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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人称视角下霍译本和杨译本中袭人人物形象塑造的对比研究

2021-01-16童丽玲任朗颖

湖南工业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21年6期
关键词:杨宪益霍克第三人称

童丽玲,任朗颖

(岳阳职业技术学院 国际教育学院,湖南 岳阳,414000)

一、引言

莎士比亚曾说“一千个读者眼中就有一千个哈姆莱特”,不同的读者对于同一本小说、同一个人物会有细微乃至完全不同的理解。作为中国文学发展史上一座划时代的里程碑,《红楼梦》在塑造一个个鲜活的人物时,不再以简单的黑白好坏划分,它更加注重人物性格的现实性和复杂性,这也是它优于一般古典小说的特质之一。

书中丰富多彩的人物形象,深刻复杂的人物性格,使小说的人物形象更加生动,也更加富有立体感。笔者今天将要讨论的既是被人戏谑为“大观园第一刁奴”又被王夫人赞叹“竟有这个的心胸,想的这样周全”的花袭人。原文当中在袭人身上体现出来的性格矛盾之处使人物形象更加丰满更“接地气”。但也正是这种曹公打造出的矛盾性格给《红楼梦》的翻译又增添了几分难度。在源语文化当中都存在争议的人物性格,如何在译语文化中,给目标语读者心目中投射出一千个哈姆莱特,无疑对译者的翻译能力提出了极高的要求。

在言语活动中,指称说话人与听话人以外第三方的,为第三人称,如“他”“她”“它”“他们”等。在叙事性文学作品中最常见的叙述方式是运用第三人称,即以第三者的身份来叙述。这种叙述方式能比较直接、客观地在作品中展现丰富多彩的生活,并且在时间和空间上不受限制,能够比较灵活自由地反映现实。[1]通常,在第三人称全知视角的小说中,叙述人的话语是可靠的,能帮助读者较准确地理解作者的写作深意。但在曹雪芹的《红楼梦》里,叙述者即第三人称的表述对人物的评价却多用反语,这就给理解人物增加了难度。[2]更加令中文读者困惑却又欲罢不能的是,《红楼梦》中弥漫着浓重的叙述迷雾:在主观上,它并非词不达意,反而是作者刻意营设的氛围。读者以及红学研究者要移步换景,不断去探寻被叙述迷雾所遮蔽的真实。对袭人性格的理解,就是《红楼梦》中的迷雾之一。在源语文化当中尚且有理解难度的人物如何在译入语读者的心中复活,正是本文将要探讨的翻译问题。通过选取杨宪益、戴乃迭夫妇和大卫·霍克斯先生所译的《红楼梦》前十回中以第三人称的角度描述袭人的语句、篇章,探讨译者在还原人物形象时所持的态度、采用的翻译方式,以及最终达到的翻译效果。

二、第三人称视角下人物的塑造

袭人初次出场是在黛玉入贾府后,贾母命人将黛玉安置在碧纱橱内,宝玉宿在碧纱橱外的床上,袭人作为宝玉的大丫头陪侍在侧。书中描写“袭人亦是贾母之婢,本名蕊珠……贾母素喜蕊珠(程乙本作“蕊珠”)心地纯良,遂与宝玉”[3]。霍译为“Bao-yu’s grandmother,...,had picked out Pearl as a girl of tried and conspicuous fidelityand put her in chargeover them”[4];杨译为“...she gave him her favourite,Xiren,a good,conscientiousgirl”[5]。杨宪益先生用favourite一词突出贾母对袭人的喜爱,将“心地纯良”的袭人译为a good,conscientious girl,一个办事认真的好姑娘,并未在译文中有更多描述。原文中的“心地纯良”被霍克斯译作tried and conspicuous fidelity,且增译出in charge,强调贾母看中袭人的忠诚可靠,她服侍宝玉,负责宝玉的一应起居。两个译本都塑造了袭人的一个性格特征——可靠,但霍译走得更远,他不单是从一个句子、一节段落来翻译,而是站在纵观全本小说的角度,根据人物后续行为和命运来对当下翻译的句子作出适当的显化处理,以确保小说的文学色彩和人物性格在逻辑上的完整性,避免使译入语读者对袭人后来的某些行为感到一头雾水,破坏小说的完整性。[6]霍克斯谈及翻译《红楼梦》的基本原则时,在第一卷序言中指出:“我恪守的一条原则是要把一切都译出来,甚至包括双关语在内……我认为凡是书里有的,都有它的作用,所以总要设法表达出来。”[7]。从《红楼梦》后面不断展开的画卷中可知袭人确实是怡红院里地位最高的仆人,她对宝玉也不可谓不忠诚,虽然霍克斯没有直接翻译“心地纯良”,但他用in charge埋下了伏笔,暗示袭人的地位,即怡红院的管事大丫头,离宝玉最近的仆人,对宝玉既依附又利用。

“却说袭人倒有些痴处:服侍贾母时,心中只有贾母;如今跟了宝玉,心中又只有宝玉了”,霍译“Aroma had a certain dogged streak in her nature which had made her utterly devoted to Grandmother Jia......,but which caused her to become just as exclusively and single-mindedly devoted to Bao-yu when her services were transferred to him”;杨译“Xiren’s strong point was devotion.......and after being assigned to Baoyu she thought only of Baoyu”。杨宪益先生具有强烈的民族自尊心,他的翻译始终以忠实为第一要义,以“信”来传达中国文化的核心和中华文明的精神。他认为翻译毕竟是翻译,翻译作品可以多一点异国情调。[8]杨译本采取直译和删减的方式,将“痴处”直接译为“devotion”,后文也仅译出字面意思,并未用更多笔墨刻画袭人复杂的形象。

相较于杨译本,霍克斯将袭人的“痴处”用“dogged streak(顽固的性格)”来体现,后接定语从句进一步补充说明袭人“痴”的具体表现,能使译入语读者对袭人的“痴”有更加深刻的印象,但同时霍克斯所用的“but”一词却值得玩味。“but”之前的句子中用utterly修饰袭人对贾母的devotion,同样是对新主人exclusively and single-mindedly的奉献却跟在了表转折意义的词“but”之后。英语的句子具有行合的结构特征,强调形式与功能,句子成分之间的关系和意义要求用各种形式标记表明。[9]。霍克斯的母语是英语,重视语言结构并熟知英语语言知识的他并非滥用“but”,而是作为译者想体现出曹公对袭人的讽刺意味。特意在译文中用utterly、exclusively and single-mindedly等副词放大、夸张袭人的奉献,再用“but”将袭人对新旧主人都一心一意的忠诚形成对比,使译入语读者对袭人的忠诚感到困惑、怀疑,这也正是霍克斯想塑造并传达给英语读者的他心目中袭人的形象,即袭人忠诚奉献的对象可以是任何人,只要那个人成为她的主人,而不一定是像紫鹃、鸳鸯等人忠诚于黛玉和贾母这一特定的人。

小说中第二次以第三人称的口吻描写袭人则是她的判词:枉自温柔和顺,空云似桂如兰。堪羡优伶有福,谁知公子无缘。杨译为“Nothing avails her gentleness and compliance,...;But this price is borne off by an actor,And luck passes the young master by”;霍译为“What price your kindness and compliance,...You chose the player fortune favored,unmindful of your master ’s doom”。原文当中的“枉自”意为“白白地”,“堪羡”意为“值得羡慕”。在赞颂袭人的“温柔和顺”和“似桂如兰”之前都加了表示否定意义的词,对袭人的称赞说得吞吞吐吐,兼有惋惜和嘲讽的意味。比较两个译本可以明显地发现霍克斯在判词的翻译中加入了自身的理解,他选择的“what price”直接贬低了袭人的温柔和顺,将她的温柔视作可以交易的物品;fortune favored接在player之后,既可以指player被好运青睐能娶到袭人,也可以将fortune理解为“财富”,那么袭人就是嫁给了一个富有的人,与下文不关心主人的厄运也形成了呼应;“unmindful of your master’s doom”更是直接偏离原文无奈无望懦弱悲剧的基调,将袭人刻画成无情无义的奴才。杨译的选词较为中性,没有任何形容词修饰actor;luck不像霍克斯所选用的fortune具有多重意义,仅体现出杨宪益先生对袭人的中性评价。霍克斯对判词的翻译,给译入语读者带去了一个柔顺、软弱、毫无忠诚可言的奴相袭人,却未体现曹公对袭人的惋惜与怜悯。

第三次以第三人称的口吻描写袭人是在第六回贾宝玉与袭人初试云雨,“宝玉亦素喜袭人柔媚娇俏……袭人自知贾母曾将他给了宝玉,也无可推脱的,扭捏了半日,无奈何……”。杨译为“Since Baoyu had long been attracted by Xiren’s gentel,coquettish ways……and as she knew that Lady Dowager had given her to Baoyu she felt this would not be an undue liberty”,霍译为“Bao-yu had long been attracted by Aroma’s somewhat coquettish charms……Aroma knew that when Grandmother Jia gave her to Bao-yu……”杨译和霍译都用“coquettish”来表现袭人的柔媚娇俏,但杨译加入了gentle一词来中和coquettish所带来的贬义色彩及它对人物塑造带来的负面效果。霍译添加了副词somewhat来修饰袭人的“媚”,使得coquettish原本具有的贬义色彩增添了几分模糊不明的暧昧意味,进一步结合下文霍克斯对袭人心理活动的增译coy resistance,此时面对宝玉提出性要求的袭人在译入语读者面前完全就是一副表面婉拒、内心迎合的形象,甚至带有几分欲拒还迎的挑逗。杨译未译出袭人的“扭捏”,仍然从袭人的丫鬟角色出发,将她面对宝玉提出的要求的心理想法译为侍女对主人的服从“not be an undue liberty”,并没有将袭人视为一个纯粹的女性来体现她的心理活动。杨译突出袭人的“忠仆”形象,霍译中袭人则成为一个面对男性会耍小手段的女性,霍克斯赋予人物在译入语文化中更加丰富的性格。

三、结语

杨宪益先生采取强势的文化态度,保留原文的异域情调,让译入语读者走近翻译文本,去探索源语的文化特色,因而并未着力体现曹公处处埋下伏笔、设下暗线的写作方式,在传递人物性格时用词较为中性,角色刻画不生动,未能在译入语读者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霍克斯拉近作者与译入语读者距离,让译本主动走向目的语的读者。把曹公笔下性格矛盾、复杂的袭人开篇就复活成柔顺却软弱、办事认真却频繁跳槽的没有定性的人,是霍克斯希望传递给译入语读者的袭人形象。霍克斯曾说:“西方读者由于缺乏曹雪芹认定他的同时代人的文学背景,常常会感到困惑或不可理解。为了解决这类问题,我认为有时很有必要稍微对原文进行扩展。如果这类扩展超出了一个纯粹翻译者的范围,那么也只是出于对西方英语读者的关照。”[10]如果说杨译本中袭人的形象单薄或不甚明了,那么霍译优于杨译之处就在于霍克斯选取了一种他认为最准确的袭人形象进行传递。以第三人称的叙述视角来看,霍克斯在前十回塑造的卖弄风情、没气节、软弱的袭人形象与许多红学研究者的看法一致,从而使译文与小说的后续发展形成了统一的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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