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好古三阴证理论临床应用体会
2021-03-27宋欣柳邓国兴韩云鹏北京市通州区永顺镇永顺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北京000河北中医学院石家庄05000
★ 宋欣柳 邓国兴 韩云鹏(.北京市通州区永顺镇永顺社区卫生服务中心 北京 000;.河北中医学院 石家庄 05000)
王好古为元代易水学派医家,著有《阴证略例》一书,从机体阳气内亏角度论述了伤寒三阴证的证治,强调太阴证、少阴证、厥阴证的重要性,继承和发挥了《伤寒论》内容,其对三阴证的证治有独到的见解,是作者理论与实践的结晶,至今对临床医师仍有重要指导作用。笔者跟随邓国兴老师学习,运用上述理论指导临床诊疗疾病疗效良好,现将体会介绍如下:
1 对王氏三阴证理论的认识
王好古专注于《伤寒论》的研究,在张元素脏腑辨证学说和李杲脾胃内伤理论的影响和启发下,独重人体本气不足导致阳气不足的伤寒内伤三阴阳虚病证,即太阴、少阴、厥阴三经的证候,系统地提出阴证学说,自成一家。三阴经证多属虚寒证候,太阴为脾胃虚寒证,证见腹满,腹痛自利,口不渴,食纳减少,或见呕吐,四肢欠温,脉沉缓而弱;少阴证为心肾阳虚证,证见无热恶寒,下利清谷,四肢厥冷,脉微细;厥阴证为寒热胜复,上热下寒证,证见手足逆冷,身如被杖,色青黑,手足踡而卧,昏昏欲寐等。
王好古认为三阴证的病机为元阳中脱,即“阳从内消”和“阳从外走”,故治疗上重视肾气虚寒,善用附子温阳回阳,如霹雳散(附子、腊茶),正阳散(附子、皂荚、干姜、甘草、麝香),火焰散(硫黄、附子、腊茶),返阴丹(硫黄、玄精石、消石、附子、干姜、桂心),回阳丹(硫黄、木香、荜澄茄、附子、干姜、干蝎、吴茱萸)等,都是以附子为主药的温肾方剂。并且注重脾肾双补,运用附子、干姜、肉桂等为核心主药,温补脾肾,以制阴寒,如附子散(附子、桂心、半夏、干姜、白术),白术散(川乌头、桔梗、附子、白术、细辛、干姜),肉桂散(肉桂、赤芍药、陈皮、前胡、附子、当归、白术、),天雄散(天雄、麻黄、当归、白术、半夏、肉桂、川椒、生姜、厚朴、陈皮)等,则为脾肾双补之剂。王氏还讲究服药方法,如夜半之后服温热药,可得自然界生发阳气之助;热药凉服之法,防止病药格拒之吐药,颇具临床实用价值。
2 医案举隅
2.1 便秘案 吴某,男,72 岁,2017 年12 月3 日初诊。主诉:大便干结6 个月。6 个月前无明显原因出现大便干结难下,5 至7 日1 次,曾服当归龙荟片等清热泻火药,出现下腹疼痛及下坠感,而大便不解,内服或外用润肠通便类中西药物暂有缓解。现症:大便6 日未解,无腹胀及嗳气,纳少,口中和,胃脘怕凉,精神差,体瘦弱,舌体胖大淡红而润,苔薄白,脉沉弦。乙状结肠镜检查未见异常。诊断为便秘。辨证为太阴病,脾阳不振,阴冷内结。治以温中通便法。方药:干姜15 g,党参20 g,生白术30 g,麦冬15 g,当归15 g,桔梗10 g,炒枳壳10 g,炙甘草10 g。7 剂,水煎服,每日1 剂,分2 次温服。以上方为基础随症加减治疗3 周后,大便正常,饮食增加,手足温,体重略增,精神转佳。3 个月后随访未复发。
按:患者大便干结,干结一般属热属燥,自服清热泻火通便药,大便不下,且增下腹疼痛。查其症还有胃脘怕凉,纳少,下腹坠痛,舌体胖大苔润,脉沉弦,精神差。王好古言[1]:“胜暑烁金,严冬凝海是也。”洁古先生言[1]:“脉沉弦,不能食而不大便,则为阴冷结也。”老年人脾阳不足,中焦枢机不利,升降失常,不能传化,糟粕凝结所致大便干结难解,自服清热泻火通便药,更损中阳,犯虚虚之戒,大便非但不下而反增腹痛,胃脘怕凉,此正是王好古所言之太阴证,故不可下,“无阳阴强,大便硬者,下之必清谷腹满”[2]178,阴盛而大便干硬者,下之则土败木郁,故清谷腹满。清代黄元御所著《伤寒悬解》中特说明不可用下法的16种情况,不当用下法而用下法,易生变证。
此患者大便干结,未及寻医辨证,贸然用清热泻火药泻下,更伤阳气,便秘未痊,反生他症。经详辨缘由,证属虚寒,此内生之寒,温必兼补。非温热则阴寒不除,非补益则虚损不复。当用理中丸化裁温补中阳,重建中州。方中以干姜为君药,大辛大热,化阴凝,温脾胃,以达到温中散寒,扶阳抑阴之功,为温脾阳核心用药;人参益气健脾,培补后天之本助运化;白术甘温苦燥,健脾除湿,炙甘草益气和中,缓急止痛,俱为臣药。佐以麦冬、当归少量,如化冰加水以利冰融,又可润燥;又佐以桔梗、枳壳少量,升降气机,阴阳顺接。上药合用,温中焦之阳气,祛中焦之寒邪,健中焦之运化,复中焦之枢机,则腹痛、便秘、怕冷悉症皆除。
2.2 虚劳案 刘某,女,18 岁,2017 年3 月18日初诊。双手颤抖乏力,太息1 个月,加重3 天。20 天来因学习劳累出现双手颤抖乏力,太息,严重时双手不能握碗筷吃饭,以深吸气为快,伴心慌,无心烦及郁闷,无多食及多汗,于西医内科检查,未见异常,他医予服人参归脾丸、加味逍遥丸无效,遂来求治。近3 天双手颤抖乏力,太息加重,伴心慌,胸闷,大小便正常,睡眠可,月经后错,舌淡胖苔薄白滑,脉沉迟。诊断为虚劳。辨证为少阴病,心阳心气不足。治以温心阳、补心气。方药:桂枝30 g,黑附子10 g先煎,党参30 g,炙甘草20 g,生地15 g,当归10 g。5 剂,水煎服,每日1 剂,分2 次温服。服药后诸症明显减轻,但睡眠差。上方桂枝减为20 g,加酸枣仁20 g,5 剂,嘱适当休息。1 月后随访未复发。
按:虚劳案患者,属海藏老人所言少阴证。《阴证略例》言[3]63:“手足振摇者,为元气无主持也,腰腿沉重者,三阴经受寒湿也,或恐或悸者,知阴寒之邪在手足少阴也。”《灵枢》云:“心不足则心系急,心系急故太息以舒之。是知手少阴心火不足也。”患者年少,舌胖苔滑,脉沉迟,为素体阳气亏虚;身为学子,劳思过度,暗耗心血,气随血耗,阳随气少,发为心阳心气不足,故见手颤乏力、太息、心慌,舌淡胖苔薄白滑,脉沉迟。太息者,笔者理解为深吸气,深吸气暂可鼓动心阳。自拟温心阳、补心气方药。方中桂枝、附子温心阳,行血脉,逐手足少阴之阴寒,为温壮元阳核心用药,为君药;党参、炙甘草温心脾,补心气,加强对阳气的固摄为臣药;佐以生地、当归滋心阴,补心血,阴血为阳气化生之源泉,且当归为妇科调经圣药。六药合用,阳振阴回。并嘱劳逸结合,休息养神,神安则气足,气足则阳振。
此自拟方实合仲景炙甘草汤之意。炙甘草汤又名复脉汤(炙甘草、生姜、桂枝、人参、干地黄、阿胶、麦门冬、麻仁、大枣),本为阴阳气血俱补之剂,可益气滋阴,通阳复脉,主治脉结代,心动悸,虚羸少气,以及虚烦不眠,自汗盗汗等虚劳肺症。本患者诊为虚劳,心慌、手颤乏力,阴阳俱虚,以阳气不足为甚,故去掉滋腻之阿胶、麦门冬、麻仁、大枣,酌加温壮元阳之附子,附子“惟其挟纯阳之性,奋至大之力,而阴寒遇之辄解,无他道也”[4],“味辛大热,为阳中之阳,故行而不止,非若干姜止而不行”[2]27,温阳力强。兼有月经不调,故酌加养血调经之当归,5剂收效。二诊加酸枣仁为调失眠之用。
2.3 汗病案 孙某,女,52 岁,2017 年11 月12 日初诊。双手足心出汗2 个月。2 个月前因感寒受凉,出现双手心、足心出汗,触之手足湿凉,阵发烘热,伴有口疮,时心烦。平素腰背部酸痛、怕凉,纳可,大便不成形,小便正常,舌胖大,舌苔薄滑略黄,脉沉。诊断为汗证。辨证为厥阴病,寒热错杂。治以温阳散寒,清热敛汗。方药乌梅丸加减:乌梅10 g,黑附片10 g先煎,桂枝10 g,干姜6 g,细辛3 g,党参15 g,黄柏6 g,当归10 g,大枣10 g。7 剂,水煎服,每日1 剂,分2 次温服。服药后手足出汗停止,余症状亦明显减轻,后予金匮肾气丸温阳调理。
按:《阴证略例·论手足自汗》有言[3]65:“故内感阴证,有手足逆冷而自汗者,手足自温而自汗者,厥阴、太阴之异也。”本案为寒邪直中厥阴证。手足心出汗,触之手足湿凉为素体阳虚,复感寒邪,直中伤阳,阳虚必兼气虚,固摄失职不能敛汗,由手足而出,而发为双手足心出汗;腰为肾之府,平素腰背部酸痛怕凉,为肾阳不足,即元阳不足;阵发烘热,伴有口疮,时心烦为虚阳上浮所致,形成寒热错杂之证,方用乌梅丸加减。方中黑附片温脏回阳,乌梅酸温敛汗,一药针对基本病机,一药针对主要症状,二者共为君药。干姜 “治沉寒痼冷,肾中无阳,脉气欲绝。”[2]58桂枝助附子温阳,二者为臣药。桂枝附子是常用药对,功能温经散寒,二药配伍可改善肾阳虚证[5]。细辛辛温袪寒亦为臣药;党参、当归补养气血为佐药,大枣滋脾养液,调和诸药为使药。上药合用,阳复汗敛,手足转温;虚阳下潜,烘热、口疮、心烦并除。
仲景乌梅丸(乌梅、细辛、干姜、黄连、当归、附子、蜀椒、桂枝、人参、黄柏)具有缓肝调中,清上温下之功效,主治胃热肠寒之蛔厥证。此患者证属寒热错杂,以阳虚寒盛为主,非蛔虫内扰,故去杀虫之蜀椒,苦寒之黄连,又因主证为汗证,汗出多易伤津液,加大枣滋脾养液。
3 讨论
王好古,字海藏,为元代著名医家,深得其师张元素、李杲之学,又精研仲景伤寒理论,注重脏腑辨证,所著《阴证略例》阐述了霜露、雨湿、饮冷、误服凉药对脏腑阳气的损伤而发为太阴证、少阴证、厥阴证等三阴证。元代社会民生多疾苦,百姓劳苦又饮食不济,阳气多不足,气不足便是寒。“邪之所凑,其气必虚”,加之上述寒湿之邪侵袭,故三阴证疾病在当时应为多见,这当时医家医学理论的形成提供了社会基础。
现代社会百姓安居乐业,民生幸福,伤寒之太阳证、少阳证、阳明等三阳证多见,理论上三阴证应很少,但实际临床上并不少见,究其原因如下:冷饮、空调冷气直接伤人体内外阳气;多食过饱、多食水果,消耗脾阳以运化,伤及中焦阳气;生活节奏快,工作紧张,烦劳伤及阳气;精血化生阳气,电脑、手机无节制使用,久视伤血,兼有劳思过度伤血,精血亏则阳气不足;贪图安逸,久卧伤气,致使阳气不足。尤其素体气虚者更易损伤阳气。临床应四诊合参,明晰辨证。太阴系统是对人体脾胃运化水谷、化生输布精微功能的概括,故太阴病证为脾胃运化功能障碍,气机升降失司,表现为腹满时痛,呕吐下利等证;少阴系统是对人体心肾相交、水火既济、阴平阳秘功能的概括,故少阴病证为心肾不交、水火不济,甚至亡阴亡阳,神失舍守,表现为心中烦,不得眠,神疲,脉微细,甚或四肢厥冷、汗出淋漓、脉微欲绝;厥阴系统是人体潜藏阳气、控制情绪、平调气机功能的概括,故厥阴病证为人的阳气不能潜藏、情绪控制无力、肝气横逆犯胃,表现为头痛头晕,口渴咽干,自觉气上冲心,心中疼热等典型证候[6]。
因三阴病证总体为脾肾脏腑虚寒,为阴证、寒证,故当以温补脾肾为治疗大法。阳证易明,阴证难辨,故临床要紧抓舌胖苔白或白滑、脉象沉迟或弦的特点,则附子、干姜、桂枝等温阳散寒药用之无误。以上三则医案均以王好古三阴证理论为指导,经细心详察,透过复杂症状,抓住患者太阴、少阴、厥阴经虚寒的病机,灵活运用附子、干姜、肉桂等核心药物,经临证加减,使阳气得温,病症得消,收到了较好的治疗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