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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兴场域的行动者网络:传统媒体融合的创新机制*

2021-03-03朱江丽

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 2021年12期
关键词:被访者行动者合法性

■ 朱江丽

一、引言

在国家媒体融合战略实施之初,不少学者指出现行体制与网络新媒体传播规律不相适应①,而且传统媒体缺乏新媒体基因②,这些会成为媒体融合的主要掣肘。不过随着时间的发展,不仅全国各级媒体先后展开媒体融合的创新行动,而且新闻从业者媒体融合的共识不断加深,比起融合战略之初的境况大有改观。③这就引出一个有趣的话题,在中国媒体传统体制与文化基因之下,媒体融合创新与变迁是如何实现的?“受制于既有的研究兴趣和理论路径,创新和变迁问题成为了(新闻)研究的盲点。”④特别是既有研究对创新与变迁的主体认知不清,使相关研究缺乏统一对话的标准,更不用说对媒体融合创新与变迁发生机制的深刻揭示。基于此,首先需要明确的是当谈论媒体融合创新时,究竟是指什么?

很显然,此次媒体融合创新与变迁和以往媒体制度变迁完全不同。第一,媒体融合并没有涉及到根本制度或体制的改变,而是在外部信息技术冲击下媒体技术、生产流程以及价值观念的革新。第二,媒体融合的推进方式是自上而下的行政推动与自下而上的试点探索相结合,但这并不是传统意义上“自上而下的供给主导型”和“自下而上的需求诱致型”的制度变迁路径,来自传统媒体系统之外的技术与社会因素才是媒体融合变迁的真正驱动力。第三,媒体融合创新与变迁的实际行动者众多。正是众多行动者的参与,媒体融合创新与变迁才在真正意义上发生。基于以上几点可见,媒体融合创新与变迁不是正式制度的变化,而是多重因素影响下行动者网络的创新过程。⑤更确切地说是行动者突破传统制度、操作规范、组织文化以及社会关系,创造出一系列新的“物质性活动”与“符号性活动”的过程。⑥

基于这些特点,媒体融合创新与变迁是典型的行动者制度创业过程。制度创业是在传统制度框架下行动者凭借主观能动性、利益与权力,改变已有组织制度环境,建立和推广新的规则、技术、行为模式等活动。⑦问题是,在传统媒体体制与基因的约束条件下,媒体融合创新的行动者从何而来?他们的能动性何以产生?又采取了何种行动策略?这一系列问题直接触及到制度创业理论的难点。一是“能动性嵌入悖论”,即在传统制度框架下的行动者何以能够自我突破?二是行动者采用何种策略建立起新的合法性?因此,通过剖析媒体融合创新的案例回答以上问题,有助于揭示中国传统媒体融合创新的发生机制,加深对不同媒体融合创新快慢之别的理解。

二、传统媒体融合创新的行动者网络:对新闻从业者的再认识

虽然新闻从业者一直是新闻学研究的重要对象,但是学界对新闻从业者的认识,特别是对新闻从业者能动性的认知,从未像今天一样强烈。如今,新闻从业者组成的行动者网络成为当前媒体融合创新与变迁的核心力量,行动者网络何以产生并且如何运作构成传统媒体融合创新的微观机制。因而研究媒体融合不仅不能再忽视新闻从业者的重要作用,而且还需要借鉴组织制度理论,在组织场域之中分析新闻从业者推动媒体融合创新与变迁的行动机制。

(一)新闻研究的转向:从专业的职业群体到实践中的行动者网络

新闻研究一直将新闻从业者作为专业的职业群体加以看待。对新闻职业群体的“初次发现”是伴随19世纪30年代美国新闻业的发展与新闻专业主义建构而来。海林(Hallin.D.C)指出:“职业化就是新闻业像其他职业一样遵循‘公共服务’的伦理道德体系”。⑧这一共识逐渐使得新闻专业主义自然而然成为新闻职业群体建构的准则与目标。随后,专业社会学的“专业化”研究与翟丽泽(Barbie Zelizer)的“阐释共同体”理论⑨为新闻职业群体研究提供了规范化路径⑩,于是新闻职业群体建构在等同于专业主义建构的道路上不断丰富发展。

然而,学界对新闻职业群体的“深入发现”却加剧了对新闻专业主义的消解。从怀特(Whitney.D.C)“把关人”理论伊始,不少学者发现新闻从业者普遍处于媒体组织与社会制度的控制之下,“职业化”与“专业化”的理想逐步被打碎。新闻从业者的“自主性”不仅受到了媒体“事业单位”属性下宣传管控的制约,而且还被媒体“企业管理”属性下“挣工分”制度所牵引,商业主义代替专业主义发挥着支配性作用。尽管也有研究证明,新闻从业者总是在“驯从”与“抗争”的互动中进行“自主性”建构,但这种“抗争”是碎片化的,新闻职业群体仍然是消极被动地“包裹在皮夹里”。

网络技术的普及与大众化进一步削弱了新闻专业主义的影响,研究者不再局限于新闻专业主义研究,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技术与其他因素形塑数字新闻业实践的过程。于是新闻职业群体作为“行动者网络”被“再次发现”。在这些研究之中,技术代替专业主义成为媒体融合中连接与凝聚新闻从业者的新形式,积极使用新技术的新闻从业者正在形成一个巨大的行动者网络。他们既是新闻编辑部内部协调内容与技术关系的新闻从业者,也是传统新闻组织之外的“使用者、管理者、教育者和信源构成的”外部影响圈层。2020年南京大学新闻传播学院新闻创新实验室从248篇文献中提取出分布在33个国家和地区、涉及不同组织形态媒体的148个全球新闻创新行动者网络,就力图全面梳理与刻画出媒体融合创新的行动者网络。这些研究的先后出现标志着新闻学对新闻从业者的研究正在从专业的职业群体研究迈向实践中的行动者网络研究。

(二)制度创业理论的借鉴:组织场域的制度创业者

布尔迪厄(Bourdieu)曾指出,任何行动的发生都离不开场域,对行动的分析需要回到场域之中。场域是“一种由不同位置之间存在的客观关系构成的网络,或一个构型”。组织场域是一种介于社会与组织之间的中观单元,不仅有助于考察相关行动者行动的整体性,而且可以揭示社会宏观环境与微观组织行动的互动性。组织场域的发展又与制度理论的发展相辅相成。组织场域不但受到制度的约束,而且其内在行动者的行动还会推动制度的变迁。于媒体融合创新而言,组织场域是基础分析单元和基本出发点。尽管已有研究关注到新闻编辑部这一组织场域以及展开了少量组织场域内的行动者网络分析,但是引入制度理论剖析组织场域内行动者网络创新行动的研究少之又少。这使得学界对媒体融合创新的揭示停留在过程表面,缺乏对创新与变迁内生机制的探讨。

从内生性角度理解创新与变迁发生机制的难点是如何去解释为什么处于组织内部与制度环境之中的行动者能够突破原有规则,形成新惯例、新组织形式或新技术标准,从而推动制度变迁。这被称为制度变迁的“能动性嵌入悖论”。20世纪末迪马戈(DiMaggio Paul J)提出的制度创业理论为“能动性嵌入悖论”提供了一些分析思路。他强调行动者的能动性,指出深刻感知外部环境压力与内部制度矛盾的行动者才是组织创新与制度变迁最重要的微观动力。这些行动者就是制度创业者。制度创业者能否产生以及如何行动,与其所在的组织场域休戚相关。组织场域一般分为结构化程度高、制度相对稳定的成熟组织场域与结构化程度低、充满不确定性的新兴组织场域。在成熟组织场域中,制度创业者往往会在制度逻辑冲突积累到一定程度后,向支配性制度逻辑的受益者发起挑战。在新兴组织场域中,由于组织内部环境较为宽松,制度创业者往往会采用一定策略连接利益相关者,促进新制度从无到有。

(三)“组织场域—行动者”视角下媒体融合变迁的特殊性

相对于已有研究,在“组织场域—行动者”视角下分析传统媒体融合创新有一定特殊性。一是传统媒体开展融合创新的组织场域,既不是成熟组织场域,也不是新兴组织场域,而是嵌入在成熟组织场域中的新兴组织场域。长期以来中国传统媒体是一个相对封闭的组织场域,“驯从”于组织场域的新闻从业者的创新能动性普遍偏低。但是随着社会经济文化与市场需求的快速转变,以及行业中新媒体这一竞争对手的迅速崛起,传统媒体同时遭遇了外部环境冲击与内部组织转型的双重压力。这使其被迫打破封闭与边界,与其他场域互动,并使形成一个新兴组织场域成为可能。

二是展开媒体融合的行动者不是个体,而是一个遍布媒体上下,不同职位、不同年龄的,不断演进的行动者网络。从表面上看,媒体融合作为一项自上而下的国家战略,制度创业者应该是传统媒体的“管理层”。但从实际效果上看,“管理层”起到了战略发起的作用,媒体融合真正发生“化学反应”是直到传统媒体内部形成了广泛参与的行动者网络。

因此,媒体融合创新与变迁是成熟组织场域发展出新兴组织场域的过程,也是行动者网络完成制度创业的过程,更重要的是新兴组织场域出现与行动者网络制度创业两大过程相辅相成,共同完成新兴组织场域合法性建构的动态过程。下面,我们将选取一家省级媒体作为案例,通过梳理该媒体开展媒体融合的具体过程,深入探索制度创业发生过程及内生机制,包括为制度创业提供能动性的新兴组织场域是如何产生的、新兴组织场域的行动者网络是如何构成与行动的,以及新兴组织场域的行动者网络是如何创造与完善新组织场域合法性的等问题。

三、研究方法与案例介绍

(一)研究方法

本次研究采用案例研究来分析“组织场域—行动者”视角下媒体融合变迁与创新的发生机制。对于特殊情境下制度创业机制的揭示,案例研究有着天然的优势。在案例选择上,我们采用判断抽样的方法,按照“起步早、改革快、成果多、效果好”的标准选取S媒体。S媒体是一家省级广播电视集团,在2020年国家广播电视总局评选的“全国广播电视媒体融合先导单位”中名列前茅。另外,研究案例没有选择中央级媒体的原因是它们作为国家媒体融合战略的参照样板,受到政策性影响大,获得支持力度大,不能反映大多数传统媒体转型变革的情况。

为了了解S媒体融合过程及其行动者的基本情况,我们采用了参与式观察与半结构式访谈的方法。从2015年开始逐渐接触到S媒体,我们对其媒体融合举措进行跟踪观察与材料收集。S媒体的融合进展有两个明显的拐点——2017年和2019年。在这两个关键节点上,我们分别从媒体融合相关部门抽取了一部分业务骨干进行深度访谈,共计访谈53人次,形成第一手经验材料。从两次访谈的总体情况来看,2017年是媒体融合政策与组织变革大规模实施年,大多数新闻从业者抱有“悲观、怀疑、焦虑”的心态;随着媒体融合深化发展以及传统媒体与新媒体市场态势发生扭转,新闻从业者的心态发生质的变化,2019年他们已经恢复信心,深入思考,积极工作。综合以上获取的资料与访谈内容,下面对S媒体融合创新过程与发生机制进行详细讨论。

(二)案例介绍

根据格林伍德(Greenwood R)等人对制度创业过程的划分,一般制度创业可以分为“突然振荡”“去制度化”“前制度化”“理论化”“扩散化”和“制度再生”六大阶段。在不同个案中这六个阶段并不是依次发生,也不一定是完整循环。S媒体融合创新的过程大致可以划分为四个阶段,即“突然振荡与去制度化”阶段、“前制度化”阶段、“理论化”阶段和“扩散化”阶段。

第I阶段“突然振荡与去制度化”是2013—2014年。2013年S媒体成立了战略规划与媒体融合研究中心。当时的主要工作是“给领导做一些研究与决策方面的参考性工作”(被访者编号1-3)。2014年8月媒体融合正式确立为国家战略。在国家战略要求下,S媒体的战略规划与媒体融合研究中心迅速会同技术部、受众研究中心等其他相关部门,一起研究起草了《总台(集团)媒体融合工作计划》讨论稿。基于这一《工作计划》S媒体召开了媒体融合工作推进会,标志着全体上下进入到媒体融合新阶段。不过此时,组织场域内大家对媒体融合的认知水平较低,也还没有切实的创新行动。“2014年的时候我们定下一个工作计划,一个共识,还是要不断调整的,要根据实际情况制定行动方案”“具体的项目还是要各个部门具体进行”(被访者编号1-3)。

第Ⅱ阶段“前制度化”是2015—2017年上半年。2015年S媒体承接了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所设立的两个科学技术研究项目。借助这一机会,S媒体加快自主研发,迅速推出一项云平台项目,并以此为依托,S媒体先后改造原网络广播电视台主站,创新全媒体新闻演播室,出品App产品。2016年底,S媒体开始启动组织架构调整,整合多个部门管理人员、编辑、记者与技术人员,成立融媒体新闻中心。在这一阶段,尽管媒体融合行动逐渐开展,但是新闻从业者的参与度与认同感依然不高。对于新技术,一线记者与编辑普遍反映“还在推广,日常用的不多”(被访者编号1-22)。对于融合生产流程,他们表示“不怎么共享。一般也就是记者之间会交流一下”(被访者编号1-15)。对于管理层要求“移动优先”,大家一方面表示无论什么渠道“都需要第一时间发布”(被访者编号1-21);另一方面指出“原则是原则,如果他们优先发了,不知道有多少鼓励,不发也没有多少影响”(被访者编号1-24)。对于新成立部门,不少成员表示是服从安排被调入的,“不知道过来之后是什么情况,都是未知的”(被访者编号1-36)。

第Ⅲ阶段“理论化”是2017年下半年—2018年上半年。2017年下半年S媒体展开了多项深化融合的举措。一是针对融媒体新闻中心前期“融而不合”的问题,S媒体成立专门的新闻调度指挥中心,进一步完善规则,协同行动。二是在前一阶段渠道建设工作的基础上,推出省内综合性融媒体矩阵,孵化出网站、客户端、微网站、微博和微信等“五位一体”的新媒体产品群。依托这一融媒体矩阵,地方媒体和自媒体团队可以自主入驻,自主发布,构建起省内全媒体新闻生态圈。三是媒体内部对新媒体发稿的激励也进一步落实,新媒体“是按照点击量(进行奖励)的,(而且)会有不同的奖励标准。如果百万点击量,一条片子奖励几千块钱呢”(被访者编号1-40)。

第Ⅳ阶段“扩散化”是2018年下半年—现在。2018年8月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宣传思想工作会议上再次发表重要讲话,提出“要扎实抓好县级融媒体中心建设”。S媒体响应中央县级融合的号召,以新媒体事业部为载体,输出技术与经验,先后帮助63家县级广播电视台打造县级融媒体中心。此时新媒体事业部在集团内部的地位明显提升。2019年底,新媒体事业部又进一步扩容,将广播、网络等多个部门纳入其中,融合经营新媒体生态。

四、新兴组织场域的发展:打破“能动性嵌入”的场域因素

(一)新兴组织场域出现的内外条件

从案例中可以看出,自上而下推进的融合战略并没有马上发生“化学变化”,而是经历较长的“突然振荡与去制度化”阶段和“前制度化”阶段才逐渐发生一些质变。这是因为融合战略本质上是一种创新行动,一开始遭遇到成熟组织场域以及组织惯性的阻碍。历经改革开放40多年,传统媒体坚持党的领导,围绕“事业单位、企业管理”二元结构,逐步形成了相对成熟的制度体系。在这一体制下,S媒体也不例外,是一个相对封闭的成熟组织场域。成熟组织场域通常结构化程度高,创新与变迁的可能性低。只有在外部冲击与内部矛盾发生时,成熟组织场域内部发生松动,出现新的组织场域,才有可能激活制度创业,产生媒体融合创新与变迁。

新媒体技术的出现与国家战略的下达是冲击S媒体成熟组织场域的外部原因。新媒体技术的发展使得整个传媒行业市场收视率下降,广告收入下滑。S媒体同样面临着这种行业性危机,“投放在电视上的广告比例在逐年下降”(被访者编号1-1)。此时,落实国家媒体融合战略成为S媒体应对危机的主要举措。“2014年因为当时习总书记的重要讲话提出了关于媒体融合的新的指导意见,我们就在这样一个背景下,会同一些部门进行研究,起草了一个媒体融合工作计划的讨论稿”(被访者编号1-3)。

媒体融合战略要求和市场绩效要求与原有制度安排发生冲突,是S媒体组织场域发生变动的内部矛盾。在响应媒体融合战略要求时,S媒体一些资深新闻从业者表示“我们是一群老人,老观念、老逻辑的人,(媒体融合)很难”(被访者编号1-30)。相对年轻一些的新闻从业者虽然在行动上采用了新的生产流程,但他们也认为这并不能提升市场绩效。“将传统形式的内容放到公号上,像是新媒体转型,但是只是信息的沟通渠道变了,内容、语态还是以前那种汇报的形式,放在市场上是不被认可”(被访者编号1-5)。因此,在内外压力下,成熟组织场域内出现分化,逐步出现新兴组织场域,缔结新的行动者网络。

(二)新兴组织场域结构演化与制度创业过程

随着组织场域发生结构性的变化,嵌入在成熟组织场域之中的新兴组织场域一步步出现、成长、扩展,支持着制度创业过程逐步发展(见图1)。

首先是2013—2014年,在国家媒体融合战略号召下,以及互联网新媒体竞争的市场冲击下,S媒体管理层发起媒体融合的动议,但是相关部门并没有开展媒体融合的实质性行动,仍然保持着传统制度安排。此时,组织场域开始破冰,制度创业停留在“突然振荡与去制度化”阶段。

接着2015—2017年上半年,S媒体管理层继续发力,在原有的新闻中心基础上,从新媒体部与其他频道抽调业务骨干,重新成立了融媒体新闻中心,成为执行媒体融合行动的核心部门。同时,依托云平台这一自主研发技术,融媒体新闻中心与新媒体部、其他频道加强了业务上的互动关系。基于融合后的融媒体新闻中心以及融合业务,新兴组织场域在形式上初现端倪。不过出于原有行动惯性,新闻从业者的日常操作仍然是老方式,仅在一些大型活动中各部门的融合互动才得以实现。基于这些表现,制度创业进入到“前制度化”阶段。

2017年下半年到2018年上半年不到一年的时间,媒体融合发生了质的变化。不仅融媒体新闻中心的融合生产流程逐步走向规范化,而且伴随激励制度的落实,融媒体新闻中心与新媒体部、其他频道的日常沟通互动机制逐步建立与完善。新兴组织场域逐渐发展起来,制度创业也因此进入到“理论化”阶段。此时外部环境也发生了较大的变化。国家在推动媒体融合的同时,加大了对互联网新媒体的监管,特别是对互联网新媒体内容的整治与知识产权的监督。这在一定程度上恢复了传统媒体新闻从业者的信心,提振了他们的士气。

最后,自2018年下半年以来,一直处于集团边缘地位的新媒体部经过几轮改革扩容后地位大为上升,与融媒体新闻中心共同形成了S媒体融合的新兴组织场域,并且成为向县级媒体融合提供经验与技术输出的主体部门。相对于融媒体中心,新媒体部的新闻从业者大多是通过校招与社招而来的新人,他们没有经受过传统媒体的文化“驯化”,充满活力与想象力,迅速适应了新兴组织场域的发展。此时的新兴组织场域不仅在规模上进一步扩大,对外辐射能力进一步增强,而且内部的联系也更加紧密,动力也大为增强。因此,制度创业进入到“扩散化”阶段。

通过以上对组织场域演化与制度创业过程的分析,不难发现新兴组织场域的出现有助于我们理解“能动性嵌入悖论”,一定程度上回答了传统媒体内部如何能够自我突破,较好地开展媒体融合的创新实践。不过,新兴组织场域的形成不仅表现为组织结构有形的变化,更需要建构起组织场域合法性这一无形的指挥棒,包括管制合法性、规范合法性与认知合法性。合法性的建立不单是管理层行政命令的结果,更是行动者网络不断展开行动的结果。下面我们将着重讨论新兴组织场域的行动者网络是如何促进新的合法性建构的。

注:☆表示国家,○表示互联网新媒体公司,大方块是S媒体,小方块是其他县级媒体。在大方块中,●表示S媒体管理层,△表示原新闻中心,◇表示原新媒体部,表示频道,▲表示重建后的融媒体新闻中心,◆表示扩容后的新媒体部。实心图形共同组成了媒体融合的新兴组织场域。另外,实线箭头表示正式制度支撑的联系,虚线箭头表示非正式制度或偶然性的联系。

五、新兴组织场域的行动者网络:行动者、行动策略与合法性建构

(一)他们是谁:积极行动者的基本特征

随着S媒体新兴组织场域的兴起与发展,场域中的行动者不断加入并扩大。既有来自不同部门、不同工种、有着多年工作经验的资深员工,也有通过校园招聘与社会招聘加入的新成员。按照制度创业理论对制度创业者的描述,他们一般应该在个性上具有反思性,在技能上具有社交技能。通过对S媒体积极行动者的归纳发现,他们在个体层面有着更加丰富的表现。

1.性格共性突出,代际差异明显

通过对S媒体新兴组织场域行动者的访谈材料进行编码分析可知,积极行动者既性格高度相似,又有着鲜明的代际差异。他们显著的性格共性是支持他们走到一起的合力,由于代际差异而产生的鲜明个性是行动者网络发展的张力。

首先,他们在性格特征上具备四大共性,即反思、理想、责任与抗压。反思表现在他们对时代的发展有着敏锐的认知,对行业与集团的情况有着清晰的判断,对媒体融合的问题及出路有着独立的见解。他们内心并不“唯上”,也不盲目服从。理想是他们选择新闻行业乃至乐在其中的原动力,他们从这份工作中获得了超越职业的快乐与价值感。“(我们)是当成事业来做的”(被访者编号2-3)。责任,是他们最为基本与重要的职业素养。“是我的责任我就要把它完成,这倒也不叫劲头,就是一个本分”(被访者编号2-2)。这或许来自于天生的性格,也可能来自于工作长期训练的结果。“在发布之前你整个人都是焦虑得不行的,生怕会有一些出错的地方。那些稿件发出去就不能修改了,哪怕有一个字或者是哪个方面(有问题),哪怕领导没有发现,你心里也是很摧残的”(被访者编号2-11)。抗压,是他们的生存法则。“我们就是属于比较有韧性,比较有忍耐力,其实最重要的是比较抗压”(被访者编号2-6)。

他们的性格会因为代际差异而呈现出不同的指向。60年代出生的新闻从业者最为突出的特征是反思与理想,70年代出生的新闻从业者典型特征是反思与抗压,80年代出生的新闻从业者更加重视责任与抗压,而90年代出生的新闻从业者首推理想。代际造成的性格差异会让他们产生不同的火花。比如同样看重理想的“60后”看待“90后”,会充分肯定他们的冲劲,认为“‘90后’的人看重自我价值,他觉得这个事情有意思,他就会去做”(被访者编号2-1)。更加强调责任与抗压的“70后”和“80后”则会指出“90后”职业与岗位选择的随意性较大。“现在小朋友可能觉得,我不满意就换一个环境,但是至少我或者是我们这辈人不会有这样的想法”(被访者编号2-6)。

2.广泛接触信息,擅长边干边学

在技能方面,媒体融合场域中的积极行动者最为突出的特点是信息收集能力与学习能力。因为职业的原因,他们对各类信息比较灵通,他们的朋友网络也大多分布在传媒行业,所以他们对外部环境有着较为灵敏的感知。“在2014、2015年我有很多媒体朋友,他们已经有这种嗅觉,觉得传统媒体在式微,新媒体在崛起,如果我不转的话,就有被时代淘汰的焦虑感,媒体人先天有这种焦虑感”(被访者编号2-6)。这种对外部环境的感知增加了S媒体新闻从业者的紧迫感,于是会在媒体融合转型中更主动地行动起来。

另一方面,他们在长期的工作中养成了“干中学”的学习习惯,具备较强的学习能力。“对我来说,我如果不会这个事我就立刻去学,学会了我就一点焦虑都没有了”(被访者编号2-2)。“你只有不停地接受技术变革给你的压力,才会学新的东西。现在大学里面学的东西用不了几年,你需要不停地吸收新的东西”(被访者编号2-7)。

(二)如何行动:积极行动者的行动策略

根据工作年限与职业发展规律,不同代际的行动者在组织场域的位置一般有所不同。“60后”一般处于组织场域的中心,是组织活动的策划者;“70后”和“80后”在组织场域的次中心,是开展组织活动的关键节点;“90后”一般在组织场域的边缘,充当组织活动执行者的角色。根据场域位置的不同,他们在展开创新行动的时候采取了差异化的行动策略。

1.场域中心的“60后”:策划与激励策略

处于场域中心位置的“60后”具有组织策划活动的权力。意识到外部危机以及组织转型必要性的他们,依据自身对媒体融合的理解,积极推动媒体的融合转型。他们通常会积极策划组织结构调整,发展新媒体业务,还擅长发展创新团队,搭建创新平台。比如,“我把几个这方面有能力的、有作为的、有想法的人专门组建一个团队,他们说叫创业团队,目的就是形成一个团队文化”“要有传承。传统电视人慢慢老去,干不动了,那新团队要跟得上,一步步转慢慢转”(被访者编号2-1)。或者,“每年节目创意大赛和产业创新大赛,其实也都是基层同志能够把自己的想法予以实现的一个途径”(被访者编号2-4)。

同时,作为组织场域的中心,他们还必须重视对员工的激励。既有话语激励,“(领导的讲话)给所有人都觉得,我们在整个台里战略框架的位置还是很重要的”(被访者编号2-8);也有薪资激励,“我们部门薪酬制度是向一线倾斜,冲在第一线采访的小孩拿的钱再少,也比领导拿得多,那人家还会说什么呢”(被访者编号2-2)。

2.场域次中心的“70后”和“80后”:征用与动员策略

“70后”和“80后”处于组织场域的中间位置,他们既需要承接上级的任务,也需要带动所在部门的员工一起制度创业。于是,他们的行动策略分为征用与动员。首先,在接收到上级下达的任务后,他们利用组织场域的位置以及自己的发挥空间,擅长征用各种组织资源。“台里不会管太多的,你用你的方法,或者你觉得哪些资源需要调动的,你去申请基本都会批”(被访者编号2-8)。

其次,如何调动部门员工的积极性呢?他们擅长为员工提供机会去动员创新,也会给予一定压力去督促创新。比如某位“80后”中层管理者会“唯才是举”。“你觉得你可以,你可以主动申请,那我可以交给你;如果我觉得你可以,我就让你尝试,然后你来完全牵头负责,我只是要在过程当中稍微把控一下,所以如果你有能力就会迅速地冒出来,不会存在在一个体制内你先慢慢熬吧,按资排辈吧”(被访谈者编号2-6)。再比如,另一位“70后”中层管理者会直接采用口头沟通的方式要求年轻员工创新。“有的时候我会说你为什么不这样弄一下呢?为什么不搞一点互动的东西啊、好玩的东西呀?那时候他们会说,‘噢,好’”(被访谈者编号2-4)。

3.场域边缘的“90后”:试探与博弈策略

建立扶贫工作责任清单,选择重点部门和重点乡镇村进行联合督查。实行验收制,将验收结果与绩效考评、评优评先、干部选拔相结合。对于验收不合格的单位实行约谈、函询或诫勉谈话。

处于组织场域边缘的“90后”充满了理想与活力,但是他们也在不断适应传统媒体的制度环境。在两者发生冲突之时,他们更加渴望加入到新媒体业务,在新兴组织场域之中探寻发展机会。比如从传统业务部门主动要求调入融媒体新闻中心的某“90后”,她说“我不后悔这样的调整,虽然压力大了,但是我是在做我擅长并且我更喜欢的工作,过去我觉得更多的是自我折磨”(被访谈者编号2-9)。在具体工作过程中,他们充满理想,同时又保持着清醒的认知,于是在制度框架内不断试探。“这种案例通常就是把你的想法运用进去”,即使结果“没有达到你所期待的那么好的效果”,他们仍然充满着逐渐改变的信心。“我有新闻理想,我还想试试,我就是不信这个邪了”(被访谈者编号2-9)。这种信心也许也来源于他们更加熟悉互联网技术,新媒体业务能力相对出色。“我觉得自己还是有一定竞争力的,比如之前说的好稿之类,我是比较有竞争意识的”(被访谈者编号2-10)。

因为“90后”对行动边缘的不断试探,难免会与传统制度的维护者发生冲突,所以博弈策略也是他们经常面临的问题。新媒体部的某“90后”提出了他的困境,“我整个弄出来,(领导)一句话就全改。我觉得如果不是原则性错误,或者说客观的错误,而是主观的东西,你没必要改成你想要的东西。(我)心里就会很(不舒服)”(被访谈者编号2-12)。面对这种情况,“90后”与其他代际的新闻从业者处理完全不同,他们会去积极地沟通与抗争。“我们几个坐在一起开了个小会,然后就提了这个事。本来是讨论节目,说着说着就变成了我表达了我的这个想法,她(领导)也表达了她的想法”“后来沟通好几次,她(领导)已经改很多了”。

(三)合法性建构:行动者网络的制度创业机制

在本次案例中,媒体融合的积极行动者有着多元的身份与个性,基于在组织场域的位置,采用不同的行动策略,展开与传统实践相竞争的行动,生动地展示出一个新兴组织场域的行动者网络制度创业的动态过程。对这一动态过程最为核心的发生机制加以总结,即行动者网络的缔结与发展推动着组织场域的物质系统与符号系统发生改变,建立起新兴组织场域的制度合法性,引致了媒体融合创新与制度变迁。

当然,新兴组织场域的制度合法性建构并非一气呵成。首先需要成熟组织场域的符号系统提供管制合法性,给予行动者网络融合创新行动以发挥空间;其次行动者网络借助不同行动策略开展互动,不断成长壮大,并在物质系统中建立新行动的规范合法性;最后物质系统形成的规范合法性,借助行动者网络的互动与扩散,进一步建立起新的认知合法性。这不仅进一步支持了物质系统的媒体融合实践行动,而且推动了新兴组织场域的符号系统发展。在行动者网络的作用下,成熟组织场域的物质系统与符号系统都产生了创新,建构起了包括管制合法性、规范合法性与认知合法性三大要素的制度合法性体系,新兴组织场域与制度创业就这样顺理成章地嵌入到了S媒体之中。具体发生机制如图2所示。

图2 新兴组织场域的行动者网络制度创业机制

于此行动者网络制度创业的动态过程中,我们还观察到三大特点。一是行动者网络动员的广泛性与深入性直接影响着媒体融合制度创业的效果。媒体融合的制度创业不是管理层或者个别意见领袖行动的结果,而是由组织场域中不同位置、不同代际的积极行动者所组成的行动者网络共同行动的结果。在行动者网络中,处于不同场域位置、具有不同性格与技能特征的“60后”“70/80后”和“90后”分别为媒体融合行动提供了发挥空间、执行保障以及创新动力。二是行动者网络具有较强利用外部社会资源的能力,这是加快传统媒体内部行动者网络缔结与开展媒体融合制度创业的重要催化剂。组织内部的行动者网络越是能够从组织场域外部获取资源,就越是能够促进组织内部的制度创业更快更好地发展。三是制度创业的行动者网络与成熟组织场域的传统维护者是相互依存又相互对立的两大主体,双方对制度合法性兼容问题的处理是影响媒体融合创新发展的制约因素。成熟组织场域下的传统维护者是传统组织合法性的捍卫者,在媒体融合国家政策引导下传统维护者能够为媒体融合行动提供一定的制度支持。但是当新兴组织场域的行动者网络构建起新的制度合法性时,必然会与传统制度的合法性相冲突,此时在成熟组织场域内部就会出现合法性兼容的问题。如果传统维护者的力量越强,观念越保守,那么新兴组织场域的制度创业就会被延缓,甚至被消灭。

六、结论与讨论

在“组织场域—行动者”的框架下,选取S省级媒体作为案例,探讨的传统媒体融合创新与变迁的过程实质上是新兴组织场域的行动者网络制度创业过程。研究表明:第一,S媒体融合创新经历了较长的制度创业过程,包括“突然振荡与去制度化”阶段、“前制度化”阶段、“理论化”阶段和“扩散化”阶段;第二,制度创业得以逐步推进是因为新兴组织场域的出现。新兴组织场域的发展一定程度上削弱了成熟组织场域的控制性,破解了“能动性嵌入悖论”;第三,新兴组织场域不仅需要管制合法性推动组织结构上的变化,更需要行动者网络制度创业的行动促进规范合法性与认知合法性的发展。行动者网络创新组织场域中物质系统和符号系统,以及建立新的合法性的动态过程,就是媒体融合创新与变迁的内生机制。

相对于已有的媒体融合研究,此次研究的独特视角在于对“组织场域”以及“行动者网络”的发现,这对当前媒体融合研究来说是一种有力的补充。一方面,长期以来媒体融合的研究对象繁多暴露出学界对媒体融合问题的认知不深刻。殊不知忽略媒体组织而谈融合现象,很难抓住融合的本质规律。引入组织情境,能够有效勾连宏观与微观、内部与外部的各种因素,系统性地分析媒体融合的发生规律,一针见血地指出此次媒体融合不再是媒体组织系统内部从不成熟走向成熟的过程,而是在外部冲击下一个相对成熟的组织场域衍生出新兴组织场域的过程。因此,组织场域是未来媒体融合研究不可回避的前提条件。

另一方面,新闻从业者组成的行动者网络是媒体融合最核心的动力与载体。媒体融合研究的主要对象应从技术转向人。已有新闻学关于新闻从业者是“专业的职业群体”的研究不再适应媒体融合的现实语境,新闻从业者成为媒体融合实践中的行动者网络。不同于在专业的社会控制视角下新闻从业者成为“液态的连接”的观点,以及新闻从业者自主性与能动性研究,行动者网络不仅强调了新闻从业者在组织场域中从被动走向主动的重要变化,而且着重于他们的行动及相互关系的分析。基于行动者网络,新闻从业者非但没有失去共同体,反而通过共同的行动与认同缔结成更强的媒体创新力量。

此次研究的另一贡献在于从制度合法性的角度解释了媒体融合的阶段性发展。媒体融合历经从“物理反应”到“化学反应”的不同阶段,暴露出管制合法性、规范合法性与认知合法性从不协调走向协调的过程。管制合法性是一柄双刃剑,既可以为融合创新组织提供空间,同时又是融合创新行动的约束。只有管制合法性而缺乏规范合法性与认知合法性,媒体融合创新停留在“物理反应”;在管制合法性下,规范合法性与认知合法性的快速发展与碰撞,媒体融合创新走向“化学反应”。不过,三种合法性的协调关系取决于组织场域内部行动者网络的发展情况。在行动者网络推动下三种合法性协调程度是造成不同媒体融合创新速度与水平不同的根本原因。

此外,还需要注意的是媒体融合创新与变迁远远没有结束,行动者网络制度创业的过程还在继续。它是一个伴随着新兴组织场域的行动者网络发展而不断演化的过程,外部环境的干预也可能助推或者终止这一过程。

注释:

① 朱鸿军、农涛:《媒体融合的关键:传媒制度的现代化》,《现代传播》,2015年第7期,第6页。

② 彭兰:《文化隔阂:新老媒体融合中的关键障碍》,《国际新闻界》,2015年第12期,第125页。

③ 郭全中:《中国传统媒体深度融合转型的新进展及其思考》,《新闻与写作》,2020年第11期,第69页。

④ 白红义:《从技术创新到新闻创新:重塑新闻业的探索性框架》,《南京社会科学》,2016年第10期,第104页。

⑤ Witschge T.,Harbers F.JournalismasPractice.Berlin,Boston:De Gruyter Mouton.2018.p.105.

⑥ Creed D.,Scully M.A.,Austin J.R.ClothesMakethePerson?TheTailoringofLegitimatingAccountsandtheSocialConstructionofIdentity.Organization Science,vol.13,no.5,2002.p.475.

⑦ DiMaggio,Paul J.InterestandAgencyinInstitutionalTheory.Institutionalpatternsandorganizations:Cultureandenvironment.Cambridge,MA:Ballinger,1988.p.3.

⑧ Hallin,D.C.CommercialismandProfessionalismintheAmericanNewsMedia.Mass Media and Society.Edited by Curran J.& Gurevitch,M.London:Arnold-a member of the Hodder Headline Groups.1996.p.220.

⑨ Zelizer,B.JournalistsasInterpretiveCommunities.Critical Studies in Mass Communication,vol.10,no.3,1993.p.219.

⑩ 周睿鸣、徐煜、李先知:《液态的连接:理解职业共同体——对百余位中国新闻从业者的深度访谈》,《新闻与传播研究》,2018年第7期,第2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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