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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尼斯语言现状调查及阿拉伯语发展规划研究

2020-11-28阿里木江艾合买提

英语知识 2020年4期
关键词:阿拉伯语突尼斯法语

孙 雷 阿里木江·艾合买提

(1.大连外国语大学亚非语言学院/突尼斯研究中心,辽宁大连;2. 中国石油长城钻探工程公司利比亚-突尼斯分公司,突尼斯)

1. 引言

突尼斯位于非洲大陆北端,濒临地中海南岸,与阿尔及利亚、摩洛哥和利比亚等国同属马格里布国家。由于其特殊的战略位置,自古以来都是外族入侵北非的必争之地,先后被腓尼基人、罗马人、拜占庭人和阿拉伯人控制,16世纪沦为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行省,近代又遭受法国的侵占和统治。各民族的长期聚居带来了多元文化的碰撞与交融,使当地呈现出错综复杂的语言使用状况。历史上,突尼斯曾多次出现“双语”甚至“多语”并存的局面,发展至今形成了以官方语言阿拉伯语①阿拉伯语具体分为古典阿拉伯语、现代标准阿拉伯语和方言阿拉伯语,本文所讨论的包括现代标准阿拉伯语和突尼斯方言阿拉伯语。和通用语言法语为主的“双语”使用现状。

2. 突尼斯语言现状形成的历史轨迹

2.1 前伊斯兰时期

突尼斯的原住民是阿马齐格人,多以部落为单位生活在山区,使用阿马齐格语。公元前12世纪,随着海洋贸易的开展,腓尼基人到这里建立了迦太基城邦并发展成盛极一时的地中海强国,腓尼基语受到阿马齐格语的影响产生布匿语②又称迦太基语,“布匿”一词为罗马人对迦太基的称呼。,成为了当时沿海居民所使用的语言。公元前264年至前146年间,罗马人为争夺海上霸权曾先后三次进攻迦太基,史称“布匿战争”,在摧毁其灿烂文明的同时,也将拉丁文字视为当时的官方文字。之后的两个多世纪,汪达尔人和拜占庭人先后迁入,希腊语又逐渐成为当地社会的主流语言。

2.2 阿拉伯帝国与奥斯曼土耳其帝国时期

公元7世纪,阿拉伯人统一了阿拉伯半岛,并在征服埃及后开始入侵马格里布地区。665年,伍麦叶王朝的军队攻占突尼斯,随后在凯鲁万建立军事防地和清真寺,使之成为了马格里布地区的军事、行政和宗教文化中心。阿拉伯人开始实施阿拉伯语推广政策,许多居民也因改奉伊斯兰教而开始学习阿拉伯语。随着阿拉伯人在北非政权的巩固和伊斯兰教的传播,该地区逐渐“阿拉伯化”和“伊斯兰化”,这也促进了阿拉伯语在当地的普及,使其在四个世纪后成为官方语言。11世纪末,突尼斯居民成分发生了显著变化,阿拉伯人逐渐增多。直至15世纪,突尼斯在哈夫斯时代完成了阿拉伯化,绝大部分居民成为阿拉伯人,使用阿拉伯语(杨鲁萍 林庆春,2003:33)。在这期间,也出现了如伊本·赫勒敦(1332-1406)这样的历史学家和思想家,留下了许多用阿拉伯语撰写的著作。

1574年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军队在帕夏西纳安的指挥下侵占突尼斯,使之成为了帝国的帕夏辖区(彭树智,2002:209)。由于奥斯曼帝国的统治政策和对于伊斯兰教的宗教情感因素,土耳其语在帕夏统治制度下只作为高层的行政、军事语言所使用,并没有在突尼斯强制推广,阿拉伯语依旧是当地民众广泛使用的语言。

2.3 成为法国保护领地时期

19世纪三十年代,法国占领阿尔及利亚后入侵突尼斯,将突尼斯视为其对外殖民扩张的另一个目标。1881年4月,法国借口突尼斯赫米尔部落侵犯阿尔及利亚领土,从阿尔及利亚东部入侵突尼斯。1883年7月,法国迫使当时的阿里贝伊签订了新的法突协约《马尔萨协议》,该协议的签订标志着突尼斯正式成为了法国的保护领地。

早在法国军事入侵之前,因突尼斯社会发展及军事现代化的需要,以使用法语为主的现代教育就已渗透到了当地的众多领域之中。如在1846年,当时的艾哈迈德贝伊在巴尔杜王宫创建军事学校,聘请来自欧洲的教师培养未来的军官们。1875年,海尔·丁总理建立了萨迪吉中学,学校既有用阿拉伯语讲授的传统学科,也有受法国影响而注重现代语言、数学和科学等的课程,使突尼斯学生第一次接受到了世俗的西方教育(帕金斯,2012:27)。

法国殖民者假借“传播文明”的口号为其在非洲的对外扩张做辩护,推行文化殖民政策。1883年5月6日,法国在突尼斯成立公共教育管理局,直接监督和管理当地教育机构,并相继建立法语学校和教会学校,规定大学授课使用阿拉伯语和法语(阿耶什,2012:223)。在其他方面,殖民者要求政府部门采用法语书写公文,加强法语作为官方语言的地位。至20世纪初,以法语或法阿双语同时印刷出版的报刊杂志多达20种左右。

从突尼斯正式成为法国保护国到1956年独立期间,法国在政治、经济、军事、文化、教育等众多领域均实行法化政策,法语逐渐成为强势语言与阿拉伯语并存,尤其在突尼斯大城市的上层社会和知识分子中广为流行。

2.4 突尼斯共和国时期

1957年7月25日,突尼斯建立共和制国家。《突尼斯共和国宪法》第一条规定“伊斯兰教是突尼斯的国教,阿拉伯语是国家的官方语言”;第三十九条规定“国家致力于培养青少年的阿拉伯伊斯兰身份认知和爱国情怀,巩固阿拉伯语的地位,支持和普及阿拉伯语的使用”(突尼斯国家制宪议会,2014)。在摆脱了法国的殖民统治后,突尼斯坚持独立自主和维护国家主权,竭力削减法国在突尼斯的地位和影响,大力推动学校的阿拉伯语教育,增加伊斯兰教课程的比重,还长期从埃及等阿拉伯国家引进师资,开展振兴阿拉伯语运动。

然而,法国在经济、军事、文化、科技和教育等传统领域的影响并未因此减弱。自布尔吉巴总统执政时期起,突尼斯就高度重视与西方国家特别是法国的外交关系,欲借助西方资本跃进发达国家的行列。因此,突尼斯重视法语的普及,在基础教育阶段就开设法语课程,政府公文、新闻媒体、广播电视等也都使用法语和阿拉伯语两种语言。此外,突尼斯多数政治精英都具有法国留学的经历,他们在工作和日常生活中熟练使用法语,将子女送入法语学校接受西方现代化教育。相比之下,由于阿拉伯语无法适应国家现代化的快速发展,对于只接受单一阿拉伯语教育的年轻人来说,就业机会也越来越少。

自突尼斯独立至今,尽管政府也出台了一些振兴阿拉伯语、恢复阿拉伯语地位的相关政策,众多文人学者也频繁呼吁通过复兴阿拉伯语来加强民族身份的认同,但由于阿拉伯语自身繁琐、僵化的特点及国际政治等因素,法语在突尼斯社会中的地位未曾减弱,反而在某种意义上成为了上流社会的“精英语言”。这样的局面一直延续到今天,在突尼斯国内形成了阿拉伯语与法语共同使用的“双语”现状。

3. 突尼斯语言现状调查及其结果分析

笔者利用在突尼斯工作的机会,从2019年9月15日至2019年12月1日进行了为期两个半月的实地调查和访问,进而确保真实、客观地反映出当前突尼斯国内的“双语”使用现状。问卷的设计编写和调查工作的具体实施都得到了当地高校教师、大学生、公司职员和政府公务员的支持,共组成11个调研小组,在首都突尼斯及苏塞、斯法克斯、加夫萨、莫纳斯提尔、杰尔吉斯等城市发放阿拉伯语版调查问卷,调查对象涉及不同年龄、性别、职业和教育背景的当地居民。本次调研发出问卷1310份,共10480页,实际回收1104份,共8800页,回收率为84.27%,统计分析2万余条数据。从调查结果的分析中可以对当今突尼斯社会的“双语”语言态度、语言水平和语言使用习惯有进一步的了解。

3.1 语言态度

语言态度属于社会心理学范畴。王远新(2002)指出,它是一种经由长期的历史过程所形成的植入于语言人心理底层的语言信念,它深刻影响着语言人的语言认同乃至民族认同,从而也直接关系着一个民族的命运。通过分析调查结果得知,89.23%的受访者对阿拉伯语抱有积极态度。作为阿拉伯人的母语,阿拉伯语是突尼斯构建民族认同的重要因素之一,对阿拉伯语持有积极态度的人中选择“我是阿拉伯人,阿拉伯语是我的母语”这一选项的占51.25%。同时,阿拉伯语也是伊斯兰教的语言,绝大多数的突尼斯人信仰伊斯兰教,对他们而言阿拉伯语除了具备像其它语言一样的交流功能之外,还有着特殊的宗教意义,因此上述人群中有73.82%也选择了“阿拉伯语是伊斯兰教的语言”的选项。反观受访者对法语的语言态度,尽管它是前殖民者带入的外来语言,但仍有80.61%的人持有积极态度,其中选择“因为突尼斯的教育、工作都离不开法语”的占到54.72%。相反,仅有19.43%的人对法语呈现消极态度。

语言是文化的载体,而文化又影响着语言的发展,两者间是相互依赖、相互影响的关系。鉴于文化和语言之间的密切联系,仅通过回答是否喜欢某种语言并不能完全反映出一个人真实的语言态度。因此,问卷中也涉及了受访者对阿拉伯文化和法国文化的态度调查,93.63%的人对阿拉伯文化持有积极态度,其中73.01%的人“感到骄傲、自豪”,20.62%的人“非常喜欢”,而对法国文化持积极态度的人占到了72.31%。

对比上述人群对两种语言和文化的态度可以发现,阿拉伯语在民族认同、宗教认同及文化认同方面有着历史优势,突尼斯人以一种较为优越的姿态看待阿拉伯语,进而积极、自豪地认同自己的宗教信仰和阿拉伯文化。而对法语的语言态度虽呈现出与阿拉伯语几乎接近的积极形势,但是这种表现大多受到现实中工作、教育、生活等外界因素的影响,具有很大的客观被动性。

除此之外,受访者的教育背景对两种语言的态度也存在着一定的差异。在具有大专及以上教育背景的人中,对阿拉伯语和法语持积极态度的分别占84.78%和86.13%。在接受过高中教育的人中,对两种语言持积极态度的比例分别为89.27%和78.32%。从地区发达程度的角度看,来自突尼斯、斯法克斯和苏塞这三个最发达城市的受访者中,对阿拉伯语持有积极态度的比例分别是88.23%、81.21%和83.46%,对法语持这种态度的比例是80.27%、82.53%和81.76%。在较为落后的城市加夫萨和杰尔吉斯的受访者中,对阿拉伯语持有积极态度的比例是94.53%和93.25%,对待法语的这一比例是74.58%和73.22%。分析上述结果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即文化程度高、经济水平发达地区的人更加崇尚法语,而缺乏高等教育、欠发达地区的人对阿拉伯语更加热爱。

总而言之,对两种语言同时持有积极态度是促使突尼斯社会“双语”现状形成的重要因素。而当被问及“如何看待阿拉伯语和法语混合使用的现象”时,受访者中有14.07%的人选择了“非常喜欢”,42.20%的人选择“还可以”,23.49%的人选择“无所谓”,20.24%的人“讨厌”这种方式。由此可见,超过一半以上的人对“双语”现状表现出接受和认可的态度。

3.2 语言水平

在关于受访者阿拉伯语和法语的语言水平调查中,79.36%的人认为自己阿拉伯语掌握得更好,20.64%的人则认为自己的法语更好。根据在当地长期工作和生活的经历,笔者观察到突尼斯各阶层人士在口语中都非常习惯于在阿拉伯语和法语之间频繁地转换,给人一种精通两种语言的错觉。一些阿拉伯社会语言学家将突尼斯人在使用阿拉伯语的过程中掺入法语单词、短语或句子的语言现象称为“法式阿拉伯语”(le franco-arabe)(扎瓦迪,2006:148)。这种现象的产生是因为说话者认为用另一种语言能更直接、清楚地表达语义,调查结果显示,受访者中有18.72%的人认为“法语表达更加贴切”,9.36%的人认为“说法语更加时尚”。

然而,他们中相当一部分人的语言水平或许都处在“半语者状态”(semilingualism),即某个说双语的人对两种语言的掌握程度都次于正常的单母语者(Appel & Muysken,2005:108)。突尼斯国内也有学者和政要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如2016年5月突尼斯教育部长在一项关于推广阿拉伯语的讲话中提到,无论是使用阿拉伯语还是法语,突尼斯的学生已经不能正确地表达自己了(Guellouz,2016:295)。本次调查的结果也恰恰印证了这一点,42.26%的受访者认为在说话时加入法语是因为“不知道用阿拉伯语如何表达”,这说明他们的阿拉伯语词汇水平低于单母语者的词汇水平,也就催生了这种常见的“双语”转换现象。据相关语言工作者的统计,突尼斯人在使用阿拉伯语的日常交流中,每十个单词中就夹杂着一个法语单词(扎瓦迪,2018:115)。对于这种语言现象,大部分受访者表示接受并深受影响,71.88%的人认为“习惯阿拉伯语和法语间的语言转换”,14.09%的人对此表示“无所谓”,14.03%的人则表示“不习惯阿拉伯语和法语间的语言转换”。

3.3 语言使用习惯

受社会环境和语言自身功能的影响,生活在“双语”语言环境中的突尼斯人形成了一些固有的语言使用习惯。通过对调查结果的统计,我们将两种语言在不同场合的使用情况更加直观地呈现出来,详见下表:

表1 法语和阿拉伯语在不同场合的使用情况

从上表中不难看出,有相当一部分受访者在平时的生活中更倾向于使用阿拉伯语,特别是在进行口语化的表达时,在家庭成员之间使用阿拉伯语的比例占到了61.95%。然而,阿拉伯语在学习、工作甚至像学术交流这样的正式场合中的使用比例与法语几乎接近,两种语言同时使用的比例也相对较高。形成这种情况的原因主要有两点:一是突尼斯的高中及大学教育多使用以法语为主导的工作语言;再者,相对于阿拉伯语,法语字母的书写更加简单方便,更易理解和使用。目前,突尼斯的阿拉伯语在日常生活的口语范围内被广泛地使用,但在书面形式上,不管是超市购物清单还是银行支票都使用法语书写(扎瓦迪,2006:113)。最后,“双语”同时使用在上表涉及的各个场合中都以较高的比例存在,可见在经过长期的冲突磨合后,阿拉伯语和法语在突尼斯社会中共同使用的状况已经趋于稳定。

4. 阿拉伯语在突尼斯语言现状中的地位及未来展望

在当今的突尼斯社会中,法语已经成为强势语言,阿拉伯语的地位日趋衰落,其语言功能逐渐弱化。本次调查也反映出了相同的结果,在对于“相比以前,您认为在当前突尼斯社会中阿拉伯语是否逐渐被边缘化”的回答中,有52.38%的人认为“是的,阿拉伯语日趋边缘化严重”,22.22 %的人认为“不是,和以前差不多”,17.40%的人认为“没有感觉”,而只有7.90%的人认为“相反,阿拉伯语变得更为重要”。可见,超过半数以上的人表示和以前相比阿拉伯语被边缘化的情况十分严重,而形成这种现状的原因可以归结为以下四点。

4.1 法语逐渐成为强势语言

历史上,很多语言的传播是伴随着宗教、殖民、侵略、掠夺进行的(李宇明,2011:6)。伴随着法国在突尼斯的殖民统治,当地社会形成了法语与阿拉伯语的竞争局面。法国殖民者在突尼斯强力推广法语和法国文化,将法语渗透在社会的各个领域,其语言应用范围日趋扩大,语言功能逐渐增强,从而成为强势语言。相反,阿拉伯语越来越少地被人们所使用,处于一种相对弱势或边缘化的地位。即便是在争取民族解放和国家独立的时期,突尼斯的精英们也确信掌握法语是斗争胜利的必要条件之一。在布尔吉巴总统执政的30年间,曾多次强调法语对于建设一个现代化国家的重要性,经济发展、文化教育和科学技术的进步都与法语有着必然的联系(Guellouz,2016:292)。普通老百姓也认为,法语是找到体面、高薪工作的必备语言,只有精通法语才能获得更好的教育资源和社会地位。由此可见,无论是精英人群还是普通民众都追捧法语,使其替代阿拉伯语逐渐成为社会中的主流语言。

4.2 阿拉伯语的自身特点

作为一门古老而神秘的语言,阿拉伯语具有语法细腻、词汇繁多等特点。尽管为了便于大众的使用,各类土语、方言有了一定程度的简化,但在突尼斯及广大阿拉伯国家通用的标准阿拉伯语中仍然存在着复杂的语法规则,不利于学习者快速地掌握和使用。特别是在全球化浪潮席卷下的今天,人类的科学技术发展之快,许多新生事物和词汇随之诞生,生活在互联网时代的人们更加需要获取大量的文字信息。应对这种情况,包括突尼斯在内的多数阿拉伯国家均设有专门的机构对新词汇展开翻译和普及,但其效率远远低于实际需求。阿拉伯语无法满足现代社会的发展需要是导致其逐渐边缘化的重要原因之一。

4.3 教育政策和语言政策

正如上文所述,法国在侵占突尼斯后致力于实行法语化政策,曾要求公立学校的13.4万学生精通法语,法语水平须高于阿拉伯语。殖民者的教育政策意欲抹去突尼斯的爱国精神,用法语逐渐替代阿拉伯语,从而切断突尼斯人民同阿拉伯伊斯兰文化的种种联系(韦迪,1982:84)。在殖民者的软硬兼施下,以阿拉伯语教育为传统的宰敦大学也面临重重困境,严重影响了阿拉伯语人才的培养。

独立后的突尼斯进行了一系列的教育改革,规定小学三至四年级的学生每周应学习15学时的阿拉伯语,10学时的法语,五至六年级的学生每周应学习10学时的阿拉伯语,15学时的法语。但实际上,如数学、绘画及体育等课程均需要使用法语授课,导致阿拉伯语作为教学媒介语的重要性逐渐减弱。在中学教育方面,除阿拉伯语课和宗教文化课之外,其它所有课程也都使用法语(Bouzemmi,2005:221)。

突尼斯政府也曾采取过一些提高阿拉伯语地位和扩大阿拉伯化的语言政策,但这些政策都并非以保护阿拉伯语为目的,而是执政者或民族主义者根据某种政治需要所采取的临时措施。其中,最著名的就是本·阿里总统于1999年发布的推行阿拉伯化的总统令,他要求所有政府机构全方面的使用阿拉伯语,将阿拉伯语作为工作语言,此举旨在维持阿拉伯语的地位并使其在更广的范围内使用,力争在2025年前使作为国家语言的阿拉伯语能在突尼斯人民的社会生活中起到全面性的作用(扎瓦迪,2006:149)。然而,Guellouz(2016)指出这一政策的推行是因本·阿里的弟弟贩卖毒品在法国被捕,他想借助此政策向法国间接表态,希望法国政府能采取有利于他的行动。事实证明,这种缺乏系统考虑的语言政策在两国关系和好后便成为了一纸空文。

4.4 国家世俗化的发展道路

突尼斯自建国以来坚持走世俗化发展道路,现代理念已经深入人心。在布尔吉巴总统执政时期,曾致力于弱化伊斯兰和阿拉伯的身份构成,推广伊斯兰教世俗化的统治理念。上文提到,受访者大多对阿拉伯语抱有积极态度与伊斯兰教密不可分,正如伊斯兰教的传入为突尼斯带来了阿拉伯语一样,随着世俗化进程的加快,宗教的影响也日益减少,从而羁绊了阿拉伯语的发展。

4.5 阿拉伯语在突尼斯语言现状下的未来展望

阿拉伯语已经开始在阿拉伯世界中全方位的衰落,其当下的处境是“灾难性”的(巴亚力,2019)。这种观点已成为多数阿拉伯学者及各阿拉伯国家民众公认的事实,在像突尼斯这种深受法国文化冲击的国家尤为严重。2016年12月18日恰逢联合国“阿拉伯语日”,突尼斯各界学者齐聚一堂举行了一场以“阿拉伯语在突尼斯”为主题的研讨会,提出了关于阿拉伯语在突尼斯未来发展的一系列重大问题。以突尼斯语言学家阿里·沙吴卡尼(2016)为代表的众多学者认为,近些年来阿拉伯语在突尼斯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摧残,使其在当今社会中被严重地边缘化,其未来的发展形势十分严峻。

结合本次调查,在受访者对于“您认为在当前阿拉伯语和法语混用的状态下,阿语的未来会怎么样”的回答中,46.03%的人认为“未来阿拉伯语在突尼斯仍然存在,但处于边缘化,仅变成人们口头交流的语言”,15.87%的人认为“未来阿拉伯语在突尼斯被完全抛弃,大家基本上说法语”,23.81%的人认为“未来阿拉伯语在突尼斯的状况和现在差不多,变化不大”,仅有14.29%的人认为“未来阿拉伯语会变得更加重要”。显然,六成多的人对阿拉伯语在突尼斯的未来发展并不看好,持有一种消极的态度。

阿拉伯语作为当今世界22个阿拉伯国家共同的官方语言,记载着灿烂辉煌的阿拉伯伊斯兰文明,承载着阿拉伯民族的精神追求,更是阿拉伯各个国家间团结统一的象征。作为阿拉伯国家联盟的成员国之一,几十年来突尼斯各界都曾呼吁振兴阿拉伯语,以期通过合理的语言政策来保存阿拉伯人的语言与文化身份认同。但是,语言文字的生命力取决于它们的社会功能,人们作为社会中的个体终究会倾向于选择在社会生活中占据优势的语言文字。随着全球化的加剧,在以法国为首的西方国家的干预钳制之下,阿拉伯语在未来的突尼斯社会中或许会成为更为弱势的语言。今天,法语已经成为突尼斯国家语言体系中非常重要的内在组成部分,尽管偶有借用民族身份认同、宗教情感等来保护和推广阿拉伯语的行动,以及来自英语全球通用化的压力,但法语至少在可预见的未来里将继续在突尼斯社会中发挥举足轻重的作用(Sayahi,2011:4)。

5. 结语

阿拉伯语和法语同是联合国的正式工作语言。目前,全世界有超过4亿人使用阿拉伯语,以阿拉伯语为母语的人数超过2.6亿。法国也将在全球范围内加强法语的推广,计划到2050年,全球使用法语的人数将从目前的2.74亿人增加到超7亿人,使法语成为全球第三大语言(朱梦颖,2018)。鉴于阿拉伯语和法语的使用人数之多、分布范围之广,可以说突尼斯国内的语言资源非常丰富,国家的语言能力相对较高。但在当前的“双语”现状下,由于语言功能的不一致,产生了强烈的语言竞争,阿拉伯语表现出被弱化的趋势,也面临着被完全边缘化的威胁。

因此,阿拉伯语和法语应在突尼斯的“双语”环境中各司其职,减少冲突和竞争,通过国家的语言规划形成两者和谐共存的局面。首先,国家应制定明确的语言政策,尊重和维护阿拉伯语作为突尼斯官方语言的地位,规范其语言功能和使用范围,使其在与法语的互动中丰富新术语、吸收新词汇,从而适应全球化及国家发展带来的新挑战。其次,制定适合突尼斯社会现状的教育政策,推动教育阿拉伯化,确保阿拉伯语在国民教育中的核心地位,并在此基础上坚持“双语”教育的特色发展道路,促进阿拉伯语在教育现代化实践中的融合与复兴。最后,继续加强阿拉伯语在社会各领域中的推广和普及。一方面,呼吁新闻媒体、广播电视和互联网等行业肩负起传播阿拉伯语的责任和义务,致力于创办特色鲜明的阿拉伯语节目和报刊杂志。另一方面,鼓励个人在正式场合使用阿拉伯语,并正确处理阿拉伯语与法语的关系,实现语言生活主体化与多样化的有机结合。这将对突尼斯提升国家语言能力、促进经济快速增长、维护社会长期稳定、推动文化繁荣发展起到至关重要的决定性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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