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川盐“失吉”施救费用纠葛
2020-10-12董清平
摘 要:民国时期,食盐运输过程中,受自然和人为等偶发性因素的影响,盐运失事时有发生。对于偶发性因素引起的盐运失事,如能得到及时施救,可减少盐斤损失。在盐运保险出现后,保险机构为了减少赔偿,对于盐运失事后的施救积极地给予鼓励,并在相关规章中对施救费用的支付作出明确规定,但在实际操作时,却出现各种纠葛。后经官方、保险机构、运商多次磋商和相互妥协,达成一些协定,保证了盐运失事施救费用的合理支付,维护了正常的盐运秩序。这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官方的社会纠纷协调能力,以及盐运风险管理的实态。
关键词:川盐;失吉;施救费用;保险中图分类号:K262.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9864(2020)03—0058—11
民国时期,在食盐运输中,运盐船只失事,被认为不吉利,在四川地区被称为“失吉”,在两淮地区被称为“失水”①。由于受天气、船舵失灵、船只碰撞等偶发性因素,以及船户舞弊、遭遇匪劫等人为原因的影响,盐船失事时有发生。盐船失事既影响政府的盐税收入,危及盐运商的利益,随着中国近代化的发展,盐运保险出现之后,同时又影响着保险机构的损失赔偿。因此,为保证盐税收入、维护盐市稳定和减少保险赔偿,官方往往凭借政权的超经济力量,对这类事件予以管控和防范,保险机构亦会主动参与。其中,盐船因偶发性因素失事,如果能得到及时施救,对于减少盐斤损失是有帮助的。可问题是,雇佣施救人所需的施救费用该如何支付?虽然在相关规章中有着明文规定,但在实际操作时,却出现各种纠葛。“查盐担失吉后,应付抢救费及各项力资,每因界限未经明白划分,商、保两方互相推诿,演成运商不垫款,查验站无款可垫,以致盐船并包以后被力夫扣¨不放。不但时起纠纷,而且易滋流弊。”②
不仅如此,因施救费用的支付,牵扯到失事事件的责任认定,同时因盐运失事时间、地点的不同,盐船的施救过程也有难易之分,因而官方、保险机构、盐运商(包含船方)、施救人之间所产生的纠葛更是复杂多样。既然此类纠葛难免产生,那对这些纠葛该如何协调和处理?处理后达到了何种结果?等等。检视以往研究,尚未对此有专门讨论③。实际上,对这些问题进
行探究,从盐运失事的角度管窥民国时期官方的社会纠纷协调能力,考察当时的社会样态,以及盐运风险管理、盐运保险赔偿等方面有着重要的学术价值。鉴于此,笔者通过梳理重庆市档案馆、自贡市档案馆所藏的盐业档案,结合时事报刊及文史资料,对上述问题作一初步探讨,以求教于方家。
一、施救费用支付的相关规定
施救费用是现代运输保险中的一个重要概念,它是指保险标的物在遭受承保责任范围内的灾害事故时,被保险人或其代理人、受让人、雇用人员为了避免或减小损失,抢救或保护被保险货物时所支付的合理费用。该费用由保险公司负责赔偿①。实际上,这一概念在近代就有,只不过内涵有所差异。本文所讨论的施救费用,是将过去档案中所显示的“施救费”“施救力资”“抢救费”“救助费用”等,一同以“施救费用”来看待。
我们知道,在近代,川盐除供给本省外,还大规模地外销到黔、鄂、湘、滇东等地。由于受自然环境和交通条件的限制,川盐外运主要依靠水运。其中,川江航道是川盐外销的一条重要通道。因川江滩险多,盐又系木船装运,晚清时川盐以官运为主,间允商运②,因此,民初之前并无保险公司承保水险,如盐船遇淹失吉,损失巨大,则造成盐运商赔累甚至破产。为此,胆小谨慎之运商多有顾虑,未敢大量经营,对盐运实不无影响③。1921初,重庆盐帮公所为保障盐运,减少盐运商失事的后顾之忧,设置保险部,自办保险业务,主要办理富荣场至邓关、重庆、涪陵、万县、楚岸沿途水运盐载保险事宜。1930年,重庆盐业公会附设保险部成立,专门办理盐运保险。从1930年11月开始,此项业务改由重庆盐业银行办理。1931年秋,财政部通令各盐区,以盐斤已有保险公司承保水险,如遇失吉浴消,已有保险公司赔偿,原有免税补运的规定,应予废除。由此,因官方公权力的影响,盐运商须向保险公司投保④,从而使盐业银行扩大了保险业务。1932年7月,重庆盐业银行改组为川盐银行,继续办理此项业务。
川盐银行在接手盐运保险业务之后,为了减少因盐运失事而造成的损失赔偿,鼓励被保险人在遇到危机情况时,采取积极的措施予以及时施救,以打消施救费用之忧。在《川盐银行附设盐载保险部简章》第二十条中明确规定:“救护失吉之盐斤,不得加入赔款范围以内,得由失吉商人当地售予认销商人或另再运往应销岸区。但须特别申明,救护划水及杂费由保險部自认之。”⑤ 这种由川盐银行保险部自认救护划水及杂费的做法,对于鼓励盐运失事的及时施救有着积极的作用。全面抗战时期,川康盐务管理局再次规定:盐斤在场起运之前,必须向四联保险公司投保水险,以后太平、兆丰等保险商业公司也参加分保金额,使运输发生损失时有所补偿⑥。
1945年,中央太平洋、中国中农盐运保险联合管理处、川盐产物保险股份有限公司、裕国产物保险股份有限公司联合制定了《盐运保险章程》,其中对救助费用作出更为详细的规定:“救助费用,被保险人与保险人,对于保险盐斤所为之恢复救护保存等行为,均不得视为抛弃或承诺委托之表示。关于运盐木船,遇风暴急流打漂至下游,及因盐泊安全而转移停泊处所,须待轮拖运者,上述各项费用均由保险人负担,如系分保者,则按保险额比例分担之。但因官方令饬移转停泊处所,不属危险原因,而用轮拖运者,其拖运费应由官方核入运缴成本核算。”对于被保险盐斤,在遭受损害时,规定:“被保险人或其代理人或受雇人或押运人应就可能范围,竭力施救,并设法防护,以恢复保险盐斤,或其一部分利益,或减轻其损失。上项救助费用,在保险契约范围以内,得由保险人按照承保金额、比例负担之。”为了鼓励被保险人能够尽力为盐运安全考虑,该盐运保险章程还规定:“办理被保险人保证,如遇水量高涨或退落,一经保险人书面通知停驶,或移泊,或卸载分运时,即须照办。惟遇扎水,(船户请求扎水或保险人指定扎水)系为盐斤安全起见,如船户请求扎水津贴,保险人应予付给。洪水期间因水位涨落,船户受盐政机关及商保任何一方之指挥。为盐载之安全,须将盐船移泊者,其移泊所需之费用,应由商保船三方平均负担之。保险人应于沿江滩险,常¨派人驻守,盐船于经过滩险时,应报请保险人所派人员监放或代放之。如船户私擅自放,而致盐斤于损失者,本保险单概不负责。”除此,还规定:“被保险人或其代理人或受雇人或押运人,应于损害发生时,就可能范围,应予施救,一面报请保险人及盐政机关查勘。保险人并应于查勘后,将失事损害情形,在被保险人所持之保险单于查验单内,详细批注,及签名盖章。”①
上述规定,表明保险机构为了维护盐运安全,减少盐运损失,对于施救费用的支付表现出积极的姿态。因盐船在出发之后,在何处、何时失事并不确定,而盐务机关和保险机构的人员也不可能时刻跟随盐船,所以船户及时施救及雇用他人帮忙施救才是应急之举。由此产生的施救费用,保险机构也无法及时给予支付,此时只好由盐运商(或船户)先行垫付,事后再由运商(或船户)向保险机构索要。何以证明运商支付了施救费用?对此,经官方、保险机构两方同意,由自贡市运商公会议决:施救费用借据办理由中国查证公司出立借据,并由盐务机关盖章证明后,运商凭借据在渝向保险人收款归垫。这种方法的用意则是,“纯属运商希求归垫迅速”②。
中国查证公司为了消除盐务机关对施救费用借据盖章的误会,特意去函说明,“贵局之施救费借据上盖章,其责任当仅限于证明确有此案,并该款确已借付至金额,如有错误,贵局自无责任”。其后,中国查证公司为使各盐号知晓此事,也致函告知:“施救费用借据盐务机关盖章证明范围,应仅限于确有此项淹消案件及该款确已借付,至支付金额核算事项不负任何责任”,“以后失吉盐担垫付施救费用时,应由当地盐务机关盖章证明查照为荷”③。
对于上述注意事项,中国查证公司川康区万县办事处“除饬运商办事要知照外,理合具各¨报鉴核备查”。其他如关外稽查处、邓关分局、泸县分局、合江分局、江津分局、重庆分局、涪陵分局、万县支局、合川支局,忠县场署、云阳场署、盐滩督运站、自贡市运商公会、重庆运商公会、自贡市保险商业同业公会、重庆保险商业同业公会、中国查证公司自流井办事处、中国查证公司川盐区分公司联合于1947年6月10日发函告知各方,即“施救费借据盐务机关盖章证明范围,应仅限于确有此项淹消案件,及该款确已借付至支付金额核算不负任何责任”①。至于“施救费用照章应由承保机构负担,划水(费)为施救费之一种,因故发生问题,应系查证站自身之事,断无因此稽迟鉴盖会勘证明之理”②。
二、施救费用实际支付纷争
从上可知,施救费用虽然在盐运保险章程中有着明确规定,但在实际执行中,却出现了不少问题。
首先,保方与船方在施救费用没有议妥之前,出现无法雇船转运盐斤的情况。据船户罗松云与四联保险处押运员于1946年2月14日向川康盐务管理局报告称,船户在渝配装裕准盐号花盐400包,运照号次94537号,保险号次4102号,运鄂交卸。于10月20日,有渝间行经过沿途各盐务局处,及保险各处站报请查验。殊于11月9日午前11时,行至白马滩(属奉节)船身下尾之际,适逢滩潮暴发,偶触暗礁,致将走舱底板穿破,水势汹涌进舱,船身当地沉没,人力万难抵抗。幸蒙税警班田班长督率抢救,盐斤尚在清理中,除分报奉节民船公会、重庆区运盐木船办事处奉节登记站及当地保甲查勘,并协督小划力夫抢救外,是以呈请鉴核,俯恳派员查勘办理善后,并祈给予证明。
其后,经派员率警驰赴该地查勘抢救。据未淹之盐斤,由当地小划力夫等抢救堆存岸上,当以保部及商号派员未到,不能立时过秤拼吊,经派警士两名,住该盐堆存地点看守,以防偷漏,并饬转督船户移篷遮盖,以避风雨。迨保部钟永杰及商号派员来勘之际,认为必须转船,方能下运。复因保部尚未将抢救费与船帮议妥,致无法雇船转运,乃暂缓拼吊,经商请奉节县政府饬由商会订期召集双方会议。该民船公会始允减低五千余元,致仍未解决。致署当以抢救费用,事关保部与官方无涉,而盐包因此久存岸上,滷耗过巨,乃于同月19日派员率警督同职署及抬盐工人前往拼吊136包另6斤,暂予运署收仓,共垫付船运卸费4万元③。该事件说明,施救费用有时涉及的金额较大,船方一时难以与保方达成各自满意的协议。由于施救费用没有及时达成,从而导致雇船转运困难,由此产生更多费用,如失事盐斤被存放在岸边,需要支付看守费及运卸费等,致使保方与船方由此产生更多的利益纠葛。
再次回到本案,情况更是复杂。在计算清楚船方垫付船运卸费后,万县四联保险部查验处发现,该船户盗卖盐斤30余包。而根据盐运保险章程,凡是出现盗窃、盗卖等行为者,保险公司是不负赔偿责任的。四联保险部指控船户盗卖盐斤,经传询,该船户及押运员均否认有盗卖之事。就此,保险部又派员分头明查暗访,并将船户及押运员一并状告,请奉节地方法院依法究办,并去函电请保险部迅将船户盗卖证据送署。另据密告,本地流痞杨荫梧对本案有分赃三万元之說。经传询,(杨)自认不讳,仍将该犯并案,送请法院法办。去讫此抢救收仓之盐,是否即改为本镇?所有进仓力资及由失吉地点运回之船费,应否由保部负担?又该盐运照尚存职署,将来损失淹消盐斤,究应如何批注?对此,重庆盐务管理分局在无法处理的情况下,特此致函川康盐务管理局“请赐核示”①。
其次,施救人估索高额施救费用。盐船失事后,为尽可能减少盐斤损失,这就需要施救人连续不间断地抢救,直到将盐斤抢救完为止。如需抢救的盐斤数量较大,施救人不仅工作量大,而且抢救工作十分辛苦,甚至会面临生命危险。因此,施救人难免也会估索高额施救费用。
例如,1948年4月21日,有冉紫云盐船在陈家坝峨眉碛滩搁浅发生淹消,该队驳船人夫前往抢救,经一夜劳苦,已抢救云阳盐943包。存驳于二十五日,经川康盐务管理局派员起仓已并去20包,尚实存923包。从而,万县盐务管理支局向川康盐务管理局提出,“所有抢救各费,应请照三十五年十二月十八日由钧局规定施救费办理”。“查冉紫云船装运盐1000包来万,于四月二十一日在陈家坝峨眉碛滩搁浅发生淹消,计抢救云盐923包,拆合并井花307包。其抢救各费如按支局三十五年十二月二十六日万运第2475号呈抄呈之盐斤失吉施救费座谈会记录各项办理(该项记录业经呈奉渝分局万业16号指令核准),计抢救费307万元,以米价每老斗2万元计,囤费计四日每日61400元,共计245600元,两共315600元。惟查支局前召集力驳各帮及保部案计算,似亦不能例外。为嗣后若再有深夜发生淹消情事需人抢救计,除已先准预支50万元外,理合检同单据,随呈贵请鉴赔核发为祷。”但川康盐务局看到如此高昂的费用,给出的意见则是:“倘能交涉较高保盐为低之抢救费,自宜照较低给,否则至多,如议定办理,不得超越。”②
再如,因有些地方民风刁悍,施救人在给失事盐船施救后,故意估索高额抢救费用。“惟查忠县地方情形复杂,民性刁悍,盐船失吉后出力人夫每每估索高额抢救费用。在此物价激荡期间,该项施救费有时真难合理解决,究竟有无标准,或可查酌事实办理。”③还有因物价上涨而估索抢救费用的。据川盐产物保险公司泸县办事处在1948年的反映:近查盐斤加税,各岸仓价陡提,每包售价已超過旧币亿元以上。一遇盐船出险,抢救力夫复以生活甚高,估索巨额施救费用。官、商两方以本身利害关系,故不惜一切允以照给,往往支付超过保额者,保险人有不胜负担之苦。如不设法补救,实不堪设想。因此,该办事处提出函请川盐产物保险股份有限公司“鉴察商洽承保盐险各同业,转请官方或将保额提高,或调整保率,用资弥补”①。
再者,出现支付施救费用的推诿情况。保险公司为取信承保人,对于施救事实确切的情况,一般会及时支付施救费。如对运湘济销楚花盐船户李少岸失吉一案,川盐银行保险部沙溪办事处在确认施救事实之后,表示“本行信仰且无以见信船户,将来窒碍殊多”,因而将施救费用刻已“垫付”②。这种及时支付的情况虽然普遍,但并不是所有失事情况,保险公司都会爽快支付施救费用。在盐船虽然失事,由于抢救及时,盐斤未受损失的情形下,有时保险公司却不愿支付施救费用。
在船方或施救人看来,这实系推诿。据重庆区盐运木船办事处向中和盐业公司重庆办事处反映:船户古良臣的盐船在行至涪陵时,因遇轮浪,迫搁沙埠。查该舟在涪搁浅时,已报请保部派员查验,并请当地保甲协助,一面即行叩雇小船力夫赶紧提担,原系紧急措置,该船方得幸免盐斤损失。欲待保部派员前来查验竣事,再行办理一切,不待言该舟只有淹损无疑。船户因此支付施救费计300万元,系为减免保险称标的物,而有之开支。该项费用顷奉核示自应由保险人负担,但保部却有不想支付之意,“谓以关于古舟搁浅为船户过,并谓擅自接洽提囤费用,在手续上亦属欠妥,实系推诿之言”③。
最后,超过保额或不在承保范围内的施救费用。施救费用有时金额较大,甚至超过保额,这种情况该如何处理?对此,重庆保险商业公会发电询问川康盐务管理局:“施救费用超过保额之标的,是否可抛弃?”④ 而不在承保范围的施救,其施救费用又该如何负担也是问题。“查前据重庆市保险商业同业公会代电,以施救费用如不在承保范围内,及盐险章程所载列拒赔各条者,应由运商归还等情。当饬将拒赔各条列举,查复在案。兹据该公会渝会<36>字<353>号商东代电,以查盐运保险条款第四条所载‘本保险单所保盐斤之责任范围,当以船舶或驳运之船,曾经搁浅触礁沉没、着火焚毁、或风暴急流打漂,或其他船舶碰撞,因而裂缝脱落、毁灭所致之损失等平安险为限。各款如有施救费用发生,保险人自当负责。如不属于上项失吉原因,其施救费用似应由被保人自行负担等险情。”⑤ 此外,之前规定的施救费用借据证明范围也有不适用的情况。“兹湘楚盐既有由公家提收税款损失准备之措施,并比例分摊之施救费之规定,其原规定之证明责任范围已不适用。应准授权公家派往办理,查勘人员会同商、保双方复实洽定施救费数目,并由官、保两方在借垫施救费用之借据上会章签盖证明,运商用凭垫款以赴事功。”①
三、施救费用支付办法的议定
针对上述施救费用实际支付的纷争,以及一些界定不明确的问题,官方、保方、商方之间经过多次磋商与相互妥协,达成了一些协定。
盐运失吉后,应付抢救费及各项力资,避免商、保双方在施救费用上互相推诿。重庆运商公会与保险部查验总处参酌实际情形,于1946年洽定划分各项费用之担负办法:甲、保险人应负担之费用:(一)施救力资及奖金。(二)并包及秤吊费用。(三)看守费。(四)囤费(截至查勘并包之日止)。(五)施救时之提拨费。(六)查验处会同各方查勘时,除公家员司所支费用应照季款销外,电站共同支出之调查费用(包括旅费、日用费)应与承保商平均负担,但应涉施救费时,招待费用仍由保方单独负担。乙、被保险人应负担之费用:(一)失吉后之载运费。(二)囤费(会勘并包以后次日起之囤费)。(三)盐务机关核定防止船户亏斤办法内规定之并吊费用。丙、施救费用之垫借则以整借整还之方式,由如查勘处站经向被保险人借垫凭卷该处站所具借条,在渝总处尽先划拨¨垫,如有未经照文规定之费用,届时再行商洽处理②。
在施救费用支付问题上,不仅商、保之间产生纠葛,而且官、保之间也会产生分配上的分歧。对此,重庆盐务管理支局特意向川康盐务管理局转问合川盐务分局的疑惑。“关于官、保分担失吉施救费一案,本岸行销计盐应自何月份额盐起实行?又失吉施救费分担数目是否照官方负担三分之一,保方负担三分之二办理?”对此,川康盐务管理局批示指出:“计盐税损失准备,本局曾规定自上年十一月份办,又本年元月份额盐提收。失吉施救费,官、保分担办理,拟自本年元月份办额。”③而实际上在此之前,四联渝分会曾向盐务总局呈请,边计盐担失吉施救费,恳由官、商各按所保金额负担。渝中保险商业同业公会也向重庆盐务分局呈请,以本区销边计盐担税费及成本约为一与二之比失吉施救费,如须官保比例负担,拟请由官方担负三分之一,保方负担三分之二。后通过上报盐务总局,经盐务总局核示,并发总局产(2615)号令,暂准照办。如将来成本增大而致比例变动,即查酌调整。
其二规定,查湘楚商盐盐税以往均悉并入保额内,由运商迁向保险公司照额投保。自1947年10月份额盐起,始由公家提收税款,损失准备之措施,并比例分摊施救费之规定。该项施救费公家与保方分摊办法,应以每担盐税税率与保方实保每担保额比例分摊。公家担负部分应由查勘岸局核定分摊数目,饬运商暂垫后,报由岸局在周转金内垫发,连同失吉表证专案报请川康盐务管理局转请总局拨赔。并规定,嗣后失吉盐担施救费公家担负部分,应由运商暂垫,随即检同失吉表证及支付施救费收据,并加编上项清单三份,报由岸仓局核明,先由周转金垫发,以凭检寄证件转请拨赔,归垫仰即转饬各商遵照。经过保险公司查嗣后,办理失吉案件。廷向运商借垫施救费用时,应按照保险人应行负担之数内出据。借用其盐局应摊部分,即由运商廷向局方洽归,保险公司不得代为出据借用。所有支付各项费用之原始单据,均应按实支数目取正、副各一纸,以便由盐务机关及保险公司分别收执①。为明晰保险机构对于施救费用的赔付责任,经川康盐务管理局核示:“查保险公司对于川江盐运保险费,及赔款之收支,概系以规定保额为计算标准,属定额保险所有,失吉施救费用自应由保方负担。”②
官、保在施救费用具体操作上,分摊施救费用,即授权会勘人员,按官、保承保比例摊定,由官、保双方分别出立借据,交执存凭洽收,以资迅提。“查所摊办法,目前尚属可行,应暂准授权官方派出查勘人员,会同商、保双方复实洽定施救费数目,并按官保承保比例摊定。官方应负担之施救费数目立借据,交商执存洽收仰遵。”在淹消案件会勘上,盐务机关要求,“应派干练人員妥慎办理,不得稍涉疏忽”③。商盐失吉如有施救费用,应取具单据,连同损失表证等件一并送到盐务机关核拨。
例如,《重庆盐务管理分局渝通业字281号令》规定,对于湘楚商盐失吉施救费核发,应取具单据连同损失表证等件,一并¨送湘鄂两处,以凭转请核发,转饬行沿江各属遵照。并规定,嗣后湘楚商盐在渝岸失吉,其官方应负担施救费用,应由运商于具施救费用收¨,及官保分摊施救费用数目清单,报传查勘官仓核化仍予发还。运商连同失吉查勘表证,廷报湘楚处核发归垫。1.各岸商盐在渝失吉施救费用,应由各该商将官保分摊数目清单,填呈到盐务机关办的官仓审核无讹后,即予加盖证明发还,商¨传签款归垫施救费用。在查勘日期以后,改用者应由运商负担,不得列传分摊至救获盐斤囤费。为图修理船只,或另行雇船后逆而进误并包之囤费,由运商负担。公家改保盐税,及附加税两项应由保方分摊负担。各费收据应注意核明,并贴足印花,再控保额与税费之比例,将官、保两方应负担款数分别列叙明,自以便审核证明。2.查勘时历次启用摊费,往详加审核,可以列报者为数极少,嗣后为免往返公文手续繁琐,应详加审核,再行列报。3.湘楚商盐失吉施救费用收据及¨滩施救费用清单,除平仓保由一份存查外,余均发还该运商,与失吉查勘表证¨向湘楚处核发为垫④。而盐载失吉查验后,向运商借垫施救费出立之借据,川康盐务管理规定:“盐务机关盖章证明仅限于确有此项淹消案件,及该款确已借付。至支付金额核办事项,不负任何责任。”⑤
在盐运失事后,为了及时予以施救,难免有垫付施救费用的问题。例如,1947年渝官船第三十七号在涪陵搁浅的事件中,该船前由船户张伯钦领缴,在乐碛第一次遇险失吉,虽经加修理,惟船身碰震过剧,实已削弱其负荷力。原船维交船户古良臣顶缴,续载残盐下放至涪陵,不幸又被轮浪掀簸搁干浅于沙坝上,前后舱板¨缝居多松动脱落,致目前船只下水盐斤复装之后,四周俱有潮水浸入,殊觉危险。兹¨保重公家物资,防患未然计,重庆区运盐木船办事处特为急电奉达,希望中和盐业公司重庆办事处迅即转请重庆盐务管理分局鉴核,准将该船盐斤暂时起存涪陵官仓,以后另行设法下运。所有船户古良臣原领运费,重庆区运盐木船办事处答应,责饬照规退还。再,古良臣船只在涪搁浅应付之施救费三百余万元,拟请中和盐业公司重庆办事处先予垫支,将来洽由保险公司如数补出①。对于这种垫付施救费用的情况,盐务局此前表示:“查盐担失吉施救费用,原属承保公司本身应付之款,被保人初无垫支此款之必要,并垫款以后仍须承保人付还。被保人手续既增繁复,而息累无属不轻。在六联查验机构存在时期,虽偶有由被保人垫支施救费用情事,乃系暂时情事,而非有固定之义务。”② 其后,经过协调,川康盐务管理局答应并规定,对于被保人垫付的施救费用,“由附近盐务机关在周转金内发还归垫,以恤商艰”③。
抗战结束后,内战再次爆发,国统区物价飞涨,保险机构支付的施救费用也出现上涨的问题。对此,川盐产物保险公司泸县办事处于1948年9月向重庆总公司提出:“查盐船施救费用规定,官、保两方照所保税额商本数字比例摊付,历经照办在案。现因物价高涨,施救费每包动辄支付达数十百万法币之巨,而官方摊付费用仍照从前每担四十五万元之税额计算,致使保方加重赔累。查盐税已自本年八月下旬调整增加甚多,官方仍照旧额摊认,殊不合理。为维护保险人利益计,应请联合同业转请川康盐务管理局令饬各岸局摊付施救费用,自尅日起,应照新增税额计摊,以期平允。”④ 后经重庆市保险公会呈请,川康盐务管理局根据实际情况作出了调整,规定:“以盐载遇险,官方摊付之施救费,应照当时所保额款摊付。如税费调整,自可照调整后税款摊付。”对此,“除分函各会员公司及中国查证公司办理外,惟对于今后调整税款,拟请随时通令所属机构,照规定办理,以免在签盖会勘证明书时,耽延时间”⑤。
对于重庆保险商业公会以施救费用超过保额之标的是否可予抛弃的问题,经川康盐务管理局于1947年12月核示后明确指出:“要保意旨原为保障物资安全,物资遭受损害应就可能范围竭力施救,并设法防护,以恢复保险盐斤,或其一部分利益,或减轻其损失。上项救助费用,不论已否超出保额,均不得抛弃所保标的物。至招商代运官盐前已为数不多,各段保额故未予以调整,其实际成本与保额之差额,系由公家自保。兹为权利义务两相平衡起见,应自电发之日起,同意该公会请求,将代运盐施救费由承保人与被保人比例分摊,以重物资。”①对于施救人估索高额施救费用的问题,盐运保险公司也函请川康盐务管理局予以制止。盐局的答复是,“查盐担失吉并包时,保方如给施救人以合理费用,工作自不致有所贻误”,并“准函以施救人估索高额施救费,嘱予通令沿江各局予以制止”,“饬所属各岸局予以协助干涉合理费用外,相应当地盐局密切合作办理”②。
四、结 语
由上观之,上述的各项议定和盐局的指令明晰了各方的责任、分摊比例,有利于盐运失事施救费用的合理支付,在实际的失事案件施救费用支付上起到了积极作用,有利于维护正常的盐运秩序。例如,1947年喻正生盐船失事案件,重庆盐务管理分局黄沙溪官仓在接到该船户失事施救费用的报告后明确批示:“该船户本年十月十日呈,一右呈悉,经查该船失事,所用抢救费用,应由保险部担负,应即自行洽办,合行批饬遵照。”③ 当然,需要说明的是,保险机构对于盐运失事后的施救费用支付问题,并不总是持推诿的态度,一般是按规定合理支付,甚至为鼓励及时施救,还会给予嘉奖。
再者,在吴月清盐船失事案件中,因吴月清之盐船停泊兜子背河边,于1948年10月29日午后四(点)钟之际,突遇沙水暴发,将其船庄纯¨断打入水中流危险万状。当时,船中仅一女孩,无力挽救,其呼号之声远近皆闻。幸川盐银行保险部水手及当地小船劳工出力施救,始将该盐船救回,停泊原处,盐斤则丝毫无损。除施救费用35元已由船户按数给予外,当地保长戴希伯具呈,恳请当地川盐银行保险部辦事处转函至总行发给奖金,以示鼓励,而慰劳工。之后,川盐银行保险部总行派人调查。查船户吴月清藐玩定章,不将工人雇足在船看守,几酿莫大损失,实有未合。当地保险部办事处,即川盐银行保险部黄沙溪办事处向其总行汇报道:“当于出事之后,已据面请盐运处,将该吴月清传案严加申斥。除施救费用三十五元已由该船户负责给予外,其当日救护之小船四只、工人十八名,职当已传语嘉奖,策其后效。”其后,川盐银行保险部满足了这一请求,“拟准给奖十元,以资鼓励”④。
总之,民国盐运失事施救费用之所以产生纠葛,其缘由如下:首先,从产生的原因看,一是由于规章制度设计上的缺陷,存在施救费用支付的界限不明,以及规章内容与盐运施救实际相脱节的情况,因而难免产生纠葛;二是盐运失事的施救本身是一个复杂的过程,在监督缺位或因施救地点民风刁悍的情形下,难免有人故意高索施救费用,由此导致纠纷;三是因通货膨胀的影响,物价上涨,支付给力夫的施救力资难抵生活之需,因而也会产生施救费用的纠葛。其次,从施救费用纠葛的处理而言,尽管盐运商、保险机构、施救人是盐运失事施救费用纠葛的主体方,但对纠葛的协调与平息,官方从中所起的作用应不容忽视。当然,保险机构出于减少盐运失事赔偿、鼓励及时施救的考虑,在施救费用支付上表现出了积极的姿态。但就保险机构能够扩大盐运保险业务及对盐运风险的管理上看,官方所发挥的作用也不应低估。这充分说明,在中国经济近代化的过程中,市场化的模式尽管可以促进产业发展,但在产业发展的因素中,政府的干预是必不可少的。
(责任编辑:王放兰)
Sichuan Salt Accident Sue and Labor Charges Dispute in the Republic of China
DONG Qingping
Abstract: During the period of the Republic of China,salt transportation accidents occurred from time to time due to natural and personal factors. If it can be rescued in time, the losses would be reduced.After the emergence of salt transportation insurance,insurance agencies actively encouraged the rescue to reduce compensation,and made clear provisions for the payment of rescue costs. With various entanglements occurred in practice, the government officials, insurance and businessmen negotiated and compromised several times to reach some agreements, which ensured the reasonable distribution of salvage costs for salt accidents and help to keep salt transportation in order.From this we could see the official ability to coordinate social disputeand the actual state of risk management of salt transportation .
Keywords: Sichuan salt; accident; sue and labor charges; insurance
作者简介:董清平(1984-),男,西华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讲师,历史学博士。
基金项目:四川省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四川轻化工大学中国盐文化研究中心资助项目(项目编号:YWHQ18-02);四川省社会科学规划资助项目(项目编号:SC19C042)的阶段性成果。
①宋良曦,林建宇,黄健,等.中国盐业史辞典[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0:143.
②关于核定施救费用划分办法致川康区重庆盐务管理分局江北官仓的代电(1946年8月24日),档案号,02780005001070100315000[A].(重庆市档案馆藏).
③目前学界对于盐运失事的研究,整体来说,非常薄弱,成果十分有限。朱宗宙的《两淮盐运史上几次灾难事故》一文,是改革开放以来较早专门论述盐运失事的文章。该文主要介绍了乾隆、道光年间淮盐在运输到仪征、武昌的两次灾难事故(《盐业史研究》,1997年3期)。陈锋《清代盐政与盐税》(中州古籍出版社,1988);黄国信《清代雍正到道光初年的盐枭走私》(《盐业史研究》,1996年1期);倪玉平《清朝嘉道时期的两淮盐政与盐税》(《盐业史研究》,2016年第4期)等论著,在探讨清代私盐来源时,提及了盐船失事,但缺乏专门探讨盐运失事的内容。对于川盐失吉情况,相关成果可参阅石丽娟.四川盐载保险研究[D].成都:四川大学,2003;杨朋辉.川盐银行业务变迁研究(1937—1945)[D].重庆:西南大学,2010;郑皓月.民国时期川盐水运保险制度研究[D].成都:西南财经大学,2018.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