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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语》海外译介新路:阐释性翻译及批评性阐释
——以《〈论语〉翻译与阐释》为例

2020-12-11戴文静

关键词:原典史志译本

戴文静

(1. 江苏大学 外国语学院,江苏 镇江 212013;2. 复旦大学 外国语言文学博士后流动站,上海 200433)

中国文化经典《论语》,融集儒家学派的哲思精要,在其四个多世纪的翻译历程中,英译本已达64种之多,经典性累代不乏,广播四海。《论语》的英译发轫于1691年伦敦出版发行的《孔子的道德哲学》一书,该书是在耶稣会传教士利玛窦《四书》拉丁文版本的基础上转译而成。1809年英国传教士马希曼(Joshua Marshman)在印度刊行的《论语》节译本标志着《论语》英译的肇始,由此这部中国儒学经典才得以真正进入英语世界。20世纪末,其英译达到高潮,译者身份从最初的传教士转向汉学家及海内外华人,海外译本的传播也呈现多元发展态势。

从《论语》的英译历程来看,译者中主要有两种倾向:一种是译成学术型译作,面向专业读者。这类译本注重还原原典的文学性,译出中国哲学著作的内涵。这些译者往往侧重考证原文的义理辞章,尽量贴近原文的解释,译本古朴典雅、凝重深厚。如理雅各、阿瑟·韦利、刘殿爵、黄继忠、程石泉等译者都在追求再现《论语》的哲学本原。另一种倾向是译成通俗型著作,面向普通读者,意在向英语读者介绍中华文化,传播东方智慧,侧重译本语言的通晓明畅。如林语堂(节译)、李祥甫、庞德、道森(Raymond Dawson)、华兹生(Burton Watson) 、亨顿(David Hinton)、魏鲁男(James R. Ware)、斯林哲兰德(Edward G. Slingland)等译者通过各种翻译策略,还原《论语》通俗易懂的一面,让英语读者读起来感到亲切并引起共鸣。[1]

与上述两种情况都不同的是,史志康新译《〈论语〉翻译与阐释》撷取两者之长,将原典本义呈现出来,既保留了原生态的原典文化内涵,又采用简练优雅的现代英文回返去弊,深入浅出地道出儒家思想精要,译作见解独到、逻辑缜密、视域开阔,为欧美读者开启解读中国传统思想的通道。

一、 《论语》的跨文化阐释性翻译

作为中华智慧宝典,《论语》因凝聚中国文化精髓而在海内外一直备受关注。然而它根植于中国传统哲学和思想,其间存在大量西方语言和文字无法通约的部分,如仁、道、德、义、礼、智、信、中庸、学与习等,对于这些中国哲学所特有的思想,译者该采取怎样的策略,才能让海外学者真正理解其中的精髓,使儒家经典海外译介产生有效回响,成为当下学界关注的议题之一。

伽达默尔在《真理与方法》中曾以语言的理解为中心,把两个人面对面的对话交谈视为典型的阐释活动。他曾说:“翻译本身就是理解,翻译不可能只是重新唤起作者头脑中原来那个思考过程,而必然是在译者对原文意义的理解指导之下,对原文的重新创造。谁也不会怀疑,我们在这里处理的是解释,而不是简单的复制。从跨文化阐释学视角来看,中西文化及思维差异的普遍存在使理解和阐释成为必要,在对话中达到相互理解和视域融合,因为在对话中所表达出来的不仅是只有我的,或者文本作者的,而是我们共有的东西。”[2]385-388正如史志康在该译著的前言中所言:“对中国文化有着盎然兴趣但尚未领会其精髓的人士来说,此书中的儒家思想可以启蒙心智,令人豁然开朗。”[3]Ⅰ就此,他认为若要理解中国人行为举止的复杂微妙,不可不读《论语》,但切勿浮光掠影,而要沉潜下来仔细咀嚼和体悟。就像牛顿的色轮理论,如果色轮旋转够慢,七色分明,但如果色轮旋转过快,则只能见白色。因此翻译之初,他一直思考如何让西方读者真正理解中国文化精髓,让中国文化典籍真正的走进西方大众:“我的想法是最大程度消弭遗憾,做到既忠实于原文作者,又为译本读者考虑,即为他们铺一条最为平坦的高速公路,帮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尽情享受异国他乡的文字、文化和思想带来的快乐,那是一种看似很远但又感觉亲近所带来的快乐。”[4]67正是带着这种跨文化阐释的初衷,译本以西方读者为主要受众对象,为满足其了解和学习中国文化的需求,在以往的译本基础上从体例、时态和术语三方面进行了突破,而并非进行文字层面的简单转译。

首先,在译本的体例方面,他并未将原典古文先译成现代汉语,再将现代汉语译成英文,而是采取古汉语和英语双语并驱,同时呈现。之所以采用这一体例,是出于以下两点考虑:一则,现代汉语注解的底本不同,会造成原译本或译本之间语义的偏差,引起歧义;二则,译著的受众为欧美普通大众,直接将原文译成英文可使不懂汉语的读者集中精力汲取所需,免受双译本的干扰,让目标读者直接穿梭于原典与译本间,理解起来更加清晰、透彻。

其次,对文中出现频率最高的“子曰”二字的英译,他采用现在时态。林语堂[5]、理雅各[6]、斯林格伦德[7]、华兹生[8]等众多译者采用了过去时(The Master said),而史志康译本独运匠心地采用现在时(The Master says)以保持经典的现代性。这样的译法是有意为之,他认为“现在时的使用有助于使孔子的言谈恒久流传,而过去时则可能令人误以为他的声音已逝去往昔”[3]Ⅳ。通观史志康译本,其现在时的运用不落窠臼,令人耳目一新,更能体现《论语》以语录体为主、叙事体为辅的文体特征,使孔子与诸弟子侃侃而谈的亲切形象鲜活起来,仿佛跃然眼前,增强了译作的可读性。

再次,在术语翻译方面,为避免采用过于生僻的音译法使西方读者望而却步,失去阅读兴趣,他参照先前诸多《论语》英译本中通用的英文表达方式,以缩小读者与原典间的时空距离,便于读者理解。例如,“君子”(superior man,a gentleman)、“礼”(rituals)、 “和”(harmony)、“道”(Dao,the Way)的翻译便是明证。此外,他根据语义和语境的变化灵活处理一词多译的情形。在他看来,儒学的椟柜里藏有十一颗大珍珠,即仁、道、德、义、礼、智、信、中庸、学与习。其中“仁”,既为孔子哲学,也是中国思想的核心,同一“能指”(仁)背后所容含着复杂丰富的意义“所指”。现撮举四例,以备说明(详见表1)。

表1 《论语》中核心概念“仁”的英译例举

综观上述四例,不难发现译本根据上下文语境的不同所指,拈取“仁”字贴切的不同表达。儒家崇尚质朴,力戒空谈浮言,心口不一。如例1中孔子讲“仁”的反面,即为花言巧语,工于辞令。反之则为注重言行一致,具有高尚心灵(gracious heart)的“仁人”。例2中的“仁”(kind heart)是内在的。相对而言,“礼”“乐”则是“仁(心)”的外在表征。 “礼”与“乐”都是外在的表现,而“仁”则是人们内心的道德情感和要求。这里,孔子把“礼”“乐”与“仁”紧密联系起来,认为没有仁德的人,根本谈不上什么“礼”“乐”的问题。例3中的“仁”译为benevolent,因为此处依孔子之说,没有仁德的人不可能长久地处在贫困或安乐之中,否则,他们就会为非作乱或骄奢淫逸。有仁德的人安于仁(实行仁德便心安,不实行仁德心便不安);聪明人利用仁(他认识到仁德对他长远而巨大的利益,他便实行仁德)[9]48。此处选用benevolent,体现出孔子思想核心“仁”的本义,即仁慈、乐善好施之意。这种思想是希望人们注意个人的道德操守,在任何环境下都做到矢志不移,保持气节。例4中的“仁”回答现实的社会问题、人生问题是孔子思想的一个突出特点。对难做的事,做在人前面,是一种正直的表现;而对有收获的结果,得在人后,这是成熟的表现,做到这两点,方为“仁”。可见此处的“仁”具体所指“成熟与正直”(maturity and integrity)是近合原典本义的。繁例难载,略举四条,类此而思,史志康译本思微律细,通过不同语境,对核心术语“仁”字的翻译,可见《〈论语〉翻译与阐释》兼采学术型和通俗型翻译之长,以跨文化阐释性翻译为主,结合现代语境赋予“仁”字蕴以切近的思想概念空间。为解明“仁”之义理,将“仁”字多元的深层含义在文内化解,并结合“欣赏与评说”部分的阐释,追问原典及中西化合通约之处,延拓了儒家的精言要义。

二、 《论语》的文学批评性跨文化阐释

解释是为了揭示含义,批评是为了阐发意义。[10]7语言永处于动态的变化之中,翻译是理解的外化表现,翻译和阐释始终如一地贯穿于语言历时和共时的各类现象中,即一切交流都是通过翻译和阐释来实现的。乔治·斯坦纳[11]1认为所有的交流行为都是翻译。布鲁姆[12]认为阐释本身就意味着翻译,弗洛伊德也曾将梦的解析比作两种语言间的翻译。“要使译本的读者的理解意识能够穿过母语的符号外壳,却又能够理解和认同其中的外来理论含义,这必定是一个反复阐释、说明和实践影响的时间过程。”[13]这种阐释以异质文化的互认、互补为终极目的,有助于异质文化间的交流,拓展原有视域,使之在互相体认的基础上达到互补共存,使人类文化处于普适性与多元化的良性生态环境中。[14]《〈论语〉翻译与阐释》不仅仅满足于对《论语》进行双语的符际转换,对每句孔子言说的内容也都做了精彩的“欣赏与评说”,这些阐释部分成为译本的突出特色和最大亮点。这样的译法源自译者在阅读《河边莎士比亚》(TheRiversideShakespeare)一书时得到的启示,他认为对于一般读者而言,以阐释代注释,不仅挖掘了原文丰富的多层含义,稀释了浓的化不开的文字,而且拉近了莎士比亚时代与现代读者间的时间距离,更易让后世读者解读莎剧。[4]68在目前外国读者对中国文化还远没有达到会通之时,史志康以阐释代注释,尽力挖掘出原文的全部意蕴,同时阐述西方名贤大哲所坚守的主要思想、观念和信条。在不打乱读者阅读节奏的前提下,条分缕析地从不同角度对原文进行阐释,这样的阐释已很好的融合到译本之中,成为阅读的主体部分,这些带有文学批评性质的阐释,自身还具备繁衍功能,每条阐释又可能激发海外读者产生新的思考或研究。这有利于深化西方读者对儒家思想精髓的理解,助益《论语》在海外的传播和接受。

阐释部分既有言说的时代背景介绍和人物身份关系的推介,也有术语来由的溯源和译者的理解与阐释,在此基础上,结合他自身深厚的英语语言文学功力及莎士比亚作品研究的背景优势,旁征博引中西诸多名家理论,涉及神话、诗歌、戏剧、散文、政治文件等各种文类体裁的名著名篇。阐释部分肌臂理分,依托从古至今、由中到西的脉络,从译者己见开始,参证欧美名家引文进行评析,再析取其观点或名言阐述要义,最后进行联想与解读。其中援引西方读者普遍熟读的莎士比亚经典剧作及《圣经》中的名言居多。如表1例1译文后的“欣赏与评说”部分,史志康就援引了莎士比亚名篇《哈姆雷特》(Hamlet)和《威尼斯商人》(TheMerchantofVenice)说明中西对于小人“巧言令色”这一形象的类似表达,并诠解这些表达背后的要义。又如表1例2译文后的“欣赏与评说”部分,史志康通过莎士比亚对“乐”的定义来说明“乐”在中西方本质上的相通之处,即以追求和谐为旨归,并指出某种程度而言,莎士比亚的“乐”与孔子 “仁” 的主旨思想不谋而合。史志康译本在例3中以弗朗西斯·培根的《论困厄》(Of Adversity)和莎士比亚剧作《亨利六世》(HenryⅥ) 中的名句解析西方文化语境中逆境对培养仁德品质的重要性,即支配自然力量的奇迹大多出现在逆境中,逆境承载了更大的祝福,更明晰地昭示上帝的恩惠。持之有故,言之成理,拉近了西方读者与孔子的距离,通过西方文化语境唤醒他们对逆境的前理解,以明晰“仁”的实践意义,轻松领略孔子的微言精义。

加拿大著名批评家弗莱(Northrop Frye)主张大处着眼的原型批评,他曾把批评比为观画,认为我们看画必须从画布前后退几步,才能看得出整幅画的构图和布局,文学批评也应该如此。[15]批评的任务不只是为了追求一部文学作品原初的意义,更重要的是要创造性地去研究它在不同的关联域中的意义,而这种意义是无限地发展的,从而为批评的创造活动提供广阔的天地。译者致力于中西比较视角下的跨文化阐释,在《〈论语〉翻译与阐释》的“欣赏与评说”部分,就有诸多欧美读者耳熟能详的中西历代诗人、学者的名字镶嵌其中,如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马克思、亚历山大·蒲柏、简·奥斯汀、奥斯卡·王尔德、约翰·济慈、威廉·布莱克、乔治·奥威尔、托马斯·哈代、罗素、富兰克林、沃尔特·惠特曼、爱默生、威廉·福克纳、欧内斯特·海明威等众多欧美名家,甚至包括美国前总统约翰·F·肯尼迪、企业家卡耐基及中国当代作家林语堂、钱钟书,由此足见译者秉持跨文化阐释视角,只有从东西方比较研究跨文化的视角,才可能获得某些批评的洞见。

《如雍也》第六篇中,子曰:“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 这句话是孔子对中庸作为道德的最高标准所作的描述。 “中”,折中,无过,也无不及,调和;“庸”,平常。孔子拈出这两个字,就表示他的最高道德标准,其实就是折中的和平常的东西,而这却是大家久已缺乏的。[9]90史译本在“欣赏与评说”部分援引西方读者熟知的林语堂,借林语堂在《生活的艺术》中表达的半字哲学观点佐证并诠释孔子的观点。“如把道家的现世主义和儒家的积极观念配合起来,便成了中庸哲学。林语堂认为这种哲学虽然在持有前瞻观点的西方人看来也许初始并不令人满意,但这却是最优越的哲学,因为它是最近人情的。”[16]这种观点其实和林语堂的“半字哲学”不无关联。林语堂在文中还全文引用了清人李密庵的《半半歌》以此来印证他的这套人生哲学,而半字哲学的核心思想就是中庸。史志康笔下纵情演绎古今两位中国哲人思想的交汇,驰骋于阐释的无限域境中,跨越时空,借西方先哲之口向现代读者阐释儒家哲思,更能引起读者的兴趣和共鸣,为西方读者深入理解儒家传统的中庸思想打开了另一扇窗,使原本深奥的儒家哲思不再艰深晦涩,拉近了孔子与西方读者的时空距离。不仅提升了译作的可读性和趣味性,也将推动译本在西方的传播与接受。

三、 阐释性翻译与批评性阐释

翻译,作为是中外文学关系发生的第一现场,本身就涵涉了阐释。兼具源语文化和译入语文化两种成分的翻译文本,凝结了两种文学、文化的碰撞、交流、协商与对话。一定程度而言,翻译是对原典的求真,阐释则是对读者的务实。翻译是一种跨语言的阐释,而阐释则更像是一种跨文化的对话,对翻译起必要的补充和呼应,它将线性翻译语言所无法呈现的衍生义清晰地展现在读者面前。在某种意义上,翻译也是文学批评的一种形式,翻译和文学批评具有同质性,它们都可以净化或扩延原典,都可提升读者对原作的理解力和鉴赏力。[17]在一定程度上,这里的阐释性翻译和批评性阐释互为补充,相互发明、呈亮。阐释性翻译尽量避免深晦话语,代之普适性译词使得译本通俗易懂。批评性阐释则运用大量相关联的类似西方语料,抽茧剥丝般层层拨开儒家思想的语言迷障,在互文的视域中重新理解和阐释儒家思想,这种阐释类似于奈达和泰伯所说的“文化翻译”,即当源语词语无法直接译入目的语时所做的补充,这些补充可能完全异于源语文化的东西,也可能是一些有关源语的背景材料,以突出强化原文中的重要思想。[18]如例4中译者援引弗朗西斯· 培根在《论自谋》(OfWisdomforaMan’sSelf)中的一段话,以蚂蚁譬喻,以此论证一个人应当以理智把利己之心与为人之心分开,要对自己忠实,做到无欺于人的地步,尤其是对他的君主与国家。译者还引述了西方读者熟知的希腊神话《迈达斯王和点金术》(KingMidasandtheGoldenTouch),生动地点明了仁者应控制无理智的贪婪,只有付出艰苦的努力,获得的结果放在后边全不计较,才可说是“仁”。一定程度而言,这和孔子所言“先难而后获”, 正直成熟的仁者标准相类。

此外,译本中对西方读者难于理解的孝道的阐释也是以跨文化阐释的视角切入的。如1-11子曰:“父在, 观其志;父没, 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此处是孔子言说中国传统孝道的具体内容。其义为当他父亲在世的时候,(因为他无权独立行动), 要观察他的志向;在他父亲死后, 要考察他的行为;若是他对他父亲的合理部分长期不加改变, 这样的人可以说是尽到孝了。译本在“欣赏与评说”部分先结合文意对中国传统的孝道进行解说,强调父亲在家庭事务决断方面有着一言九鼎的至尊地位,并引用亚历山大· 蒲柏在《批评论》(An Essay on Criticism)中的话 “见山丘者思山丘,见大山者成大山”(Hills peep over hills, and Alps on Alps arise.)佐证个人成就与其志向高远之间的直接关系。接着剖析“观其行”的两层言下之义,即是将想法和意图付诸行动的意愿和实现志向的能力。随后为了让西方读者明白中国孝道中所谓“延续香火”的传统,他引述阿尔弗雷德·丁尼生所作《尤利西斯》(Ulysses)中的诗句说明父亲认为儿子忒勒马科斯(Telemachus)应尊重自己的宗教信仰或夫子应持有相同的价值观。就这一层面而言,译者史志康认为与孔子所提倡的观点是相似的。除了从西方小说经典中寻找相似观点,史志康译本中还引用罗素的《西方哲学史》(AHistoryofWesternPhilosophy)里的论述,借苏格拉底的两位弟子色偌芬(Xenophon)和柏拉图(Plato)对其师大为不同的描述,例证自己对孔子上述论点的理解,即一个人若希望成为真正的孝子,除了遵守父亲所创立或实施的原则外,还必须像父亲一样睿智或思想深刻,这样才能理解父亲,领会其思想精髓,并沿正确的路径将其发扬光大。此处以简明的语言阐明深奥的孝道,既保留了原生态的原典文化内涵,又借西方之镜照亮中国传统文化,在互文见义中架设中西津梁,用创作性的阐释化解看似无法跨越的文化鸿沟。译本中的这种翻译与阐释之间互补、互识、互证,译释之间实为互文参证的作用,是交融互补的系统整体。

合而观之,史志康有意识地避免西方文化前见对阐释的影响,他立足于《论语》的现代阐释,以西方文学及哲思为参照系,以现代欧美读者的认知能力为基本维度,以中西阐释对话的方式对孔子思想层层深入地展开解说和探讨,尽量还原儒家特有的思想。在文化他者的启发和思维方式的烛照下,探寻不同表达之下的思维模式以及中西思想的交汇契合点,从而使《论语》的文化维度更具开放性及广延性,内涵和价值都有了新的理解和深的开拓,其现代价值也得以更好地呈现与接受。正如谢天振所言:“我们必须照顾到当代西方读者在接受中国文化上存在时间差和语言差的问题,翻译《论语》时,配上大量的评注,把西方思想家和哲学家与此相关的思想观点放在一起。这样的翻译,会让西方读者感觉很亲切,也很容易接受。”[19]

四、 结语

《论语》乃中华文化精义之所寄,20世纪以来的《论语》的海外译介更显示出多元化特征。《论语》在西方的译介、传播、接受与研究的过程,是中国文化在西方译介、传播与接受的一个缩影。[20]在《论语》海外译介的四百多年历程中,中外译者对其诠释和翻译的方法各有千秋,如辜鸿铭的以西释中法、阿瑟·韦利的文学再现法、利斯的中西文化比较法、林语堂的通俗编译法、黄继忠的忠实原文的直译法、许渊冲的意译美译法、白牧之与白妙子按照文本形成先后的历史还原法、斯林格伦德的以中释中法。[21]每个译本都打上了时代的烙印和译者的个性特征。面对孔子浑融深微的思想境界,译者应在充分消化吸收其观点的基础上进行创造性的动态解读和世界性书写。阐释并非沿袭人云亦云的旧知,而是要返本开新,才能垦拓出《论语》的现代价值与意义。王向远曾说:“根据古典文学译介的特点,可以尝试和探索翻译与研究相结合的文本形式,将翻译与注释、翻译与研究结合起来,即在同一个文本中,既有译文,也附有研究著作或较长篇幅的研究论文。译文与研究文章合为一书,可以满足读者的阅读与理解、审美与求知的双重需要,提高译本的学术文化品位。”[22]

《〈论语〉翻译与阐释》正是这样一次返本开新的全新尝试,译者并非从经学和政治的伦理层面阐释《论语》,而是打通翻译与文学批评的界域,在中西思想文化中寻找理解最大化的契合点,努力将“遥远的异域”文字变成西方读者所喜闻乐见的亲近表达,以更有效的方式向欧美读者传达孔子的言说和教诲,在他们能够接受的认知谱系上,构设出现代版《论语》的立体图景。事实上,翻译和阐释交错并行,是不断促进文化积累与创新的过程,两者都是原作生命延续的表征,也始终是一个更接近原作,而永远未完成的过程。理解、接受和欣赏异域文化是一个长期的进化过程,经典的文化维度正是在每一次当下的翻译与阐释中历史性地生成,海内外人士对译著的真正接收才能够成就不同文化间的“趋同进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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