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研究的碎片化及应对
2020-09-10马俊林
【摘要】 后现代主义史学研究因其研究对象琐细、选题深窄、表达文本化、轻理论阐释,而被视为碎片化的历史研究,引发学界的热烈讨论。重构整体主义研究原则的中心地位、创新综合性研究理论范式、正确处理碎片与整体的并存互补关系,是化解史学研究碎片化问题的良法。
【关键词】 历史研究;碎片化;整体主义
【中图分类号】K0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0)41-0051-02
随着20世纪60年代以来西方新文化史研究的兴起,历史研究日益与人类学结合,历史研究呈现出向微观史偏移的趋势,以至于引发中外史学界对历史研究碎片化问题的忧虑。
一、历史研究碎片化的表现
(一)研究对象琐细多元
后现代主义史学注重对社会下层普通人的具体细微的日常生活细节的研究,开创了由下而上的“小历史”研究视角,从而极大地扩宽了历史研究的范围和对象。借助社会学、人类学、文化学等的研究方法,开展跨学科研究,较好地实现了相关研究对象与历史的结合。
简而言之,“一些诸如气味、想象、死亡、空间、梦、垃圾、屎、疼痛、疾病、姿态、眼泪、食物、盐、煤、火、镜子、头发、内衣、厕所、戒指等过去不入历史研究者法眼的课题,现在都已经成为新文化史家的关注对象与研究内容。”[1]
(二)研究选题窄而深
此文所指称的历史研究的碎片化更多表现为研究者有意识地从细微的局部入手,选题窄小,甚至逼仄,主观上人为割裂选题本身与其余部分,对切割出来的部分进行孤立、固化、静态的研究,并不考虑部分与其余的关系及其动态联系的变化发展过程。紧密围绕孤立静止的历史存在进行构建,完全沉浸、迷失在所谓历史事实的铺陈、描述当中,试图在选题的全息性上斩获成效。
(三)研究文本化
由于碎片化研究只重视史实的表象,将研究重点放在对历史存在的描述和铺陈,拒绝将碎片放在人类历史的整体背景下考察其联系性及其对人类社会的意义,甚至否认历史研究具有发现人类社会发展一般规律的必要,则其研究只能以描写、叙述、铺陈的方式呈现。研究者局限于窄而深的选题上,不胜其烦地罗列史料,细致地描写历史事实,希望重建所謂“历史的真实”。认为这才是真正把握历史、逼近历史的唯一途径。碎片化研究采用文学化的语言详细深入地叙述其所认定的历史,导致碎片化历史研究的文本化。
(四)研究内容重史实建构、轻理论解释
碎片化研究本身是对传统历史叙事的背离。传统历史研究强调宏大的历史叙事及其对历史整体的把握,自觉发挥历史对社会文化的导引功能。而近代世界各国的多元化发展路径,使得史学界对传统理论和认识产生怀疑,开始追求史学研究的多元个性。而面对丰富多彩的近代社会,传统历史理论和研究方法的解释力弱化,导致史学界对占据主导地位的宏大历史叙事和赖以解释历史的历史理论产生怀疑,甚至否定理性把握历史的必要性和可能性。所以,碎片化的历史研究“不再以发现历史变动的模式为研究的主要目的。相反,借助人类学的方法与理论,历史又重新与文学结盟,以描述过去点点滴滴、枝枝节节为己任”[2],其研究重视史实构建,轻视理论解释和把握。
二、历史研究碎片化的实质
(一)碎片化研究并非微观史研究
王迪在讨论碎片化问题时认为,“碎片化并不是消极的;整体化和‘碎片化’共存,碎片化和整体的研究是同等重要的;如果一定要在两者中间做出选择的话,宁愿选择‘碎片’。”[3]此话语的前提是,无碎片无以立通,所有更大范围的历史研究都是以微观史的局部研究为基础的。但我们需要注意,碎片化研究并非一定是微观史研究。碎片化研究的根本缺陷在于其思维方式的碎片化,缺乏联系、发展、整体的研究意识。所以,就此而言,碎片化研究不能与微观研究画等号。如何进行微观史研究,而又不陷入碎片化的泥淖,才是历史研究碎片化需要解决的问题。
(二)多元化研究不一定会导致碎片化
有研究者认为是多元化研究导致碎片化,其实质仍是将选题或研究方法的多元化等同于碎片化。尽管碎片化研究的出现导源于多学科交叉研究方法的广泛应用,但此类小历史的碎片化研究只有在与人类历史发展的大历史产生链接的时候,才能深化人类对自身历史和命运的认识,否则就会沦为满足研究者猎奇心理的现象堆砌。
多元化研究恰恰是为了多角度地探究历史现象与历史本质、特殊现象与历史整体之间关系,极大地扩充了历史研究的内容和视角,很好地弥补了传统历史研究局限于某些领域导致的不足,有助于更全面地了解人类的过往。由于跳出了较为单一的研究视角,多元化是对历史立体、全面阐释的努力,其根本目的仍服务于人类对历史的综合把握。多元化不一定导致碎片化,碎片化而碎片化徒具多元化的表象,未承其本质。
(三)碎片化是对传统理论解释力弱化的反弹
碎片化是史学研究者怀疑历史规律和历史共性的一个结果。在近代世界各国广泛联系的背景下,传统理论指导下对人类历史共通性问题所获得的结论重新接受校验时常常出现力不从心的情况,导致研究者对是否能从本质上分析、把握历史产生了深刻的疑问,逐渐丧失了对宏大历史叙事的兴趣。作为对传统理论解释力弱化的认识,研究者认为对细小问题点点滴滴的认识才是真实而经得住验证的,重建具体的历史场景,才是真切把握、逼近真历史的基础。所以,历史研究中出现的碎片化问题是对传统理论解释力弱化的反弹。碎片化研究趋势波及之处,历史研究不以探究历史规律为目的,而试图呈现历史的多样性和丰富性。通过对普通个体的生存状态进行事无巨细的研究,以透射人类历史和个体命运的多样性,似乎成了探寻历史真相的唯一途径。
三、对历史研究碎片化问题的应对方法探析
(一)重构整体主义研究原则的中心地位
对于历史研究的碎片化问题,许多学者表示深深的忧虑,担心这会消解历史学与文学之间的界限,从根本上动摇历史學的独立地位。毕竟无论中外,传统史家基本都认为,历史学是一门以探究整体历史、寻找普通规律为目的的学问。钱穆认为,“在同一时代中 ,此事件与彼事件之彼此相通处,及其相影响处”,“切莫一一各自分开,只作为是一些孤立和偶起的事项来看。”[4]马克 · 布洛赫认为,“惟一的真正的历史就是整体的历史。”[5]所以,整体主义研究原则很长时间以来占据着历史研究的中心地位。就碎片化研究与整体主义历史研究的关系而言,二者不必对立,反而可以构建一种并存相辅的关系。研究者从事碎片化微观研究,必须同时树立整体主义治史观念,以碎片化的方法作为搜集史料的基本态度或方法,以探究历史的因果联系、动态发展、普遍性公理作为研究历史的指导思想和目标,处理好个体与整体、特殊与普遍的关系,以小见大地服务于宏观历史的构建和复原。
(二)创新综合性研究理论范式
前文谈到,碎片化研究倾向的出现和流行在一定程度上是对历史研究中传统理论解释力弱化的一种反弹。甚至可以说,碎片化研究的文本化特征本身就是受到新文化史理论范式影响的结果。所以,探究能够反映整体历史发展的综合研究理论和方法,创建新的历史研究理论范式是合理的应变之策。综合研究理论有助于构建一种新的历史解释构架和阐释体系,对已获得的史料和多元化认识进行再次综合,融汇成符合当代需求的宏大历史叙事。事实上,“历史学家不是过去事件的编纂者,而是过去事件的解释者,他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能否成功地在自己与过去之间找到一个恰当的位置。”“历史学家不仅不应为防止心灵的粗鲁污染而躲避现在,而且应该对于过去与现在之间永无止境的、复杂微妙的、变化多端的关系始终不渝地作出反响。”[6]所以,历史学的解释功能要求研究者必须构建符合时代环境和话语体系的历史解释理论,这是历史学的诠释功能赋予历史学者的另一重要任务。
(三)明确碎片化与综合性研究的并存互补关系
一方面,对于碎片化问题的探讨表明,碎片化是后现代史学发展的必然趋势。碎片化在一定程度上是微观史研究的深化,只是它挣脱了整体主义历史研究的轨道,更多地以文本化的方式呈现出来。即便碎片化研究的文本化和割裂化是不争的事实,其扎实、繁密的史料功夫对整体主义的综合研究也必然有重要贡献。所以,要明确碎片化与综合研究的并存互补关系。两者之间是对立统一的辩证关系,没有必要区隔主次,更不可能二选一。以无数的碎片为基础,连缀、延伸、扩充,方能在一定程度上做出综合性的判断和把握。缺乏碎片的综合会演化为空头理论,成了无本之木;没有综合的关照,则迷失在分散具象的描述中,即或由此生成的观点也难以在人类历史演进的脉络中确立自己的坐标,失去了意义。所以,明确碎片化与综合性研究的并存关系,本着“史无定法”的原则,“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方是推动历史研究不断发展、突破的良法。
参考文献:
[1]复旦大学历史学系,复旦大学中外现代化进程研究中心编.新文化史与中国近代史研究[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1.
[2]王晴佳,古伟瀛,后现代与历史学——中西比较 [M].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2003:25.
[3]王迪.不必担忧“碎片化”[J].近代史研究,2012(4).
[4]钱穆.中国历史研究法[M].北京:三联书店,2001:10-11.
[5](英)巴勒克拉夫.当代史学主要趋势[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7:55.
[6]约翰 · 坎农.历史学家在工作[J].世界史研究动态,1998(3).
作者简介:
马俊林,女,甘肃武威人,云南师范大学历史与行政学院,历史学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