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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新子學”的學理建構

2020-11-30歐夢越

诸子学刊 2020年1期
关键词:反思

歐夢越

内容提要 “新子學”體系的構建必須合乎學理。“新子學”不只是當代“新子”之學。“新子學”旨在“救弊”,注重“反思”,這也是“新子學”的“新”。“新子學”不能滿足於純粹的“義理之學”或哲學研究,還應包括傳統的考據之學、辭章之學、經濟之學研究,應置於學術總體系中評價。“新子學”應有文化自信和理論自覺,同時開放、包容,敢於並善於吸收西方新的理論和方法,進一步把傳統“子學”體系化,進行創造性轉化。傳統子學有獨特的概念範疇、話語體系和生命活力,應繼承並發揚光大,絶不能僅僅局限於當代哲學學科範圍内研究。

關鍵詞 新子學 學理建構 “新子”之學 學術體系 反思

2012年,方勇先生發表《“新子學”構想》(1)《光明日報》2012年10月22日國學版。,首次提出並闡發了“新子學”理念,引起學術界同仁熱烈討論,形成近年來少見的文化熱點。最近,陸建華先生發表商榷文章《“新子學”斷想——與方勇先生商榷》(2)《光明日報》2018年3月24日。,方先生也發表回應文章《“新子學”: 目標、問題與方法——兼答陸建華教授》(3)《光明日報》2018年4月7日。,筆者因一直研讀嚴復,堅持認爲嚴復就是近代“新子家”,故一直密切關注“新子學”的討論。拜讀陸先生和方先生大作後,深受啓發,也覺得有話要説,因此略論“新子學”的學理建構。

一、 “新子學”究竟“新”在何處?

子書無疑爲諸子所作,傳統“子學”概念,《四庫全書總目·子部總叙》曰:“自‘六經’以外立説者,皆子書也。”(4)(清)永瑢等《四庫全書總目》,中華書局1965年版,第769頁。强調一爲“‘六經’以外”,一爲“立説”,述“六經”者、非“立説”者皆不得列入子部,即凡著書立説自成“一家之言”者,除經書外,統稱子書。傳統“子學”一般是指經學以外有深刻思想和理論體系,成“一家之言”的學問,指經、史、子、集的“子部”之學,或稱“諸子百家之學”“諸子之學”“諸子學”。傳統子學又有狹義、廣義之分,狹義的指先秦諸子百家學術,梁啓超《〈西學書目表〉後序》即明確説“漢以後無子書”(5)《時務報》1896年10月。。廣義的指歷代諸子百家學術,章太炎《諸子學略説》强調指出:“所謂諸子學者,非專限於周秦,後代諸家亦得列入,而必以周秦爲主。”(6)章太炎《諸子學略説》,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1頁。

方先生倡導“新子學”,《“新子學”構想》重新反思並明確“子學”的本質及其歷史面貌,强調所謂“子學”之“子”並非傳統目録學“經史子集”之“子”,而應是思想史“諸子百家”之“子”。具體内容上,則應嚴格區分諸子與方技,前者側重思想,後者重在技巧,故天文、術數、藝術、譜録均不在子學之列。就是認爲,子部之學並不都是“新子學”的研究對象。又强調依據子學發展的完整性,將《論語》《孟子》“離經還子”,恢復先秦百家争鳴、諸子平等之本來面貌(7)《光明日報》2012年10月22日國學版。。就是强調研究“原生態”的先秦諸子百家學術。這是對傳統“子學”的新理解。筆者淺見,道學(仙道學)、佛學、兵學、醫學皆是諸子學的“題中之義”,天文、術數等大體上屬於“術”,應該重視其“道”的層面,具體的“技術”可以不論。研究“子書”的一切,研究諸子文獻和諸子思想,包括考古新發現子書的整理與研究,歷代諸子百家研究以及研究之研究,包括現當代“新子家”的研究,皆屬於“新子學”的研究範圍。“新子學”不能僅僅局限於現代“西化”的學科分類的哲學史或思想史研究,不僅僅是現代專科之學,而是傳統的“學術”“學問”之“學”,是整體之學、全體之學。“新子學”以子部爲主,但不僅僅局限於子部,集部中也有子學,也是“新子學”的研究範圍。

“新”對應的是“舊”,“新子學”對應概念是“舊子學”,或“傳統子學”“古代子學”。“新子學”有不同的“時間規定性”,從1840年開始或從“新文化運動”開始興起的近代子學、現代子學,皆可稱作“新子學”,研究當代“新子家”則是最狹義的“新子學”。方先生强調,“新子學”與“舊子學”也不完全以時間劃分。現代沿襲傳統子學的範疇和問題,梳理建構“諸子學”體系,如章太炎《諸子學略論》、陳柱《諸子概論》等,是缺乏現代意涵的“諸子學”,實爲“舊子學”。筆者强調,當代的也未必新,如果完全是老觀念、老路徑,没有現代意識,也不是真正的“新子學”。

“新子學”體現在方方面面。思維“新”,如全息思維、系統思維、三維思維等,不能只以習慣思維思考問題。觀念“新”,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之後,傳統子學一直被正統經學擠壓排斥,視爲“異端”,處於邊緣地位,“新子學”的“新”,就是觀念上經、子平等,同等發揚。理論“新”,善於借鑒新理論,如用西方闡釋學來重新解釋諸子思想,用傳播學來研究子學的傳播,用概念史理論來研究概念履行。方法“新”,如用饒宗頤的“五重證據法”等。視角“新”,如研究諸子的自我評價,重視相互評價或交互評價,將諸子的當世評價和歷代評價結合起來,視角新自然會得出新結論。材料“新”,重視新材料的挖掘,如出土文獻,及時吸收考古學、古文字學的成果。手段“新”,充分利用先進的現代化研究手段,如各種資料庫建設。還有範式“新”、著述模式“新”、語言“新”,等等。

“新”是相對的,不是絶對的。應該繼承中創新,而不是完全另起爐灶。“新”並不意味着以抛棄“舊”爲前提,傳統子學的一切皆應繼續研究,並繼承其精華,應充分尊重諸子智慧,體認諸子思想,合理揚棄。絶不能用極端二元對立思維思考問題,非此即彼。不能片面强調“新”,而輕視甚至忽視“舊”,没有“舊”,何來“新”?没有傳統,何來現代?没有繼承,何來發展?

“新子學”也是“新子”之學,“新子學”應該有“新子家”,歷代新諸子不斷增加,現代也有“新子家”,儒家是諸子之首,現當代“新儒學”代表人物如梁漱溟、馬一浮、熊十力、方東美、錢穆、牟宗三、唐君毅、徐復觀、成中英、余英時等,在繼承古代儒家思想基礎上創新。除“新儒家”外,那些吸收了西學思想,形成自己獨特思想體系的大學者如嚴復、康有爲、梁啓超、章太炎、陳獨秀、胡適、杜亞泉、馮友蘭、賀麟、殷海光等,都可稱爲“子”——即“新子”,“新子學”也包括“新子”之“學”。

“新子學”最重要的學術使命就是新創造,創造超越古人、超越時代、超越國界的思想,創造新的學術思想體系。“新子學”是對傳統子學的新闡釋和新發展,是一種學術新理念,一種理論新創造,不能滿足於注釋古人,研究他者。先秦諸子是“家”“派”,不只是個人著述,“新子學”不能只滿足於個人著述,應注重新創學派。研究者要有宏大的學術理想,有文化擔當精神,提升創新能力,追求思想高度,成“一家之言”,研究者本身要努力進入到“新子”行列。“新子學”絶不只是一句口號,而是有深刻内涵的新概念、新理念。

二、 與陸建華先生“與方勇先生商榷”之商榷

陸先生《“新子學”斷想——與方勇先生商榷》明確全盤否定方先生的“新子學”,進而全盤否定整個學界的“新子學”。他指出,學術界所呼吁建構的所謂“新子學”也許一開始就背離了“新子學”。他認爲,從傳統的子學的定義來看,新子學可以説是“新子”之“學”,也即新的哲學家、思想家所建構的哲學、思想或學問,也可以説是研究“新子”哲學、思想的學問。如果把新子學理解爲“新”的“子學”,從傳統的子學的定義來看,則可以指由“新子”所建構的“新”的“子”之“學”,其實質也是“新子”之“學”;也可以指研究“新”的“子”之“學”的學問,其實質也是研究“新子”哲學、思想的學問。無論在何種意義上,“新子學”都是奠基於“新子”之上的,不存在没有“新子”的新子學(8)《光明日報》2018年3月24日。。他認定方先生的“新子學”是没有“新子”的,説方先生所謂的“新子學”不是指“新子”之學,而是指“新”的“子學”,没有“新子”,哪來“新”的“子學”?而實際上,方先生從來没有説過“新子學”不包括“新子”,恰恰相反,方先生《“新子學”構想》特别倡導諸子學全新的生命形態——“新子學”,强調它將堅實地扎根於傳統文化的沃土,建立起屬於自己的概念與學術體系,以更加獨立的姿態坦然面對西學。同時,它也將成爲促進“國學”進一步發展的主導力量,加快傳統思想資源的創造性轉化,實現民族文化的新變革、新發展,爲中國之崛起貢獻出應有的力量(9)《光明日報》2012年10月22日國學版。。方先生還呼吁構建“中國學派”。可見,方先生的“新子學”明顯包含了“新子”之“學”。退一步説,即使没有包括“新子”,也不能説就不是“新子學”,對傳統“子學”的新認識、新評價和新發展,即是“新子學”。對“新”的内涵理解因人而異。陸先生將“新”字限定在當代,就是説,現代以前的子學絶對不能稱作“新子學”。不過,這只是陸先生的“一家之言”。按此邏輯,饒宗頤倡導的“新經學”,梁啓超倡導的“新史學”,皆不能成立。因爲不可能只研究當代“新”的經學家,當代也不存在原創的經學,只有研究經學的學者和研究經學的學問;如果只有當代史學才能稱作“新史學”,“新”即當代,當代即“新”,“新”字也失去“命名”的意義,完全不必用“新”字。因此,單純地、絶對地强調“新”而完全排斥“舊”,似乎與傳統無任何關係,才能稱爲“新”,這是對“新”的狹隘化理解,這樣的“新”缺乏歷史感和厚重感,也是没有學術生命力的。其實,任何創新都離不開傳統基礎,基本上不存在絶對的“新”。按陸先生的邏輯,筆者恰恰得出相反的結論: 無論在何種意義上,“新子學”都是奠基於“舊子”之上的,不存在没有“舊子”的“新子學”,没有“舊子”,哪來“新”的“子學”?五年多來,學界許多人參與討論“新子學”,成果豐碩(10)葉蓓卿編《“新子學”論集》,學苑出版社2014年版;葉蓓卿編《“新子學”論集二輯》,學苑出版社2017年版。,原來“新子學”根本不能成立,陸先生如此立論,對學界努力缺乏起碼的尊重,對學界成果缺乏起碼的體認,全盤否定,過於絶對化,明顯有違學理。

陸先生强調指出:“馮友蘭先生所謂的中國的新的哲學應該就是具有子學特質的、新的子學也即新子學——‘新子’無所依傍、所原創的哲學。”(11)《光明日報》2018年3月24日。首先,馮友蘭論的是西化的中國哲學,實際上只是傳統子學的主要部分,但不是全部,馮友蘭並没有提及“新子學”,因爲他的學術路數是西方的,而不是傳統的。因此認爲馮友蘭的“新的哲學就等於新的子學也即新子學”,是“誤讀”了馮友蘭。陸先生再以“誤讀”了的馮友蘭觀點作爲立論依據和標準,符合的即是“新子學”,不符合的即不是“新子學”。也就是説,“新子學”能不能成立,必須以馮友蘭的是非爲是非。而實際上,馮友蘭的自我定位是哲學家而不是哲學史家,也可視爲“新子家”,但馮友蘭並没有“新子學”概念。因此,陸先生所説馮友蘭的“新子學”,實際上是陸先生自己設定的“新子學”概念。其實,不少學者,包括方先生、曹礎基先生,都早已强調“新子學”包括“新子”之“學”,曹先生《“新子學”懸想》明確指出:“對諸子思想的重新解讀和揚棄,‘詮釋舊子學元典’,屬於新之子學。對傳統思想的重新尋找和再創造,‘創造新子學元典’,則屬於新子之學。”(12)葉蓓卿編《“新子學”論集》第一輯,第120頁。强調“新子學”涵蓋“新”之子學與“新子”之學。陸先生似乎不感興趣,只提自己的“新子”之學,也就是説,他只承認自己的“新子”之學,而不承認學界早已論及的“新子”之學。

陸先生批評方先生所提倡建構的所謂“新子學”屬於子學範疇,並不“新”。“新子學”肯定“屬於子學範疇”,而不可能屬於其他什麽“學”的範疇,“屬於子學範疇”,怎麽就不能“新”呢?陸先生認爲方先生所倡導的“新子學”乃是子學研究的“新發展”而已,其實質就是傳統的子學,也就是只承認是“新發展”,不承認是“新子學”。其實,“新發展”就是“新子學”,只是“新”的程度有别。

馮友蘭《中國中古近古哲學與經學之關係》一文將中國哲學史分爲“子學時代”與“經學時代”,“自孔子至淮南王爲子學時代,自董仲舒至康有爲爲經學時代”(13)馮友蘭《中國哲學史補二集》(上),中華書局2017年版,第257頁。。馮友蘭本意是强調指出自董仲舒至康有爲時代,經學掌握話語霸權,一家獨尊,一花獨放,經學主導和控制一切,把子學視爲異端,百花齊放的“子學時代”一去不復返,因此可稱爲“經學時代”,馮友蘭的意思絶對不是如陸先生所理解的“所謂的經學,主要指的是從漢代到清代整個中國君主專制時期的哲學”。陸先生將馮友蘭的“經學時代”概念置换爲“整個中國君主專制時期的哲學”,又將馮友蘭所表達的經學主導和控制一切的時代的意思片面地理解爲就是經學本身,而没有子學,繼而又説漢代以來的經學研究,就是子學,也就是經學。所以得出結論,認爲方先生“所提倡建構的所謂新子學,屬於馮友蘭先生所言的經學範疇”。陸先生説:“從馮友蘭先生的角度看,不論方先生心中的‘子’、子學是什麽,這種所謂的‘新子學’都是闡釋‘經’的學問,或者説,都是經學性質的學問,其實質就是新時代的經學——當代的經學。”(14)《光明日報》2018年3月24日。在陸先生看來,方先生所倡導的“新子學”原來不是“新子學”而是“新經學”,這一結論確實新人耳目,可惜經不起邏輯推敲。

陸先生《“新子學”斷想——與方勇先生商榷》批評道:“無論是傳統的子學,還是馮友蘭先生所言的子學,都側重於哲學、思想的層面,而方先生所謂的子學則主要屬於文獻整理的層面”(15)同上。。方先生何時説過“子學主要屬於文獻整理的層面”?實際上,方先生之所以倡導“新子學”,就是因爲發現諸子學文獻整理層面研究的局限性,故而强調“新子學”將文獻研究、學術史研究和思想研究(義理研究)統一起來,包納並舉,從而提升諸子學研究的理論品格和思想深度。

陸先生引申方先生觀點,認爲每一代“子”相對於前一代的“子”都是“新子”,每一代“子學原典”相對於前一代“子學原典”都是“新子學原典”,每一代子學相對於前一代子學都是“新子學”。在此意義上,我們現在這個時代需要建構的“新子學”就是在我們現在這個時代的“子”所創造的“新子學原典”的基礎上建構出來的。這樣,方先生所極力提倡的“新子學”卻是“子學”範疇,方先生所不經意間論及的“新子學”則是真正的“新子學”(16)《光明日報》2018年3月24日。。按理説,學者發表文章,都是“經意”,至少是自己認爲“經意”,何來的方先生“不經意”?同是方先生的文章,不能説有的“經意”,有的“不經意”。此處,陸先生意在批評方先生的“新子學”並不是真正的“新子學”,卻又明確承認方先生“論及的新子學則是真正的新子學”,也就是説,陸先生通過詳細論證,得出明確結論: 方先生的“新子學”不是“新子學”,同時又説方先生的“新子學”是真正的“新子學”。

方先生明言“新子學”是開放的體系,一直在探討,在不斷建構,專門三次論“新子學”,許多學者也參與探討。即使《“新子學”構想》有不盡完善之處,方先生也一直不斷修正。嚴格説來,任何事業的開創都只能稱作“草創”,肯定需要不斷完善。陸先生如果批評方先生,按理似乎没有必要只抓住《“新子學”構想》一文大做文章,應把方先生已經發表的所有關於“新子學”的文章都包括在内。

方先生《“新子學”: 目標、問題與方法——兼答陸建華教授》强調“新子學”意味着諸子學的“新發展”,亦即“新”的“諸子學”,同時也包含“新諸子”之“學”,二者並非一種非此即彼的對立關係,而是相生共促的密切關聯。没有新的思想體系的建構,即無所謂“新子學”,諸子學也會失去方向;同樣,没有深入的諸子學研究,又何談新思想體系(17)《光明日報》2018年4月7日。?所言甚是。

三、 構建“新子學”體系的思考

“新子學”體系的構建必須合乎學理。方先生《“新子學”構想》提出“新子學”將承載“國學”真脉,主導其新發展。倡導“新子學”,是對諸子思想的重新解讀和揚棄,也是借重我們自身的智慧與認識對傳統思想的重新尋找和再創造(18)《光明日報》2012年10月22日國學版。。方先生《再論“新子學”》指出,“新子學”與經學體系主宰下的“舊子學”有本質不同,敢於直面紛繁複雜的現實社會,積極主動地去改變往昔經學一元化的思維模式和思維原則。“新子學”是從子學傳統中提煉出來的整體性新理念,是對子學傳統中包含的多元文化精神的自覺發揚。“新子學”的發展是時代的要求和選擇,以開放的姿態,積極構建具有鮮明時代特徵、富於活力的“新國學”,它給“國學”帶來的不是簡單的内容上的囊括,而是結構性的革新——“國學”將由單向封閉的金字塔結構,轉變爲交互動態的多元開放結構,各種學術之間多元、平等、互爲主體(19)《光明日報》2013年9月9日第15版。。方先生倡導“新子學”,就是要賦予諸子學以現代學術新體系形態,故而是“新”子學。現代學科體系下的諸子研究,主要是胡適、馮友蘭的中國哲學史研究,可稱“現代諸子學”。“新子學”試圖擺脱哲學等現代分科體系的窠臼,建立以諸子傳統爲研究對象,具有相對獨立研究范式的現代學術體系,這是“新子學”的目標。方先生《“新子學”構想》反思按照西方思維、邏輯和知識體系來闡釋諸子。他指出:“子學漸漸失去理論自覺,淪爲西學理念或依其理念構建的思想史、哲學史的‘附庸’: 既缺乏明確的概念、範疇,又未能建立起自身的理論體系,也没有發展成一門獨立的學科。”(20)《光明日報》2012年10月22日國學版。方先生《“新子學”: 目標、問題與方法——兼答陸建華教授》强調,“新子學”之“新”,是對學術分科體系的反省,在學術方向上可以視作是一種回溯,期待在現有學術分科體系之外,形成一個古典研究的學術新生態(21)《光明日報》2018年4月7日。。方先生强調“新子學”的問題意識,就是理解“中國性”,《再論“新子學”》表述爲“返歸自身”,重建中國學術話語體系,重回充滿活力的多元思想並存的“子學時代”,重現“百家争鳴”的局面,也爲現代學術發展提供新的方向(22)《光明日報》2013年9月9日第15版。。方先生《三論“新子學”》强調要發揮古典思想在當代的意義,努力尋求中華民族文化發展的大方向(23)《光明日報》2016年3月28日。。方先生《“新子學”與中華文化重構》主張“新子學”在面對强大的西方文化之時,不能喪失自信心,而應該在世界上力争屬於自己的話語權,使中國學術以更好的姿態面向世界,這是“新子學”的機遇,也是“新子學”承擔的時代責任(24)《人文雜誌》2017年第5期。。“新子學”的重要意義在於突破經學專制獨尊的學術格局,接續“子學精神”的學脉,不斷創新。

通行的諸子學研究是“專科化”“專門化”,將諸子學分解爲哲學、倫理學、邏輯學、美學、教育學、經濟學、法學、文學等不同學科,但僅僅分科研究,只是諸子的一面,不是全體。傳統學術重視整體性、整全性,與西方分析性學術不同。方先生《“新子學”構想》倡導“子學復興,諸子會通”,跨越各種疆界的會通研究是“新子學”一大創新途徑,絶不能僅僅滿足於就諸子學論諸子學。學術發展,多是“救弊”,矯正前此流行學術之弊,“新子學”旨在“救弊”,注重“反思”,這也是“新子學”之“新”。“新子學”不能滿足於純粹的“義理之學”或哲學研究,還應包括傳統的考據之學、辭章之學、經濟之學研究,應置於學術總體系中評價。

“新子學”應有文化自信和理論自覺,同時開放、包容,敢於並善於吸收西方理論和方法,進一步把“子學”體系化,但不應成爲西方學術的注解和附庸。傳統子學有獨特的概念範疇、話語體系和生命活力,應繼承並發揚光大,進行創造性轉化,絶不能僅僅局限於當代哲學學科範圍内研究。傳統子學是歷代諸子智慧的結晶,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中國智慧,要努力激發其學術生命力。應該深刻“反思”用西方學科肢解傳統子學之弊,應在“大道”視野中研究“新子學”,重返傳統整體會通的學術路數,“返本”才能“開新”,存舊統,更要開新域,這是“新子學”發展的正道、大道。“新子學”要在全球化國際學術格局中發出自己的聲音,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對未來中國及國際學術發展做出自己應有的獨特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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