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道崤函千古险,回看只见一丸泥
——“文革”前北京景山学校教改试验回眸
2020-11-25方玄初笔名敢峰口述
方玄初(笔名:敢峰)/口述
聂北茵/整理
方玄初(笔名:敢峰)
要回忆北京景山学校的往事,我真不知从何谈起,那我就谈谈1960年创办景山学校的情景,怎么会有这个学校?是谁提出来的?主要谈谈景山学校进行的教改试验(重点是语文)吧。
背景:陆定一说要“打倒爬行主义”
1960年4月9日,时任国务院副总理、中央文教小组组长、中宣部部长陆定一在十届人大四次会议上做一个题为《教学必须改革》的报告。这当然不是他个人的意思,而是经过中央书记处讨论的,而且在当时的报纸上都发表了。新中国成立以后,从党内来说管教育口的是中宣部,后来又专门成立了中央文教小组,组长陆定一,副组长康生。陆定一的这个报告,体现的是党中央在教育上的一个决策。
这个报告的主要内容,是贯彻党的教育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方针,强调教育必须改革。提出在全日制的中小学教育中,要做到“四个适当”:适当缩短年限,适当提高程度,适当控制学时,适当增加劳动。那时,为什么要强调“四个适当”?最开始的提法是:缩短年限、提高程度、控制学时,增加劳动。后来因为考虑到“大跃进”以后一些过热的情况,就加上“适当”这两个字。当时毛主席提出凡是重大的改革必须先经过试验。为此,中宣部决定专门成立一所进行中小学教学改革试验的学校。
经中宣部与北京市东城区研究,这所中小学一贯制的试验学校由中宣部斜对门和西北门侧的东高房小学和91 中学合并而成。因为中学和小学的西边就是景山公园。于是借此地名胜“景山”取校名为“景山学校”。
当时设想用二十年或者再稍微长一点的时间,把城市全日制中小学的学制缩短到十年,程度提高到相当于当时的大学一年级。
那个时候,因教育改革要缩短年限、提高程度、控制学时,还要增加劳动,这个事情比较复杂。从当时社会上看,表面大家都表示赞成,因为国家建设急需人才,需早出人才,但在实际中社会上的怀疑是不小的,首先是教育界人士,因为他们是搞教育工作的。当时用12年时间学习完成中小学课程,学生负担就已经很重了,“四个适当”做得到吗?的确,这是个问题啊!因此,教学必须改革,而且要经过试验。新中国成立以后,中小学教育教条主义地照搬苏联教育的那一套,充斥着许多形式主义和繁琐教学的东西,连中国人教孩子自己国家的语文都要学苏联,要跟在人家后面爬行,造成了教学上严重的“少慢差费”。不是说苏联的教育都不好,是我们教条式地跟在后面爬。所以,当时陆定一说要“打倒爬行主义。”
由来:童大林与“景山学校”的往事
说到景山学校的建立,除了当时的时代背景外,不能不首先谈到童大林,因为他是一个关键性人物。当时他是中央宣传部的秘书长兼机关党委书记,是深为陆定一信赖的得力助手。在中宣部的支持下成立景山学校,是他提议和一手策划的,他是最主要的创始人。
童大林对教育既有志向又很有兴趣。他本人的学历不高,1938年到延安,后来到东北,在《黑龙江日报》任总编辑,后来到中共中央东北局宣传部,1945年调到中宣部。这个人思想非常活跃,有独特见解,口才很好,文笔也不错。陆定一提出教育必须改革后,童大林紧跟着提出:我们中宣部是不是办个试验学校?陆定一同志觉得这个问题很重要,当时的办公室副主任姚黎民也非常支持、赞成,于光远和其他一些同志也都很赞成。于是部里就同意了,决定办这么一所学校进行改革试验,做试验田。那时,大家积极性非常高,说干就干,雷厉风行、马不停蹄。其实,那时也是非常仓促的。
童大林找时任北师大党委书记刘墉如和东城区教育局商量后,就到中宣部有关各个处室直接“抓”人办事了。从北师大调来的贺鸿琛、苏式冬、陈心五、刘曼华,从东城区教育局调来的杨玉琴,还有原来的两校领导人组成一个党支部,贺鸿琛任书记,负责学校自身的组建工作。学校由中宣部(用的是中宣部机关党委的名义)、北师大和北京市东城区教育局共同领导,实际上起决定作用的是中宣部。如果没有中宣部这棵“大树”和有关教育部门的大力支持,景山学校要搞动作那么大的教学改革试验是难以想象的。那时,景山学校办学的“自主权”大得很,怎么改都行,这个条件是别的学校不具备的,也可以说是景山学校的特殊优势吧。
当时中宣部分管教育工作的副部长张磐石和在其他处室工作的姚黎民、庞达、龙卧流、罗劲柏、龚育之、卓晴君,北师大的刘墉如、丁尔升,东城区教育局的周平、刘力邦,人民教育出版社的戴伯韬、张志公,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的刘静和等,以及一些高等院校的同志,也都在台前和幕后为景山学校的教育事业倾注了大量心血,或给予了积极支持。
景山学校成立的日期是哪一天?1960年5月4日,景山学校在北京景山公园内的北京市少年宫礼堂召开了成立大会。时任中宣部副部长张磐石出席大会并讲了话,授了校旗。“北京景山学校”六个大字,是陆定一题写的。
我原在中宣部教育处帮助做些筹建工作,大概是快放暑假的时候,来到了景山学校,具体时间我记不清楚了。当时并不是说我就完全调到学校了,自己的感受也有点像挂职下去,因为人还算中宣部教育处的。童大林同志找到我,因为前面有些筹备工作我在部里也参加了,情况也都知道,于是他只简单地说:“你下去搞改革试验、当副校长。”就这么一句话,我就去了,也没有说调不调,我也不问,当时干工作就是这样。后来我才知道,我的工作关系在年底转到学校。
下去以后,我首先就调查学生的文化程度,发现比原来想的还麻烦。当时的调查很简单,就是在2000 个常用字中挑了部分进行默写,结果是错误率太高。我印象最深的还有地理测验,填两张地图,有的学生把苏联填到南极洲,这个省填到那个省,其实都是最基本的常识题。当时景山学校的试验没有自己的教材,北师大是搞教育改革试验的,就用了北师大编的九年一贯制教材,并将原有各年级套进九年一贯制系列。到1961年进行了调整:从新招的小学一年级起试验中小学十年一贯制,其他班级根据不同情况适当缩短为11年或不缩短时间。
1962年9月,景山学校搬进了位于骑河楼的校址。教师的主力是新来的大学生,骨干大多是北师大、人教社还有各方面调来的人。新教师比较多,缺点是缺少教育经验,但是有一条,年轻人脑袋瓜子里少有框框,热情高。由于搞教改试验是中宣部直接领导的,大家都有一种强烈的使命感。在五楼教师集体宿舍,大家备课、改作业,常常搞到深夜,整栋大楼灯火通明,这成了景山学校的一道风景线。
在学校搞教改的整个过程里,思想工作应该说是比较强的。学校的党员也比较多。童大林三天两头来到学校,由于离得很近,往往下班前后他就溜达着来了,想到一个什么问题就马上开会。有的时候他找我们几个干部谈话,有的时候开全体教师会议,他想到什么就讲什么,激励大家解放思想、大胆放手,“要做教育家,不做教书匠”,等等。因此,中央一些新的精神啊,国际形势的一些消息啊,景山学校传达下来的速度很快,大家的眼界也比较开阔。景山学校真是得天独厚。
景山学校那时候应该说是很放得开手脚的。童大林几次跟教师讲,在教改试验中我们就是要“大闹天宫”,这个是原话。校外对教改试验有些议论,他在上面顶着。当时他说得很形象:“我们虽‘关门试验’但别做‘缩头乌龟’,别人讲让别人讲去,我们该怎么干就怎么干。”
新路:这是中宣部的一块试验田啊!
实际上,景山学校更大的价值是在探索一条中国基础教育改革发展的航道。它的意义是在探索这条路,不是简单地着眼于搞加减法。
教改试验搞了六年吧,“文革”开始,改革戛然而止,真是很可惜啊!
当时的改革试验,如果比喻为打仗的话,实际上是“陆空一体战”,要有“制空权”,没有“制空权”“陆地”上改革就很困难。这是什么意思呢?就是在教育思想上、教育实践上,要联合作战。现在看得很清楚,不清除20 世纪50年代学习苏联的教育理论、教育制度对新中国教育所产生的消极影响,继续照搬苏联那一套,教学改革的步子是迈不开的。
2006年,著名画家、雕塑家袁熙坤(左二)向北京市力迈学校赠送邓小平雕像。(左一为党支部书记贺鸿琛,右一为常务副校长张定东,右二为敢峰)
2004年,敢峰(右一)与童大林(左一)等一起探讨教育改革问题。
景山学校开始搞改革,是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相结合,很重要的就是发挥骨干的作用。在实践中探索,要给教师自主权。除了学校布置的教改外,还要给教师搭台子,鼓励教师自主试验,小试验不用报告自己去搞就是了,大点的试验给学校报告一下,同意了就自己试验去,不要怕,出了问题学校负责。当时我就说教改要像志愿军,单纯奉命教改肯定搞不好。所以在景山教改中,在中宣部领导下,教师们的精神面貌和其他学校是不同的。这支队伍年轻,因为原来的老教师不多,除了几个骨干以外,多是当年的大学毕业生和中师毕业生。年轻的教师们青春活力旺盛,他们心怀教改的使命感,热情高、学习勤奋,虽然缺乏经验,但成长很快,许多人后来都成了教改试验的骨干。这也是景山学校一个很大的特点。
当时,景山学校的自主权很大,在我看,全国就这么一所学校,这是非常特殊的。其他学校哪有这么大的自主权啊!在改革试验中,不是简单地追求这里减一点课程,那里加一点学时,不是简单的加减法。而是从怎么有利于孩子的成长、发展出发,为学生一生的发展打好基础,看哪些要重点搞,哪些是形式主义和繁琐的东西应当革除,哪些应当改进,在教学方法上如何适用于学生。所以,不但当时学生的学习积极性高,而且在后来学生的成长上都起了重要的作用。
如果要探索一条新路,学校过去的很多东西就要打破,这样才是真正搞试验。实际上各主要学科的改革,如果从战略上说就是打“运动战”,集中力量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解决,最后形成一个新的体系。然后,转向新的“阵地战”,在新的教学体系下不断提高教学质量。在整个改革的过程中,注重根据实际情况和需要将“运动战”“阵地战”甚至还有“游击战”三者结合起来。
景山学校从自己走过的曲折发展道路中,认识到在低年级(一二年级)应该以识字教育为重点。为语文学习打好基础。从三年级起,应该以作文为中心组织语文教学,这是全面提高语文教学质量的有效途径。“以作文为中心组织语文教学”,概括了景山学校对于语文教学的一系列观点,构成了一个结构完整、内容丰富的语文训练体系。同时要对孩子适当进行文言文(包括诗词)的学习,这是中华文化的历史源头啊!
对外语和数学教学,景山学校也大力进行了改革试验与探索,成绩斐然,走在了全国中小学教育的前沿。
2000年,敢峰(前排左四)随中学校长代表团去英国访问学习。
学生的思想教育工作生动活泼,不搞形式主义那一套。学生关心时事,有理想有抱负,精神面貌奋发向上。在校内外都建立了劳动基地,定期参加劳动。
所以,当时的景山学校就是一块中宣部的试验田啊,童大林是景山学校进行教改试验的“精神领袖”。景山学校,已经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是他的一个教育梦,他对景山学校花了不少时间和精力。还有一点要强调,一开始景山学校的改革试验是关门试验,为什么是关门试验?因为动作比较大,又是中宣部领导,还在试验的过程中一下子弄出去到底行不行,没把握,所以是关门试验,不宣传,一般也不接待外面的人来访。
语文:景山教改试验的突破口,外语、数学:比翼齐飞
语文、外语、数学是当年景山学校教改试验的“铁三角”。
当时景山学校把语文课当做中小学的第一课程——最重要的课程,为什么?因为孩子一生最重要的学习基础和文化根基就在这里,文字基础的功夫是最基本的。同时,这也是当时最“少慢差费”的一门课程。中国学生学不好中国语文,这是个大笑语。语文是景山学校教学改革试验突破口。学生受益最大的也是语文,学校花力量最大搞改革试验的也是语文,成效最大。
语文教改是从识字教学开始的。从第一年集中识字试验的结果发现,字量太大,孩子容易遗忘,掌握不牢,有着急求快的倾向。后来我们进一步研究了辽宁省黑山县北关试验学校创造的集中识字的教学经验,吸收了他们关于归类、探索规律的思想,在此基础上突出了字形结构,把同音归类改成以突出字形为主的形声字归类,基本字带字,形近字对比,反义词对比等多种归类形式,在实际教学中总结摸索出一套帮孩子“多快好省”地学习和掌握汉字的规律与方法。
汉字是表意的方块字,被认为难认、难读、难写、难记,汉字的难点是字形结构。音,中国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主要是字形结构掌握不了。把字形的构造和音、意统一起来,突出的是形。汉字的构造是有规律的,按汉字的构字规律进行分类,先易后难,先简后繁,有序地适当地分批相对集中进行教学,便于孩子掌握,并据此编写阅读教材,写字也相应跟上。先学汉语拼音,再学基本字,然后基本字带字。再学偏旁部首,它是大量文字的主要组成部件,构成的形声字就占汉字的70%以上。再加上其他的系统归类,绝大多数汉字都可以囊括其中。这样孩子自己能掌握,再加上孩子有兴趣了,学习就不感觉枯燥了。
陆定一对景山学校改革最满意的就是集中识字。当时由一个大学教师主要抓这件事,就是从北师大中文系调来的刘曼华,陆定一称她是新中国的儿童教育专家。
当时北京景山学校的识字教学,要求小学二年级识字达到2000 至2500 个,五年级达到3500 至4000个。一二年级主要采用集中的大量识字办法。一个小学毕业生常用字就是3000 来字,为什么开始要集中识字呢?比如学生认识了“青”就很容易学会“晴”“请”“清”“睛”。不仅解决了识字难的问题,还有一个最大的好外,是小学生识了2000 字之际,实际上从某种程度上说,把孩子们从学习上解放了。识了2000 字,又会写了,孩子就有兴趣,就想去看书。看书就把孩子引入到一个知识的世界,开阔了视野,增加了学习的兴趣,了解了多方面的知识,这就使孩子整个学习都提前了。
三年级以后不再专门集中识字,而是结合阅读来进行。书很多,但最起作用的是精读,精读要读名人名篇,要好的,不光是思想上好,还要文字上好的,所以那时候把朱自清、巴金、冰心那些短小的好文章和一些古诗词拿来让孩子精读,高年级要读毛泽东、鲁迅等人的文章。当时学校还编了《儿童学现代文》《儿童学诗》和《现代政论文选读》等教材。精读的同时有些还要求背。老师讲的不是很多,这个背还是很主要的,要熟背。而老师要求学生背的,首先老师自己背,这点对学生震动是很大的。就像牛吃草反刍,开始吃下去,然后慢慢消化,即便当时不怎么懂,以后会懂的,对孩子的一生发挥作用,这些都是“底肥”啊。而且此时不读、不背,以后就很难有机会背了。
光这些还不够,还需要引导学生博览,把课外阅读指导纳入课堂教学,培养学生自学的兴趣和能力。当时,在景山学校,除了图书馆购买了可供学生阅读的名著外,还在班级里成立自己的图书馆,你看完的书传给他,他看完的书传给你,加大阅读量。大量阅读使学生的知识领域开阔了,识字面也开阔了,这样分进合击。光听老师讲,就想立刻提高语文程度,是不行的。当时,我们有一个说法叫牢固的“根据地”和广阔的“游击区”,就是这个意思。博览还可以使学生知道很多字怎么用。一个字往往有好几个意思,在课堂上全讲清楚不太可能。学生看的多了,自己就知道了。很多东西不是光靠老师去讲的,还要靠学生自己多读。这是提高学习能力的一个规律。
当孩子识了2000 多个字,能读书了,他就有一个冲动——想写,一个是仿写,一个是对自己的生活和所见所闻所想,自己要写,于是就喜欢作文了。而过去,语文教学中的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作文不行。所以景山学校的中高年级是在阅读基础上,以作文为中心,来组织语文教学。
过去的作文教学有一套框框,学生一点兴趣都没有,而且都是命题作文,我想写的你不出题,你出的题是我不想写的。
我们怎么办呢?首先提出写“放胆文”,打破原有作文教学那些框框,让学生在写作文的天地里自由驰骋。所谓“放胆文”其实多是带有综合性的,有记叙,有描写,有点感想,有点议论,反正写的是一个儿童世界和他想说的话。说老实话,许多孩子写得很生动,大人写不出来。写“放胆文”,提倡练笔,这是语文教学的一个大突破,放开胆量写,你要表达什么你就写什么,而且在题材、思想、形式等方面不限制学生,写日记、写文章、写诗都可以。
关于写“放胆文”,1964年我们在小学四年级用两个月时间打了一次大的“歼灭战”。有个学生写了一篇不错的作文,是写游颐和园,我就拿到班上去读,去“点火”,中间适当加点评。学生们都很感兴趣:“颐和园我也去了,怎么他可以写得这么好,我也要写。”让学生写身边事和所见所闻,看到什么,想到什么,就写什么,学生的积极性就高了,一篇一篇写了好多。当时正在学毛主席的《愚公移山》,学生自己提出要“立下愚公志,攻上作文山”。大家的作文就贴在走廊里展览。就这样两个月时间编出来一本很不错的作文选 ,书名叫做《明灯》。当时人民日报社还派人到学校来看作文展览,从里面挑了一些,是“六一”还是“七一”我不记得了,在《人民日报》第八版副刊上一下子就登了三篇。
对写作文能力比较差的学生怎么办?老师们也要把他调动起来。那时有一个叫安天鹏的孩子,是一位将军的孩子,就是不会写作文,写了三五行字就没的写了。那天我正在四年级教师备课室,他拿了个本子,写了有十来行吧,找老师说:“老师你看看我写得怎么样?”他破天荒地主动找过来了,虽然他的作文比别人的差,但是里面有几句话写得不错。老师说:“这一段话你写得不错。”然后就启发他“别的地方还有什么可补写的没有”?他高兴地说“有”,然后他回去又补充不少。孩子的积极性与老师的指导结合起来,产生了良性互动。由此也可以看到,教与学双向良性互动,这条非常重要。
小学高年级到初中阶段,景山学校开始教学生学习文言文。文言文没课本,就选读《孟子》和《古文观止》,也学了七八十篇吧。高中怎么办呢?在部分班级中试验选读《资治通鉴》《史记》《三国志》,培养学生直接阅读古籍的初步能力。
在我们招的从一年级开始的试验班中,从小学三年级到五年级,我们试教毛泽东和鲁迅、郭沫若,朱自清、茅盾、巴金、赵树理等作家的作品,还学了古诗100 首,古文30 篇,效果很好,逐步形成了景山学校语文教学的另一特色:以阅读名家名篇为主体,以作文训练为中心,读写结合,学用一致、发展智力、培养能力。有力地提高了学生的阅读能力和作文水平。当时我们的目标是,学生到相当于初中毕业时(即7~8年级),要基本上过“语文关”。
外语教学,当时最大的改革有两个:一个是改革中小学新中国成立后单一开设俄语的状况,英俄语并重(还曾一度开设了德、法和西班牙语)。另一个试验是从小学一年级起开设外语课程,而且是作为主科,开启了新中国小学低年级学生学外语的先河。在教学试验上采取口语领先,读、写、译并重的办法,并创设外语环境。试验证明,孩子学语言的能力是很强的,只要教学得法,引发了学生的学习积极性,不会过多加重负担。孩子们学语言的能力、记忆力、模仿力,成人望尘莫及啊!没有现在的教材,老师自己编选,自己打印,发给学生。学校还在北京儿童剧院公开举办了学生外语晚会,得到社会各界的赞誉。记得20 世纪70年代初,因国家急需英语人才,外交部曾下发文件寻找在各地插队或在生产建设兵团中曾在景山学校学习过英语的人,经短期培训后派往国外工作。当年景山学校的外语队伍是很强的,比如负责英语教学的李中老师后来在外交部工作,曾担任邓小平和澳大利亚总理会谈时的翻译。
中小学的学习年限问题主要取决于数学。数学教改试验的工程是很大的。按照华罗庚和关肇直等数学家的建议,我们在部分班级中先引进法国、日本和民主德国中学的数学教材,采取“拿来主义”的办法原原本本进行试用,经过总结研究后,再编写自己的教材。这项工作是与北师大数学系联合进行的,到“文革”时被迫中断,真是可惜啊!
另外,在高中还进行了俄语和数学联合教学的试验,在小学数学教学中进行了数、形结合等试验。
关于中学自然科学课程的改革,我们比较慎重。主要是改革优化教学方法和注重试验。1965年,经过研究,由崔孟明老师在他所教的高中化学课上进行了“板块教学”的试验,相对集中学时,把学生预习、教师提纲挈领重点讲解、质疑答疑、做题试验等紧密结合起来,打歼灭战。一个阵地一个阵地地夺取。试验证明,效果很好。
其他课程和其他方面的教学试验,诸如在政治课中讲《实践论》《矛盾论》,地理课适当结合进行时事教育,还有开卷考试与闭卷考试相结合、允许学生跳级、鼓励学生发挥特长、不追求门门百分,以及教师个人所进行的一些教改试验等,就不一一叙述了。
记得1965年,即“文革”前一年,当时童大林出了一个主意:让景山当年的高二年级的学生,提前参加当年的高考,不是提前毕业,而是试一试,想检验一下学生的学习程度。教育部很支持。离高考还有个把月的时间,学生还有一年的课程没学完,那就自愿报名,愿意报就报,学得好、学得差的学生都可以报,考上了的也可以不去。当时高二有100 来个学生,其中50 来人报了名参加,结果有50%的人考上了大学。当时有个学生叫朱维群,后来曾任中央统战部常务副部长,他是党的十七大中央委员,他就是景山学校这个班这次考出去的,当时考上了中国人民大学新闻系。
从“文革”前景山学校六年的教改试验情况看,我认为当年“四个适当”的教改目标在城市条件较好的中小学中是可以实现的。小学五年,在“文革”前景山学校就已经如期实现了。接下来中学五年也可望实现。现在时过境迁,教改目标也在变化,但在转变传统教育为现代教育的过程中提高程度和控制学时这两者是不会变的,而且在新的历史条件下表现得更为紧迫。要解决这对矛盾,归根结底还是要靠教学改革。
尾语:漫漫教改路,景山未了情
“文革”前景山学校的教改试验,是新中国基础教育改革中的一次壮举。虽然距今已半个多世纪,却依然令人神往不已。当年景山学校的领导骨干和教师,还不时相聚并保持着经常的联系。当年的学生尤其是小学教改试验班的学生虽然遍布天南地北,也屡屡以班级为单位邀请老师一同共忆当年,感情深厚啊!我问他们景山学校对他们成长的影响,回答大体上差不多,主要是:基础打得好,好学,有点儿抱负。不管当年学习好的还是差的,后来在社会上都能有出息。有个班级在聚会时,送给学生的礼物上面镌刻着四个字“人生基石”,真是一语道出了基础教育的真髓。还有一个当年景山的毕业生,在中国科学院工作,与朋友相聚时说:“景山学校出来的学生,哪怕学得最差,也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另一个学生于宁,后来当了《人民日报》副总编辑,他说:“在景山学校学的东西,特别是语文,是长期起作用的,是潜移默化起作用的。”他们都以当年亲历景山学校的改革自豪。无论是教师还是学生,他们都具有景山学校的品格——敢于闯、敢于试验、敢于改革。
“谁道崤函千古险,回看只见一丸泥。”(林则徐《出嘉峪关感赋》)。是啊,回过头来看“文革”前景山学校的教改试验,不也是这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