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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惠性理解:当前跨文化传播实践与理论问题的探讨

2021-06-15肖珺张毓强

对外传播 2021年3期
关键词:跨文化传播国际传播文化交流

肖珺 张毓强

讨论人:

肖 珺 武汉大学媒体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武汉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跨文化传播研究》副主编

张 磊 中国传媒大学国家传播创新研究中心研究员、《国际传播》期刊编辑部副主任

唐佳梅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教授、武汉大学媒体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跨文化传播研究》编辑

【内容提要】跨文化传播研究需要更多地立足人类自由交往的需要与实践,通过经验研究揭示不同跨文化情境中保持文化多样性与文化间可沟通性的独特路径,通过批判研究揭示文化间的权力关系,重构人类的普遍交往。当下,全球化与逆全球化的纷争把人类带入一个充满冲突、交流贫困的时代。跨文化传播研究可以帮助我们理解和消除世界范围内的不安全感和不稳定状态,更好地认识文化模式与文化变革、文化对人的影响、移民的融合,以及社会、经济因素与价值观、信仰等因素的相互作用。中国理论回应的着力点是建构与世界的文化共同体,以此开拓基于中国问题的跨文化传播研究。

【关键词】跨文化传播 文化交流 新媒体 国际传播

跨文化传播面向我们与他者(others)的传播交往和文化关系。我们始终在思考如何与他者互动,如何通过形成共有文化空间进行思想交流,进而彼此间达成理解的和谐之道。跨文化传播研究需要更多地立足人类自由交往的需要与实践,通过经验研究揭示不同跨文化情境中保持文化多样性与文化间可沟通性的独特路径,通过批判研究揭示文化间的权力关系,重构人类的普遍交往。

人类社会正处于一个高度不确定的全球化时代。尽管数字新媒体的不断发展和全球性新媒体平台的普及使得信息和文化的流动日益频繁,但不得不面对的问题是,全球化与逆全球化的纷争把人类也同时带入到一个充满冲突,同时也是交流贫困的时代。2020年以来,在新冠病毒大流行的紧急状况下,疫情曾一度使全球对话与合作陷入困境,并呈现出一些从未有过的新现象和新问题,跨文化传播研究受疫情影响变得比以往更加困难,但也因此更为重要。因为,跨文化传播研究可以帮助我们理解和消解世界范围内的不安全感和不稳定状态,更好地认识文化模式与文化变革、文化对人的影响、移民的融合,以及社会、经济因素与价值观、信仰等因素的相互作用。可以说,我们对跨文化传播了解得越多,就越有助于彼此的理解与合作,特别是为那些正在寻找跨文化传播可能性的人们提供增进交流与和平的传播之道。

中国倡导和大力推动的“一带一路”倡议、人类命运共同体等主张向世界传递了一种理念,即和平、合作、发展、共赢,通过借用中国古代“丝绸之路”等历史文化符号言说文化碰撞、交流和融合的价值诉求,这些新型全球化主张被认为是中国制度性话语权的自主创建式路径。要实现这些目标,必须跨越地域、民族和国家,面对不同文化背景的各国人民,面对语言、宗教信仰、风俗习惯等不同的文化要素。互联互通、民心相通就是要在不同的文化中实现跨越和共通。由此,中国理论回应的着力点是建构与世界的文化共同体,以此开拓和建构基于中国问题的跨文化传播研究。

就相关问题,武汉大学媒体发展研究中心、中国传媒大学“新时代中国国际传播实践问题与本土化理论创新研究”课题组联合中国外文局当代中国与世界研究院组织专家进行了讨论。

一、跨文化传播能力:促进文化交流的积极力量

在我们与他者(others)的跨文化传播中,人类社会正呈现出怎样的交往实践和文化关系?特别是在疫情等问题导致的高度不确定性的全球交往中,跨文化传播能力的提升是否可以成为促进文化间交流的积极力量?为什么?

肖珺:我们与他者(others)间的交流与沟通是跨文化传播实践和理论研究的缘起。我深信跨文化传播能力的提升是促进文化间交流的积极力量,或许,我们也可以反问,在高度不确定性的全球交往中,如果我们不寻求文化间的彼此感知和理解,我们又可以通过什么来实现和平的人类共存与可持续发展呢?我们必须承认,当前的全球发展正处于不确定性增强的不稳定状态中,新冠病毒的大流行使得人类社会突然陷入全面的紧急状况下,民族主义、种族主义等裹挟而至,世界范围内的不安全感、不信任感、仇恨敌对情绪等不同程度地辐射开来,我们似乎陷入人类交往的无力感之中。但与此同时,人类自身会比之前更多地省思病毒,以及生物意义上和社会意义上的病毒带给我们的教训和启示。面对全人类共同的灾难和痛苦,正在发生的人类灾难也在推动“我与你”“我就是你”的主体间性公共空间的形成,或许,人类在关于病毒的生命叙事中,将有可能通过互惠性理解与沟通建构一种新型的全球社会。我相信,我们对跨文化传播了解越多、实践越多,就越有助于彼此的理解与合作。

张磊:跨文化传播应当是交流性的,而非宣传性的;应当是双向的,而非单向的;应当走向文化互惠,而非文化输出。甚至,“我们与他者”这一组关系也需要反思。萨义德在对东方主义进行解剖的时候,已经指出了“我们”与“他者”所处的不平等地位。正因如此,著名犹太哲学家、翻译家、教育家马丁·布伯反思“我和它”关系,强调“我和你”关系,“凡真实的人生皆是相遇”,而不是某一方为主体,另一方为客体。香港城市大学媒体与传播学系讲座教授李金铨曾经借用管道升的《我侬词》来喻指跨文化传播:“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真正良性的关系,应当是“自我”与“他者”互相建构,在差异中明确自身,形成的不是优越感,而是相互尊重与理解。这应当成为人类文化交往的价值基石。

以“韩流”文化为例。它的成功,不仅依赖韩国政府的推动、资本的注入和文化业者的创造力,同样依赖各国“粉丝”的消费、参与和再造,而细究其中的文化源流,我们可以看到儒家思想和基督教理念的交汇,看到香港电影、日本动漫和西方嘻哈文化的影子。甚至,连“韩流”(Hallyu)这个词,都是来自中国媒体的创造。文化的交光互影,由此可见一斑。

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初起的时候,我正在韩国首尔国立大学访学。有一天,我居住的宿舍楼下贴出了一个标语,用中文写着:“武汉加油,中国加油!”我在这個标语下驻足良久。遇到灾难的时候,同情心成为打破阻碍的桥梁。当韩国也遭受疫情困扰,中国大使馆捐赠的物资上写着新罗时期旅唐诗人崔致远的一句“道不远人,人无异国”,同样具有跨越心防的力量。从这个角度讲,跨文化传播的力量远远胜过文化输出。

唐佳梅:我想以基于本土观察的几项跨文化传播经验研究来反思和探讨这些问题。2014年“马航事件”后,我们曾分析了外派到海外的中国记者如何进行跨文化报道,疫情暴发后我们又调查了如何针对在华外籍居民发布疫情信息。一方面是我们的媒体和各行各业走出去开展全球交往,另一方面是聚居国内的族裔飞地和国际移民社区不断形成,具有不同的群体特点和传播习惯。跨文化交往不再只是移民国家的显性问题,而成为我国和许多国家的常态实践,全球疫情让我们更深切体会到,应对危机使人类社会跨越文化成为命运共同体,但文化及其他差异又导致共同体的命运充满不确定性。无论如何,跨文化交往已经是我们从个体交往到公共治理,从生活实践到理论探索都要面对的充满挑战的议题,提升不同主体的跨文化传播能力肯定是促进文化交流的积极力量。我们调查中国记者在海外报道的问题,分析外籍人士疫情信息传播的有效性问题,就是尝试为媒体提升跨文化报道能力和加强管理者移民社区善治能力提供参考。

二、新媒体平台:挑战人类的跨文化关系

数字化的信息传播技术正在不断更新人类交流的方式和通道,人们不断创新数字媒体中的跨文化互动等社会实践方式,与此同时,这种文化间接触导致的大变革又会深刻改变人类社会的交往模式、思想观念和价值观,这些汇聚成为全球连通的结构性重塑力量。全球性新媒体平台如何通过传播改变或挑战了人类的跨文化关系呢?

肖珺:之前我们曾经讨论过“平台”(Platform)在全球交往中的力量。时至今日,我们已经清晰地看到,全球性新媒体平台既是推动人类交往的积极力量,也是消解人类团结的权力结构。数字化信息传播技术的不断更替、发展是全球化得以向前推进的基础要素之一,世界流行的新媒体平台正在通过制定新规和挑战传统实现自我的全球扩张和话语霸权,在此情境下,跨文化传播正在面临一些新的挑战:一是世界范围内的文化间疏离与敌视加剧,一方面,互联网的大连接实质性地造成全球化的趋同效应,另一方面,在网络空间中,右翼民粹主义、种族歧视问题也不断凸显。二是人们在跨文化虚拟共同体中的冲突表明,新媒体有助于提高跨文化沟通效率,但不必然带来文化间的深层交流和理解,此外,新媒体的沟通方式,如多元会话模式可能带来更多的冲突。三是划分边界和敌我的抗拒性认同带来难以缓解的文化间困境,跨文化传播中的误读和抵制不断挑战传统社会权威。

张磊:第一,全球性新媒体平台带来了高频交往。这种交往极大提升了文化交流的数量及频次,不仅远超传统社会,也远超大众媒介时代。它增加了不同文化之间相遇的可能性,当然,其中也往往蕴含着冲突。

第二,这种全球性媒体平台是以科技为中介的。因此,它偏离了人类所惯常使用的符号系统,纳入了标签、算法、屏幕、自动翻译、全球时间系统比对等因素。社交机器人已经遍地皆是,那么人工智能真正发展出自主性之后,又会给人类的传播境况带来什么?或许应反思人类中心主义,以更谦逊的姿态来重整自我与他者、人与环境、社会与自然的关系。

第三,这种全球性媒体平台既是跨越地理疆界、也是基于地理空间而形成的。我们应当重新思考地理在媒介传播中的重要意义,建构具有公共性的空间,把文化交流与人们的地方性知识结合起来,真正使其具有有机性。

唐佳梅:还是从我们的调查研究谈起,我们对广州的常居外籍人士做过一些历时性的媒介使用调查,发现社交媒体,尤其是微信已成为外籍居民使用越来越多的平台,这意味着要针对目标群体规划设计更多适用于社交媒体传播的医疗卫生信息,健康促进与传播都需要整体转向社交媒体平台。然而疫情期间的外文信息发布不少还是通过相关部门的网站来发布,触达率不够理想。另一方面,虽然社交媒体的使用逐渐普及,但不同外籍社群的信息沟通传播方式又有差异,有些偏向熟人社交获取,有的依赖就职机构或社区通知,新媒体只是人际传播和组织传播的载体和工具。有针对性的跨文化信息传播规划和策略制定,应该基于对不同移民社区的调查了解才能达到有效沟通。这里我想说的是,在跨文化交往实践中,新媒体平台一方面让不同文化背景的群体在沟通工具上趋向一致,共同的信息传播平台为跨文化交往与信息传播提供了载体,另一方面不同文化社群又使用新媒体延续原有或逐渐发展各自不同的交流与传播模式,媒介使用工具和信息传播载体的趋同并不一定导向交往方式和文化差异性的趋同。新媒体究竟如何改变了不同文化社群的传播生态和跨文化关系,还需要我们通过更多的经验研究深入了解。

三、可沟通的中国:中国跨文化传播的表征

中国正在不断探索与世界沟通的理念和方法。从国际传播的角度看,中国作为一个独立民族国家一直以来都非常积极地在新媒体空间建设全球传播渠道,并通过制度设计努力提升国际话语权。从人际交往的角度看,“一带一路”倡议、人类命运共同体、打造对外开放新高地等新型全球化主张使得跨文化传播正在成为中国的日常实践和经验,除了不断频繁的国家间交往,驻外企业、海外留学生、外国移民、境外旅游、网络文化产品等使得文化间互动成为传播常态。从中国出发,正在涌现哪些值得关注的跨文化传播议题呢?

肖珺:当前,我们确实需要更系统、更多元地思考从中国出发的跨文化传播,原因之一是中国的跨文化传播实践和理念已呈现出重大转变。2015年,武汉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单波教授与华中师范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副教授辛静提出“建构具有对话性的中国形象”,他们基于对外传播的纪录片提出,通过追问现实生活真相的内容策划、站在他者视角的思维方式,实现意义联合的问答式对话结构,建构和传播了具有对话性的中国形象。2019年,单波教授和武汉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博士研究生林莉基于新华社的对外传播实践,修正了“以中国作为方法”的结论,提出理性的对外报道是中国与世界互为方法与目的。这些研究拓展了从中国出发的跨文化传播认知方式和理论路径,“可沟通的中国”是中国跨文化传播的表征。我已连续四年跟踪和分析中国跨文化传播创新实践,我们从2017年至2020年的研究中发现,中国的跨文化传播在观念创新、内容创新、平台创新等方面不断发力。在构建“可沟通的中国”的跨文化传播中,我们需要思考,如何主动尊重相异文化的主體地位,增强互惠性理解或减少文化冲突和矛盾;如何结合历史情境或时代语境进行文化间的互动;如何不断增强跨文化传播创新能力,进而推动跨文化传播实践的发展;如何有力回应全球关切与质疑、改善跨文化冲突,促进中国与全球的信任连接和价值认同。

张磊:就中国角度而言,应该寻求更能形成全球共识的传播课题。

例如,扶贫减贫。这是中国社会主义建设最伟大的成就之一,也是全球社会普遍关注的话题。当《山海情》在国内赢得市场与口碑的双丰收之时,我们是否可以考虑如何面向全球贫困状况提供中国智慧?

再如,环境保护。中国的高速铁路系统在全球数一数二,但容易被人忽略的是,高铁如何保护自然环境及其生态?西成铁路在穿越秦岭时专门建立鸟类保护网,这应当成为跨文化传播的故事元素。

此外,还有中国乡村的故事。李子柒的视频之所以在海外社交媒体上广受欢迎,很大因素是描绘了一幅令人神往的田园景象。加拿大皇家学会院士 、中国教育部讲座教授、加拿大国家特聘教授赵月枝早就提醒要讲好中国乡村故事,它可能是文化吸引力的重要来源。

唐佳梅:我自己研究的跨文化传播议题是基于身边的经验和观察,主要关注媒体记者的跨文化报道和在粤外籍人士的媒介使用、信息传播等,从身边熟悉的跨文化传播实践进行在地的经验研究,可能是一种研究追着实践跑的可行路径,自己感兴趣的议题就是最好的研究动力。另一种路径是更加前瞻性的研究,透视各种跨文化实践,超越相关经验研究去洞察能够指导跨文化传播实践发展的理论命题。理论探索也可以从自己的经验研究中衍生发展,比如我在经验研究基础上开始思考不同主体的跨文化能力指标与评价体系、跨文化传播伦理规范等问题。研究者的生活经验和学术旨趣常常不同,自己感兴趣的、可以深耕持续坚持的,都是值得关注的议题。

四、开拓中国跨文化传播研究新境界

跨文化传播能有效促进跨文化关系的建立和发展,跨文化传播能力的提升也将有力建构一个和平共存的多元文化社会。中国的跨文化传播研究应该在哪些方面着力开拓呢?

肖珺:2020年下半年,武汉大学媒体发展研究中心、《跨文化传播研究》编辑部与海内外学者进行了多次讨论,我尝试着总结一下大家的观点。

从实践层面上看,可开拓的议题主要包括:(1)中资企业“走出去”中的跨文化传播问题。比如,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程曼丽教授提到的当地官民对中国的认知偏差,文化、社会习俗的差异,外部因素引发的矛盾,及中国企业缺乏风险防范意识等造成的交流阻碍,中资企业在“走出去”的过程中需要做好风险评估,提高员工素质和危机意識,通过有针对性的传播消除误解和偏见;(2)海外主流社交平台上的中国形象建构问题。比如,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陈昌凤教授指出,我们现在处于第二代人工智能的阶段,社交机器人在社交媒体信息扩散中已有较大影响,要警惕社交媒体的工具化等问题,人机交互中的跨文化传播更需要恢复人在传播中的主体性;(3)新冠肺炎疫情时代的全球对话与合作问题。比如,美国跨文化对话中心主任温迪·利兹-赫维兹(Wendy LeedsHurwitz)强调,病毒没有国界,这是一场全球性的疫情,我们可以观察和分析全球合作中人类是何以面对全球性挑战和对抗共同敌人的;(4)新的技术中介如何促成不同的文化连接。比如,澳大利亚迪肯大学大卫·马修教授(David Marshall)认为,技术中介有利于个人分享看法、图像和情感,我们可以探索跨文化传播如何在人类文化中实现了更好的分享、理解,并加强了政府、机构、公司和个人、社群、文化之间的关系,进而改善全球以及特定跨文化关系。此外,还包括数字时代仪式化的日常生活、对外沟通的有效框架等议题。

从理论层面看,可开拓的议题主要包括:(1)跨文化传播中信任与理解问题,比如,瑞典哥德堡大学的延斯·奥尔伍德(Jens Allwood)教授表示,在这个时代,我们需要对跨文化传播有更深层的认识,以便更好地理解文化模式与文化变革、文化对人的影响、移民的融合,以及社会、经济因素与价值观、信仰等因素的相互作用;(2)跨文化传播中的全球性思维问题,比如,美国伊利诺伊大学香槟分校教授克利福德·克里斯琴斯(Clifford G. Christians)指出,在全球媒体技术正改变历史的分水岭时,老师们和学生们都需要具有全球性思维,传播学的研究要恰当地以世界为中心,必须重视特定的人类生命价值,而不仅仅是普遍的人类生活,随着传播学研究的深入和概念成熟,需要新的轴心来取代单一文化轴心;(3)人的跨文化感知与关系建构中的新议题,比如,复旦大学新闻学院孙玮教授提出感官传播的跨文化意义,她认为媒介从仿真走向全真,同时使人们的媒介交往从理性理解拓展到本能体验,跨文化权力、智能感知、生命体验、文化与意识形态、跨文化传播目标等都可能面临着新的定义;暨南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刘涛教授指出,在话语冲突中存在着争议宣认和框架争夺,在跨文化沟通的公共修辞实践中要凸显视觉框架。此外,还包括平台世界主义、互惠性理解的价值观视角等议题。

张磊:首先,应重塑价值基石。资本主义现代性的核心是一个“竞”字。从达尔文主义的物竞天择、优胜劣汰,到市场自由竞争中的“大鱼吃小鱼”,到舆论和文化领域的意见自由市场,再折射到体育竞技和大众文化中层出不穷的比赛,都将竞争视为核心价值。然而,它并非天经地义。我们可否试着用一个“通”字来挑战它?谭嗣同的《仁学》以“通”为要旨,并提出其四义——中外通、上下通、男女内外通、人我通,且说“通之象为平等”。政治不一定是权力争夺,更应是协同治理;经济不一定是剥削与逐利,更应是分享、服务和礼物交换;文化更不应当是国力竞争的工具,而应当成为沟通交流的手段。

其次,应寻求新的概念和理论。“软实力”源自帝国主义意识形态,充满陷阱。“文化输出”带有强烈的竞争色彩,未免落人口实。实际上,古今中外的智慧尚有大量理论富矿未曾好好挖掘。是否可以将人类命运共同体与中国古代的大同理想、西方近代的世界主义进行对话,结合新的媒介技术与传播形态,激发出新的理论火花?

最后,应探索新的研究视角。到海外去,开展海外民族志或跨境民族志研究,是值得思考的面向。如果采取文化互惠观,我们所关注的不应是传播效果的达成,即当地人受到了中国文化的哪些影响,而是文化在彼此碰撞之后的微妙流变。学会讲述固然重要,学会聆听,也是跨文化传播研究者应该具有的能力。

唐佳梅:在回答上一问题基础上继续探讨,我觉得中国的跨文化传播研究可以在以下几方面继续拓展:首先关注本土的跨文化传播实践,观察和调查不同领域、不同行业、不同维度正在发生的新实践,扎扎实实多做一些微观的、细致的、多种多样的经验研究;然后勇于进行理论探索,扎根的、批判的、跨学科的,努力争取在新的时代基于本土的跨文化传播实践有一些理论突破;还要融通国际学术前沿,加入跨文化传播研究的国际学术共同体,连结和比较全球与本土视角,参与学术研究本身的跨文化实践;当然关于跨文化传播研究方法的讨论尝试也非常有必要、有意义。除了在地经验、国际视野、理论建构和方法探索,我还想特别指出在跨文化传播的基础研究之外,不要轻视和忽视为跨文化传播本土实践提供参考和指导的应用研究,针对正在进行的、出现问题的、亟待解决的具体跨文化传播实践问题,通过包括调研报告在内的形式不同的应用研究方式,让应用研究和基础研究一起,观照长期或当前的现实问题。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新时代中国国际传播实践问题与本土化理论创新研究”(项目编号: 19AXW005)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肖珺系武汉大学媒体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武汉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张毓强系中国传媒大学教授、武汉大学媒体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

责编:吴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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