菩萨造型延续隋代画风,呈现出头大身小、清逸灵动的造型特征,这一时期的菩萨造型主要表现和彰显菩萨神性的灵动和飘逸。到了盛唐,菩萨造型呈现出从神性到人性,从超世到俗世的变化特征,盛唐敦煌壁画中菩萨大都腰部纤细,体态婀娜,身体造型呈“S”形,头部和身体的比例也接近女性人体正常生理结构,女性化特征日趋鲜明。敦煌壁画中的菩萨造型大都呈现出眉清目秀,丰颊丹唇的造型特征。在造型神态上,有的捻手静思,有的闭目凝神,有的丹唇微起,呈现出前所未有的丰腴华美、妩媚娴静之美,其面容和神态让观者联想到盛唐时期的贵妇形象。从初唐到盛唐敦煌菩萨形象变迁中呈现的世俗化特征,也说明盛唐的文化心理和审美标准的影响力和穿透力。
二、成熟雍容——女性化的盛唐飞天形象
在佛教中,飞天是飞于空中之天人,其职责是以歌舞香花等供养诸佛菩萨。飞天虽无双翅和羽毛,却可以凭借飘逸的衣裙、飞舞的彩带凌空翱翔、上下翻飞。飞天是敦煌壁画中最常见的题材,也是敦煌壁画的名片和符号,是中国艺术家天才的创作,也是世界美术史上的一道靓丽景观。就艺术形象而言,敦煌飞天是印度文化、西域文化、中原文化等多种文化复合互动后产生的复式艺术形象。“源于印度、西亚、西域的各类乐器经汉代丝绸之路初入中原,在南北朝时期已经占据中原舞台,并对隋唐燕乐形成不可估量的影响。”[5]82-83飞天融汇了印度佛教天人、中国道教羽人的一些气质与特点,最后演变发展成为具有中国文化特色的飞天艺术形象。
敦煌壁画中的飞天,自洞窟创建伊始就已出现。从十六国开始,历经十个朝代,历时千余年,敦煌壁画中的飞天形象也几经变迁。在王朝更替、政权转移、经济兴衰、文化交流的过程中,飞天的艺术形象不断变化,不同的时代、不同的艺术家,为我们留下了风格迥异的飞天形象。初唐时期,飞天主要用以衬托菩萨而存在。为了突出菩萨形象,飞天形象呈现出小而精的造型特征,其身形匀称,或乘祥云,或持乐器,姿态优美,体现出灵动活泼、自然纯朴的清新气息和青春魅力。及至盛唐,飞天造型的体态变得更加丰腴,胸部饱满,造型特征接近世俗中的贵妇人形象。盛唐飞天动作幅度更大,给人以活泼、欢快、成熟、雍容的审美感受,可参见图1。
图1 莫高窟第39窟西壁龛顶飞天(盛唐)
三、徐缓盈柔——女性化的盛唐乐舞伎形象
乐舞艺术在唐代达到了较高的发展水平,对乐舞景象的描写和表达也是唐代敦煌壁画中所表达的常见主题。“乐舞伎”是古代从事音乐、歌舞表演的业界艺人,按其职业又可分为乐伎和舞伎,从事表演音乐的叫乐伎,从事表演舞蹈的叫舞伎。
唐代国际经济交往和文化交流都较为频繁。初唐敦煌壁画中乐舞伎造型体现出浓郁的西域风情,人物形象的典型特征是棕色的头发、挺拔的鼻梁和厚厚的嘴唇,从容貌上可以判断其造型原型为西域人。“传统典籍中对外来女性的记载非常有限,且多以丝路上的胡人女性为主。此类女性代表即是来自粟特地区的‘胡旋女’‘胡姬’,另有随胡人男子一道入华的女子,但此记载较少,仅见于墓志和诗词中。”[2]67而且,乐舞伎使用的乐器也有别于中原乐器,其表演的舞蹈也是西域的“胡舞”,胡乐和当时唐朝本土音乐融合,产生了“胡部新声”,在音乐交流史上具有重要意义。敦煌壁画中多有赤脚单腿站立,身体急速旋转的胡腾舞者形象,令观者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盛唐乐舞伎造型和艺术风格都呈现出舞姿绚丽、徐缓轻柔之美。盛唐乐舞伎体型丰腴,动作徐缓,演奏风格各不相同,时而悠柔沉稳,时而欢快明闹,表现出鲜明的中原本土乐舞文化特征。
四、虔诚窟主——唐代女供养人形象
供养人是敦煌壁画的重要内题材之一。所谓供养人就是指精神上信仰佛教、经济上出资出力、开窟造像的俗世施主或钱物捐助者,供养人也称窟主,通过供养虔诚奉佛,功德延绵。供养人在开窟造像时,会在在洞窟的壁画上画上自己、家族亲眷以及侍从奴仆的肖像,以名泽后世,光宗显族,称作供养人画像。“隋以后,许多壁画中的妇女是作为供养人而出现的,这些供养人在唐代洞窟中最流行的主题是服饰,她们妆饰华丽,与许多早期供养人妆饰粗犷、简单形成对比。”[6]50
初唐、盛唐、中唐、晚唐各期女性供养人画像形态各异,初唐女供养人画像沿袭了隋朝女性窈窕纤细的体态特征,头大身小,比例失调。盛唐女供养人面容体态多表现为丰腴饱满、艳丽华贵。盛唐以来,女供养人的形象在壁画中被广泛描绘,上至朝廷命妇、下至普通百姓,多有人神共现的画面,说明此时佛教思想在广大信众中广为普及,影响深远,也彰显出盛世大唐宗教生活的世俗图景。晚唐女供养人画像的特点是供养人画像尺幅增大,与初唐供养人总出现在不显眼的角落形成对比,供养人画像显得高大而壮观,人物服饰艳丽,雍容华贵,表现出经过盛唐宗教文化过滤和沉淀后的厚重、安宁和娴静,可参见图2。
图2 莫高窟第329窟东壁女供养人(初唐)
五、唐代敦煌壁画中女性形象舞台造型启示
纵观整个唐代敦煌壁画艺术,女性人物形象经历了从纤柔窈窕到丰满华美的转换,画面中的女性形象渐趋写实,身体比例逐渐协调,人物表情日益灵动,展示出唐代社会生活和宗教生活的互动和融合,给舞台造型再现提供丰富的实践启示。
1.发髻造型
女子的发式通称为“髻鬟”。唐代壁画中女性雍容华贵、珠光宝气的造型特征需要用夸张的发饰对整体造型进行点缀和提升。舞台造型实践中可以运用各种造型工具、假发及饰品等对演员本身的发髻进行加高、拓宽、增厚和修饰。可选择交心髻、飞天髻、半翻髻、乐游髻、愁来髻、单刀髻、双鬟望仙髻、惊鸿髻、回鹘髻、双环望仙髻、垂鬟、高髻等发髻形态,强化发髻设计的饱满度和层次感。同时,配以鎏金饰品和簪花。簪花可采用金钿饰花、凤冠饰花、罗绢饰花、编制饰花、宗教头冠饰花等造型特征,[6]52-56再点缀各色宝石、珍珠、玛瑙、翡翠等,提升发髻和整体造型的华贵感和艳丽感。
2.面部妆容
盛唐敦煌壁画的女性造型已进入工笔仕女画风时期,如莫高窟39窟西壁龛内的献花飞天丰肌秀骨、面部造型丰厚饱满。根据壁画启示,在舞台造型实践中不仅要用线条勾勒,还需运用大量的色彩共同修饰面部妆容。面部可使用肤色和白色粉底配以白色铅粉等为演员打造出细腻白皙的肌肤质感、运用色彩晕染呈现出面部的红润,使面部结构看起来饱满丰腴;在睫毛根部化黑色流畅的细长眼线、再配以具有唐代典型特征的眉型(如柳叶眉、涵烟眉、晕眉、小山眉、蛾翅眉、月眉、连眉),增加人物面部造型的灵动感。
眉间可配形似钱币的“钱点”,形如杏核的“杏靥”,形若星月的“月点”,形似花卉的“花靥”等各型各色花钿,对整个面部39窟西壁龛内的献花飞天丰肌秀骨造型进行点睛。
唇形设计可用樱桃唇、红唇等造型,再现唐代女性的圆润娇小、饱满丰美的唇形审美特征,上下唇可先用粉底和铅粉打底模糊唇形,再以唇珠为核心,勾勒修饰出胭脂晕品、大红春、小红春、嫩吴香、半边娇、万金红、圣檀心、露珠儿、内家圆、天宫巧、洛儿殷、淡心红、腥腥晕、小朱龙格、双唐媚、花奴等多种唇式。唇妆样式虽然名目繁多,但基本上承袭了以小为美的习俗,大多形状较小,色彩浓艳。通过对演员面部的刻画及修饰将盛唐的繁荣绽放在花样面容上,流光溢彩,令人陶醉。
3.色彩配置
敦煌壁画中的女性形象具有鲜明的色彩美学特征。从色彩配置上看,唐代敦煌壁画艺术在保持中原传统线描艺术和颜色配置美学的基础上,整合和发挥东西方色彩配置美学,呈现出东西互补的色彩美学景观,形成了艳丽的彩绘艺术特色。在色彩运用上,采用墨色互补并用、线色互衬并举、各色互相烘托的色彩效果。在舞台造型设计中,对唐代女性的头饰、面部和服饰造型均更显明丽鲜艳。舞台造型实践中,多用红色、金色、黑色配以蓝色、黄绿色系等配色方案,既注重三原色的过渡和衔接,也注重其余各色的互补和互衬,营造绚丽明快、福贵雍容的唐代女性色彩形象。
4.服饰造型
唐代敦煌壁画中的菩萨、飞天、乐舞伎、女供养人等都具有轻盈飘逸、袖带当风的造型特征。在舞台造型设计中,既要继承和表现唐代敦煌壁画中轻、薄、透的服饰材质特征,用袄衫、长裙、披帛、缦衫等服饰表现唐代女性的灵动飘逸,也多配以丝质长绸、袖带营造人物造型的动感之美。
以女供养人为例,应该通过造型手段,重塑地位高低和年龄长幼衣着各不相同的供养人造型。地位最高的女供养人可着宽袖交领襦衫,下配长裙,外加窄袖大氅;地位稍低的女供养人可着窄袖交领襦衫,搭配长裙;地位较低或年幼的女供养人身着窄袖交领上衣,配间色裙;后两者均可外搭披帛;地位最低的侍女可不加披帛。[7]披帛质地应选厚重挺括材质,且垂感良好。舞台造型实践中可以根据具体人物形象和舞台表演需求进行调整,搭配不同袖宽、裙长、裙色、披帛等,塑造不同的女性舞台人物形象。
唐朝是我国封建社会的鼎盛时期,中国的艺术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开放之态和雍容之姿。唐代的敦煌壁画艺术形态各异,达到了相当高的艺术成就,是西域文化、吐蕃文化等外来文化源源不断地涌入中原后,在与中原文化交流融合、互鉴共生中形成了独特的兼容并蓄的艺术风格。唐代壁画艺术中的女性形象为舞台造型设计提供了丰富的创作依据和灵感启示,具有重要的艺术价值和美学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