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真人秀与社交媒体的流变同频共振研究
2021-04-15赵鹏
摘要:按照真人秀在中国的生存语境和发展逻辑,文章将中国真人秀考古分期聚焦于1995年至2014年,因为这20年涵盖了真人秀在中国的三个历史节点,对应着中国互联网社交媒体的演变周期,并呈现出这样一个神奇规律:中国电视20年大生态的核心就是三代真人秀和三代社交媒体的流变存在同频共振。从社媒雏形对第一代中国真人秀产生隐约影响,到第二代社交媒体(UGC)完成“我的明星我做主”的生态启蒙并助力以《超级女声》第二季为代表的第二代真人秀引燃全民“嘉年华”,再到第三代社交媒体(PGC)催生真人秀向一云多屏、网台混血进化并占据全媒体传播话语权。通过考察证明,社交媒体沧海桑田般的变迁与真人秀蜕变为中国文化工业的“第一内容”之间,存在一种以互动为基因的因果关系。
关键词:中国真人秀;社交媒体;流变;同频共振
中图分类号:G22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8883(2021)22-0019-03
20世纪末互联网在中国肇兴以来,经历了三个发展阶段。其所对应的中国电视20年,的确经历了大启蒙、大变革。互联网“云”和“端”成为裹胁一切文化工业的洪荒之力,而这场变革的最大推手之一就是真人秀:随着国外电视模式的引进,真人秀先是称霸中国荧屏,继而演变为跨媒体“第一内容”,成为彻底打通中国文化工业产业链的突破口。
一、首因效应:对“综艺元年”的解构
2014年被很多电视研究者称为“综艺元年”,原因在于本土文化产业与国际真人秀在融合中其内在“基因”发生的突变在这一年得以集中呈现。
笔者以为错。首先,对“综艺”约定俗成的理解是综合文艺、文艺总成,20世纪80年代甚至更早的文艺晚会和文艺栏目等电视形式就基本将其作出了界定。他们应该不是这种意思。另一种是指随韩流一起引入的综艺编剧、导演、PD、制作人等概念;但是,除了韩系,欧美真人秀(如《The Voice》)算不算综艺?恐怕找不出不算的理由。但是其工程圖纸般的严谨释义及整个“Reality TV”(真人秀)语言大系岂是“综艺”二字能概括得了?
其次,按历史的真实回溯,以真人秀掌握话语权为基本含义的所谓“综艺元年”,也不是2014年,而是2005年,标志就是《超级女声》第二季诞生。界定2014为“综艺元年”,等于让其晚生十年。
为避免误导,文章在此界定2005年为“中国真人秀建构元年”。那是一个里程碑、一个风向标,或理解成真人秀在中国的Carnival(嘉年华)。
鲁迅先生说:“非有天马行空似的大精神即无大艺术的产生。”[1]考古路线很明晰——2005年、2014年,就是中国视听文化天马行空似的大精神的历史启蒙。
文章将2014年界定为“全真元年”。“真”指真人秀,“全”,是指这一年广电媒体规模化进军OTT,网台混血。谱系、基因、语言、产品链等,真人秀作为中国文化工业流水线上的荦荦大端,也是决定中国电视未来的关键角色,这一年无疑具有定型意义。这应当是洞开中国视听工业发展规律的“钥匙”。
为什么是真人秀而不是别的什么形式做到了?因为真人秀有着互动为王、社交为根的基因,历史性启蒙“我的明星我做主”新生态,彻底颠覆了以往受众被动接受的格局,中心与边缘位移,传统电视表达话语权消解,受众、用户话语权确立。无疑,这是自互联网在中国肇兴以来中国电视20年大生态的研究基石之一。
二、因缘际会:三代真人秀和三代社交媒体
互联网1.0时代大约指20世纪90年代到21世纪初,和第一代中国真人秀时间大体契合,但是社交手段仅仅局限在网络社区聊天室等不多几个;互联网2.0时代大致以21世纪第一个十年为周期,与《超级女声》第二季等第二代中国真人秀一致,开启了“真人秀+社交”的场景;互联网3.0时代,第三代中国真人秀与自媒体联姻,融入“短视频+直播+电商”等社交生态,时间上从21世纪第一个十年末端起,延绵至今。
以社交媒体的演变为轴心,中国电视20年大生态可细分为三个节点、两个阶段。
三个节点:1996年、2005年、2014年。
第一个阶段,1995—2004年;第二个阶段,2005—2014年。
(一)社交洪荒与第一代真人秀
第一个节点:1996年,国际真人秀形式进入中国。受一档香港亚视与日本电视台合作的节目《电波少年》启发,1996年暑假,广东电视台在一档《青春热浪》栏目中推出了“生存大挑战”专题。经过打磨,2000年6月,广东台顺势推出了第一届《生存大挑战》。有趣的是,2000年就国际真人秀而言也是一个类型化分水岭,美国CBS生存类真人秀鼻祖《Survivor》(幸存者)开播,直到今天依然长盛不衰。
业界和学界最初都不看好这类节目形态,作为“淮南为橘淮北为枳”的案例被一次次在研讨会上提及,认为这类名为真人秀的节目只属于西方世界,与中国国情不符,没人敢想象来日它竟能当上一统中国电视江山的“盟主”。生存类真人秀的中国化比竞演类真人秀更晚,真正被普遍接受也就是近10年来的《我们的法则》、《决胜荒野》中国季、《我们15个》、《野生厨房》等节目。
《生存大挑战》以及后来一批探索者,可以说是中国第一代真人秀。饱尝水土不服,普遍被视为非主流,基本也进不了电视黄金时段。
第一代真人秀其实无法倚仗太多社交手段,只能通过门户网站聊天室等社媒雏形进行从点到面的阅读启蒙。因此真人秀制作方想拥有话语权,唯一途径就是自建网站,但这也只是重复门户网站形式,缺乏与用户交互。1996年中国第一家网吧诞生,据闻当时中国网民连一万人都很难达到。
今天在电商和社媒领域俾睨群雄的BAT,当时连社媒的雏形都不具备:1996年的马云想建立一个中国最大的国际信息库、信息源,即中国黄页;1996年的马化腾大学毕业三年,而即时通信的鼻祖ICQ才刚刚诞生。同样,第一代真人秀还无从借力百度。1996年的李彦宏只是硅谷的一名工程师,2000年1月创建了百度公司;2003年,百度贴吧上线后逐步成为全球最大中文社区。
与之比对,再来看一下全真元年的前夜,以腾讯为代表的社交链已经有多么强大。
腾讯的媒体平台包括:腾讯网、QQ弹窗微门户、微信公众平台、腾讯微博、Qzone、QQ邮箱、微信新闻插件、腾讯新闻客户端,以及12个大X网。涵盖了新闻门户、BBS、邮箱、微博、社交、手机阅读等全部媒体形态。QQ累计用户数20.44亿、微信6.5亿、QQ邮箱2.74亿、Qzone6.26亿空间用户、腾讯微博2.2亿、腾讯新闻客户端1.5亿[2]。
那个步履蹒跚的“小企鹅”早已蜕变成叱咤风云的“企鹅大帝”,不过它助飞的对象,变成了第三代中国真人秀。
2005中国真人秀元年之前,社交媒体还不成熟,第一代真人秀不可能与其产生化学反应,更不可能借助其开启“大场面”;只有到了互联网2.0时代与社媒联姻,这一舶来品才终于在中国落地生根、开花结果。
(二)社交互动与第二代真人秀
2005年以《超级女声》第二季为节点,彻底解决了真人秀在中国水土不服这一问题。“数据表明,在北京、上海、长沙等12个城市“收视仪”调查中,超女平均收视率为8.54%,平均收视份额达到26.22%,决赛期间平均都有11%的收视率,不仅居于同时段收视首位,其平均收视率还一度超过中央电视台。尤其是三强对决的尖峰时刻,个别时段的市场份额最高达49%。
央视索福瑞在全国范围内平均一个点的市场份额一般有580万观众,那么当晚收看“超女决战”的观众则一度超过2.8亿人,直逼3亿大关。也就是说,每5个中国人当中就有一个看“超女”,它已经成了深入家家户户的大众娱乐节目[3]。与历史现象进行比较,即便是后来堪称爆款的几档现象级真人秀也望尘莫及。
最大原因是社媒UGC时代到来了。新一代搜索、社交工具爆炸式生长、病毒式传播,真人秀的春天突降。QQ、贴吧、Blog、人人(校内网)等社交矩阵似乎无意中被赋予了造星平台的功能,掉头“征伐”电视,通过粉丝黏性改造受众,呈现出“茧房效应”。历史逻辑证明,真人秀在解决水土不服问题的过程中,从信息化层面上说就是从互联网1.0全面迈进到2.0时代。
2005年还是博客、贴吧开始飞速增长的一个节点,也被称为中国博客元年,“自媒体”这个词也被发明了。超女纷纷开博:“想唱就唱”,原生态展现。
方兴未艾的UGC社交媒体加上短信营销的最后狂欢,聚合创造了第二代中国真人秀的传播奇迹。
(三)社交共享与第三代真人秀
新的里程碑在2014年开启,媒体融合正式上升为国家战略。
这一年,广电系规模化进军互联网,开始推独播制。
这一年,真人秀完全开始居于全媒体传播指数C位。
这一年,真人秀决定中国省级电视台的创收排位,是当仁不让的吸金霸主。
这一年,真人秀开始居于中国社交媒体话题中心。
所以,2014年作为“全真元年”,实至名归。
网台混血、媒体深度融合,真人秀作为融媒产品起到了推手作用。广电系进军OTT倚仗的就是真人秀版权资源。互联网与电视真人秀实现融合,两微、知乎、豆瓣等第三代社交媒体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这就是“全真元年”的立意。
中国电视20年大生态,一言以蔽之:“全真派”一统江山。
反向回溯,从2014年至今,还能发现这样一个与之对称的规律:视频网站真人秀节目吸引了一批传统电视人和电视制作机构……传统电视金牌制作人纷纷触网[4]。
三、同频共振:社交媒体与真人秀
传播学巨擘马歇尔·麦克卢汉认为“媒介即讯息”,真正有意义、有价值的“讯息”不是各个时代的媒体所传播的内容,而是这个时代所使用的传播工具的性质、它所开创的可能性以及带来的社会变革[5]。
真人秀就是最符合互联网时代“讯息”点对点传播潜质的互动形式之一。社交媒体并不关心真人秀具体形式和内容,無论是文化类、慢综艺还是竞演类,仅仅将其当作工具来增加粉丝数量及提高粉丝黏度。
社交媒体给真人秀传播造势赋能,真人秀则为其提供取之不尽的资源。这自然而然地在逻辑层面结成一种共生关系。就信息化角度而言,互联网3.0时代到来的一个重要标志就是真人秀乃至整个电视媒体与新媒体深度融合。
真人秀内容可以做全媒体多样化处理,就像“一鸡多吃”。之前,除却电视端播出,剩下的素材就被舍弃了;融媒体时代则可以加工成多种多样的社交互动产品放到网上,网络播不了的,还可通过大数据分析挖掘流量潜能来变现。
悟透这一点,就能解释为什么2014全真元年之后,“直播+VR+电商”等社交媒体新形态作为现象级风口快速被真人秀引入,如“剧本杀”产业爆发式增长,背后的推手正是《明星大侦探》等真人秀[6];《上新了·故宫》联合顶尖跨界设计师,每期诞生一个引领热潮的文化创意衍生品,打造“创新”与“故宫”的CP风暴[7]。
四、结语
文章之所以能解构真人秀与社交媒体在历史逻辑层面上的因果关系,关键在于他们同时都具有后现代商业性,即产品属性。
社媒和真人秀的核心都在于模式,模式就等于被码化、工具化、标准化。通过田野考察-考古分期可发现第三代中国真人秀都是模式真人秀,不管是引进的还是中国本土创造的。社媒也有自己的模式,如微博将发布内容字数限制在140字以内,精准定向为每个人既是阅读者,又可以是发布者。模式化更便于社媒与真人秀的无痕衔接,深度融合,真正达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自2014年全真元年起,中国真人秀进入垂直社交时代即各类社交媒体参与下的O2O互动,借势确立了自己的头部内容地位。互联网3.0时代的社交媒体则进一步强化了真人秀的工具属性——可复制,这使得无数个真人秀全球译制而不走样,由此真人秀逐步演变为一种受知识产权保护的全球贸易产品。
真人秀全球化传播凭借的就是其强大的符号复制,如《The Voice》的“转椅子”、《Running Man》的“撕名牌”等,如果不涉及版权保护,那全球各地皆可以轻易复制、随处传播。
文化演变成工业,文化分享被产品化、被摹制,此乃市场、资本的定型化旨归。马克思主义经济学说对资本定性早有精辟论述。放眼全世界,看似碎片式、随机性的真人秀,其异军突起的社会伦理主潮和文化发生基质的流变并非“空中楼阁”,就像有一部说起真人秀就经常被人们想到的电影——《楚门的世界》,就是对真人秀书写的超级寓言以及对后现代文化工业的批判。
参考文献:
[1] 鲁迅.鲁迅全集[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232.
[2] liyunfei .企鹅的逆袭!腾讯和CCTV,谁是中国媒体真一哥?[EB/ OL]. 3DMGAME,https://www.3dmgame.com/news/201311/2309806. html,2013-11-25.
[3] 孙倩.“超女决战”收视超强2.8亿观众捧场[EB/OL].新浪网,http://eladies.sina.com.cn/nx/2005/0830/1332186873.html,2005-08-30.
[4] 罗霆.互联网+真人秀:2016真人秀的格局形态问题[J].新闻战线,2017(1):37-40.
[5] 马锋.媒介变革与新闻传播教育“迁移”[J].青年记者,2017(31):59-60.
[6] 范昕.国产综艺正成为众多产业发展“引擎”[EB/OL].光明网·文艺评论,https://m.gmw.cn/baijia/2021-04/13/1302227542.html,2021-04-13.
[7] 王永利.《上新了·故宫》以“年轻态”破局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播[EB/OL].人民网-传媒频道,http://media.people.com.cn/ n1/2018/1130/c40606-30434811.html,2018-11-30.
作者简介 赵鹏,博士,主任编辑,研究方向:文化综艺、媒体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