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地经营权抵押价值评估的农户满意度研究*——基于宁夏平罗和陕西高陵的农户调研数据

阚立娜，苏 芳，贺 蕾

（陕西科技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西安 710021）

一、引 言

农地经营权抵押贷款是我国农地金融改革的重要创新，也是破解现代农业发展融资约束的重要尝试，农村土地“三权分置”提高了农地经营权抵押贷款的灵活性（楼建波，2016）。近年来，中央政府及相关部门出台了一系列政策文件推动农地金融制度的发展和完善，并在多地区试点。但我国农地抵押贷款的实践效果似乎与政策预期存在一定差距（王德福，2017），归因于农地经营权作为抵押物的价值评估和处置变现问题（李少武等，2019）。抵押的核心理念是以抵押财产的评估价值保证债务人履行债务，抵押物价值评估是否准确涉及借贷双方核心利益。但因长期忽略土地的资产属性，造成土地产权价值构成存在缺陷，加之农地价值受到一系列外部因素影响，实践中很难确定统一可行的价值评估标准（徐华君等，2017），进而影响农地抵押贷款供需双方参与意愿。贷款农户是农地价值评估的重要参与者，也是价值评估政策和评估方法的直接体验者。新公共管理理论认为，立足于农户满意视角对一项农村公共政策的实施效果加以评价是一种有效方法（何精华等，2006）。

目前关于农地抵押价值评估和农户满意度的研究主要分为三个方面，一是农地评估价值构成研究。农地产权主体对土地具有与生俱来的情感诉求和保障依赖，农地价值评估应体现市场、社会和身份价值的多维性（朱文钰等，2018）；部分学者认为农地价值应包括农地资源、经济、社会保障和生态价值（王娟娟等，2016；彭开丽等，2012）。二是农地抵押价值评估方法研究。农地抵押价值评估为金融机构确定贷款额度提供参考依据，理论上主要有成本逼近法、剩余法、市场比较法、收益还原法及基准地价法（王浩，2013）。农地经营权本质上作为一种无形资产，可为经营者带来持续性收益，使用收益现值法评估农地价值是可行和合理的（张振华，2013）。三是农地抵押贷款的农户满意度研究。于丽红等（2015）认为农户对农地抵押贷款总体效果较满意，但政府主导模式下的农户满意度低于市场主导模式，专业大户满意度高于普通农户（梁虎等，2019）。其中，贷款利率水平、贷款期限、评估方式和评估价值、土地规模、机构信誉等变量是影响农地抵押贷款政策满意度主要因素（梁虎等，2018）。

综上，目前关于农地抵押价值评估的研究成果不多，学者普遍认为价值评估是制约农地抵押贷款推广发展的关键因素，也有学者从农户满意度视角分析农地抵押贷款的实施效果，未扩展到定量评价农地价值评估效果，也无文献分析农地价值评估的农户满意度问题。作为农地抵押贷款过程的核心环节，贷款农户对抵押物价值评估的满意程度是农地抵押贷款顺利开展的重要保证，研究农户满意度有利于提高农地抵押价值评估的科学性和准确性。本文借鉴顾客满意度指数分析框架，构建农地抵押价值评估农户满意度的因果机理模型，使用基于偏最小二乘的结构方程模型进行检验，根据实证结果和样本地区实际表现，提出提高农地价值评估农户满意度的建议。

二、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一）农户满意度指数模型

20世纪70年代，国内外学者开始研究顾客满意度问题，形成一系列较成熟的顾客满意度测量模型，主要包括瑞典顾客满意度晴雨表模型（SCBS）、美国顾客满意度指数模型（ASCI）、欧洲顾客满意度指数模型（ECSI）、中国顾客满意度指数模型（CCSI）。其中，ECSI模型利用企业形象、顾客期望、感知质量、感知价值、顾客满意和顾客忠诚等变量间关系简单准确解释了影响顾客满意度的关键因素，不仅可测量顾客对企业提供产品或服务质量的满意度，还可评价公众对政府部门提供公共服务的满意程度（Enrico Ciavolino，2007）。

我国《农村土地承包法》修订后，农村产权抵押贷款从试点逐渐走向推广，作为农地抵押贷款的关键环节，农地经营权价值评估成为此项公共政策的重要组成部分。将参与农地抵押贷款的农户作为价值评估此项公共政策的“顾客”，以贷款农户满意度为中心，保证价值评估“服务”达到贷款人偏好水平，对提高农地抵押贷款活动有效性和进一步扩大农地抵押融资市场具有重要意义。因此，本文在欧洲顾客满意度指数模型基础上，综合借鉴有关农户满意度模型的逻辑框架（陈璐等，2017；李凡凡等，2018），构建农地抵押价值评估农户满意度指数模型（LVAFSI），公式如下：

其中，式（1）中农户满意度是模型的目标变量，表明受评估主体和质量感知影响，这两个变量是农户满意度的成因。农户忠诚度作为农户满意度的唯一后向结果，是农户经历农地价值评估后行为与态度上的表现。

结合样本区域农地价值评估实际情况，LVAFSI模型对所借鉴模型进行了部分修改，主要体现在：第一，考虑到评估主体在农地价值评估中发挥主导作用，评估机构性质和专业人员资质等特征会影响整个评估过程，故将ECSI模型中“企业形象”改为“评估主体”。第二，贷款农户对农地价值评估质量的感知，主要来自于评估程序的规范性、评估价值公允性及评估方法合理性，故将三个变量作为质量因子。第三,LVAFSI模型去掉顾客期望和感知价值两个因素，因预期是顾客利用过去经验性或非经验性信息，判断与预测产品或服务（刘新燕等，2003），但实践调研发现多数农户均为第一次参与农地价值评估，通常不会主动学习了解，因此该项服务质量的“将会预期”水平基本不能明确表达。感知价值类似于性价比的概念，是顾客根据产品或服务质量比较其价格从而心理上产生主观感受（梁昌勇等，2012）。目前我国农地价值评估市场处于起步阶段，试点地区为提高农户参与抵押贷款积极性，评估费用由政府部门或金融机构承担，故农户对该项服务无明确价格感知。LVAFSI模型中变量名称、测量维度及具体含义见表1。

表1 农户满意度测评变量体系

（二）研究假设

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因信息不对称，资产交易双方涉及的资产价值判断不一致时，会选择第三方依据专业技术科学客观评估交易资产价值，提供公允的估价意见（周娟，2017）。第三方评估主体包括资产评估从业人员及所在评估机构。农地经营权作为一项无形资产，其价值评估也应按照行业要求由独立的第三方评估主体完成。但同时又是一项特殊的农村资产，价值评估工作涉及贷款农户切身利益，需当地政府部门给予监督和服务。因此当第三方评估机构参与程度越高、评估人员专业水平越高、政府部门监督服务职能越充分，农地价值评估的客观性和公允性越强，贷款农户满意度越高。由此提出如下假设：

H1：评估主体显著正向影响农地价值评估的农户满意度。

质量感知是指顾客通过购买和消费某种产品或服务获得产品或服务质量的实际感受和认知情况（Enrico Ciavolino，2007）。贷款农户对农地抵押价值评估质量的感知来自实际经历的一个评估体验过程，包括评估程序是否规范、评估价值是否公允、评估方法是否合理等，这三方面构成农地价值评估的质量因子，也是贷款农户评估质量感知的前置影响因素。质量感知是农户满意度模型的核心变量，当评估程序越规范、评估价值公允性越强、评估方法越合理，农户感知的评估质量水平越高，满意度也越高。由此提出如下假设：

H2：质量感知显著正向影响农地价值评估的农户满意度。

H21：评估程序规范性显著正向影响农户质量感知。

H22：评估价值公允性显著正向影响农户质量感知。

H23：评估方法合理性显著正向影响农户质量感知。

顾客忠诚是顾客满意的效果，顾客满意意味着顾客忠诚度提高。故将农户忠诚作为农户满意后向结果。顾客忠诚通常表现为经过感知产品或服务质量后从内心给出的一种正向评价、向他人推荐及自己重复购买的可能性。当农户对农地抵押价值评估感到满意时，均会给出正面评价，并将该模式推荐给其他人，同时考虑再次选择。反之，当农户感到不满意时，忠诚度随之下降。由此提出如下假设：

H3：农户满意度显著正向影响农户忠诚度。

评估主体是农地价值评估程序和评估方法的制定者，也是农地抵押价值确定的关键主体。第三方评估机构参与情况、专业人员水平及地方政府监督服务职能作为评估主体特性，会影响农地价值评估服务整体质量。因此，提高第三方评估机构参与度和评估人员专业技能，加强政府监督和服务职能，有利于间接提高贷款农户对农地价值评估的质量感知水平，增强质量感知对农户满意度的影响作用。由此提出如下假设：

H4：评估主体正向调节农户质量感知与农户满意度的关系。

基于上述分析，构建如图1所示的LVAFSI模型理论框架。

三、数据来源与研究方法

（一）样本说明及数据来源

为深入了解试点地区农地抵押贷款开展情况及农地经营权价值评估的主要做法，课题组于2018年8月和2019年8月前往宁夏回族自治区平罗县（以下简称宁夏平罗）和陕西省西安市高陵区（以下简称陕西高陵）调研。两个地区均是我国西部百强县，也是我国最早探索农地抵押贷款实践的农村改革试验区，经多年努力，两地的农地抵押贷款形成了各具特色的“平罗经验”和“高陵模式”。在农地经营权抵押贷款价值评估方面形成相对完善的评估机制和评估体系，评估主体明确，建立了相应的评估管理办法，具体做法见表2。

表2 宁夏平罗和陕西高陵开展农地抵押价值评估基本情况

通过初步考察地区实际情况后选择平罗县黄渠桥镇、陶乐镇、姚伏镇和高陵区鹿苑街道、通远街道、张卜镇六个镇（街道）作为调查点。各镇选择3～4个村，每个村随机抽取10户左右参与过农地抵押贷款的农户，因两地区参与农地抵押贷款业务的农户较分散，加之农户城乡流动等原因，导致样本搜寻难度较大，共发放问卷240份，剔除无效问卷后最终获得有效问卷224份，有效回收率为93%。样本数量达到SEM分析的中型样本要求。本研究使用的农户满意度调查问卷采用Likert五级量表设计，量表中每道题给出1～5级评价程度，代表农户对农地价值评估满意程度由低到高的过渡。

（二）数据有效性检验

量表有效性通过信度和效度两个维度检验。如表3所示，各潜变量的Cronbach'sα系数均大于0.8，组合效度（CR）也大于0.8，说明该数据量表信度较好。各观测变量上的外部载荷数据均大于0.7，且各潜变量的平均抽取变异量（AVE）均大于0.5，说明各指标间收敛效度也较好。

表3 样本数据信度与效度检验

此外，通过检验每个变量AVE平方根值是否大于变量间相关系数判断区别效度是否存在。由表4可知，本研究区别效度较好。

表4 AVE平方根及变量相关系数

（三）研究方法

本文用偏最小二乘结构方程模型（PLS-SEM）分析上述理论框架。PLS-SEM较传统结构方程模型的解释和预测能力更强，对样本数据分布和样本规模无严格要求，可处理反映型和形成型测量变量（周冬等，2018）。故选取偏最小二乘法的方差分析软件SmartPLS3.0进行数据分析和模型验证。

四、实证结果与分析

（一）结构方程模型假设验证

通过SmartPLS3.0中Bootstrapping运算，得出相关统计数据并验证假设模型，由表5可知，假设H1、H2、H21、H22、H23、H3的T统计量均大于1.96，P值均小于0.05。评估主体（ES）和质量感知（QP）两个前因变量显著正向影响农户满意度（FS）；评估程序规范性（NEP）、评估价值公允性（REM）和评估方法合理性（FVA）三个质量因子显著正向影响质量感知（QP）；农户满意度（FS）显著正向影响其后向结果农户忠诚度（FL）。假设H1、H2、H21、H22、H23、H3得到验证。

表5 结构方程模型假设验证结果

进一步分析路径系数可得，质量感知（QP）对农户满意度（FS）影响效应最大，是农地价值评估农户满意度的决定性前因变量，评估价值公允性（REM）是影响效应最大的质量因子，说明评估价值直接影响农地抵押贷款额度，评估值越合理，农户获得的质量感知水平越高，农户越愿意也更容易从金融机构获取贷款，因此满意度高。评估主体（ES）对农户满意度（FS）的影响效应仅次于质量感知，表明评估主体也是影响农户满意度的关键性前因变量，评估机构独立性和参与性越强，评估人员专业素质水平越高，政府监督服务职能越充分，农户对农地价值评估就越满意。农户满意度（FS）对其后向结果农户忠诚度（FL）的影响效应为0.467，表明当农户价值评估的满意水平越高，该项服务的正面评价越多，越愿意向他人推荐此方式，且再次使用可能性越大。

（二）调节效应检验

为进一步分析农地抵押贷款价值评估农户满意度的因果机理，将评估主体（ES）作为调节变量，检验其在质量感知（QP）与农户满意度（FS）关系中是否存在调节效应，建立带有乘积项的回归模型，再次通过SmartPLS3.0软件中Bootstrapping计算，得出T＞1.96，P＜0.05，路径系数为0.121，说明评估主体可正向调节质量感知与农户满意度的关系，即考虑评估主体因素后，质量感知对农户满意度的正向影响效应有所增强，假设H4得到验证（见表6）。因此，提高农户对农地价值评估的满意程度，需重视提高评估主体的特性。

表6 ES对QP与FS关系的调节效应检验

（三）农户满意度因果关系机理的现实表现

从调研实际情况看，样本地区农地抵押贷款价值评估的农户满意度整体不高，主要原因：一是实践中未完全引入独立的、专业的第三方评估主体，大部分评估工作均由地方政府部门或金融机构完成，这种由内部人员凭经验和与贷款人利益博弈的定价方式（赵翠萍等，2015），导致评估价值缺乏公允性和客观性，基于此获得的抵押贷款很难满足农户资金需求。二是实践中农地价值评估方法和评估流程机动性较大，会出现“一权一议”“一块一定”等现象（汪险生等，2016），这种不确定性和不稳定性影响农户对价值评估服务的质量感知，降低农户满意度。因此，农地抵押贷款价值评估实践中，专业评估主体缺位、农户感知质量水平低是造成农户满意度不高的关键原因。

贷款农户对农地价值评估满意程度低导致对该项服务的忠诚度也不高，主要原因：一是样本农户多数为第一次参与农地抵押贷款和价值评估，手续繁杂、评估过程不透明、评估价值低等因素降低了农户再次参与意愿（刘正阳等，2020）。二是在政府交易撮合和风险补偿推动下，金融机构诱导成为农户获知和使用该项产品和服务的主要方式（林一民等，2020），贷款农户推介效应不明显。三是贷款农户对农地价值评估服务正面评价较少，在替代品选择方面，对交易费用低和手续简单的小额信贷和数字农贷表现出更强偏好（彭澎等，2019）。

五、结论与政策建议

（一）结论

第一，质量感知和评估主体作为前因变量，显著正向影响农户满意度，分别构成农户满意度形成的决定性因素和关键性因素；价值评估公允性对农户质量感知正向影响效应最大，成为重要质量因子。第二，农户满意度显著正向影响其后向结果农户忠诚度，农户满意程度越高，越愿意继续参与农地价值评估服务，并向他人推荐。第三，评估主体对质量感知和农户满意度的关系起到正向调节作用，评估主体特性越好，质量感知对农户满意度的正向影响效应越强。

（二）政策建议

第一，建立科学的农地产权价值评估机制，以提高农户质量感知为出发点。加强农地评估价值确定的指导和管理，保证抵押物评估价值公允性、评估方法科学性、评估程序规范性。地方政府部门可根据当地社会经济状况，结合贷款农户性质分类制定农地价值评估标准，适当采用“评估指导价”或“评估保护价”等形式提高农地经营权评估价值的客观性和准确性。

第二，构建全面的农地抵押贷款服务体系，以提高农户忠诚度为最终目标。农地价值评估是农地抵押贷款的关键环节，确保农户获得合理的农地评估值和贷款额度是首要任务。需加强农户在农地价值提升、农业贷款获取、农业项目选择及农户信用建设等方面指导和服务，确保农户快速高效获取资金支持，提高农户综合服务体系的认可度和忠诚度。

第三，制定规范的评估主体资格准入制度，以引入独立第三方为当务之急。政府应积极鼓励中小型农村产权价值评估企业快速发展，制定资格准入制度和定期考评机制，全面评价和考核评估主体的资产价值信息掌握、价值标准确定及资产评估业务能力，在我国《资产评估法》和《资产评估基本准则》框架下制定细化的农村资产评估细则，提高农村资产价值评估行业整体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