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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名校百龄人
——记著名高等教育学家、百岁老人潘懋元教授

2020-11-25主题策划吴盈盈盛颖霞

未来教育家 2020年8期
关键词:厦大教育

主题策划:吴盈盈 盛颖霞

版式设计:徐潇雅

谭南周/厦门市诗词学会会长

2021年4月6日,是中国近代教育史上第一所由爱国华侨领袖陈嘉庚先生创办的侨办大学——厦门大学百年校庆。我作为一位20 世纪60年代的老校友,怎能不为之欢欣雀跃?厦门大学有众多著名教授,潘懋元先生是其中最为长寿、最为资深、最富名望,又是“学于斯、长于斯、成于斯”的一位。今年8月,先生期颐寿庆,我作一诗祝贺:

百年名校百龄人,步履坚行碧海滨。

志在黉庠情不老,心牵学子语犹谆。

群贤毕至沙龙满,云课喜传思虑新。

雪里程门吾未立,幸从识见觅精神。

我不是潘老的学生,时有未能“程门立雪”之憾。记得20 世纪90年代,在一次会议后闲聊,先生笑着地对我说:“你可以报考厦大高教所的在职博士生。”时我任职于厦门市教科所,很忙,主要有“懒惰”与“畏难”心理,婉言谢拒美意,遂失去获得先生“耳提面命”之机会。

然而,得地域与工作身份之便,我对先生相当熟悉。20 世纪80年代后期,我因参加“闽南厦漳泉三角地区教育发展战略研究”课题,与潘老多次近距离接触之后,十分留意、经常拜读其大著及众多评价其学术思想的文章。也与他一起参加一些学术会议,邀请他作学术讲座,还多次为媒体采访、撰文,付诸报刊之上。

《未来教育家》杂志在2013年7-8期合刊发表了我的题为《从小学教师到高等教育学家》的一万多字的文章,介绍了先生的许多方面。此文被当年的《新华文摘》第20 期转载了八千多字。今日如再撰文介绍,不想让人产生“似曾相识”之感,因此,我力求从“新”“我”的角度,再次介绍这位百岁教育家。

(一)

潘懋元在书房工作

2017年11月,中国教育学会、中国高等教育学会、中国职业技术教育学会、中国教育电视台、中国教育报刊社、人民教育出版社联合发起评选“当代教育名家”,共评出90 人。福建两人,均在厦门,其中一位是潘懋元先生。2019年3月,长江教育研究院、教育智库与教育治理研究中心发起的改革开放40年“教育人物40名”评选,潘老名列其中。

潘老是中国高等教育学的开创者与奠基人,属于泰斗级的人物,受到高等教育界与教育科研界的尊重与推崇。2007年1月,中央教科所成立50 周年,教育部相关领导、全国的高等教育学研究的精英、权威与各地教科院(所)长出席会议。会上的学者代表发言就是潘老,可见其学术地位之高。

作为教育家的他,在国家发展的不同时期,根据高教发展的新形势与高校建设的新问题,提出一系列新的思考,而且敢于坚持,善于开拓,在探索中不断地丰富理论,直至百岁高龄,未曾止步。用曹孟德诗句“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来形容他,一点也不为过。

在20 世纪50年代,他最早倡议建立高等教育学,未得到响应。1978年,他在《光明日报》发表《必须开展高等教育的理论研究》文章,在《厦门大学学报》发表《必须开展高等教育的理论研究——建立高等教育学科刍议》文章。文中提出若干个高等教育急需研究与回答的问题,再次倡议建立高等教育学学科。此议大有“一石激起千层浪”之态势,受到全国高等教育界的热烈关注与支持。他指出,“开展高等教育理论研究,不仅是为了解决高等教育的特殊问题,对于丰富整个教育科学的研究内容,促进整个教育科学的发展与提高,也具有深刻的意义”。这两篇论文揭开了中国高等教育科学研究的序幕,对后来以科学方法研究高等教育起到了启蒙和指导作用。今天回头来看这两篇文章,不能不佩服潘老当时的胆识与见地。

1995年,潘懋元(左二)参加“亚太地区私立高等教育国际研讨会”。

潘懋元教授尽管担任了繁多的行政工作和社会工作,但他从未放松过艰苦的学术研究,他的座右铭是“板凳敢坐十年冷,文章不写半句空”。一生著作等身,成果丰硕,见解精辟独到,承担多项国家级、省部级科研项目获得重大奖项。

从20 世纪80年代初期开始,他提出许多新思维与新观点,其中,教育内外部关系规律被认为是中国学术界对教育规律宏观体系最深刻、最全面也是最好的概括。他对迎接新的科技革命挑战、中国民办高等教育的发展、高等教育地方化、文化传统与高等教育关系、海外华文教育与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高等教育向农村扩展、高等学校的社会职能、教学和课程改革、高等教育大众化等高等教育实际问题都作了深入的研究,其中许多观点和理念在中国教育界和政府决策层中产生了重大影响。

1980年,潘懋元在湖南大学为一批工科大学校长、教务处长讲学时,第一次正式提出教育有两条基本规律:一条是外部关系规律,一条是内部关系规律。高校发展最重要的是“适应”,不管是研究型大学,还是应用型大学,或是高职、高专,都要在专业设置、人才培养等方面适应社会。他认为“适应说”有两个方面的含义:一要主动适应,即高等教育要主动适应社会发展的需要;二要多维适应,即社会发展的需要是多样的,高等教育适应社会发展需要也应该是多维的,但最基本的是适应经济的发展。两条规律既密切联系,也相互作用。内部关系规律的运用要受外部关系规律的制约,外部关系规律又必须通过内部关系规律来实现。两条规律同时作用于教育。对高等教育而言,主动适应社会发展与坚持自身发展的内在逻辑是辩证统一的。这个理论,在他1993年参与的《厦门教育之城的规划与研究》中的“高等教育”部分中得到了运用。

全国许多高校邀请他开设内部关系规律与外部关系规律协调发展的讲座,我没有聆听过。但他深入民办学校调研、支持他们进行教育改革与教育科学、为民办高等学校的生存与发展奔走呼号,我亲眼见之。

他的鼓励与发展民办学校的思想始于20世纪80年代。一开始关注民办高校。因工作关系,厦门有不少民办高校的学术研讨会,我受邀参加,往往也见到潘老。有一次在南洋学院举办的全省性民办高校的学术会上,他就发出这样的呼声,指出当时的独立二级学院与民办高校,是“在不平等的平台上竞争”,要引起决策者的思考。

关注民办中小学。厦门英才学校是在1995年创办的从幼儿园到高中阶段的一体化民办学校。创办之初,就与华东师大形成协作关系。在签订协议时,潘老参加了,我亦忝为末座。我问潘老“英才怎么未与厦大高教所合作”。潘老说:“师范高校的科研力量,华东师大是最强的一所,他们对中小学的科研最到位。”华东师大确实给英才学校很多帮助与支持。而潘老对英才学校的民办体制与科研立校给予很多的关注。该校杨英董事长及几位校长曾对我说过,许多重要的理论问题,他们多次请教于潘老,潘老均“有问必答”。

1945年,潘懋元厦门大学毕业照。

我在《中国教育报》地方记者站工作期间,多次采访过潘老。潘老一直关心高等学校的质量问题。最近他接受采访时说,多年以来,尤其高校扩招,当前有人认为中国高等教育的质量应该要多样化——研究型大学的质量是“学术”,应用型本科大学的质量是“应用”,高职院校的质量是“能力”。他说,我们需要研究型大学来培养科学家,其实需求量最大的是技能型人才。

当时一种流行的观点是,大学扩招必然要降低高等教育质量,因此中国高等教育的质量在下降。对此潘老认为,中国高等教育质量下降有真命题和假命题。真命题是:学生招多了,我们的校园跟不上,设备跟不上,尤其我们的师资跟不上,这是真命题。质量下降也有假命题:用传统的质量标准,也就是只用“学术标准”来看待所有的高校。

还有很多人说现在大学生质量下降了。潘老认为,现在的大学生,是“网络时代”的大学生,网络时代的大学生有网络时代大学生的特点和质量。“如果用网络来衡量,老实说,我比不上我的学生,我还差得很远。”潘老如是说。

2019年3月,我去潘宅拜访,交谈之中问潘老最近在研究什么问题。他说正在思考职业教育的混合体制的问题,也就是在公办职业学校中注入民间资本,参与学校管理。这个问题的提出,来自国家对经济实体的混合体制的决策思考。潘老已经就高校混合所有制办学形式的内涵、分类及具体样态三个方面的问题进行了研究,以深化对高等教育领域混合所有制办学的理论认知,助力实践探索。现又将之引入职业教育来思考,确实是一种发展。

(二)

潘先生倾其一生奉献教育,从小学校长、中学教务主任,到大学教授、大学副校长,为中国教育的研究和实践作出巨大的贡献。

他在2014年度当选为“全国教书育人楷模”,时年94 岁,为当年度当选者中最年迈者。我致电话表示祝贺,他始而淡然,认为给予荣誉太高,后又深情地说:“我一生最为欣慰的是,名字排在教师的行列。”这句话在不少场合说过,是为心声。

全国教书育人楷模,是名师中之名师,有突出贡献的著名教师。高校教师称为名师者,大抵至少有几个方面。一是科研成果,要有元创造;二是桃李满园,拔尖人才辈出;三是道德形象与人格魅力,为世所重。潘老三者皆备。

科研成果极其丰富。1957年,时年37 岁的他,在厦大组织教研组同事编印第一本油印本《高等学校教育学讲义》。到2010年,年已90 高龄的他,由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出版《潘懋元文集》,8 卷10 册。文集全面展现潘老完整系统的思想体系,主要包括高等教育学的研究对象与任务、高等教育理论研究的必要性、高等教育的基本特点、高等教育学的基本体系和内容、高等教育研究方法中的若干问题、教育的基本规律及其对高等教育的作用、教育基本规律与教育方针、教育目的与培养目标的关系、教育的外部关系规律、教育内部关系规律等方面的内容。

在我的案头,有潘老送给我的专著与一批国内外专家学者的评介性著述文章。它们详细介绍与剖析这位老人一生的追求、教育科研方法、主要学术思想,以及为高等教育学的贡献。

桃李满园。用孔老夫子的“弟子三千,贤人七十二”形容潘老,也不为过。从1984年批准设立中国第一个高等教育学硕士学位授权单位、1986年又批准设立中国第一个高等教育学博士点以来,这位第一个“硕士研究生导师”与“博士生导师”,从教育部及一些省教育行政部门身居要职的官员,到不少高校的校长、副校长,还有地方教育科研院(所)长,以至在海外的学者们,都有他的门生高足。有人说,厦大教育研究院是中国高等教育的“黄埔军校”,现在不少大学从事高等教育的学科带头人都毕业于厦大。那么这所“黄埔军校”的“创办者”、第一任“校长”兼“总教头”就是潘懋元先生。

我没有问过潘老授业过多少博士、硕士生,只是在他九十岁寿辰时,见到几百名学生赶来祝寿的场面。他说:“我当时就想,如果我60 岁退休,离开教师岗位,也不可能会有这几百位学生如今出现在这里了,与我成为师生。”2018年,厦大教育研究院建院40 周年,做了一个统计,共培养教育学博士271 名和硕士677 名,其中相当大一部分出于潘老门下,或者是潘老的“徒子徒孙”。

关注、支持年轻学子,在他多年来的行动中足以见之。 2000年,潘老八十寿辰时,他从个人积蓄中拿出近20 万元设立“懋元奖”,每年在厦大校庆期间,对那些秉承其“板凳敢坐十年冷,文章不写半句空”之精神的优秀年轻师生给予奖励。2006年,又捐款25 万元,其中20 万元指定用于“懋元奖”,成为在校教师中个人捐款数额最大的一笔。2010年,他又捐出个人积蓄60 余万元。这几个捐赠仪式,我都到场观赏老人的丰采。记得有一次捐款时,主持人、时任厦大高教所长的刘海峰教授开玩笑地说:“潘先生也不富裕,看来把储蓄捐得差不多了。”

今年6月18日,潘老捐赠100万元,襄助厦门大学潘懋元高等教育研究基金。8月4日举行的“潘懋元教授从教85 周年暨新时代中国高等教育改革与发展高峰论坛”上,潘老又为此项基金捐赠100 万元。莅会的教育部的老领导们,以及广大与会的专家、学者、师生代表无不为之动容。

形象与魅力,使得他广受全国高教界的尊重,也获得基础教育、职业教育界的推崇,具有良好的口碑。他一手倡办的厦大高教所(即现在的厦大教育研究院)获得全国高教界的赞誉。清华大学教授谢维和曾说:“我们对厦大表示‘善意的嫉妒’。” 在厦大,一提起“潘先生”,从白发苍苍的老教授,到中青年教师与莘莘学子都颇有敬重之意。

作为名重誉蜚的大专家,潘老从不摆架子,为人非常谦和。他是老当益壮的“大忙人”,有关教育的事,基本上“有请必到”。我所参与或见到的就有——

20世纪80年代后期,厦门、漳州、泉州三市有关部门联合进行“闽南厦漳泉三角地区教育发展战略研究”,聘请他担任总顾问。我亦是课题组成员。他既“顾”更“问”,基本参与全过程。有一场研讨会还放在厦大高教所举行。此课题在1990年结题时,他与郝克明等专家担任评审,以极其客观的态度给予科学的评价。

潘懋元(右二)接受加拿大著名学者许美德教授(右一)采访 (1997年)

1993年,厦门市进行“教育之城”规划研究。厦门市教科所为主承担这项研究。他不仅应邀参与总体设计,还主持“高等教育”分课题研究。1994年,《厦门教育之城规划及其研究》一书出版,他为之作序。序言中,在肯定研究成果之时,提出两点意见要求进一步思考:“一是如何把握厦门特区在全国教育改革发展中的地位、作用、任务;二是如何规划处于厦门教育之城中,行政上不属于厦门教委经管,而同样为特区建设作出贡献的教育单位的发展。”这在当时是很有战略眼光的。

1997年12月,厦门市政协召开“素质教育研讨会”。潘老欣然与会并作发言。他说,素质教育是系统的社会工程。素质教育与应试教育实质上是思想,而不是具体办法。书要教,关键在于为什么而教,用什么思想指导而教。困难也是在于思想,阻力来自教师的传统教育思想,更来自家长的、社会的传统教育思想。教育价值观、学生观不改变,采取再多形式也只是过场。他还强调心理素质,尤其是心理承受力的培养,要改变以往那种“以道德教育代替心理教育,以思想教育代替道德教育”的惯例。包括我在内的与会者都认为,他的发言十分到位,可见其对推进素质教育的深刻认识。或许潘老当过中小学教师,与中小学校过从甚多,因而对基础教育推进素质教育颇多关注,亦有自身观点。同时,从教育思想出发,他也力主高校推进素质教育。他发表了一系列文章,旗帜鲜明地主张“大学素质教育”,强调:“素质教育的提出,是中国教育界在教育理论上的创新。”将素质教育从基础教育引向高等教育,也是他的理论贡献。

我任职于厦门市教科所之时,为了推进基础教育的素质教育,用教育科研推动基础教育的发展,举办过几期中小学教师教育科研培训班。培训班得益于潘老的支持与指导,第一期还在厦大高教所举办。潘老莅临开班式,作了第一场讲座。讲座联系中小学实际,讲了开展教育科研的作用以及科研方法。为做好这场一个多小时的讲座,他阅读了厦门中小教育教学的不少资料,走访了几所学校,还请人做了课件(他常常叹息,运用科技手段比不上年轻老师)。在他的带领下,厦大高教所的三四位教授也为培训班作了专题讲座。这成为厦门基础教育科研的一道风景线。培训班为培养、培训中小学科研骨干,推动本市教育科研的开展,发挥了积极的作用。

潘懋元小学毕业时留影(1931年底)

潘懋元教授从教85 周年活动现场

潘懋元家中的“周末学术沙龙”(2019年11月2日摄)。新华社发

他还经常到中小学校指导教育科研。记得有一次,我应邀到新开发的前埔南区一所普通小学参加科研课题开题。潘老也早到了,非常客气地对我说:“你也来了。”谦和态度令我感动。他对学校老师讲述科研的基本方法,以及做课题需要注意的问题。一边是年过八旬的大教授,一边是二三十岁年轻教师群体,其情其景,十分感人。

也许是长期搞教育科研的缘故,我退休14年间,有的学校还为课题的开题、结题、论文撰写、成果鉴定等前来咨询,或邀请指导。在交谈中,一些老一点的教师,总是回忆起当年参加全市教育科研培训的经历,尤其对潘老亲临讲座的印象极深。直到今年的“七一”,我参加一所小学的书画展,与学校老师聊起该校有关“传承红色基因,培育时代新人”的课题,该校党支部书记陈老师还回顾起当年参加第一期科研培训班的情景,深情感谢潘老为他们讲授的科研方法。

潘老还关注特教事业。1999年,为厦门特殊学校做有关“素质教育”的讲座,学校老师记忆犹新。该校教师、后任心欣幼儿园园长的陈军老师曾动容地对我说,2009年他的专著《新课程视野下的聋校语文教学》出版,潘老题词勉励:“勤于思考,在特教领域开拓进取;尊重生命,为残障事业尽力尽心。”一所自闭症幼儿康复性质的心欣幼儿园的建设,在整体设计、办学方向、学校规划等方面,潘老都不时予以关心,2013年还亲笔题词:“心欣博爱充天下,五缘深情动人间。”

有一些教师,并非为从事教育科研的“同行”,也不是高校教师,他们也从潘老那儿得到教益。最近厦门一位普通退休教师出一本正书(楷隶)作品集,潘老为之作序。序中写道:“汉字是人类文字中最具艺术形象的指事、表意文字,蕴含人类心声。作为艺术精品的法帖,既是艺术精品,也是弘扬中华民族文化的瑰宝。书法家是以笔弘扬中华民族文化的艺术家。” 潘老也很重视艺术教育。年轻时也是诗人,在报刊上发表诗作。他十分明白文化自信是精神所系,教育也是文化自信的重要组成部分。我们在潘老身上看到了文化自信的力量。

(三)

近两年,潘懋元有两件稀奇事引为美谈。一件是99 岁拍电影,一件是百岁上网课。

2019年6月6日,在厦大拍摄的以中国“互联网+”大学生创新创业大赛为背景影片的《当我们海阔天空》公映,潘先生本色出演,贡献了“银幕处女秀”,在片中饰演了一位老教授。中国传媒大学博士生导师王志介绍,百岁老人潘先生参加演出,算是电影史上年纪最大的演员。潘老发言时立刻纠正:“我还没有100 岁,才99岁。”在全场笑声中,他说是被“骗”去当演员的,事先没有人告诉他,到了现场,他才被告知要出演一个角色。

一年后的2020年6月7日,潘懋元应教育部学校规划建设发展中心、应用型课程建设联盟邀请,在其“师说课改”公益讲坛上,通过网络做了首场报告,题目是《高等学校内涵式发展的内涵与样板》。

这个讲座有两新。一是形式新,有着85年教龄的他首次当“云讲座”的“主播”,“目中无人”地面对全国三万多师生,铿锵有力地开讲了一个小时,还接受了提问;二是内容新,讲座题目是《高等学校内涵式发展的内涵与样板》。这个“云讲座”我没有参加,事后我阅读了他的手写讲稿。

潘老指出,中国自从改革开放以来,高等学校的发展,基本上是走外延式发展的道路,不过各个时期有所不同。最初,受高考的指挥棒作用,高等学校都以研究型大学作为发展目标,千军万马走上一条独木桥。1999年大扩招之后,地方院校以及民办高校大量增长,中国高等教育的发展进入大众化阶段,不可能都办成研究型大学,都培养研究型人才,必须面向地方,为地方培养与本地生产、生活相适应的人才,也就是应用型人才。虽然一般地方高校、民办高校都认识到应当办成应用型高校,培养应用型人才,但仍然在学校的名称、级别等方面上执著地追求,高职院校追求成为本科院校,本科希望改称“大学”。

如何将追逐虚名转变到切实提高人才质量上来,党的十八大和十九大分别提出了“推动高等教育内涵式发展”和“实现高等教育内涵式发展”,李克强总理在今年的政府工作报告中又一次提出要“推动高等教育内涵式发展”。

潘老理解的“内涵式发展”,包括课程、教学、师资和人才四个元素。一是课程。课程是专业的载体,要在提高与扩充上下功夫。也就是说,提高课程的质量,使之能装载最新最精的知识,扩充这一载体的内涵,使之不仅能承载专业知识,而且能融入思想政治教育、德育、美育以及劳动教育等等。二是教学。有了高质量的课程,如何将课程转化给学生,还是要通过教学工作。教学工作要遵循教学原则,掌握教学方法,润物细无声地转化为学生的知识、技术、思想以及世界观人生观等观念形态。也就是说,教学是一道桥梁,将高质量的课程通向学生,内化为学生的知识、技术、思想观念。三是师资。教师的任务就在于将高质量的课程转化为学生的知识、技术、思想观念等。在教学过程中,不只是学生在成长,教师也在成长。古人写的《学记》就指出:“教然后知困,知困然后能自强也。故曰:教学相长也。”四是专业创新人才。课程、教学、师资最后都要落实到人才培养上,人才的培养是内涵式发展的最终目的。如何能更好地培养各行各业的创新专门人才,是内涵式发展的最终目的。

他还列举了地方高等学校内涵式发展的样板。由齐齐哈尔工程学院等牵头发起的“应用型课程建设联盟”在这方面做了很多积极、有效的探索,先后有三百多所院校加入其中,这些学校以课程改革为抓手,提高办学质量,促进内涵式发展,非常活跃,积累了很多宝贵的实践经验。

(四)

作者书法作品

百岁教授潘懋元在家中翻阅书籍

潘懋元妙语连珠,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作者采访时与潘懋元先生合影

不少文学家、科学家、教育家,在青壮年时颇具成就,享有盛名。可是“天不假年”,过早地离世了,留下未竟的事业与遗憾。因此健康与长寿,成为这些专家取得更大成就,为国家、民族、社会作出更多贡献的重要条件。

怎么长寿?潘懋元先生经常被人们问起长寿的秘诀。他说,长寿就是身体要运动。身体健康要运动,脑运动比身体运动更重要,因为脑袋是“司令部”,是控制身体的神经中枢。

老年人不能有激烈的运动。潘老的运动方式是打太极拳。1993年10月,我与他一起在华侨大学参加“华侨教育与华文教育研究课题”开题会,住在专家楼。他一大早就在楼前打太极拳。清晨我散步回来,见之便问。他说这是长期养成的习惯。2010年,在庆贺从教75 周年典礼上,有位老朋友问他“有否还在打太极拳”,他作出肯定的答复。今年6月7日,百岁上网课,他回答提问时说:“我现在仍然在打太极拳。”尽管因为老了而有点背驼,动作依然一招一式,娴熟自如。

他走路虽缓慢,但步履尚属平稳,能站着作讲座。云网课一开始,坚持要站着讲。在大家的劝说下,总算答应坐着。半小时报告结束,主持人问:“潘先生,您会不会累啊?”他差点笑出声地说:“如果这样坐着还累,那我还能干什么?”

在潘老看来,读书就是休息,思考可防衰老。开动脑筋,勤于思维,使他健康长寿,永葆学术之树长青。

在厦大教育研究院成立40 周年院庆大会上,98 岁高龄的潘老最后一个发言,而且站着开讲。他没有讲稿,张口就说:“现在要研究的问题太多了。今后世界可能是两种人的世界,即自然人的世界和机器人的世界。因此,对于高等教育工作者来说,现在要思考如何将机器人培养成为专门人才。现在已经在利用大数据、云计算来帮助机器人进行独立思考,但这还不够,我们不仅要让机器人会思考,还要依靠脑科学,对它进行道德、情感、美育、伦理、价值等思想教育。”台下的听众、厦门理工学院时尚学院执行院长郭肖华马上在朋友圈写道:“98 岁的潘懋元大谈机器人教育,实在是太励志,太与时俱进了。” 确实如此,思考新问题就是一种十分有效的“脑运动”。

潘老也许没有说,但我还认为老人长寿还有一点:不逐物欲,淡化名利,学术高调,为人低调。他的居所,颇为简朴,没有豪华的陈设与耀眼的珍宝,只有四壁满架图书。书籍,尤其是中外教育典籍是最为珍贵的财富;一批又一批、一代又一代出类拔萃的学生又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学识,为中国高等教育学的创立与发展作出历史性的突出贡献,又是人所不能及的财富。对此财富,却又平淡似水,能不长寿乎!

一个人能有期颐之寿,已属不易。而一辈子倾身教育,创造出如此大的成绩与贡献,更是不易。面对这位百岁老人,真令人有“高山仰止”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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