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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一流”大学何以吸引人才?

2021-01-10孙贵平郑博阳商丽浩

高教探索 2021年12期
关键词:人才引进双一流

孙贵平 郑博阳 商丽浩

摘要:招揽高层次人才是建设世界一流大学的基础,诸多因素导致当下中国高层次人才流动处于“无序”状态,尚未有研究从资源依赖视角讨论双一流大学人才流动问题。本研究采用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方法,讨论影响我国42所双一流大学高层次人才引进的各项资源条件及人才建设路径问题。研究发现:双一流大学群体内部呈现差异化引才格局,地区经济发展水平、现有人才存量、大学办学所在地的城市发展指数等外部资源对大学引进高层次人才具有重要影响作用;大学自身的办学声誉和高端科研平台同样深刻影响人才进驻。“双一流”大学的发展与揽才应分类讨论,补齐少数建设短板是“上游”大学提升人才队伍的关键;发挥学术联结作用并重点建设特色学科是“中游”大学引才的切实路径;差异化的引才策略或可成为“下游”大学的引才之道。本研究有助于识别双一流大学人才建设的资源要素,也有助于双一流大学人才建设。

关键词:双一流大学;人才引进;定性比较分析;资源依赖理论

一、引言

近年来,诸多研究者关注到我国大学高层次人才流动問题,“双一流”建设背景下,高层次人才于世界一流大学建设和我国经济发展具有重要意义。中央政府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持续推进人才强国战略,在既有“两院院士”的基础上,设立了包括“长江学者奖励计划”“千人计划”“万人计划”“国家杰出青年基金”“博新计划”“百人计划”等人才引进与奖励项目,期望通过高层次人才的引进实现经济发展、科技进步和大学振兴。2006年,中共中央组织部、人事部联合下发《关于贯彻落实“十一五”规划纲要,加强人才队伍建设的实施意见》中明确提出将高层次人才的引进工作作为地方各级官员的绩效考核指标,并进一步确认了市场机制在人才流动方面的基础性作用[1]。因此,中央和地方两级政府对引进高层次人才具备较大的驱动力。中国大学为实现世界一流大学的宏伟建设目标,同样需要具有高层次“头衔”的人才提升其科研实力,并在国内外大学排名与评价指标中争得较高的得分。有研究者认为,当前我国已经出现高层次人才无序流动的情况,各高校采取“高薪挖人”等急功近利的做法,使得高校人才流动“陷入片面集聚的失序状态”[2],引起各方担忧。

既然高层次人才基于市场基础性配置作用进行流动已经成为现实,乃至形成“孔雀东南飞”的人才分布不均衡的现状。那么,客观理性的对这一现象进行认识尤为必要。尽管诸多研究者从政府规制、市场供需关系、大学发展需求等方面对高层次人才流动进行了解读,但对于人才流动的影响因素、双一流大学高层次人才引进的决定性因素与现状等仍然语焉不详,较少从资源依赖理论的视角进行解读。客观而言,诸多研究往往将双一流大学建设作为研究背景,将研究视野局限于特定的单一因素,包括政府的政策引导、高层次人才流动的特征、大学内部的激励性因素等,难以全面、整体地解释当下中国高层次人才流动的特征与规律,也无法探查其流动特征。因此,以我国42所中央双一流建设大学的各项条件指标为基础,立足资源依赖理论重点探查中国最优质大学群体的高层次人才引进情况,并从大学内外两大维度探查影响其引才的各项因素,进而对双一流大学的人才建设提出可操作性建议。

资源依赖理论的主要观点是中心目标组织需要通过借助、引进外部其他组织的资源以确保自身的生存与发展;外部组织通过对中心组织提供发展资源而期望获得相应的回报;中心组织获得资源后的发展情况需要被其他外部组织评价,对中心组织的“回报”进行衡量,以便于决定下一步的资源投入程度。高层次人才是大学发展的关键资源之一,这一资源的获取不仅依赖大学既有的实力与声誉,而且与外部政府组织的政策支持、大学办学所在地的各项配套资源密切相关。高层次人才的流动往往需要对目标大学进行综合考量,包括大学的既有实力、当地经济发展水平、学术网络联结、家人生活安置等。在资源依赖理论视角下,重点探讨中心组织(大学)与外部组织(政府)的府学互动是否印证资源依赖理论学说;市场机制对人才配置的基础性作用是否得以证实,资源依赖是否导致市场机制失灵,外部组织的资源干预,是否导致了高层次人才的不合理聚集;双一流大学群体内部是否由于所获得的外部资源的悬殊,导致人才引进的差异,中心组织(大学)的资源依赖在高层次人才引进方面是否表现明显。

二、理论与实践视角下的大学人才建设与流动

(一)资源依赖与“委托-代理”语境下的府学互动

中国特殊的政治语境造就了不同于世界其他国家的“大学-政府”关系,进而影响一流大学人才建设与地方政府作为。在计划经济时代,大学是政府的“外派机构”,受到政府的直接领导与管辖,行政式的管理制度延续到改革开放初期;20世纪80年代后,市场经济体制下政府通过财政拨款等形式对大学办学施加影响,原先紧密的附属关系开始变得较为松散;进入21世纪后,政府与大学的关系进一步趋向于学术本位,实行了学校党委领导下的校长负责制,学术委员会等学术治理部门的成立与发展一定程度上实现了大学的“自治”,现代大学治理成为我国高等教育研究的热点之一。[3]按照资源依赖理论的观点,大学作为独立组织需要借助外部组织(政府)所提供的各项资源保障其生存与发展,并通过人才招揽等形式对外部组织提供回报,意味着大学与政府的“委托-代理”关系具有一定的合理性[4]。由于建设人才强国目标的提出,中央政府将引进高层次人才作为主要工作之一,并将这一工作任务作为考核地方政府官员的重要指标。各地方官员基于对上负责、彰显政绩、职业升迁的需要,对引进高层次人才抱有极大热情,大学作为高层次人才的主要聚集地,理所当然的受到各级政府的重视。政府“委托”大学完成人才招揽任务,大学则“代理”政府践行人才强国工作。[5]由此,大学组织与政府组织完成了资源相互供给与依赖的完整循环。

政府作为外部组织通过对大学的资金、政策等方面的资源支持确保其发展目标的达成,大学通过招揽高层次人才予以回报。一方面,人才强国目标的提出为大学发展提供了较强的政策、资金等资源的支持;另一方面,政策的“捆绑”效应凸显,政府,尤其是地方政府与大学结成利益共同体,对高层次人才展现出“千金买骨”的极度渴望。大学通过对具有“长江学者”等头衔的高层次人才采取高薪资、高配套等招揽手段,试图将自身的学科发展、资源获取等与之捆绑,以便在政府面前拥有更大的话语权。政府建设世界一流大学的宏伟目标与我国顶尖大学的自身定位不谋而合,为了从政府获取更多的资源以实现自身的办学抱负,高层次人才成为大学与政府的议价砝码[6]。哪所大学拥有高层次人才的数量越多,哪所大学在办学声誉、经费获取等方面就拥有较高的美誉度和较大的话语权,高层次人才被逐步“符号化”。在建设一流大学的背景下,高层次人才的争夺战愈演愈烈。[7]尽管有研究者认为政府应当对大学采取“善治”、多元主体共同治理,乃至提出改变当前高等教育的法规与绩效评价方式等[8],但当前政府与大学的“委托-代理”关系无法根本改变,意味着此种府学关系中高层次人才的重要作用将无法被忽视,一流大学的人才争夺战将会长时间持续。

(二)“不完全”市场机制下的累积效应

自21世纪初中央政府提出市场机制在人才资源配置过程中起基础性作用后,一流大学的引才工作逐步迈入“货币化”补偿阶段,但由于大学与政府利益关系的捆绑等原因,市场机制往往在一流大学的引才方面发挥着“不完整”的作用。市场机制影响中国社会的方方面面,加之各级政府对引才任务的高度重视,在一流大学高层次人才引进过程中,由于地区间经济发展水平差异和财政能力迥异,地处经济发达的京津、长三角和珠三角地区的高校利用其充裕的办学经费高薪吸纳人才[9]。高层次人才在流动过程中,不仅考虑到薪资、家庭子女入学等外部物质因素,而且对科研平台、团队和学校的声誉等均综合考量。中国顶尖大学的地理分布往往集中在经济基础较好、办学历史较为悠久的人文荟萃之地,高层次人才集聚明显。[10]近年来,针对高层次人才的“过度流动”[11]、“无序治理”[12]等进行了较多的讨论,归根到底,是“不完全”市场机制与政府行政命令合力的结果。由于东南沿海高校本身就拥有较高的科研平台和较好的薪酬待遇,在各地方政府均大力引才的主流语境下,高层次人才的引进与流动逐步演变为各地方政府经济实力的比拼[13]。久而久之,人才集聚的“马太效应”开始在中国高等教育系统中出现,乃至在42所双一流大学内部,人才累积效应同样明显。中西部和东北地区的大学在高层次人才引进与流动方面有明显劣势,东南沿海与京津地区的大学则取得了人才建设的丰硕成果。

与此同时,部分高层次人才的“无序流动”和后续的人才管理成为众多研究者关注的话题,高层次人才在一流大学的累积效应可能出现为引才而引才的尴尬局面。管理机制的不健全进一步促使了高层次人才的集聚,顶尖大学的人才累积效应要么在学科建设、人才培育方面变得愈来愈强,要么出现引进来、留不住的治理困境。总体而言,中国东南沿海和京津地区的顶尖大学借助各项优势资源吸纳了大部分高层次人才,且形成了内部完整的流动闭合链条[14],一批大学在双一流建设大潮中借助于人才累积效应登上了中国高等教育金字塔的顶端。

(三)“大学分层发展”理念下的零和博弈

大学通过政府权力赋予的“重点大学”“一流大学”等符号,获得相应的办学资源倾斜,使得中国高等教育体系出现分层。处于金字塔顶端的一流大学往往借助其自身所拥有的符号资本及雄厚的财力对数量有限的高层次人才展开争夺,一流大学群体内部出现招揽人才的零和博弈。按照资源相互依赖的学说,大学的人才引进往往仰赖外部的各项资源条件。由于政府只对少数高校赋予优质大学符号,于大学而言,获得政府的认可是提升其办学声誉、获取资源倾斜的唯一途径。[15]政府主要基于大学既有的办学实力来确定一流大学名单,而高层次人才在科学研究、人才培养、府学互动过程中具有重要作用,故大学通过大力引进人才取得政府的认可。大学分层发展往往涉及多项影响因素,包括办学所在地的社会经济发展水平、国际横向比较视角和现有大学发展现状等[16],即在42所双一流大学群体内部,同样存在分层发展的可能性。已有研究指出,我国高等教育区域办学存在巨大差异,部分省份即使拥有双一流建设高校,但其发展优势及本身的高教竞争力与京津和东南沿海省份差距明显[17]。这就意味着,通过高层次人才的引进与流动弥补各区域一流大学之间的办学差距成为必然选择,但由于人才数量总体有限,高层次人才往往向经济发展基础较好、办学实力较为强劲的京津及东南沿海大学聚集,各一流大学的人才保有量出现两极分化趋势。

如上文所述,双一流大学群体之间同样存在办学实力的巨大差异,分层发展的治理理念贯穿其中,招揽人才方面出现零和博弈现象。部分重点建设高校开始逐步垄断优质的高等教育资源,极大降低了不同层级大学之间相互竞争的可能性。[18]双一流大学群体内部同样存在层级之分,京津地区、长三角地区的顶尖大学处于我国高等教育的第一梯队,而珠三角、华中等地区借助既有的高校实力和一定的经济基础在高层次人才争夺战中同样有所斩获,东北和大部分中西部地区在这场人才争夺的零和博弈中处于明显的劣势地位。无论是人为或客观因素导致的一流大学群体内部差异化特征,处于垄断地位的少数高校在人才争夺的博弈游戏中处于优势地位。

综上所述,“委托-代理”体制下的府学关系,政府与大学均为政绩目标和资源获取积极地招揽人才,为高层次人才争夺战提供了原始动力;在“不完全”的市场机制下,人才引进与流动往往受到大学所在地的经济发展水平和行政命令等的多重影响,大学一旦抢得人才引进的先机,在累积效应下往往会集聚越来越多的高层次人才;由于人才聚集和办学水平差异悬殊,社会外部组织对大学的评价同样呈现多样化趋势,大学的人才招揽工作受到内、外部各项资源的掣肘[19],双一流大学群体内部的分层发展同样存在可能性。以上研究就我国高层次人才引进与流动的动因、形成机制与发展结果进行了较为详尽的理论解释,但依然需要实证数据的支持,明确“双一流”大学人才招揽所仰赖的各项内外部资源,集中探查近三年来高层次人才的引进与流动情况,并找出哪些资源因素所形成的组合能够对高层次人才产生吸引力,进而概括双一流大学人才建设的特征,更好的提出具有可行性的操作建议。

三、研究设计与结果解读

(一)研究方法

1987年,美国学者查尔斯·拉金(Charles C.Ragin)在其著作《比较方法》(The Comparative Method)中首次提出定性比较分析(Qualitative Comparative Analysis,QCA)的研究方法。在长期的社会科學研究中,拉金意识到传统的定量实证研究,往往在探索社会现象的因果关系中存在片面性,数据分析得出的因果关系较为绝对。社会科学研究不同于自然科学,社会现象同时受到多重因素的影响[20]。基于布尔代数和集合论的运算法则,以多种条件变量的组合路径来探查社会科学研究中的现象与本质,克服了传统实证研究的片面性,可以将多重因素纳入研究视域;同时,定性比较分析也不同于传统的将诸多研究建立在研究者主观解读之上的方法。社会科学研究的复杂情境对研究者提出挑战,而定性比较分析恰好可以运用多种条件变量的组合路径探究其因果关系,并推导出具有普适价值的研究结论[21]。

具体而言,定性比较分析的研究架构中分为条件变量和结果变量,多个条件变量的组合对结果变量的解释力度较强。定性比较研究的分析方法一般分为:清晰集定性比较分析(crisp-sets Qualitative Comparative Analysis,cs/QCA)、多值定性比较分析(multi-value Qualitative Comparative Analysis,mv/QCA )以及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fuzzy-sets Qualitative Comparative Analysis,fs/QCA)[22]。清晰集和多值定性比较分析,其条件变量的赋值往往是0或1,对条件变量的判定较为明确,而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的条件变量赋值在0-1之间,意为条件变量在“多大程度上”能够对结果变量产生影响。针对42所双一流大学2017-2019年的人才增量展开分析,大学招揽人才的方式与人才选择大学的考量因素较多,且不同条件变量及其组合在影响人才增量方面具有多种影响力,故选择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作为主要研究方法。

(二)案例选择、变量确定与赋值

1.案例选择

2015年,双一流建设正式启动,中央政府先后确立了42所大学为一流建设高校,部分大学本身已经拥有较高的办学水准,也有少数大学由于地理区位、政策照顾等因素进入一流大学建设名单。总体上,这42所大学代表我国高等教育办学的最高水平,绝大部分高层次人才集聚于这些大学。自从进军世界一流大学的号角吹响后,一流大学群体随即展开人才争夺战,各校纷纷通过“青年学者”论坛、进驻海外名校进行专场招聘宣讲、设立校级人才项目等形式积极揽才。本研究的案例依据教育部对这些大学“一流建设方案”的批复时间进行整理,具体情况见表1。

2.变量确定与赋值

(1)结果变量。结果变量为42所双一流大学在2017-2019年的高层次人才增加数量,其中高层次人才主要分为以下几类:①顶尖人才,包括入选两院院士、万人计划杰出人才、长江学者特聘教授和讲座教授、国家杰出青年科学基金、万人计划领军人才等项目人员;②青年人才,包括中组部青年千人计划、长江学者青年学者、国家优秀青年科学基金、万人计划青年拔尖人才等项目的入选者;③创新团队负责人,主要包括国家基金委创新研究群体负责人和教育部创新团队负责人两类;④高被引学者,在排除前面3类的入选者后,将科睿唯安(Clarivate)和爱思唯尔(Elsevier)的高被引学者名单纳入高层次人才范畴。从数据统计结果来看,42所双一流大学入选以上高层次人才项目的人次差异极大,从5人次到616人次不等,印证了前文提及的各大学由于受到府学互动、“不完全”市场机制和大学分层发展理念等的影响,各一流大学的高层次人才增量呈现高差异性。在数据处理校准(calibrate)过程中,确定各大学2017-2019年高层次人才增加数量高(300位)、中(130位)、低(20位)的三个校准准则。

(2)条件变量。条件变量的选择及后续的组合路径决定了其对结果变量的解释力度。众所周知,高层次人才在选择大学过程中,会对各项因素进行综合考虑,包括大学办学情况、自身职业发展、大学所在区域情况等。本研究中的42所双一流大学地理分布广泛,大学群体内部的发展情况也不尽相同。立足于研究对象的实际情况和前人研究成果,同时根据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的研究原则,案例数量在40-55左右的时候,宜选择5个左右的条件变量进行具体分析[23]。本研究的条件变量及赋值情况如下:

①大学所在城市发展指数,本研究选择由第三方评价机构“第一财经”和“DT财经”于2019年度发布的《城市发展指数报告》基础依据。该《报告》将城市发展能级、工作机会含金量、居住便利度、商业资源偏好、环境友好度、自我成长机会、生活新鲜感和文化娱乐活力作为主要评价指标,对全国100座城市进行了较为客观的评分[24]。在数据处理校准过程中,确定城市发展指数得分高(95分)、中(85分)、低(75分)的三个校准准则。

②大学所在城市现有高层次人才存量,既有研究已经证明高层次人才的引进与流动往往受到学术网络联结的影响[25]。故本研究选取42所双一流大学办学所在城市的现有高层次人才存量作为条件变量之一,在数据处理校准过程中,确定人才存量高(1000位)、中(350位)、低(100位)的三个校准准则。

③大学所在城市国内生产总值(GDP),城市GDP数值的高低可以较好的反映该地区的富裕程度,影响着大学对财政拨款的汲取水平,乃至影响到大学雇员的薪资。此外,GDP数值的高低可以影响该地区的各项配套设施建设和人员流动,包括交通设施、产业集群、生活配套等。在数据处理校准过程中,确定城市GDP高(3.5万亿)、中(1.3万亿)、低(0.6万亿)的三个校准准则。

④大学声誉度,大学声誉度可以影响高层次人才对未来工作单位的选择,良好的大学声誉可以较好的吸引人才。判定大学声誉度最好的指标是大学排名,由于世界各大排行榜的内部评价指标不同,需综合判断。故本研究综合了2019年度世界四大大学排行榜(U.S.news、Q.S.、THE、ARWU)对42所双一流大学的排名。在数据处理校准(calibrate)过程中,确定世界大学排名高(100名)、中(300名)、低(600名)的三个校准准则。

⑤大学高端科研平台总数,良好的科研平台有利于学术成果的产出并提升学生培养质量,已有研究已经证实高层次人才选择服务单位不仅考虑到薪酬等经济因素,而且包括学术追求等[26]。本研究将42所双一流大学所擁有的各项高端科研平台数量进行相加处理,主要包括工信部重点实验室、111计划创新引智基地、国家2011协同创新中心、国家地方联合实验中心、国家高端智库建设单位、国家工程技术研究中心、国家工程实验室、国家工程研究中心、国家国际科技合作基地、国家临床教学培训示范中心、国家临床医学研究中心、国家实验室、国家文物局重点科研基地、国家研究中心、国家重点实验室、教育部国际合作重点实验室、教育部重点实验室、前沿科学中心、省部共建国家重点实验室、省部共建协同创新中心等。在数据处理校准过程中,确定高端科研平台拥有量高(45个)、中(25个)、低(10个)的三个校准准则。

结果变量与条件变量的情况如表2所示。

(三)研究发现

1.必要条件分析

在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的研究过程中,首先需要将各条件变量对结果变量的解释力度进行验证,以明确各条件变量在多大程度上是导致结果变量出现的充分必要条件[27]。如表3所示,本研究所确定的五个条件变量对结果变量即42所双一流大学2017-2019年高层次人才增量均有影响,且一致率较高,说明这些条件变量的选择对高层次人才的服务机构取向具有显著影响。其中大学办学所在城市的高层次人才储备、大学本身的声誉和高端科研平台的一致率大于08,推测高层次人才在服务单位选择方面较为在意以上三个条件变量的情况。立足于资源依赖视角,以上三个深刻影响高层次人才流动的变量,均是外部组织(政府)对大学进行资源倾斜的结果。更为重要的是:五大条件变量与结果变量的一致率介于074-088之间,均小于09,说明单一的条件变量不足以完全解释结果变量。因而,对这些条件变量进行组合分析,以期望对结果变量有更高的解释度尤为必要。

2.条件组合分析

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的条件组合路径结果主要有三种,分别是复杂解(complex solution)、中间解(intermediate solution)和简约解(parsimonious solution),三种程度不同的条件变量组合路径,可以使研究者较为全面的对数据分析结果进行解读。在本研究中,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针对不同案例学校,通过运算给出多条组合路径用以解释不同大学在高层次人才引进方面所受到的不同程度的影响,给出了“案例集群”的分析结果,真正照顾到社会科学研究中的特性与共性。

本研究试图从2017-2019年这42所双一流大学的高层次人才增量的既有结果来解读拥有何种资源的大学可以为高层次人才所驻扎并发挥自身的学术能力。具体而言,针对影响双一流大学高层次人才引进与流动的条件变量组合中,主要有以下路径决定了这些大学对高层次人才的吸引力(表4)。

(1)优质契合型。条件组合路径1A“CR*PT*CG*UR”和1B“CR*PT*CG*PF”可被视作高层次人才与其服务大学的理想结合类型。“CR*PT*CG*UR”表示大学所在城市发展指数高、现有高层次人才存量较多、城市富裕程度高且大学声誉度高;“CR*PT*CG*PF”表示大学所在城市发展指数高、现有高层次人才存量较多、城市富裕程度高且大学拥有较多的高端科研平台。符合以上两种路径的大学成为过去三年高层次人才引进的“赢家”。这一组合路径的原始覆盖率分别高达0.62和0.63,表明在高层次人才的引进与流动过程中,超过60%以上的双一流大学发挥出其办学所在地的优越城市区位、人才累积效应以及高富裕程度等优势吸纳高层次人才。在数据运算结果中,符合这两条组合路径的大学出现频次为26次,与之相对应的是,绝大多数高层次人才均选择了此类优质双一流大学。

(2)中度匹配型。条件组合路径3A“~CR*~PT* UR”和3B“~CR*~PT*PF”可被视作高层次人才与其服务大学的中度匹配类型。“~CR*~PT* UR”表示大学所在城市发展指数低、人才存量低但大学声誉度较高;“~CR*~PT*PF” 表示大学所在城市发展指数低、人才存量低但拥有较多高端科研平台。符合此类路径的大学依然可以在近几年的高层次人才招揽方面有所收获,此类路径的大学大部分为我国东北和西北地区的双一流高校,共计出现12频次,表明高层次人才在工作单位的选择上,主要考虑大学内在因素,例如大学声誉的高低和科研平台的吸引力。部分双一流高校仰仗其较为悠久的办学历史所获得的高声誉度以及既有的特色科研平台,仍然能够吸引部分高层次人才。

(3)偶发获取型。条件组合路径2“CR*~PT*CG*~UR*~PF”和4“~CR*PT*~CG*~UR”可被理解为优势条件不够充分,但依然获取足量高层次人才的少数大学案例集合。“CR*~PT*CG*~UR*~PF”表示城市发展指数较高且富裕程度较高,但其高层次人才存量、大学声誉及高端科研平台均不占优势的一类大学;“~CR*PT*~CG* ~UR”表示现有高层次人才存量较高,但其城市发展指数低、富裕程度低且大学声誉度不高的一类大学。此类双一流高校在数据分析结果中均位于我国西部地区,且某些学科专业具有较为显著的优势,但其冲击世界一流大学的目标不被公众所看好。在42所双一流大学的引才竞争中,此类大学往往处于较为劣势的一方,虽然当前能够依赖少数优势获取一定数量的高端人才,但从长远来看,和前面的两类学校相比,既不能倚仗其办学所在地优势,又不能在自身办学上有所突破,其人才引进成效无法长期持续。因而,双一流大学内部群体的分化局面将进一步加剧。

此外,双一流大学引才也呈现以下突出特性:大學声誉与高端科研平台成为影响高层次人才引进与流动的关键资源。在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的简单解中,数据分析结果屡次提示大学声誉和高端科研平台对吸引高层次人才的重要作用。其中,大学声誉对双一流大学人才引进的影响频次达到18次,高端科研平台的影响频次高达20次,充分说明这两个条件变量对双一流大学高层次人才引进的重要作用。另外,本研究中,既有人才存量对大学高层次人才引进的影响频次达到10次,提示既有人才资源所形成的学术网络联结或可为吸引高层次人才提供助力,表明人力资源的整合同样是大学实现招揽人才的重要途径[28]。由于双一流大学群体内部之间同样存在发展水平差异,对于大部分中西部院校而言,由于其大学外部条件变量相对较差,例如城市发展指数较低等,在高层次人才引进方面往往需要借助既有的人才存量,发挥学术网络的联结作用实现自身人才建设目标。

四、讨论与结语

(一)“双一流”大学引才的讨论

第一,大学外部资源条件对高层次人才引进具有极为重要的作用,充分印证大学发展的资源依赖理论学说。正如前文所述,在资源依赖的“委托-代理”语境下,大学与地方政府展开了就吸引高层次人才的紧密互动。中央政府的人才强国建设目标以及以此为标准制定的地方官员晋升考核指标,将各地方政府的揽才积极性充分调动,大学作为被委托方成为高端人才的蓄水池,加之其自身一流大学的建设目标,在引进人才方面同样具有强大动力。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的结果显示,大学办学所在地的外部条件对高层次人才队伍的建设与流动具有重要影响。诸多双一流大学往往利用其办学所在地优良的外部条件用以吸引人才,例如大学所在城市的高发展指数和高富裕程度等,大学组织的外部资源条件对人才招揽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

第二,市场机制在高层次人才流动作用方面往往受制于多种因素,市场机制的“不完全”主导,一定程度上扭曲了双一流大学的人才建设。资源依赖理论中,外部组织(政府)对大学的投入,重新安排了大学组织内部的权力架构,诸多内部资源流向为引进人才而提供的各项配套举措,大学引才竞争激烈,加剧了无序的人才流动。由于政府行政命令在人才流动中的重要影响,政府暗许乃至鼓励双一流大学采用“高薪挖人”等市场手段实现其人才建设目标。事实上,诸多双一流大学所拥有的科研配套及外部发展条件旗鼓相当,但由于科学研究的高门槛性和积淀要求,部分双一流大学本身在某些学科具有较强的竞争力,在高层次人才的引进与流动方面应当有所收获,但“不完全”的市场机制作用反而使得这类大学流失了诸多人才,意味着资源依赖理论在大学、市场、政府三方语境下显示出“中国特色”,即市场机制为基础的资源分配作用被打破,大学组织内部的资源分配由于高层次人才的到来而不均衡,外部组织(政府、办学地发展水平等)资源对大学影响较大,但大学对外部组织的反馈则更多的面向政府,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的结果一定程度上支持了该论断。

第三,资源依赖理论的相互拟合作用得以证实,外部资源对大学的评价作用同样深刻影响大学的人才招揽工作。同时,部分地方大学借助办学所在地的各项资源,对中央政府组织的政策资源供给进行有选择性的“抛弃”,通过获取包括地方政府政策、本地资源配套等其他优质资源,保障自身的发展。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的结果提示即使在双一流大学群体内部,其高层次人才引进同样存在巨大差异,在各项条件变量得分均不高的情况下,部分双一流大学在人才争夺战中失利,大学分层发展基于人才分布不均的原因已经成为事实。更耐人寻味的是,地处东南沿海的地方双一流大学借助其外部条件(例如地方政府的财政补贴等)的优越性,通过大量的资金投入实现了高端科研平台的建设目标,在吸引人才方面往往超越中西部双一流大学。中央政府明确双一流大学建设名单实行动态考核机制,意味着东南沿海的地方双一流大学有机会进入国家一流大学建设名单。那些人才引进较为困难的西部大学,虽有政策“照顾”优势,但仅有少数大学能够引入较多高端人才得以持续发展。

(二)“双一流”大学引才的建议

第一,从“优质契合型”的条件变量组合路径来看,大学各项资源的完美组合有利于吸纳高层次人才,有机整合各项资源成为揽才的必由之路。无论是大学办学的外部维度,诸如办学所在地的城市发展指数较高、经济发展水平较高、现有人才存量较多等,还是大学自身的高办学声誉和较多的高端科研平台,对高层次人才具有极强的吸引力。针对地处京津和东南沿海的顶尖双一流大学而言,既有办学实力已经得到认可,这类双一流大学的人才争夺往往较为激烈,但补齐少数短板或许能够吸引更多的高层次人才。这类大学注定是实现人才强国建设目标和冲击世界一流大学的优先选择。

第二,“中度匹配型”的条件组合路径提示,处于中游的双一流大学通过发展优势学科,将有限资源集中投入或许可以在大学办学和高层次人才招揽方面有所收获。发挥单一资源因素的积极作用,通过凸显自身办学特色吸纳特定人才是有益尝试,由此实现资源依赖理论中的需求效应。在大学外部维度的条件变量无法与顶尖大学相比的情况下,利用既有的优势学科和专业人才储量,通过学术网络的联结效应和单一学科人才的累积效应,成为特色鲜明的一流大学是较为务实的选择。

第三,“偶发获取型”的双一流大学面临顶尖大学和东南沿海地方强校的挤压式竞争,在高层次人才吸引方面很难有长期持续发展,政府组织的政策倾斜支持是此类大学较为突出的资源。这类大学的条件往往不能打动高层次人才,利用中央政府的政策倾斜优势优化自身发展或可成为其人才建设的现实选择。大学办学所在地的种种劣势加之自身办学实力的羸弱,即使耗费较多的资源引进高端人才,也无法在短期内实现学校的整体崛起,甚至出现内部人才队伍的治理危机。在愈来愈激烈的人才争夺战中,这类双一流大学或可考虑退而求其次,有选择性、差异化的招揽人才,进而提升自身的办学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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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赖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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