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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中国历史上“绝地天通”人神观与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构建之关系

2020-12-16王瑞萍

关键词:礼治天通合法性

王瑞萍

(甘肃政法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甘肃 兰州 730070)

任何一个政权建立后都面临着使这个政权获得“合法性”的考验,能否构建起“合法性”取决于能否培育出、构建起清晰明确的国家共同体意识。马克斯·韦伯说:“满足于将其政体建立在单一的暴力权力之上的统治者即使有也是极少见的,所有的统治者都试图在民众中培养一种其体制是合法的信念。”(1)[美]斯科特:《制度与组织》,姚伟等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121页。中国古代“绝地天通”的人神观作为一种统治理念和统治模式,不仅实现了帝王统治方式和统治思想的转变,而且对构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起到了助推作用。随着王朝的不断更迭,“绝地天通”人神观的内涵不断得到丰富和发展,反映这个观念的“礼治”要素逐渐上升至帝王统治思想和统治模式的顶层,成为他们治国思想和统治模式的核心内容。这种现象不仅反映了中国古代帝王的统治思想和统治模式由“神治”向“人治”的转变,而且反映了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开始得到构建。

一、“绝地天通”人神观的起源与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萌芽

“绝地天通”的人神观最早出现于《尚书·吕刑》:“皇帝哀矜庶戮之不辜,报虐以威,遏绝苗民,无世在下。乃命重、黎,绝地天通,罔有降格。”(2)王治心:《中国宗教思想史大纲》,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年版,第67页。从字面上看,“绝地天通”是“使绝天地相通,令民神不杂”,其最终目的还是为了维护帝王统治权的合法性,具体手段就是把本质上互不相干、相距甚远的神和民分开,神在上,民在下,神民之间尊卑分明。神的缺席不仅意味着神和民从此隔绝,还意味着地上的民不能没有统治者。这样,人又被分为统治阶级和被统治阶级,所谓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正因为神和民的分开,所以古代帝王既可以不受神的左右独立行使统治权,又可以代表神行使被神化的统治权,将君权、神权、政权集于一身,建立神人一体化的绝对权威,使民对神的崇拜转变为对国君帝王的崇拜,对神的忠信转变为对国君帝王的忠信,国家由此获得长治久安,统治阶级由此获得政权的合法性。

随着人类对自然规律的认识不断深入,原来很多隐藏在所谓不可思议、不可理解的自然现象背后的规律逐渐被人们认识和掌握。当社会发展迫切需要由国家的力量来助推的时候,如果帝王仍然以“神本”思想对人民群众进行统治,强行倡导人民群众尊神,或许就无法构建起政权的合法性基础。这个时候,帝王就必须更新统治模式,推行更容易被人民群众理解和接受的统治方式,倡导更容易被人民群众拥护的国家观,以达成对统治权的政治信任。所以,统治者必须以“绝地天通”人神观中“人”的这一面取代“神”的那一面,进而发展了“礼治”文化。“绝地天通”的人神观既是帝王倡导和实行的祭天保佑的统治思想和统治模式的思想源头,也是其倡导和实行“礼治”统治思想和统治模式合法性的思想根源。祭天保佑和“礼治”统治思想和统治模式都借助“绝地天通”的人神观得以确立和实行。

在“绝地天通”的人神观出现之前,帝王主要依靠祭天地来巩固政权合法性、建立国家观,即:通过仪式巩固、符号阐述、认知导引来祭拜天地。帝王祭天地的目的是要在人和神、天和地、人世间的政权和超自然的神权之间建立紧密联系,企图通过虚构的神保佑政权的长治久安,形成天地人一体的太平天下。这种“祭礼”的诞生和兴起,通常都与帝王夺取政权之初一时找不到更合适的方式统治被统治者紧密相关,也与社会发展水平低下、人民群众容易被欺骗蒙蔽密切相关。这是人类社会发展的一个普遍规律。所以,古代中西方的统治阶级往往借助“祭礼”以维护和巩固统治权力。例如,古希腊、古罗马的帝王为了巩固和延续奴隶主政权的合法性而借助“祭礼”推行其迷信色彩浓厚的国家观,“祭礼”成为西方政治文化发展的源头。中国古代“祭礼”最早从祭天开始,祭天成为巩固和延续统治权合法性的最有效方式,统治阶级宣称:天不变,政权亦不变。在这种天人感应的政权观影响下,祭天成为统治阶级最重视、最讲究的国家治理仪式,而且成为人人须遵循的国家习俗。

“绝地天通”的人神观不仅是古代帝王维护统治权、开展国家治理的指导思想,而且也开启了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构建之路,使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具备了最初的萌芽形态。中国古代帝王建立什么样的政权组织方式,采用什么样的统治方式,不是由他们的主观愿望所决定,而是由客观的社会发展水平和族际关系水平所决定的。在“绝地天通”人神观尚未占据统治地位的时代,中华民族的发展水平和民族关系尚处于“自在”状态,“中国”还仅只是一个地理而非共同体的概念,黄河中下游地区也仅只是中华民族分支居住的一个区域,顾颉刚先生因此提出了“打破民族出于一元的观念”“打破地域向来一统的观念”的观点。(3)张岂之编:《中国历史十五讲》,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8年版,第7页。对于中国古代统治阶级来说,要对分布在广阔地域中的各民族实施有效统治,就必须建立起足够强有力的统治体系,而且其统治思想要能被大多数民众认可。黄河中下游地区是我国农耕文明的发源地,生产力水平比较高,人民群众对自然规律的认知也达到一定水平,其它地区与之相比则相对较低,人民群众的思想意识中的神本成分也比较多一些。在这种情况下,中国古代帝王就要鼓励励精图治,与时俱进,使统治思想与社会现实相结合,以较为进步的国家观统一各民族的思想,这就在一定意义上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构建创造了条件,使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得以产生,初现了萌芽的形态。

二、“绝地天通”人神观的发展与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发展

在我国古代国家形成和发展的初期,“绝地天通”的人神观是支持其政权合法性的思想来源,还不能被称为真正意义上的国家观,彼时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也只是处于萌芽状态。“绝地天通”人神观所反映的初级形态的国家观和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观念和意识的内容仅限于能体现帝王思想和意志的治国理念、统治思想,人民群众只能被迫接受帝王所倡导的理念和思想。在这样的国家观里,人民群众对统治阶级的忠信和对权势的服从,既有被强迫、被诱惑的成分,也有从自为向自觉转变的成分。正如黑格尔所指出的:民族不是为了创造国家而产生,国家是为了创造民族而产生的。“绝地天通”的人神观仅只是反映了国家观和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形成初期的情况,因为这种国家观和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被以惩罚作为后盾的国家权力强制推行而建构的,缺乏“民意”基础的支撑。在中国古代阶级社会里,国家不仅是一个庞大的政治组织,也是一个人口众多的庞大的共同体组织。所以,中国古代的帝王不仅要运用强制性手段,例如官僚组织、法律制度、军队官吏进行统治,而且也要运用意识形态塑造被统治者的观念、举行各种仪式活动推行其统治理念和思想。

周朝时期,帝王不仅祭拜天地,而且把山川、日月、星辰、鬼神、列祖列宗等都纳入祭拜行列,同时把“礼治”思想贯穿到统治中,“以人法天”的崇德思想逐渐盛行,崇天与崇德开始结合。“绝地天通”造成的“重实上天,黎实下地”正是“夫天地成而不变,何比之有”(4)[唐]孔颖达:《尚书正义(十三经注疏) 》,黄怀信整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第78-79页。的人神观内涵开始发生转变的写照。周朝早期的统治者清醒地认识到,如果不赋予“绝地天通”的人神观以人本内涵,就不可避免商末统治阶级面临的“遭世之乱,而莫之能御也”(5)[唐]孔颖达:《尚书正义(十三经注疏) 》,黄怀信整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第89页。垮台困境。周朝统治者意识到“绝地天通”的人神观不仅应该包括崇尚天地的祭礼,也应该包括崇尚和实行德治的“礼治”。在周朝早期统治阶级看来,神所保佑的统治阶级是包含了道德等各个方面都突出的社会精英在内的群体。周公认为要维持统治阶级统治思想和统治模式的合法性,就要倡导以崇德、德治为核心的“礼治”。这个转变,不仅是统治思想和统治模式向“礼治”方向的转变,而且是“绝地天通”人神观内涵中“神”的色彩减退和人的色彩增强的转变,这样的转变对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构建产生了强大的推动作用。因为,这个转变有助于形成各民族统一的国家观,统一的共同体意识。张光直先生指出:“神属于天,民属于地,而这之间的交通,就要靠物与器的祭祀,而在祭祀上,物与器都是重要的工具,‘民以物享’。于是‘神降之以嘉生’。”(6)张光直:《中国青铜时代》,北京:三联书店,1999年版,第458-459页。他认为仅仅依靠物的方式探究神的意志是不能令人民群众信服的,因为对神与物的关系解释的随意性、任意性实在是太大了。因此,当时代发展变化后,统治阶级就必须寻求建立更为现实、更能令人信服的统治思想和统治模式。这样,“绝地天通”的人神观的崇尚德治的人本内涵开始发挥作用。根据文献记载,周公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制礼作乐的政治家。从广义看,“礼”包括管理和约束社会生活的所有规范。所以,周公制礼作乐其实就是对周朝统治制度和国家观的构建,也就是对统治权的合法性和国家意识的构建。周公将“绝地天通”的人神观与崇尚德治相结合,就是想为构建统治权的合法性和新的国家观找到立论基础,这个基础就是“礼治”。维柯指出:“人们最初只感触而不用感觉,接着用一种激动而迷惑的精神去感觉,最后才以一颗清醒的心灵去反思”(7)杨天宇译注:《礼记译注(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版,第287页。,而“绝地天通”人神观中的“礼治”统治思想和统治模式的确立就是不再让人民群众用祭天的“激动而迷惑的精神去感觉”(8)朱彬:《礼记训纂》,沈文倬,水渭松 校點,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138页。,通过制礼作乐,“以一颗清醒的心灵去反思”(9)[意]维柯:《新科学》,朱光潜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8年版,第89页。。其结果就是人本的东西比神本的东西更多地参加到统治阶级对合法性和国家观构建之中,统治阶级所采用的统治方式的合法性和国家观因此表现出更加文明、更加温和的“礼治”文化的一面,逐渐扬弃了“神治”文化色彩,增强了政权合法性和新的国家观对现实的适应性和对人民群众的感召力。这种统治思想和统治模式的本质是对国家观的文化软实力的肯定和确认,与这种统治思想和统治模式相适应的必然是崇德、德治的政治实践的开启。虽然“礼治”统治思想和统治模式的建立是从周朝开始,但是,按古史传说,黄帝才是“礼治”的开创者和倡导者,后继的尧、舜、禹也都是“礼治”思想的信奉者和实践者。《尚书·吕刑》通过上帝之口反复强调滥用刑罚的严重危害性,强调了“德治”统治方式的重要性,认为治理国家,国君的美德最重要。如果说周朝之前的统治者是从个人修养方面推崇和实行“礼治”的统治思想和统治模式,周朝的统治阶级则把这种统治思想和统治模式自觉上升为国家制度的要求和规定,表现了对统治权合法化与时代相结合的自觉追求。《礼记》载“修六礼以节民性,明七教以兴民德,齐八政以防淫,一道德以同俗,养耆老以致孝,恤孤独以逮不足,上贤以崇德,简不肖以绌恶”(10)[清]朱彬:《礼记训纂》,沈文倬,水渭松校點,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13页。,详述“礼治”统治思想和统治模式:掌管教化的官员要修习冠礼、婚礼、丧礼、祭礼、酒礼、射礼这“六礼”以节制人们的习性,要明确地阐明父子、兄弟、夫妇、君臣、长幼、宾客这六种人际关系以激发人们的德性,以整齐划一的饮食、服装、百工技艺、各类用器、长度单位、容量单位、计数单位、布帛规格这八政,防止目无法纪,用统一道德规范以形成共同的风俗习惯,赡养老人以提倡孝道,抚恤孤独以倡导接济困苦,尊重贤人以倡导高尚品德,挑出小人以警戒大家。世传为周公所著的对礼义的最权威的记载和解释、表现“礼治”最有代表性作品的《周礼》就表现了上述“绝地天通”人神观的新内涵。被誉为“大道之源”的《周易》倡导弥伦天下之道以崇德广业,使统治阶级的“礼治”统治思想和统治模式获得难以撼动的坚实的理论基础。随着“礼治”统治思想和统治模式的形成和确立,神离人民群众越来越远,也越来越神秘莫测。但是,另外一个神则悄然降临成为新的主宰世界的主人,这就是“礼治”统治思想和统治模式。

三、“绝地天通”的人神观对构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要义

人类对于未知的事物往往“自然而然按照他们自己的某些自然本性以及由他们引起的情欲和习俗来解释”(11)[意]维柯:《新科学》,朱光潜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8年版,第121页。,“绝地天通”人神观中“礼治”统治思想和统治模式的确立实际上就意味着新的国家观确立。作为统治阶级所倡导的共同体意识的核心,新的国家观具有强制性和普遍性,可以把不同的族体结合成一个新的更大的共同体。当共同体成员接受了统治阶级所倡导的国家观并在此基础上互相认同,就会形成大致相同的共同体意识,形成统一的共同文化和心理认同。

在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构建过程中,统治阶级所倡导的“绝地天通”人神观产生了重大现实意义,大致可以概括为如下三个方面。

(一)德本思想被确立

周朝建立之初,周公总结夏商两朝灭亡的教训,敏锐地看到单纯依靠所谓的上天是无法保证政权的合法性的。周公认为必须“明德”才能保证政权的合法性,维护统治阶级的根本利益,调和激烈尖锐的阶级矛盾。在中国历史上,周公第一个提出明德并且赋予其丰富内涵,其基本点就是要求统治阶级以德约束自己的行为,要知道高风亮节,举止中规,奉公守法,为民表率,表明“德本”思想内涵在统治阶级中开始确立。

与此同时,后代思想家们对天的认识也发生了根本改变,天成为与人没有关系的他物。从先秦诸子百家开始,对德的认识和研究开始取代对神的认识和研究,道家的“自然”,儒家的“仁义”,法家的“法”,墨家的“兼爱”都与“神”没有关系,他们所蕴含的都是来自现实,服务现实的“德本”思想,这些思想共同指向没有神的色彩的国家观的构建。

(二)“礼治”思想深入人心

《礼记》释“礼治”统治模式为尊重圣人、君子、老人、长者,爱护儿童,(12)[清]朱彬:《礼记训纂》,沈文倬、水渭松 校點,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138页。原文:“先王所以治天下者五:贵有德,贵贵,贵老,敬长,慈幼。此五者先王之所以定天下也。”他用以德配天、敬德保民、明德慎罚来表述作为国家制度的“礼治”的统治思想和统治模式内涵。从周朝开始的以“礼治”保证政权合法性的思想和实践贯穿了整个中国王朝历史,无论历代王朝怎样更替,政权怎样易主,“礼治”统治思想和统治模式的理论和实践犹如一条直线始终绵延不绝,成为历代统治者自觉和主动构建和巩固政权合法性的动机和初衷。

后世由于历代儒家学说不断发展丰富和强化“礼治”思想,“礼”的观念深入人心,“礼治”统治模式为历代封建统治者所推崇。明朱元璋就从“礼治”国家观建构的合法性角度批判了元朝的统治者:“元之臣子,不遵祖训,废坏纲常。”(13)赵伯陶:《明文选》,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3页。朱元璋的“礼治”合法性突出表现为实行“礼治”的核心是仁政的包容和宽厚,“如蒙古、色目,虽非华夏族类,然同生天地之间,有能知礼义,愿为臣民者,与中夏之人抚养无异。”(14)赵伯陶:《明文选》,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3页。

(三)形成较为统一的国家观

从“绝地天通”人神观开始一直延续下来,中华民族的历史就是一部构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历史。“绝地天通”人神观不仅是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构建的萌芽,而且也是中国历史的发展趋势和不可抵抗的潮流。“绝地天通”人神观作为一种国家建设的思想活动和历史活动,推动了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构建。从理论上说,任何一个政权建立之后都努力地获得治下民众的认同和支持,而要建立和建设政权的合法性就必须得到清晰的国家观的指引,只有当政府的合法性得到了民众的认可,才能建立并稳固政治统治,进而实现统治目的。

在构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过程中,国家观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只有形成统一的国家观,才能形成统一的民族共同体意识。“绝地天通”人神观尽管在历史的发展长河中,其内涵和外延都有所改变,补充了新的成分和元素,但是,就其作为一种历史现象的存在而言,其实质并没有改变,是形成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必要条件。

1.中华民族共同话语的逐渐形成

当作为国家观的“绝地天通”人神观成为一种共享的政治文化出现以后,各民族就越容易选择和平共处的方式参加国家的政治生活,相互之间形成交往交流交融,增进彼此之间的相互了解,互通有无,相互学习借鉴。在不断的交往交流交融中,不同的国家观渐渐趋于统一。在漫长的历史过程中,不同地方、不同文化传统的人们之间因为要满足生产、生活和追求美好发展的需要,彼此之间通过商贸、婚嫁、战争和迁徙等途径发生着程度不一但不可或缺的交往交流交融活动。在这密切的交往交流交融中,被统治阶级倡导和强化的“绝地天通”人神观成为带有浓厚意识形态色彩的话语进入到各种场景里,尤其是通过分布在各地的政府机构的官方文件、布告和官民互动得以推广。这种话语的变化不仅仅是词语使用习惯的改变,更重要的是一种国家观的构建。在此过程中,作为必不可少的交流工具的共同语言逐渐形成,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形成和发展提供了强劲推动力。

2.政治认同逐渐形成

政治认同是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形成的重要条件。在古代混乱的政治局势下,王权的巩固和加强有效推动了政治认同的形成和发展。王权是政治认同的核心。从王权在统一方面所起的作用出发,恩格斯认为王权在消灭封建割据、实现国家统一方面具有进步意义。中国历代封建统治王朝针对少数民族而制定的政策与“绝地天通”人神观中的政治认同密不可分,“中国如本根,四夷如枝叶”是历代统治阶级倡导的政治认同思想比较完整的表现。唐太宗时期,漠北的突厥、铁勒等民族向唐太宗说:“臣等即为唐民,往来天至尊所。如诣父母。”(15)[宋]司马光:《资治通鉴》,北京: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6年版,第267页。康熙说:“昔秦兴土石之工,修筑长城。我朝施恩于喀尔喀,使之防备朔方,较长城更为坚固。”(16)张岂之:《中国历史十五讲》,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8年版,第108页。康熙于1692年3月22日发布敕令,准许天主教在中国自由传教,认为天主教的教义大致与中国礼教思想相符,既容许人民群众信奉喇嘛教、佛教、回教等诸外来宗教,自无禁绝基督信仰的理由。这些民族政策所包含的治国思想的基本价值就是“礼治”的仁政思想,即: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诸侯不仁不保社稷。

当国家共同体成员认识到自己与国家共同体的联系紧密、利益一致的时候,政治认同就会应运而生。国家共同体成员对政治的认同主要表现为对该政治体系、政治统治模式的责任感、义务感、支持和效忠。对于统治阶级来说,政治认同的作用十分重要,这种认同状况决定着国家共同体成员对现行政治体系和统治模式的评价和态度。从民族意识角度看,如果民族成员认为现行的政治体系和统治模式不能给他们提供充分的利益保障,或者将次级认同置于国家政治认同之上,或者当民族利益与国家利益发生冲突,某个民族共同体成员就会站在一个狭隘和偏激的立场上抽去国家共同体的内涵,要求建立本民族独立的政治体系,追求民族独立和民族自决。

3. 政治整合有效开展

“绝地天通”人神观从诞生那一天起,就是统治阶级对人民群众进行政治整合的开始,这种政治整合随着“绝地天通”人神观内涵的变化出现了不同的政治整合的要求和内容。在“绝地天通”人神观初次出现的时候,政治整合的内容就是对君权的绝对服从,在“绝地天通”人神观的礼治内涵居于统治思想核心时,政治整合的内容就是对礼法思想和制度的服从。

多民族国家的政治整合是一个协调统治阶级与被统治阶级关系,加强国家共同体内部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重要政治措施,可以把各民族纳入统一的政治体系和政治生活中,将各民族结合成为一个统一的整体。这个过程既是国家政权“合法性”得到构建的过程,也是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得以进一步发展的过程。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从来都是各民族互相之间交往交流交融的产物,也是随着各民族互相之间的交往交流交融进一步占居各民族政治生活主导地位的主流意识形成的过程。因此,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就是凭借统治阶级对政治整合的推行和倡导,渗透到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深刻影响和改变社会成员的思想意识。社会成员可以不喜欢政治整合,对政治整合采取冷漠的态度,甚至像老庄那样逃避现实的政治生活。但是,谁也无法躲开政治整合,政治整合总是要有意无意干预每个人的生活。面对具有如此影响力的政治整合,谁也不可能无动于衷。人们总是会对这种整合形成一定的认识、情感和态度,形成相应的政治整合的经验和能力。各民族对政治整合形成的这种主观反应,就是政治整合的有效开展。所以,政治整合的形成是必然的,任何一个统治阶级和统治模式都伴随着一定的政治整合。每个民族成员都无法超越这种整合的影响,都只能在政治整合的背景之下,形成自己的价值取向、思维方式和风俗习惯。阿尔德蒙认为:政治整合就是“人们对社会事务的心理取向”,(17)周平:《民族政治学》,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8年版,第291页。这种取向长期存在,久而久之,就会成为民族文化传统。民族文化传统的重要作用是不可低估的,民族文化传统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政治整合的发展。民族文化传统就是退居到社会的后台,仍然留在民族成员对历史文化记忆中,成为民族成员对政治体系和政治过程评价的基本依据和进行价值判断的参照体系。中华民族共同体在政治整合中建构的主观取向,其核心内容就是礼法文化传统的延续。

四、结语

从历史的角度看,“绝地天通”的人神观对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构建发挥了重要作用。随着社会的发展进步,人民群众认识和掌握自然规律的水平不断提高,“绝地天通”人神观的内涵也开始发生变化。古代帝王开始自觉运用政治权力推行“礼治”统治思想和统治模式,整合各民族的政治、经济、社会和文化生活,不断地推动统一的国家意识和国家观的形成和发展。在“绝地天通”人神观凸显“礼治”内涵之后,中国古代政权合法性依靠“礼治”文化支撑的特点越来越鲜明,抛弃“礼治”统治思想和统治模式的政权往往难以长久维持下去。按照马克思主义的历史观分析这个历史现象,不难发现,不管中国历史上任何一个封建王朝的统治思想和统治方式怎样变化,统治权力的阶级属性是不会变化的,国家依然是阶级的国家,是阶级统治的工具,终究不是以人民为中心的国家。只有在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时代,国家才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人民的国家,人民才能在建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过程中,表现出强烈的自豪感和自觉性,体现出以往历朝历代都无法比拟的理论和实践觉醒。只有在人民当家作主的时代,一个成熟、稳定而且具有强大凝聚力和吸引力的统一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才能真正确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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