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子學”理念的倡導與展開
——以方勇先生的論説爲中心
2020-11-30上官文坤
上官文坤
内容提要 方勇先生“新子學”理念的提出與展開,具體表現在其2012年至2018年發表的系列文章中,其中以《“新子學”構想》《再論“新子學”》《“新子學”申論》《三論“新子學”》《四論“新子學”》等論文最具代表性,集中而鮮明地闡述了“新子學”理念的内涵、特質及其學理架構。“新子學”理念,作爲一個系統性的理論架構,是一個具有全局視野的創新性理念,可謂開創新學路,樹立新典範。
關鍵詞 方勇 新子學 提出 展開
一、 “新子學”理念提出的簡要回溯
從2012年至2018年,方勇先生關於“新子學”理念的提出與展開,主要體現在這6年間發表的8篇論文、5篇訪談録中。兹以時間爲序,對其作一個簡要回溯,以期對“新子學”理念提出的前後脉絡有一個更爲清晰的把握,以便我們更完整和深刻地理解“新子學”理念的内容要素和思想架構。
2012年10月22日《光明日報》“國學版”發表了方勇先生的《“新子學”構想》,這是“新子學”作爲一種“新”理念首次被正式提出來,如一石激起千層浪,引起了學術界同仁的熱烈反響。在“構想”一文中,方勇先生主要圍繞着三個問題展開論述: 一是子學的産生發展與“新子學”,這是站在歷史的縱向角度上思考與把握子學自身發展的必然規律,“新子學”是子學發展的歷時性産物和創造性繼承;二是“新子學”將扎根傳統文化沃土,以獨立的姿態坦然面對西學,這是站在現實的横向坐標中處理好子學與西方學術的主次關係的正確態度,“新子學”體系的富有生命力表現在它既不淪爲西學理念的“附庸”,也不一味沉溺於“以中國解釋中國”的保守思維;三是“新子學”將承載“國學”真脉,促進傳統思想資源的創造性轉化,這是方勇先生對“新子學”在“國學”中的内容構成與主導力量中的價值重估的一次重新審視。
2013年9月9日《光明日報》刊登了方勇先生的《再論“新子學”》,方勇先生首先對“新子學”的深層内涵做了新的思考,認爲“‘新子學’是對‘子學現象’的正視,更是對‘子學精神’的提煉”(1)方勇《再論“新子學”》,《光明日報》2013年9月9日。,並對“子學現象”和“子學精神”做了細緻而具體的解釋。其次,“新子學”對國學發展的思考是對其在《“新子學”構想》中提出的“新子學”將承載“國學”真脉這一看法的進一步闡述。再者,“新子學”對時代的應對是思考“新子學”對時代問題該做出如何的精神回饋和怎樣的思想解答。
2013年第7期《探索與争鳴》發表了方勇先生的《“新子學”申論》,從三個方面對“新子學”再行申論。其一,“新子學”是理解中國學術的新視角,認爲“新子學”的學術思想圖景,既是用新的視野重新定位子學之爲學術主流,同時用批判的視角去看待和修正現代的學科體系,重新劃定研究對象和研究思路。其二,“新子學”與新儒學的異同,就“新子學”與新儒學在中國學術傳統的主流、現代中國的文明秩序及學術資源和追求目標上的分歧處作了説明。其三,“新子學”與時代的要求,思考“新子學”與中國學術轉型的關係、與中國學術的多元發展,以及如何對待當代中國學術中世界性和中國性的内在糾纏的自我定位。
2015年第1期《名作欣賞》發表了方勇先生的《“新子學”理念提出的前後脉絡》,説明“新子學”概念的提出,是根植於華東師範大學的超大型古籍整理項目,即正在運作的《子藏》項目,是其轉向子學義理研究的合乎邏輯的自然延伸。同時提出“新子學”理念最重要的就在於發揚“子學精神”,破除思想禁錮,不尚一統,多元並生,這是理解“新子學”的關切點。
2016年3月28日16版《光明日報》刊登了方勇先生的《三論“新子學”》,經過數年的思考,方勇先生進一步認爲,從“新子學”角度觀照傳統文化創新,具有獨特的可行性與挑戰性,從三個方面對“新子學”做了更爲深入的闡述。其一,追溯原點,意爲“新子學”的創新首先需要回歸到中國思想的原點,即先秦時代的諸子學傳統;其二,重構典範,重構的關鍵在於如何把握先秦時代思想的結構;其三,唤醒價值,是指在傳統價值中找到適合當代的形式,並與現代價值做有效溝通。
2017年第5期《人文雜誌》發表了方勇先生的《“新子學”與中華文化重構——在臺灣“‘新子學’國際學術研討會”上的主題講演》,方勇先生結合“中華文化重構”這一問題對“新子學”做了一個整體介紹。第一,“新子學”提出的背景與必要性,與這個“新”理念的倡導者方勇先生的治學經歷與學科背景緊密相關。除此,政府的文化政策起到了促進作用。從中國文化史、學術史的角度以及人們思想觀念來看,諸子學的復興也是大勢所趨和理所當然的。第二,“新子學”的内涵,其内核是多元平等的“子學精神”,是爲了承載對於文化多元化的訴求。第三,從“新子學”的傳播與影響來看,説明它把握住了時代的發展方向。
2018年4月7日07版《光明日報》“國學”刊登了方勇先生的《“新子學”: 目標、問題與方法——兼答陸建華教授》,學界對“新子學”的概念、範圍、方法、理路已做了多方面的探索,且有所質疑,在此背景下,方勇先生發表此文是對“新子學”的基本問題做一次總結,有助於學界深化理解“新子學”。方勇先生開宗明義地指出,“新子學”自然意味着諸子學的新發展,亦即“新的諸子學”,同時也包含“新諸子之學”;“新子學”的問題意識是理解“中國性”,但絶不意味着拒絶西方學術(2)方勇《“新子學”: 目標、問題與方法——兼答陸建華教授》,《光明日報》2018年4月7日07版。。基於此,“新子學”的目標是試圖努力尋求中華民族文化發展的大方向。
2018年10月13日11版《光明日報》“國學”刊登了方勇先生的《四論“新子學”》,此文則切入到諸子學内部,主要辨析傳統諸子學的諸種舊説,分析諸子時代的思想主題,並且以軸心時代的文明形態研究爲參照,進一步探索“新子學”的發展方向。方勇先生表示,諸子時代是中國文明轉進的關鍵期,後世的文明特質都可於此找到原點,因此“新子學”的研究方向應當從多元文明的視角追溯諸子學,從中國文明的現代發展推進諸子學,是一種以比較視域來進行綜合性、還原性的思想研究,以此建構一個相對獨立的學術體系(3)方勇《四論“新子學”》,《光明日報》2018年10月13日11版。。
除此之外,需要補充的是,關於方勇先生的四篇訪談録,也是瞭解和介紹“新子學”理念不可缺少的文獻材料。具體分别是: 2015年第8期《社會科學論壇》刊登了卻詠梅的《精進開拓 推陳出新——方勇教授訪談録》;2016年第1期《名作欣賞》刊登了張勇耀的《“新子學”與中華文化之重構——方勇教授訪談録》;2016年1月12日第3版《華東師範大學報》刊登了杜曉玥的《致力於弘揚子學文化的傳統魅力——訪中文系方勇教授》;2016年12月6日第10版《福建日報》刊登了李向娟的《“新子學”將助力當代思想文化建設——訪方勇教授》;2018年10月23日第3版《今日浦江》刊登了張方鎮的《一個長江學者的文化擔當——方勇教授專訪》。新聞媒體的報導,使得“新子學”理念在學術界迅速得到傳播,引起熱烈討論,同時也影響到純學術之外的其他很多方面。
綜上所述,《“新子學”構想》《再論“新子學”》《“新子學”申論》《三論“新子學”》《四論“新子學”》這一系列文章基本上建構了“新子學”這一“新”理念的結構框架,大致確立和奠定了“新子學”理念的一個主體方向。《“新子學”構想》詳細闡述了“新子學”與舊子學的關係、在國學中的地位、如何面對西學等問題。之後的《再論“新子學”》站在形而上的高度對“新子學”做了更豐富而凝練的理論探索,提煉出“子學現象”和“子學精神”兩個核心概念。《“新子學”申論》則指出“新子學”的主要構想是以返歸自身爲方向,以開放的心靈面對傳統,以沉潛的姿態面對現實,化解學術研究中的内在衝突,追尋貫通古今的中國智慧。《三論“新子學”》的關切點和根本是傳統文化研究如何創新的問題,“新子學”在多元會通的中華文明中,需要通過追溯原點、重構典範、唤醒價值的一系列創新實踐,才能突破“舊”子學的格局,從而更深刻地發掘傳統文化中的元典精神,更切實地指向現實和當代意義的價值重構。《“新子學”理念提出的前後脉絡》《“新子學”與中華文化重構》兩篇文章則對“新子學”概念提出的背景和必要性做了一個整體性説明,是對《構想》《再論》《申論》《三論》等系列重要文章提出的核心理念的進一步闡述和詳細介紹。《“新子學”: 目標、問題與方法》是對學界關於“新子學”歷時五年的討論和基本問題的一次總結性説明,《四論“新子學”》則切入到諸子學内部,做一個整體性的分析。從方勇先生發表的關於“新子學”的系列文章中,我們可以拈出幾個關鍵字: 舊子學、“子學精神”、國學、西學、時代、價值。具體言之,“新子學”與舊子學的關係,“新子學”的内核是“子學精神”,“新子學”在國學中的地位,“新子學”如何面對西學,“新子學”對時代的精神回饋和思想解答,“新子學”如何通過自身的價值重構以實現傳統文化研究的創新。一言以蔽之,“新子學”只有在處理好自身與他者的關係中,才能實現自身的“新”價值和意義,“新”是根本,是本質,是精神歸宿,是終極追求。
二、 對“新子學”理念中展開的幾組重要命題的辨析
方勇先生“新子學”理念的提出不是一朝一夕的,而是經過長期思考與嚴密論證而慎重推出的思想“新”成果。現試以方勇先生“新子學”理念中展開的幾組重要命題爲綫索,以期對“新子學”理念的内容構成和思想框架有一個更爲深刻的認知和理解。
(一) “新子學”與舊子學的關係
舊子學,亦稱“傳統子學”或“古代子學”。傳統子學就是經、史、子、集的“子部”之學,子書及研究子書的學問便是“子學”或“諸子學”。方勇先生則認爲:“所謂子學之‘子’並非傳統目録學的‘經、史、子、集’之‘子’,而應是思想史‘諸子百家’之‘子’。”(4)方勇《“新子學”構想》,《光明日報》2012年10月22日國學版。子學是思想的學問,是“道”學問,亦即子學的活力在於其“入道見志”(《文心雕龍·諸子》)的思想載體與其理念自身具有的生生不息的開放性特徵(5)同上。。章學誠亦云:“諸子立言以明道。”(6)章學誠《校讎通義·校讎條理第七》,上海大中書局1934年版,第19頁。四庫館臣也明言:“自六經以外,立説者皆子書也。”(7)紀昀等《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子部總序》,中華書局1996年版,第1191頁。這些都説明了一點,鮮活的思想性是子學最爲顯著的標誌和根本屬性。“新子學”是子學自身發展的必然産物,是指向子學思想的創造性發展。可以這麽説,具有鮮明思想性的子學即是方勇先生認爲的“子學現象”。所謂“子學現象”,就是指從晚周“諸子百家”到清末民初“新文化運動”時期,其間每有出現的多元性、整體性的學術文化發展現象(8)方勇《再論“新子學”》,《光明日報》2013年9月9日。。“新子學”相對於“舊子學”而言,既發源於“子學現象”,又超越這一現象。“新子學”理念突破了傳統的四部分類法,把子學作爲真正的學術思想主流去把握,重新清理和整體考察歷代子學,尋繹中國學術原生態的内在肌理。方勇先生在《三論“新子學”》中又一次强調,“新子學”的創新需要回到中國思想的原點,即先秦時代的諸子學傳統(9)方勇《三論“新子學”》,《光明日報》2016年3月28日16版。。因此,“新子學”作爲一種學術文化的“新”理念,是對舊子學的揚棄,是對傳統諸子學繼承性的新創造,是對子學思想體系的新建立。
(二) “新子學”的内核是“子學精神”
“新子學”的深層内涵,是在原生態的諸子學面貌下的“子學現象”中提煉出來的具有普遍意義的“子學精神”。所謂“子學精神”,是指諸子各家論説雖然不同,但都能直面現實以深究學理,不尚一統而貴多元共生。主要表現爲學者崇尚人格獨立、精神自由,學派之間平等對話、相互争鳴(10)方勇《再論“新子學”》,《光明日報》2013年9月9日。。林其錟在《略論先秦諸子傳統與“新子學”學科建設》一文中總結了五方面的“諸子精神”,即: 原創精神、求實精神、争鳴精神、會通精神、開放精神(11)林其錟《略論先秦諸子傳統與“新子學”學科建設》,葉蓓卿編《新子學論集》,學苑出版社2014年版,第98~105頁。。歐明俊先生在《論“子學思維”和“子學精神”》一文中指出子學精神最重要的是創新,是理論創造。具體言之有:“大丈夫”精神、執著精神、犧牲奉獻精神、尚氣節精神、仁愛精神、謙虚好學精神、科學精神、自由精神、獨創精神、争鳴精神、叛逆精神、懷疑精神、批評精神、擔當精神、會通精神、開放精神、和諧精神、自省精神、自律精神等(12)歐明俊《論“子學思維”和“子學精神”》,《諸子學刊》第十三輯。。李桂生《子學精神與“新子學”建構芻議》認爲“子學精神”表現在七個方面,即: 獨立人格、思想原創、批判思維、入道見志、保持張力、和而不同、實踐理性(13)李桂生《子學精神與“新子學”建構芻議》,葉蓓卿編《新子學論集》二輯,學苑出版社2017年版,第50~ 59頁。。這三位學者的文章都是對方勇先生提煉出來的“子學精神”的具體而生動的演繹和闡釋,這也説明“子學精神”是一個内涵豐富性和延展性、具有生生不息生命力的理論話語。“子學精神”的真諦在於多元、開放、關注現實。只有深入地理解“子學精神”的全新意義,才能更好地從整體上把握“新子學”理念。“新子學”理念尊崇學術多元化本性,並以此形成自身的開放體系,通過對世界和人的本質的重新理解和發見,對學術進行全新的理論建構。
(三) “新子學”在國學中的地位
國學,一般指中華傳統思想和學術。“舊國學”是經學和儒學統攝下的“國學”,以經學爲髓,儒學爲骨,經學和儒學(經學是儒學的核心)處於主導地位,其他各家則被置於從屬的被支配的位置。基於對傳統歷史和現實形勢的清醒認知,方勇先生提出,“新子學”將承載“國學”真脉,促進傳統思想資源的創造性轉化(14)方勇《“新子學”構想》,《光明日報》2012年10月22日國學版。。子學自其産生之初,便與社會現實保持着親密的交互關係,並且不斷突破,這也造就了子學思想是生動鮮活的、充滿創造性的生命力。《再論“新子學”》中,方勇先生再次表達了“新子學”對國學的發展,提出“新子學”給“國學”帶來的不是簡單的内容上的囊括,而是結構性的革新:“國學”將由單向封閉的金字塔結構,轉變爲交互動態的多元開放結構(15)方勇《再論“新子學”》,《光明日報》2013年9月9日。。“新子學”以“子學精神”爲靈魂,主張多元並立,相互争鳴,“新子學”視野中的“國學”也將是一個思想多元性與開放性的百家合鳴的和諧圖景。中華民族文化的精神元典是什麽?它絶不應該是“六經”統攝萬端、儒學唯我獨尊,而一定是一種生動、活潑、生機盎然的文化生態系統。“新子學”努力打造的“不依傍、不苟且,重獨得之秘,立原創之見,倡導精神上的獨立和自由”(16)方勇《“新子學”構想》,《光明日報》2012年10月22日國學版。的文化生態,正好可以引領如今國學健康發展的方向。“新子學”將融經學、儒學爲一體,形成一種新的中華文化精神體系和思想結構,從而將我國傳統文化推進到一個新的發展階段。
(四) “新子學”如何面對西學
子學的發展不能不受西學的影響。一方面,五四時期在西方的科學主義精神指導下重新梳理中國傳統文獻材料;另一方面,西方的人文主義精神刺激了子學由“考據”到“義理”的轉變。新中國建立初期,中國學術話語體系幾乎照搬蘇聯模式。改革開放後,中國學術研究也多套用西方的學術理論及其評價體系。影響所及,子學逐漸喪失自身的理論自覺,淪爲西學理論或依其理念構建的思想史、哲學史的“附庸”。鑒於此,方勇先生提出,站在“新子學”的立場上來看,迷失在西學叢林裏難以自拔的自由主義既不可取,一味沉溺於“以中國解釋中國”的保守思維同樣不足爲訓(17)同上。。方勇先生的關注點首先在於把西學理解爲“新子學”發展的一個資源,思考“新子學”如何與西學建立正向的關聯(18)方勇《“新子學”申論》,《探索與争鳴》2013年第7期。。“新子學”面臨的是一個多元世界和多元社會的現實,需要有敞開的視野和開放的心靈,同時也需要沉潛的思維。因此,“新子學”必須以返歸自身的方式來處理學術研究中世界性與中國性的張力,解決“新子學”面對學術内在糾纏的自我定位(19)方勇《再論“新子學”》,《光明日報》2013年9月9日。。“新子學”研究需站在文化多元發展的立場上,取西學之所長,補自身之不足,西學之石,可以攻玉。如王國維對中西方學術的開明態度:“中西二學,盛則俱盛,衰則俱衰。風氣既開,互相推助。”(《國學叢刊序》)“新子學”必須努力破除西化的魔咒,中學爲體,西學爲用,積極建構具有中國屬性的子學思想的理論自覺和話語方式。
(五) “新子學”對時代的精神回饋和思想解答
“新子學”的主張,與思考我們這個時代具有什麽樣的特質,需要什麽樣的學術文化密切相關。子學本身是中國學術文化對時代的精神回饋和思想解答。方勇先生認爲,“新子學”要致力於中國學術文化的轉型,要處理好多元與會通的關係(20)方勇《再論“新子學”》,《光明日報》2013年9月9日。。“新子學”作爲理解中國學術的新視角,重新定位子學之爲學術主流,找尋經學籠罩下被遮蔽的東西;同時用批判的視角去看待現代的學科體系,補上學科框架下剪裁掉的東西(21)方勇《“新子學”申論》,《探索與争鳴》2013年第7期。。子學作爲中國政治與文化的元表達,“新子學”同樣是一種藴涵中國問題和解答時代問題的思想表達方式,“新子學”顯示的是傳統智慧在重建中華精神文明體系中的引領作用和特殊地位。也許真正困難的是: 在中國現代的文化體系的建構中,“新子學”能貢獻出什麽樣的思想力量,“新子學”要面對現實,構想未來,對時代問題做出自己的思想解答。如“新子學”如何解決人們的精神危機問題,讓人們在迷茫中找到精神家園,“新子學”如何從學院走向民間,落實到民生日用中來,等等。
(六) “新子學”如何通過自身的價值重構以實現傳統文化研究的創新
方勇先生在《三論“新子學”》一文中,從“新子學”角度觀照傳統文化創新,提出了具有獨特的可行性與挑戰性的實踐方法: 一是追溯原點,二是重構典範,三是唤醒價值(22)方勇《三論“新子學”》,《光明日報》2016年3月28日16版。。具體言之: 追溯原點,指的是“新子學”的研究創新需要回到中國思想的原點,即先秦時代的諸子學傳統。重構典範,重構的關鍵在於如何把握先秦時代思想的結構。唤醒價值,是指在傳統價值中找到適應當代的形式,並與現代價值做有效溝通。“新子學”認爲,具有現實指向的價值重建,能够使傳統文明在國家制度、政策以及個人生活中真正落實其價值,對當代社會産生應有的貢獻(23)同上。。由此可知,“新子學”不是一個學派的概念,更不是解讀“子學”的具體方法,而是一種全新的學術文化理念,顯然有着當代性的文化價值訴求。我們知道,子學思想是對文明的深刻洞見,尤其是對人的深刻理解。自然的,“新子學”要處理的就是身處當代文明的人如何應對物的問題,找尋和追問具有普世和恒久的文化價值。因此,“新子學”理念的價值重建的終極目標是意欲在中國傳統文化的整體性中尋找中華文化復興的價值追求。
綜上所述,方勇先生提出和建構的“新子學”理念,作爲一個系統性的理論架構,是一個具有全局視野的創新性理念。從内容構成來看,舊子學是“新子學”的思想源流,“子學精神”是“新子學”的靈魂,國學和西學是衡量“新子學”價值坐標的兩翼,應對時代和價值重建是“新子學”的終極追求和目標。從結構邏輯而言,舊子學作爲思想元典,是一種“子學現象”,“子學精神”是在對“子學現象”的正視上提煉出來的,可以説“子學現象”是孕育“子學精神”的母胎。“新子學”在國學中的地位,“新子學”如何面對西學,是“新子學”在建構過程中必須處理好的兩組關係。只有在處理好這兩組關係的基礎上,“新子學”的關切點必須落實在應對時代上,通過自身的價值重建,才能實現中國傳統文化的創造性發展。簡言之,《“新子學”構想》《再論“新子學”》《“新子學”申論》《三論“新子學”》《四論“新子學”》等系列文章基本創建了“新子學”理念的内容要素和結構框架,也顯示了方勇先生開拓和構建一種“新”的學術文化理念上的孜孜不倦的努力,“新子學”理念的生命力在於多元、開放的精神内核,需要不斷對它進行修正和完善。
三、 對“新子學”理念的幾點思考
子學根植於中國文化土壤,自其誕生以來,子學便一直張揚着一股鮮活的、充滿張力的生命力,在與社會現實和時代潮流的不斷交互中自我發展。如今社會,它正再一次與時代發展强力交融,呈現出“新”的生命形態——“新子學”。方勇先生倡導的“新子學”理念,正是對諸子思想的重新解讀和揚棄,也是借助我們自身的智慧與認知對傳統思想的重新發掘和再創造。諸子百家重智慧,講徹悟,不拘泥於具象,不執著於分析,在諸子百家中藴涵着無窮的中國智慧。諸子本各張其説、各具特點,“新子學”自覺認知到了其間的衝突與互補、豐富與多元,從子學發展的歷史進程出發,運用辯證思維對其進行繼承性的再創造,以實現合乎歷史發展規律的新進化。方勇先生表示,倡導“新子學”,就是希望借助諸子學文獻整理的成果,大力推進諸子學的現代轉型,積極引導國學的發展,爲文化强國貢獻智慧和力量(24)杜曉玥《致力於弘揚子學文化的傳統魅力——訪中文系方勇教授》,《華東師範大學報》2016年1月12日第3版。。可以説,“新子學”對子學中藴涵着的中國智慧進行一次全面發掘和梳理,對於從整體上把握傳統文化精神有着特殊意義。
方勇先生的“新子學”理念是一個具有統領全局視野的創新性理念。“新子學”作爲一個整體性的“子學”,不是各自獨立的“諸子學”。“新子學”的確立和定位,就凸顯了子學本身的整體性和統一性。因此,構建一個具有整體性和統一性的、具有共通意識的核心理論就顯得非常必要,這是“新子學”實現自身理論自覺所要努力的方向。曾建華認爲,“新子學”的理論建構面臨着諸多困境,一是“新子學”核心理論的缺席;二是“新子學”理論價值的“新”仍不明確(25)曾建華《“新子學”理論建構的現狀與反思》,《諸子學刊》第十三輯。。他還認爲要突破“新子學”理論建構所遭遇的重重困境,需從三方面着力: 首先必須建立中國學術的話語體系;其次,必須真正實現學術理念的更新;再次,必須以當代知識分子的價值建構作爲“新子學”理論的核心使命(26)曾建華《“新子學”理論建構的現狀與反思》,《諸子學刊》第十三輯。。應該説,作爲一種新興的學術文化理念,“新子學”研究目前正處於困境與出路並存的矛盾狀態中,它需要進一步明確自身的内涵與構成,提升自身學術理念的深層學理問題,積極創生出新的學術生長點與可能性。“新子學”目前還是一個新生事物,從其發軔到完備,必然要經歷一個漫長而複雜的過程。對於“新子學”建構中面臨着的困境和争議,我們希望有更多的思想碰撞和不同的觀點交鋒,在碰撞和交鋒中不斷發展和完善“新子學”的理論自覺。
方勇先生表示,倡導“新子學”,不僅意在呼吁革新傳統諸子學的研究方式,更主張從“子學現象”中提煉出多元、開放、關注現實的“子學精神”,並以這種精神爲導引,系統整合古今文化精華,構建出符合時代發展的開放性、多元化學術,推動中華民族文化的健康發展(27)李向娟《“新子學”將助力當代思想文化建設——訪方勇教授》,《福建日報》2016年12月6日第10版。。“新子學”的提出,就意味着要面對更多的挑戰和承擔更大的責任。“新子學”必須直面當今社會現實,回應和解答時代的問題。“新子學”試圖打開一個空間,契合我們當下的生活,論證和説明我們的生存狀況。方勇先生明確表示,“新子學”具有現實指向的價值重建,能够使傳統文明在國家制度、政策以及個人生活中真正落實其價值,對當代社會産生應有的貢獻(28)方勇《三論“新子學”》,《光明日報》2016年3月28日16版。。其實,“新子學”的價值,不僅僅體現於當今社會,更要關乎未來社會。“新子學”理念在某種程度上應該是可以引領未來中國文化走向的。因此,未來的“新子學”研究應力圖將淩空現實的學術返歸到倫常日用的生活中,將具體而微的專題性研究統合到時代的大課題中來,將學術研究與當代生活有機地結合起來。對人的深刻理解,追問具有普世和恒久的價值,這是“新子學”研究創新的根本點。方勇先生倡導的“新子學”理念,是一個適應時代發展的新命題,提出了新的子學研究理念與方法,爲開拓子學研究的新局面提供了新思路,開創新學路,樹立新典範。“新子學”必將更大規模地激起復興中華傳統文化的時代潮流,爲現代化的文化和思想研究提供新的學術基點和方向、旗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