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文化对川东民歌的影响*
2021-01-28赵海峰
赵海峰 肖 雪
(1.成都艺术职业大学,四川成都 610000;2.四川音乐学院,四川成都 610000)
生态即指生物与生存相联系的依存关系,生态文化即与人类生存相联系的环境、文化形态。民歌在人类生活中具有重要地位,以独特的地方风格和民俗色彩深受观众喜爱。川东位于四川东部巴中、达州、南充等市,毗邻陕、渝、鄂,群山连绵,雄俊秀美的大巴山,物产丰富,具有独特的地理环境和深厚的历史文化传统。源于劳动生活的川东民歌,是川东特殊自然生存环境和人文历史精神气质下的艺术呈现,它与特定的地域环境、地方语言有直接联系,民众生活状态、历史文化,也在川东民歌的体裁特点、歌词内涵、曲调风格、唱腔的表达中留下印记。
一、劳动生活是川东民歌的基础
生存环境决定其劳动生产和生活方式,在历史的演进中具有相对的稳定性和承接性,由此形成风格各异的民间文化、艺术的形态特征,也在民歌的歌词表意,音调节奏,表现风格上留下烙印。川东民歌是川东人民劳动生活和精神气质的生动体现,最原始、最生动的劳动生活成为民歌最重要的表现内容。川东地区劳动生活主要是锄地、薅秧、收割、放牛、打谷、收麦、挑抬、背拉等劳作活动,民歌的体裁主要以“山歌”为主,号子相应,歌声相连,而山歌也以不同的劳动方式分为“背二歌”“薅秧歌”“抬工号子”“赶牛调”等多种风格。
《背二歌》是流行于四川东北部米仓山南麓现巴中市辖区的山歌,据传有3000余年历史,由于不同的县域和地方特点,各有不同,题材广泛,有颂扬劳动生活,倾诉劳作的艰辛,有赞美爱情……川东由于环境紧邻秦岭山系,即广义的大巴山,林木茂盛,峰岭交错,重峦叠嶂,沟壑险恶。“背二歌”是川东劳动生活的真实表达,成为人们传达情感的载体。背二哥爬坡上坎,穿云钻雾,歌声随劳动节奏、劳动强度而变化,歌手随场景编词,或一人高歌,或一领众和,或大家齐唱等等。消除疲劳,调剂心情,抒发感情。歌声与天地共鸣,较多采用比、兴、赋的手法,生动形象,妙不可言,曲调清新、悠扬,唱腔明亮、舒展,具有极强地方风味。比如《弯弯背架像条船》“弯弯背架像条船,情哥背铁又背盐,鸡叫三道就起身,太阳落坡才团圆。”《念奴孤单早回来》“弯弯背架上肩台,我郎背上要发财,日落西山早歇店,念奴孤单早回来。”(通江石庙乡)《一根打杵二尺五》“一根打杵二尺五,拿在手中把路杵,上坡下坎当腿杆,过河拿来探深浅。”(巴中白庙乡)《山歌不唱不开怀》“山歌不唱不开怀,磨儿不推不转来,几时等到时运转,唱得石头把花开。”(通江药铺乡)《只靠山歌作盘缠》“一把芝麻撒上天,我的山歌万万千,湖广走到四川来,只靠山歌作盘缠。”(通江赤江乡)《背二歌》歌词较多是七言句式,二二三结构,衬词较多为正词作衬词,较多运用民间常用语“情兄儿”“闲友儿”“情妹儿”等。曲调多为双乐句单段体,歌声悠扬、豪放,长气短叹,结尾常伴有“呦嚯”“耶嘿”等上扬的甩腔,歌声在天地间廻荡。
《薅秧歌》是川东民歌较为流行的民歌形式,流行于日常劳动的田间、晒坝,参与人数众多,不仅仅成为薅秧、薅草劳作中的演唱,随着劳动生活的丰富性,已成为连套体式的山歌,劳动节奏随劳动形式和强度变化,演唱内容包含生活方方面面,如“薅草歌”“抬工调”“放牛调”等。大家随“歌师”的领唱而伴唱,或在劳动间歇中与薅秧者互动、帮腔演唱。如《薅秧田里稗子多》“薅秧田里稗子多,扯了一窝又一窝,又要埋头扯稗子,又要抬头唱山歌。”(巴中三汇乡)《唱支山歌解劳累》“山歌唱起树叶吹,老少歇气在一堆,几支山歌解劳累,干活就像燕子飞。”(巴中三汇乡)《唱不完的小情歌》“薅秧田里稗子多,扯了一窝又一窝,扯不完的秧稗子,唱不完的小情歌。”(巴中三汇乡)《不唱山歌心头痒》“下田就把山歌唱,不唱山歌心头痒,莫说都是口水话,撒在田里变米粮。”(巴中关渡乡)[1]川东民歌中的《薅秧歌》也称“薅秧锣鼓”,歌词多为七字句,或单句是虚词拖腔,而复句则押韵。歌词质朴、生动,领合呼应,悠扬、明快,衬词清爽、活泼,抒情性强,较多是散板类,歌师眼前看到什么,就唱什么,歌师将眼前看到的人或物都可以编进歌里演唱,生活气息浓厚,句式活泼,具有地域特点,乡土气息浓郁,协调劳动节奏,调剂劳动情绪,激发劳动热情,提升劳动效率。一般劳作中演唱的薅秧歌,多为平缓声腔的“排歌调”为主,音调平缓,简单易唱,久唱又不伤嗓。
二、人文历史是川东民歌的核心
人类具有与大自然和谐相处的生命意识,由此创造出丰富多彩的历史文化与艺术。民歌是生活的镜子,饱含着时代之影像,记录了时代之风情,既有历史的延续性,更有时代的变异性。川东民歌在丰厚的生活土壤中繁衍生长,劳动人民口头创作,通过口传心授,在民间流传,歌词朴实、精炼,是该地域大众语言的精华。比如“生活歌”语言真挚、率真,细腻、生动。《锅巴稀饭敬老爷》“茅草屋,窄又窄,桌子板凳都没得,堂屋夹的高粱秆,灶屋夹的篾芭䓆,半边锅来半边铁,锅巴稀饭敬老爷。”(开江城乡镇)《唱不完的巴山歌》“白布汗褂扣子多,解了一颗又一颗,解不完的布扣子,唱不完的巴山歌。”(通江斯波乡)爱情民歌:表现恋爱、婚姻生活,真切入微。如“情哥把我当蜜糖,我把情歌当姜汤,蜜糖放在姜汤里,又是甜来又是香。”托物起兴,情真意切。《相交妹儿要好心》“郎唱山歌要好听,姐绣荷包要好针,花花罗裙要好带,相交妹儿要好心。”(通江杨柏乡)《唱支山歌留住她》“大路堂堂起白沙,前面来了一枝花,郎骑骏马回来了,唱支山歌留住她。”(通江瓦室乡)《妹是花椒口难开》“山中树木排队排,板栗对着花椒栽,哥是板栗好开口,妹是花椒口难开。”(通江瓦室乡)《有心哪怕郎家穷》“高山点灯不怕风,深山砍柴不怕穷,无心哪怕郎做官,有心哪怕郎家穷。”(通江永安乡)《唱得桃花朵朵开》“唱得好来唱得乖,唱的桃花朵朵开,桃花十朵九朵开,还有一朵等郎来。”(通江永安乡)[2]
川东民歌底蕴深厚,音韵和谐,情韵悠长,田野充满乡音乡韵,更有乡民的赛歌会,由歌手登台演唱特色民歌,有独唱、对唱、表演唱等多种形式。《山歌无本句句真》“你一声来我一声,好比先生教学生,先生教学有本本,山歌无本句句真。”(通江杨柏乡)《山歌不唱不开怀》“山歌不唱不开怀,磨儿不推不转来,几时等到时运转,唱得石头把花开。”(通江药铺乡)《只靠山歌作盘缠》“一把芝麻撒上天,我的山歌万万千,湖广走到四川来,只靠山歌作盘缠。”(通江赤江乡)《你歌没得我歌多》“山歌子来子山歌,你歌没得我歌多,河里山歌有几船,坡里还有几壳岩。”(通江杨柏乡)《叫我唱歌我不难》“叫我唱歌我不难,不比桃花秀牡丹,绣花还要五色线,唱歌就要编得圆。”(巴中三汇乡)[3]
三、历史民歌是川东民歌的重要内容
川东是川陕苏区根据地,也是川陕红军激烈的战场,由此形成了丰富的历史民歌。如《跟着红军刨穷根》“工农大众团结紧,跟着红军刨穷根,斧头劈开旧世界,镰刀割断旧乾坤。”《盼红军》“太阳落坡四山黄,犀牛望月姐盼郎,记得那年菊花黄,我盼红军会南江。”(南江长赤乡)《红军带来新天地》“红军来,红军去,红军带来新天地,穷人要过好日子,只有参加红军去。”(通江瓦室乡)《星星跟着月亮走》“高高山上云牵云,天下穷人心连心,星星跟着月亮走,昼夜盼望当红军。”(通江瓦室乡)《红军穷人心相通》“荞子开花杆杆红,茄子开花像灯笼,石榴结籽颗挨颗,红军穷人心相通。”(通江沙溪乡)《我把歌声当干粮》“爷爷教我把歌唱,红军歌儿记心上,擦去眼泪投红军,我把歌声当干粮。”(通江新场乡)《我随红军闹革命》“西山落雨后山晴,盼来救星共产党,一杆红旗空中飘,我随红军闹革命。”(达县麻柳乡)《大河涨水小河流》“大河涨水小河流,又分田地又分牛,红军洒下幸福种,子孙代代记心头”(通江杨柏乡)《胜利歌》(又名《鹰龙山保卫战》)“夜色犹未退,军号响声急,男女似箭飞,把连集合齐。红军战山头,妇女左右翼,游击伏一线,专等攻来敌。山头一声打,杀敌如霹雳,人人猛如虎,敌军四分离。日出到日落,鹰龙高兴极,军民配合战,红军谁能敌。”(通江)[4](据记载民歌是当时鹰龙山保卫战总指挥徐向前、李先念,是李先念在庆功会上首次朗读的诗歌,当时在红军中广为流传。)这些历史民歌,褒贬时政,放映社会变革,歌颂红军,记录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英勇战斗历史场面,高亢而激扬,雄健而悲壮。
四、结语
“一方水土,养一方生灵;一方生灵,敬一方水土。”——《云南映象》。我国广阔的地域和民族生态孕育了丰富的民间艺术,体现出人类与生态的互生共融。民歌是我国民族民间演唱形式和风格的概括,它以该民族或该地域民众劳动生活和语言特点为基础,以其特有的地域演唱风格为特长,最真实地体现出原始生活状态,构成独特的地域文化、民歌声腔和韵味。所谓原始生活状态也体现出生活与精神,也就是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的文化。川东民歌体现出川东人的性格与情感,也展示出积淀深厚的历史文化。也正如艺术家刀美兰的感叹“我的艺术灵感和艺术魅力,其实都来源于故乡那片充满灵性、神奇的土地。”[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