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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王占黑小说的社区主题与叙事艺术1

2021-01-31严东林

惠州学院学报 2021年2期
关键词:英雄小说社区

徐 威,严东林

(惠州学院 文学与传媒学院,广东 惠州516007)

1991年生于浙江嘉兴的王占黑,2018年凭借小说集《空响炮》获得首届宝珀·理想国文学奖。颁奖词中写道:“90后年轻作家努力衔接和延续自契诃夫、沈从文以来的写实主义传统,朴实、自然,方言入文,依靠细节推进小说,写城市平民的现状,但不哀其不幸,也不怒其不争”[1]。从起初在豆瓣发表小说,到获得首届理想国文学奖,王占黑的作品引起众多读者与评论家的关注。王占黑现已出版小说集《空响炮》《街道江湖》两部,二者同源一个“街道英雄”[2]的创作计划,同属一个整体。在“街道英雄”的创作计划中,王占黑关注的对象始终很明确:即把笔触对准旧社区里的市井民生,通过写实主义的方式建构出独特的社区世界,以浓具地域特色的语言文字、以社区为阵地忠实记录了世纪之交我国城市化过程中的生活变化,其“贴着写”[3]252的创作风格真实还原了社区生活的本来面貌。对于王占黑而言,社区既是她创作的丰富资源,又是她努力建构的“文学王国”所在地。

一、社区群体:王占黑小说的书写对象

社区是王占黑写作的主要对象,她着重书写了城市化浪潮下老社区里的市井民生,反映城镇化发展过程中产生的养老、代际差别及下岗潮等主要问题。在《空响炮》《街道江湖》中,王占黑的笔触瞄准的对象主要为三类人:衰败的工人群体、日益庞大的老龄化群体、低收入的外来务工群体[3]252。从城市化大潮的角度上看,《空响炮》《街道江湖》描述的社区整体是趋向衰败、凋敝的,它们常被人称为“旧社区”“老社区”。在城市化过程中,一方面先富裕起来的社区人口不断向城市中心或者更大的城市转移,一方面从乡土社会而来的外来务工人口不断涌入。但是,这二者并不平衡:老社区里,有能力的中生代转向大城市打拼、带走新生代到大城市落地生根,遗漏的老年人在旧社区老去;而外来的务工群体及社区的留守儿童无法为旧社区补充到足够的新鲜血液。在这种情况下,这些老旧社区几乎像是一个巨大的养老院。“每个城市都有这样的社区,它们或许彼此能互为当代城市丛林的样本[3]254”。王占黑在接受新京报的采访中表示“有必要将另一种不成景观的景观展示出来,展示出那种临死而不僵的内部状态”[1]。

首先是对新生代群体的书写。在《空响炮》《街道江湖》共二十二篇小说当中,并无任何一篇主体是以青年孩童为主人公的故事,但基本上每篇小说,或多或少都折射新生代的身影。尤其在《美芬的小世界》《怪脚刀》《阿金的故事》等小说中,新生代与中生代的隔阂将这种身影凸显得尤为明显。而在其他反映养老、下岗、政策风波的小说中,王占黑或是安排叙述者自身作为孩童视角,或是设置另外的孩童在文本中占有不可或缺的一席之地。《美芬的小世界》讲述丧偶的母亲盼着居住在外的女儿结婚、举办婚礼,女儿却既不打算办婚宴,也不打算要孩子,从而引发母亲的中年失落。这个故事以美芬帮助一只刚产崽的母猫从而消解失落感为结局,透出上一代人浓浓的无奈。关于《美芬的小世界》,王占黑在接受澎湃新闻的采访中表示,两代人的生活观念已经发生巨大的变化,子女的生活不是父母辈的生活。“我写完《美芬的故事》之后,最近写了一个类似于跟《美芬的故事》对立的故事……其实这两代人都不好过,不管是想依附的还是想逃离的[4]”。王占黑提到的这篇跟《美芬的故事》对立的故事叫《清水落大雨》,写一名女儿竭力摆脱母亲行为作风而不得的无奈。实际上,除了《美芬的小世界》《清水落大雨》,这种两代人观念的差异或新生代对上一代辈的逃离,在《怪脚刀》《阿金的故事》中亦体现得较为明显。“怪脚刀”早先是联防队的一员,充当维护治安的角色。小说中,联防队的成员实际作为社会的不安定因素而用来“以毒攻毒”、发挥作用。联防队解散以后,“怪脚刀”以“熬”工厂的赔偿金和退休金为生。他的儿子小刀继承了他年轻的德行,是一个小流氓,在成长的过程中终于有一天向“怪脚刀”挥动拳头乃至二次结婚后以“怪脚刀”对孙女的疼爱套取了“怪脚刀”“熬”出来的房子。阿金是一个游手好闲的五金店老板,讨了个精明能干的老婆,养了个叫明明的聪明儿子。自明明妈操劳过度去世后,读书出国的明明却再也没回来过,阿金最终落得老无所依的结局。在王占黑的笔下,新生代人物并不时刻作为主角显现在小说中,他们的形象若隐若现地在长辈的生活中投射出来。

其次是对中生代群体的刻画。在城市化浪潮中,社区如同一面筛子:年轻有为的人离开、去往更大的城市拼搏,展现价值;老人、失业工人被无情拦截;外来务工者蜂拥而来。而这当中的失业工人、外来务工者,最体面的工作不过从事“男保女超”[2](男性当保安,女性当超市收银员)。王占黑把“男保女超”看作自己小说中创作的基础词汇——这一词汇稍为延展,即可成为社区中生代群体的真实写照。他们多为下岗工人、外来务工人员,有的努力营生,有的得过且过。然而他们无法适应社会的快速发展,或被生活抓住各自的软肋,小说的人物鲜有称心如意者——有的甚至在困顿潦倒中老去。《麻将,胡了》中的对对吴、葛四囡、在馄饨店聚众打麻将的朋友以及《香烟的故事》中的老王,都是保安。“住在老小区的下岗工人兜兜转转,上山下海,最后不约而同地落脚在这两处:传达室和超市。有野心的,拿这个词来自我奚落,不振作的,说起时却带着些骄傲[5]”。社区的中生代群体作为世俗意义上的失败者,跟不上城镇化的脚步,跟不上时代的潮流——置身于城乡之间,最终不可避免为生活击倒。《麻将,胡了》中的对对吴下岗后野心勃勃意欲闯出一番事业,给人拍过婚庆录像、修过空调、搞过装潢、做过出租,最终也不能逃过加入保安大队的结局;《光明的故事》中的外来送奶工赵光明很能吃苦同时打三份工,却终于被更大的奶箱所淘汰。这些人完全无法适应时代的变化,只能被动接受生活的安排。在瞬息万变的社会发展中,有无数纷繁复杂的、无法把握的意外可以将他们轻松击倒。

最后是对老龄化群体的呈现。王占黑最喜欢写的是老人。《空响炮》《街道江湖》中的老人总是跟小孩子密切关联的。刘欣玥认为王占黑这种面向老龄化群体的写作是对“昨日的遗民”的“打捞”,在某种程度上“反过来提醒我们注意到自现代文学诞生以来,由青春崇拜,青年、‘新人’话语占主导的人物光谱之下,老年叙事长久以来处在被降格、偏废的尴尬陪衬位置上”[6]。王占黑也坦言:“当然我最感兴趣的仍是老年人群体。一来老年人同小孩似的,本身具有相当大的创造性和可能性,二来这也是老龄化社会必将面临的问题”[3]253。《来福是个兽》以“我”的视角写一个老人与老狗的晚年生活;《百步桥的故事》写务农的老人因征地无处可劳作;《偷桃换李记》记录老年人病痛中的忏悔与冒险,等等。养老、代际、衰亡……关乎生老病死,总能牵扯出层出不穷的风波。王占黑对此格外敏感,也格外感兴趣。在《老马的故事》中,面对孙子痴呆、老伴中风、儿子相继患病的现实,老马因家庭疲于奔命、为儿媳争夺财产而落得有家不可归,还得忍受旁人的风言冷语。现实之于老马如此冷酷,最终逼得老马赤裸跳楼,给小区留下无声地控诉。《阿明的故事》中的阿明家庭条件算得不错,老了却偏偏染上捡垃圾的癖好,不但邻居嫌弃,连同儿子儿媳日渐厌恶。然而阿明老来为何变得如此疯魔?“节省惯了;跟风;被儿媳憎嫌老人占用资源[2]”。《阿祥早点铺》写一对经营早点铺的老夫妻。阿祥夫妻没有亲生儿女,领养的女儿却着了魔要嫁给蹲过牢饭的青年,导致家庭关系破裂。垂暮之年,为养女遣来的外孙逼迫帮忙还债。甚至在创作的重心并不倾向老人的故事中,也并不鲜见老年人的影子。在王占黑一手打造的旧社区中,老年人似乎是无处不在的。如《空响炮》,写禁燃烟花政策在小区各色人物中产生影响,这些人当中有个体私营户、居委会管理者、公交车司机、环卫工人,写各类人物纷纷难以适应一时冷清的春节。《空响炮》结局却集墨于无妻无后、依靠讨好小孩子排解孤独的瘸脚阿兴。通过写瘸脚阿兴发明扎气球的方式,制造出类似鞭炮的声响吸引孩子的兴趣,似乎终于为新一年沉闷的春节挽回几分生气,创造出一个颇为意味深长的结尾。

二、日常、反英雄与方言:王占黑小说的叙事艺术

在“90后”小说家的身上,那种事无巨细、追求细节描绘与宏大社会景观建构等传统现实主义手法逐渐变得少见了。王占黑《怪脚刀》这般将“生活化”与“泛传奇色彩”融为一体的叙事风格,在“90后”作家中就显得独特。王占黑的叙事有一种温润的“南方气质”:细腻、温和、零碎、口语化、生活化、趣味化等;但其故事与人物却时常显现出“矛盾体特质”:“英雄”与“反英雄”、“坚韧”与“忍受”、“伟岸”与“卑微”、“可敬”与“可悲”、“感人”与“反感”往往同时出现在我们的阅读体验之中。比如在怪脚刀——一个为了拿到买断金而拼命活着的国企下岗工人身上,“联防队员”“街头混混”与“下岗职工”、“硬杠性格”“风云人物”与“唠叨老头”“和事佬”“慈祥祖父”等多重反差极大的性格特征综合于一体。凡此种种,都使得怪脚刀的人物形象张力十足。这样的叙事风格不仅仅出现在《怪脚刀》中——王占黑着力书写了一批小人物的各自不同的“喜怒哀乐”与“特立独行”。

《空响炮》《街道江湖》是贴着生活写出来的,甚至故事中塑造的人物,大都可以找到各自的生活原型。王占黑在《麻将,胡了》(创作谈)明确表示“我只去捡,不负责造”,而她给出的理由则是“民间自有它的派头”[5]。宝珀·理想国文学奖评委认为,王占黑的作品是衔接和延续了契诃夫、沈从文的写实主义传统。王占黑则在创作谈、采访或豆瓣日记上曾较多次提及沈从文:“我希望给予它一种真实、细致且平视的呈现,大约就是沈从文所说的‘贴着写’”[3]252。但实际上王占黑与沈从文之间的写实主义风格存在区别:王占黑更侧重写实、还原生活的原本面貌,几乎是相机照片式的原汁原味描摹;对比而言,沈从文诗化的语言使其笔下的世界多有浪漫主义色彩。王占黑认为“文学的真实和虚构可以暂时(或永久地)模糊界限”[3]255,因而其小说人物大多有各自的原型。王占黑以现实生活为中心,力图向读者还原社区的原生态;其小说叙事贴紧生活,呈现出日常生活叙事、反英雄叙事、方言叙事等特点。

首先是日常生活叙事。王占黑通过《空响炮》《街道江湖》讲述旧社区里“爷叔”[2]日常生活的故事,向读者展示社区生活走向凋敝的趋势,揭示现实人生的内容。王安忆从正面肯定日常生活的力量:“它们(指日常生活)正是那些最单纯又最有力的能量,人性中的常情,是跟随着生存滋长,又滋养着生存的最基本的规律”[7]337。王占黑对日常生活抱有异常的热情,关注社区的日常生活,关注社区人物的日常活动。这些人物又以中年人、老年人群体为主。他们一生中没有几次光鲜宏伟的事迹,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甚至是世俗意义上的失败者。但王占黑不拔高、也并不贬低,而是力图展现他们真实的生活状态,凸显该类人物内部的真实与复杂。查尔斯·泰勒认为:“一个走向社会均等的内在趋势暗含在对日常生活的肯定中”[8]322。王占黑描述的日常生活,是生活的本来面貌,是社区生活原汁原味的展示。不拔高、不贬低,以平静克制的笔调尝试构建客观的真实生活,是王占黑日常生活叙事中以个体小人物为叙事对象的一个特点。

不刻意经营情节、流水线似的叙事模式是王占黑日常生活叙事中的另一个特点。她的小说多用白描手法,依靠细节推进故事进展,故事的戏剧性与冲突性整体而言并不突出。但讲述故事的语言相当利落,节奏从容不迫、娓娓道来。淡化故事情节的特点与王占黑观察事物的方式有较大关联。她写作往往是“视觉先行”,视觉观察是王占黑进行写作的事先准备。在《街道江湖》的后记里王占黑特意提到了这种“分镜练习”[3]256的写作方式。流水线似的叙事模式并不意味着等同于流水账。王占黑善于在日常生活中发现和挖掘隐蔽的、被压抑的、被忽视或者被歪曲的东西。但在文本中她格外冷静,对挖掘的东西几乎不作评价或显露主观感情,而是忠实地、默默地记录所发生在社区的琐屑的、粗俗的、压抑的事情,用日常生活自身的意义和价值去评判一切。

其次是反英雄叙事。反英雄叙事把传统小说意义上的英雄形象还原为普通的人,刻画日常生活中的平凡人物。从这方面来说,反英雄叙事,即通过对传统高大、伟岸等英雄形象的“降格”,削弱其“传奇性”,增添其“生活性”,从而以达到消解传统形式上的英雄形象的目的[9]。王占黑的创作经历了从“刻画英雄”到“英雄平常化、反英雄化”这样一个转变过程。“街道英雄”计划早在王占黑高中时期便以萌生:“那时觉得小区里很多叔叔阿姨都很厉害,有本事”,于是“写了第一篇,小区看门人”。“小区看门人”可以说是王占黑“英雄计划”的初次实践,但在大学期间,这个计划却因某些原因而搁浅,直到研究生“才重写了最初那一篇”,并发现“不该美化、传奇化、英雄化”。“他们老了,大半辈子也并不称心如意,于是想要更真实、细致地去写,但仍然保留了‘英雄’这个称呼,觉得这个词可以是平民的,甚至反英雄的[10]”。因此可以看到,除去个别以动物为叙述主体的故事,王占黑作品描写的对象清一色皆为普通人。保安、送奶工、下岗工人、个体经营户等在王占黑的笔下得以逐一登场——这些人的“英雄事迹”大抵不过嗓门喊得比旁人大些,或者年轻的时候打过几场架。

还原是王占黑反英雄叙事的主要策略:将原本作为英雄刻画的人物形象还原为真实的普通人,不拔高也不贬低,而是还原普通人真实的性格特点、生活面貌。在“街道江湖”里,社区的小人物既有为麻将下家打架、打完又不告诉别人的“对对吴”;又有斤斤计较、一心掉进钱眼里的老黄;年轻时候的“怪脚刀”出过联防队的风头,到老却挨了儿子打、为儿媳所瞧不起;看门人小官,偷吃狗肉、被年轻人打、去美容店……这种对生活的事实还原,既与传统小说搭建的英雄形象构成反差,又不等同于余华等为构建反英雄人物形象而采取“虚伪的形式”[9]把平常人物的小癖性扭曲放大直至变形。

最后是方言叙事。“语感是作家对文学语言的独特的敏感性,是语言风格的最重要的构成因素。我们说一位作家的语感很好,不是说作家擅长遣词造句,辞藻华美,意象独特,而主要指作者对分寸感和语言节奏的把握[11]98”。王占黑小说语感的形成得益于她成长的社区环境,得益于吴语方言的长期熏陶。方言语境的建构与经营是王占黑小说叙事特征之一。王占黑将吴语方言称为她小说的语言底色,类似“电影中的画风和基调”,并称“去掉方言的小说是不完整的”。她从小在吴语方言环境中成长,这种内化了的方言,也顺势成了王占黑小说叙事的语言风格。对于作家而言,方言因自幼熟习而使得作家更容易把握语言的节奏感,更加顺畅地维持叙事节奏的稳步推进,也有利于个体气质的产生。从地域文化方面看,方言在文本中渗透有利于形成一种鲜明的地域风格。体现在小说中,一是王占黑常使用口语化、趣味性较强、地方气息浓厚的民间白话词汇,如“交关”“白相”“后生”;二是显现在新奇的人物绰号或独特的比喻上,如“怪脚刀”、如把“打发时间的人”比作“卖不掉的甘蔗”。因王占黑笔下的故事通常以平铺直叙的方式展开,以白描手法为主,方言的使用,在相当程度上丰富了王占黑小说叙事。与此同时,吴地方言的娴熟运用,有效地还原了社区日常生活,也为小说文本掺入民间地域文化提供了便利。《空响炮》《街道江湖》之所以令人印象深刻,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它的真实感、现场感与地域性,而这些感觉的生成又有赖于王占黑对方言的运用。

三、结语

生活在社区中的人,发生在社区中的事,王占黑对此进行如实的记录,并不做任何价值评判。王占黑在文中习惯安排一个“我”的存在。虽然身处作品,但“我”只承担见证功能,对故事人物和生活的不作干预——作者仿佛带领他人参观社区的导游,向读者原汁原味地展示真实社区的生活。

一般认为城市是陌生人社会,乡村是熟人社会。乡村是熟人社会,城市是陌生人社会;城市经验高度相似,乡村经验却极富差异性。没有经验的差异,就没有个性的写作,也没有独特的想象[12]。王占黑笔下的社区,却融合了乡村与城市的双重特征,它在物质上是城市的,但在气质上又是乡土社会所常见的熟人社会。王占黑把写作的范围限定了在小区——小区里的居民并非大城市商品楼中的住户,而是能够相互联系的邻居街坊。《空响炮》《街道江湖》二十二篇故事及豆瓣后续推出的作品,以塑造具有相似性却又不尽相同形象的故事作为骨架,共同撑起小区的主体脉络。保安、个体户、菜贩、护工、农民、老知青、赌徒乃至小区里的大小动物,各色人物你方唱罢我登场。王占黑笔下的社区世界越来越完善,轮廓越来越清晰。

灵活运用互文手法,以整体、系列、写实的风格见长,是王占黑创作的优势之一。街道、人物、社会问题等,在各自的故事成为主体,又在另外的故事作为补充见证,彼此互相交织纠缠,最终形成一种动态社区的全景图像。在这种互文结构中,王占黑还原了真实的社区生态,再现了城市化过程中逐步突显的种种现实问题:亲子代际、老龄化、养老、下岗……等等。张新颖为《空响炮》作的序中提道:“她给我看几篇作品,我说单独看也好,如果能多写一些,放在一起看,会更见出好来”[13]3,其意即在此。王占黑的小说写社区里的小人物,这些小人物没有惊天动地的事迹,有的是平凡且平淡的生活。王占黑的小说不具有完整的故事结构。她善于截取、串联生活的场面,如同放电影般一帧一帧放映普通人流水似的生活。值得注意的是,王占黑能够在看似平淡之中挖掘出隐秘的“惊心动魄”“黯然神伤”和“无声叹息”来。这些记录现实、关注老龄人群体的社区(城市)系列写作具有相当高的文学价值,在“90后”作家群体中独具特色:不仅在于她书写面向社区的市井民生,还在于她真实、细致、平视、关怀的创作姿态;不仅在于她的日常叙事、反英雄叙事和方言叙事,还在于文字背后流淌的温情、恻隐、关怀乃至忧伤与愤怒。从这一点来说,王占黑的小说是一部独特的、艺术化的社区发展史。

“面对大同小异的生活中,如何写出属于自己的独特来,成为每一个‘90后’作家都需要考虑的问题[14]”。在已经出版《空响炮》《街道江湖》两部中短篇小说集的情况下,王占黑社区系列写作仍在继续。王占黑见证社区的兴荣与凋敝,她的写作经验来源于此,她的“文学王国”也有意建立在此。如同福克纳的“约克纳帕塔法县”、莫言的“高密东北乡”、苏童的“香椿树街”、迟子建的“东北雪国”、贾平凹的“商州”与“秦岭”,王占黑也早早圈下了她的写作领域,规划了其文学王国的所在地——社区。相比于其他“90后”作家来说,王占黑清晰的写作方向、坚定的写作理想、细致而敏锐的艺术敏锐、持续耕耘深挖的写作耐心,使得她的创作辨识度高、厚重感足、现实性强、人文关怀气息浓郁,使得她在“90后”作家群体中显得独树一帜,也使得她的创作令人充满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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