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困群体脱贫内生动力及影响因素研究
——基于全国农村困难家庭2014~2016年面板数据的实证分析
2020-05-15王强
王 强
(中国人民大学 劳动人事学院,北京 100086)
党的“十九大”将脱贫攻坚作为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三大攻坚战之一,精准扶贫在我国已上升至国家战略高度。到2020年实现贫困人口全部脱贫、贫困县全部摘帽、彻底消灭绝对贫困已成为党和政府对人民的庄严承诺。自2013年精准扶贫开展以来,脱贫成效显著。截至2019年7月,全国共有436个贫困县脱贫摘帽,占全部贫困县的52.4%。(1)http://www.cpad.gov.cn/art/2019/7/2/art_2241_381.html.贫困人口已从2012年末的9899万人减少到2018年末的1660万人。按照自2012年以来每年平均减少1000多万的速度,到2020年末,我国现有标准下的农村绝对贫困人口将全部脱贫。(2)李小云,徐进,于乐荣:《中国减贫四十年: 基于历史与社会学的尝试性解释》,《社会学研究》2018年第6期。
但在大量资金与资源下沉贫困地区、精准帮扶贫困户的同时,部分贫困户滋生了“等靠要”等思想,出现了福利依赖等危险性倾向。据人民网、搜狐网等媒体报道,河南某地区光棍儿贫困户要求政府帮其娶媳妇;为了争当“贫困户”四个儿子不认爹,并且拒绝在脱贫书上签字;(3)http://rmfp.people.com.cn/n1/2017/0113/c406725-29020658.html.甚至有贫困户天天打麻将,要求驻村干部帮他干活等。(4)https://news.sina.com.cn/o/2018-01-11/doc-ifyqptqv7490296.shtml.大量案例表明精准扶贫可能使部分贫困群体脱贫内生动力下降。尤其精准扶贫开展至今,已进入深水区,未脱贫的贫困户多为深度贫困户,甚至是几代人均贫困,脱贫内生动力不强,形成了贫困文化,脱贫难度较大。
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提出,要注重扶贫同扶志、扶智相结合。《关于打赢脱贫攻坚战三年行动的指导意见》提出,要“开展扶贫扶志行动,树立脱贫光荣导向,提高贫困群众自我发展能力”。目前,增强脱贫内生动力已成为扶贫举措中一致的共识。反贫困过程中,政府救助只是外在推动力,贫困群体自身所具备的脱贫之志才是扶贫开发的内生动力(aspiration to poverty)(5)Lewis, Oscar . Five Families:Mexican Case Studies in the Culture of Poverty [M] .New York : Basic Books, 1959(P215).(6)Appadurai, A. ‘The capacity to aspire’, in (V. Rao and M. Walton, eds.), Culture and Public Action,The International Bank for Reconstruction and Development [M] .Washington, DC: The World Bank. 2004, pp. 59-84.。否则,单纯依靠政府救助,脱贫群体很可能会二次甚至是三次返贫。(7)谢治菊,李小勇:《认知科学与贫困治理》,《探索》2017年第6期。因此,扶贫不仅要通过政府和社会帮扶,使贫困群体生活满足“两不愁三保障”,更应增强其内生脱贫动力,以避免扶贫的同时出现大规模返贫。
综上所述,对中国贫困群体脱贫内生动力进行研究,无论对于丰富理论还是指导扶贫实践均有较大价值。本文将基于全国农村困难家庭2014~2016年面板数据,对全国贫困群体脱贫内生动力及其影响因素加以探究,以期为精准扶贫工作提出有益的政策建议。
一、文献综述与研究假设
《关于加强贫困村驻村工作队选派管理工作的指导意见》(国办发〔2017〕)首次提出,要“激发摆脱贫困内生动力”,注重扶贫同扶志、扶智相结合。但目前学界对于贫困群体“脱贫内生动力”尚没有一致界定,徐志明认为,贫困群体脱贫内生动力不足指的是农户缺乏发展生产、脱贫致富的自主性和积极性。(8)徐志明:《贫困农户内生动力不足与扶贫政策绩效——基于江苏省 342个贫困农户的实证分析》,《农业经济》2013年第3期。杭承政认为脱贫志向缺乏是一种“精神贫困”,具体为贫困人口志向缺乏、信念消极和行为决策非理性的行为表现,其本质是个体失灵。(9)杭承政,胡鞍钢:《“精神贫困” 现象的实质是个体失灵——来自行为科学的视角》,《国家行政学院学报》2017年第4期。综合已有概念来看,脱贫内生动力仍是偏重于政策性概念,其学术概念仍界定不清,与扶贫扶志、福利依赖等概念有所交叉。脱贫内生动力不足既表现在精神动力不足,也表现在行为上的依赖政府和他人。
已有关于贫困群体脱贫内生动力的影响因素研究,主要围绕社会心理学和公共政策的两个维度展开。其中,社会心理学维度注重贫困个体自身内生性因素对脱贫内生动力的影响。公共政策维度注重救助和扶贫等外生性制度因素对脱贫内生动力的影响。
(一)贫困心理:内生性致因
此维度多从社会心理、贫困文化和行为经济视角出发,多采用实验方法,对贫困群体脱贫心理变化进行研究。
Oscar Lewis于1966年首次提出贫困文化这一概念,对贫困文化的产生及其特性进行了研究。他认为,个体贫困会诱发一种所谓的贫困心理,具体可表现为一种强烈的宿命感、无助感和自卑感,进而个体很可能会逐步丧失脱贫内生动力,形成贫困亚文化,(10)Lewis, Oscar. Five Families:Mexican Case Studies in the Culture of Poverty [M] .New York : Basic Books, 1959(P310)此后,一些学者进一步发展了他的理论。Durlauf同样认为,贫困的个体和群体会形成“进取型抑制”的贫困文化,最终陷入“贫困文化陷阱”(cultural poverty trap)(11)Durlauf,Steven N.“Group,Social Influence,and Inequality”In Samuel Bowles,Steven N.Durlauf & Karla Hoff (eds) ,Poverty Traps[M] . Princeton and Oxford: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2006, pp. 101-112.。吴理财进一步对贫困群体为何会因贫困而导致脱贫内生动力不足进行了分析,他提出贫困群体之所以产生内生动力不足的价值观、思维方式和生活习惯,是他们不得不适应环境以求得生存的结果。(12)吴理财:《论贫困文化(上)》,《社会》2001年第8期。Mckelson则从贫困者陷入贫困深度和陷入贫困时长两个维度进行分析。他指出贫困者越贫困,越容易觉得自己努力带来的收益微乎其微,期望和现实的差距进一步拉大,由此带来的社会排斥、自我污名、耻辱感和不被尊重感会降低贫困人口的自我效能和心理健康,会降低脱贫内生动力。长久的贫困状态可能导致贫困者产生无助,变得习惯麻木而缺少脱贫内生动力。(13)Mickelson, Kristin D.,Williams, Stacey L. Perceived Stigma of Poverty and Depression: Examination of Interpersonal and Intrapersonal Mediators [J]. Journal of Social and Clinical Psychology,Guilford Publications Inc. 2008,27 (9) ,pp59-84.
经济学家和心理学家通过实验法和因果机制分析,解开了贫困如何导致贫困心理的黑箱。Patricio通过构建个体决策的确定性静态模型,发现贫困会显著影响贫困户的脱贫内生动力,内生动力不足是贫困的结果而不是原因。而贫困程度越深,会显著降低贫困群体脱贫内生动力。(14)Patricio S. Dalton.et al .Poverty And Aspirations Failure[J]. The Economic Journal,2010(2).Cohn、Doyle、Chemin和Mendolia基于情境实验引入“负面情感状态与压力”和“(负向)外生收入冲击”,验证了人面临收入水平低、灾害、失业等外生冲击压力可导致负面情感状态,表明了贫困群体面对贫困的生活会逐步走向情感和自制力的失控。(15)Cohn,A.et al . “Evidence for countercy clical risk aversion :An experiment with financial professionals” [J].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2015,105(2), pp 860-885.(16)Cohn,S.et al,“Socioeconomic status,race,and diurnal cortisol decline in the coronary Artery Risk Development in Young Adults Study”[J]. Psychosomatic Medicine (2006),68(1), pp 41-50.(17)Chenmin,M.et al, “Negative rainfall shocks increase levels of the stress hormone cortisol among poor farmers in Kenya” [J].SSRN Working Paper, 2013,(229).(18)Mendolia,S, “The impact of husband’s job loss on partners mentalhealth” [J].Review of Economics of the Household,2014,12(2),pp277-294.整体而言,贫困文化、贫困心理研究起源于西方,并出现了大量理论与实证研究,研究结论基本都认同贫困会导致贫困群体产生贫困文化,进而降低其脱贫内生动力。但中国贫困群体与西方贫困群体有着不同的文化和制度土壤,此种情况之下贫困对贫困群体脱贫内生动力的影响机制如何发挥作用有待进一步进行实证研究。因此,本文试图以中国农村贫困群体为研究对象,探究贫困程度对脱贫内生动力的影响。具体而言,将贫困程度划分为贫困深度和陷入贫困时长两个测量维度,假设贫困深度越深、陷入贫困时间越长,贫困者会逐步形成贫困文化,脱贫内生动力会显著下降。
H1a:贫困者陷入贫困程度越深,其脱贫内生动力越低。
H1b:贫困者陷入贫困时间越长,其脱贫内生动力越低。
(二)公共政策:外生性致因
此维度多从福利依赖视角出发,探究社会救助、精准扶贫等公共政策对受助者脱贫内生动力产生的影响。本文认为,福利依赖即是一种通过外部救助而导致贫困受助群体的脱贫内生动力不足,滋生了福利依赖,因此,本部分重点梳理已有有关福利依赖的影响因素研究。
关于什么是“福利依赖”,学界尚未有一致定义。(19)徐丽敏:《国外福利依赖研究综述》,《国外社会科学》2008年第6期。Yeatman认为贫困者被动接受大规模、高水平的救助,无论是价值观层面还是行为层面都会更加依赖政府。(20)Yeatman,A. “Mutual Obligation: What Kind of Contract is This?”Sydney,National Social Policy Conference. 1999 ,pp257-268.Moynihan和“Department of Social Security”报告认为,贫穷是一种客观状态,福利依赖则是一种主观状态,这种主观状态是由于价值观上的依赖而作用于工作等行为上的依赖,进而形成一种依赖文化。(21)Moynihan,D. The Politics of a Guaranteed Income: The Nixon Administration and the Family Assistance Plan [M] .New York: Random House. 1973.(22)Department of Social Security ( DSS) New Ambitions for Our Country: A New Contract for Welfare. London: The Stationery Office. 1998.由此可知福利依赖主要表现为贫困群体脱贫内生动力不足。
国外对福利依赖的研究多强调西方福利国家大规模、高水平的社会救济及福利项目产生的福利依赖。不少人担心福利国家会对包括贫困群体在内的民众产生一系列负面影响,例如福利依赖。(23)Kenworthy,L. “Do Social-Welfare Policies Reduce Poverty? A Cross-National Assessment.” [J]. Social Forces ,1999,77(3).(24)Ayala,L. ,Rodriìguez,M.“What Determines Exit from Social Assistance in Spain?” [J].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Social Welfare ,2007(16).(25)Meyer,B. & G. Duncan (eds.) The Incentives of Government Programs and the Well-Being of Families[J]. Joint Center for Poverty Research,2001.国内学者对福利依赖的研究多集中于社会救助领域。徐月宾、关信平均认为我国社会救助制度存在福利依赖倾向,应构建更加积极的社会救助制度,以防止福利依赖。(26)徐月宾, 张秀兰:《我国城乡最低生活保障制度若干问题探讨》,《东岳论丛》2009年第2期。(27)关信平:《朝向更加积极的社会救助制度——论新形势下我国社会救助制度的改革方向》,《中国行政管理》2014年第7期。慈勤英、韩克庆分别使用不同的城市贫困群体数据,发现城市最低生活救助并不能使受助者产生福利依赖。(28)慈勤英,王卓祺:《失业者的再就业选择——最低生活保障制度的微观分析》,《社会学研究》2006年第5期。(29)韩克庆,郭瑜:《“福利依赖 ”是否存在? ——中国城市低保制度的一个实证研究》,《社会学研究》2012年第2期。刘璐婵则有着不同的研究发现,即最低生活救助让城市低保受助者产生了福利依赖。(30)刘璐婵,林闽钢:《“养懒汉”是否存在?——城市低保制度中“福利依赖”问题研究》,《东岳论丛》2015年第10期。
此外,也有学者针对精准扶贫是否产生福利依赖进行了研究。卫小将认为,随着我国扶贫力度的深入,由扶贫走向精准扶贫,与此同时,贫困群体的情感生活相应经历了羞惭内疚、自我排斥、自我接纳及合理化等阶段,这或许便是“争当贫困户”或“求贫”心理产生的社会情境。(31)冯华超,钟涨宝:《精准扶贫中农民争当贫困户的行为及其阐释——基于武汉近郊Q村的实地调查》,《中国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年第4期。冯华超通过对湖北某贫困村进行实地调研,发现精准扶贫政策导致了村民争当贫困户,贫困群体更加依赖政府。(32)卫小将:《精准扶贫中群众的“求贫”心理与情感治理》,《中国行政管理》2019年第7期。薛刚认为,精准扶贫过程中,由于扶贫政策设计与执行偏差,例如,需求与帮扶错位,缺少群众参与等导致内生动力不足而依赖政府。(33)薛刚:《精准扶贫中贫困群众内生动力的作用及其激发对策》,《行政管理改革》2018年第7期。
福利依赖理论说明了救助可能导致贫困群体产生福利依赖。目前,对中国是否会产生福利依赖的实证研究均针对城市贫困群体,且均针对接受政府经济救济,而未对接受政府其他帮扶方式进行验证,结论也尚未得到统一。虽有精准扶贫以来农村贫困群体是否产生福利依赖倾向的相关研究,但均为逻辑推理,缺乏实证研究,因此,本文针对农村贫困群体接受政府不同救助方式是否滋生福利依赖进行研究。并提出以下研究假设:
H2a:贫困者接受政府资金补贴性救助越多,脱贫内生动力越低。
H2a:贫困者接受政府就业创业帮扶越多,脱贫内生动力越高。
(一)数据来源
本研究使用的数据来源于2015~2017年“中国城乡困难家庭社会政策支持系统建设”农村项目面板追踪调查,由于该数据滞后一年完成发布,因此,实际为2014~2016年数据。该调查采用概率与规模成比例(PPS)的抽样方法,抽取了来自全国29个省和直辖市中的126个区县的农村困难家庭样本。调查基本内容包含家庭成员基本情况、家庭获得社会救助的状况、家庭成员的社会心态及参与工作生活的态度、公共事务参与状况、社会交往状况等。由于本文重点探讨对精准扶贫地区贫困群体的脱贫内生动力情况,因此,对精准扶贫政策没有覆盖的北京、天津 、上海三市样本进行了删除。
此外,由于家庭中没有劳动能力可能导致缺乏自立能力而只能被动接受政府救助。因此,本文将考察有自立能力的贫困群体是否脱贫内生动力不足,需要去除因家庭缺乏劳动力而依赖政府的贫困户。本文通过保留家庭中劳动人数大于等于1的贫困家庭,最终得到有效样本4309个。
变量选择与测量:因变量为脱贫内生动力,通过主观和客观两个指标进行测量。如表1所示,主观指标通过“农村贫困群体的脱贫自主性意识”来测量,该变量由两个题目组成,问题1:是否认为个人应该承担更多的责任养活自己;问题2:是否认为只有努力工作,才能够带来美好生活。两个变量均采用李克特四点式量表,得分越高越同意该说法。通过对问题1和问题2进行得分加总生成新变量:是否认为养活自己要靠自己,且工作越努力,生活才能越幸福,完全同意得分为8,完全不同意得分为2,得分越高越同意该说法。
脱贫内生动力的客观指标通过“务工时长”来测量,务工时长通过“家庭中有劳动能力者年人均务工收入”除以“2016年该家庭所在省的最低工资”来测量。(34)2016年各省最低工资,通过各省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厅网站整理获得。由于农民务工工资收入相较于从事智力劳动者整体较低,因此通过所在省最低工资水平来间接测量其务工时间,同时由于2014~2016年各省最低工资变化不大,因此本文选取2016年数据。
表1 变量与测量
自变量1为二分变量“贫困深度”,本文以国家贫困线(年人均纯收入2300元)为标准,将样本划分为绝对贫困户和相对贫困户。年人均收入2300元以上为相对贫困户,年人均纯收入2300元以下为绝对贫困户。自变量2为贫困群体陷入贫困时间,通过将家庭是否是绝对贫困户三年数值加总得到,1代表家庭陷入贫困1年,2代表家庭陷入贫困2年,3代表家庭陷入贫困3年。自变量3为贫困家庭接受政府救济性转移支付的收入,其中包括贫困救助款、低保金、帮扶公益性岗位补贴等综合的政府救助金。自变量4为是否获得政府提供的就业创业帮扶,其中就业创业帮扶包括:提供技能培训、贷款、免税等。
本文的控制变量为影响个体脱贫内生动力的家庭土地面积、家庭劳动力人数、家庭中党员人数、家庭中接受高中以上教育人数。
(二)模型设计
为了检验精准扶贫开展以来农村贫困群体脱贫内生动力的变化情况,本文设定如下面板模型。
Yit= α + β1Xit+ β2Zit+β3Tt+μit+ εit
Y是脱贫内生动力。i是农村贫困群体个体,t是2014~2016时间年度。α为个体截距项,X为贫困程度/陷入贫困时间/获得政府救助性收入/是否获得政府提供的就业创业帮扶,β1为本文考察的系数,Z是控制变量,T是时间变量,包括2014~2016精准扶贫开展以来的三年。(μit+εit)为个体效应,其中,μit是观测不到的不随时间变化的个体差异,本文暂且认为是随机的,εit为独立同分布的随机误差项。
本文将同时采用面板数据混合OLS(POLS)、固定效应(FE)和随机效应(RE), 以个体为聚类稳健标准差进行估计,以选取最佳模型。本文面板数据的时间维度小于截面维度,属于短面板,故可以不考虑序列相关问题。
三、实证结果分析
(一)描述性统计
如表2所示,样本时间跨度为2014~2016年。其中,主观脱贫内生动力——脱贫自主性意识得分均值为6.97,即有劳动能力的家庭中,人们大多同意养活自己靠个人,且工作越努力,生活才能越幸福;客观脱贫内生动力——务工时长均值为5.06,即有劳动能力家庭平均年务工时长为5.06个月。贫困程度的两个指标,贫困深度中绝对贫困户占比37%,相对贫困户占63%。家庭平均陷入贫困时间为1.11年。平均每户获得政府救助性收入3.73千元。16.6%的人获得了政府提供的就业创业帮扶。家中平均可种植土地面积2.99亩,家中平均劳动力人数有1.92人,家中平均有党员人数0.13人;家中平均接受高中以上教育人数0.39人。
(二)贫困程度对贫困群体脱贫内生动力的影响
将贫困程度作为解释变量,检验其对脱贫内生动力的影响。如表3所示,首先检验贫困深度的影响。使用OLS、固定效应模型和随机效应模型进行检验。(35)陈强(2014),普通回归系数是聚类回归的一半,聚类回归更加准确,本文使用以个体为聚类稳健的标准差。通过对固定效应模型进行Wald 检定和进行hausman检验,主观脱贫内生动力选用随机效应模型,(36)原假设“Ho:all ui=0”,由于F 检验的P值小于 0.001, 故强烈拒绝原假设,即认为 FE 明显优于混合回归,允许每个个体拥有自己的截距项。通过HAUSMAN检验,P值为0.179,故模型支持原假设,选用随机效用模型。结果显示,2014~2016年,绝对贫困户相较于相对贫困户,脱贫内生动力在0.1%区间内,下降0.224单位。
客观脱贫内生动力选用固定效应模型,(37)原假设“Ho:all ui=0”,由于F 检验的P值小于 0.001, 故强烈拒绝原假设,即认为 FE 明显优于混合回归,允许每个个体拥有自己的截距项。通过HAUSMAN检验,P值小于 0.001,模型拒绝原假设,选用固定效应模型。结果显示,绝对贫困户相较于相对贫困户,在0.1%区间内,有劳动能力人员务工时长下降6.023个月。由此表明,贫困深度显著降低了贫困群体脱贫内生动力,即越贫困,其脱贫内生动力越低。
表2 变量描述性统计分析
表3 贫困深度对脱贫内生动力的影响
注:*为显著性P小于0.05,**为显著性P小于0.01,***为显著性P小于0.001。
进一步,继续检验贫困群体陷入贫困的时间长短对其脱贫内生动力的影响。由于“陷入贫困的时间”变量是不随时间变化的,不能使用固定效应模型,因此,只能使用OLS模型进行估计,并进一步通过随机效应模型进行检验。如表4所示:无论客观还是主观指标模型,OLS和随机效应模型结果均显示,陷入贫困时间会显著降低贫困群体脱贫内生动力,陷入贫困时间每增加一年,主观脱贫内生动力在0.1%区间内,分别下降0.076和0.083得分值。客观脱贫内生动力分别下降2.35个月和2.41个月。由此表明,陷入贫困的时长能够显著影响贫困群体脱贫内生动力,即陷入贫困时间越长,其脱贫内生动力越低。
表4 陷入贫困时间长短对脱贫内生动力的影响
注:*为显著性P小于0.05,**为显著性P小于0.01,***为显著性P小于0.001。
(三)政府帮扶方式对贫困群体脱贫内生动力的影响
由于获得政府救助者多为绝对贫困户,因此本文单独针对贫困群体中的绝对贫困户,探究直接给予资金补贴帮扶和提供就业创业服务帮扶两种不同帮扶方式对其脱贫内生动力的影响。
如表6所示,通过对模型进行Wald 检定和hausman检验,主观指标模型采用混合回归,结果显示获得政府救助性收入多少对于绝对贫困户主观脱贫内生动力没有显著影响。客观指标模型采用随机效应,结果显示,获得政府救助性收入每增加1千元,绝对贫困户务工时长显著降低0.085个月。综上所述,获得政府补贴帮扶资金多少对于绝对贫困户主观贫困意识没有显著影响,却显著降低了其务工时长。
这很可能是精准扶贫开展过程中主流媒体和政府开始大力度宣传扶贫先扶志,大规模的动员宣传使获得政府帮扶资金的绝对贫困户认识到脱贫更需要靠自己,甚至可能是迫于舆论压力不敢表露自己在脱贫意识上依靠政府,但实际上却显著降低了其外出务工动力。
进一步,继续探究获得政府就业创业帮扶对绝对贫困户脱贫内生动力的影响。如表7所示,通过对模型进行Wald 检定和hausman检验,主观指标模型采用混合回归,结果显示,接受政府提供的就业创业帮扶的绝对贫困户,在0.1%区间内,主观内生动力提升0.26单位。客观指标模型采用随机效应,结果显示,接受政府提供的就业创业帮扶不显著影响其客观脱贫内生动力。由此表明,政府提供就业与创业帮扶显著提升绝对贫困户主观脱贫内生动力,即接受府提供的就业创业帮扶的绝对贫困户,脱贫自主性意识更强。
表6 绝对贫困户接受政府补贴帮扶方式对脱贫内生动力的影响
注:*为显著性P小于0.05,**为显著性P小于0.01,***为显著性P小于0.001。
表7 绝对贫困户接受政府创业和就业帮扶方式对脱贫内生动力的影响
注:*为显著性P小于0.05,**为显著性P小于0.01,***为显著性P小于0.001。
对于接受政府提供的就业创业帮扶的绝对贫困户主观脱贫意识显著提升,但实际务工时长却没有显著提升,很有可能是因为政府提供的就业创业帮扶与就业市场不匹配,没能在劳动力市场上获得更多的就业机会。
四、模型稳健性与内生性检验
本文通过对核心变量“贫困深度”进行滞后一期作为工具变量进行稳健性和内生性检验,如表8所示,通过对模型进行Wald 检定和hausman检验,主观内生动力模型选用随机效用模型,客观内生动力模型选用固定效应模型。结果说明,贫困程度显著影响了贫困群体脱贫内生动力。
表8 贫困深度影响内生性检验
注:*为显著性P小于0.05,**为显著性P小于0.01,***为显著性P小于0.001。
陷入贫困时间是不随时间变化的变量,无法用面板数据进行滞后一期检验。本文继续通过对绝对贫困户获得政府救助性收入滞后一期作为工具变量进行稳健性和内生性检验。如表9所示,通过对模型进行Wald 检定和hausman检验,主观脱贫内生动力选用随机效应模型,客观脱贫内生动力选用固定效应模型。验证了获得政府救助性收入多少显著影响绝对贫困户客观脱贫内生动力。
进一步对 “接受政府创业和就业帮扶方式”进行滞后一期作为工具变量进行稳健性和内生性检验,如表10所示,通过对模型进行Wald 检定和hausman检验,主观和客观内生动力模型均选用随机效用模型。结果显示,是否接受政府创业和就业帮扶方式对绝对贫困户脱贫内生动力并无显著影响。
表9 绝对贫困户获得政府救助性收入对脱贫内生动力的影响
注:*为显著性P小于0.05,**为显著性P小于0.01,***为显著性P小于0.001。
表10 绝对贫困户接受政府创业和就业帮扶方式对脱贫内生动力的影响
五、研究结论与讨论
本文使用2014~2016年中国农村困难家庭面板数据,探究精准扶贫以来农村贫困群体脱贫内生动力情况,以及贫困深度、陷入贫困时间长短和政府帮扶方式对贫困群体脱贫内生动力的影响。研究发现:第一,贫困深度越深,贫困群体脱贫内生动力越低;第二,陷入贫困时间越长,贫困群体脱贫内生动力越低;第三,直接提供资金补贴帮扶对绝对贫困户主观脱贫内生动力无显著影响,却显著降低了其客观脱贫内生动力;第四,政府提供就业和创业帮扶显著提升绝对贫困户主观脱贫内生动力。
精准扶贫必将取得我国反贫困历史上的伟大成就,但并非我国反贫困事业的终结。因此,2020年绝对贫困群体全面脱贫后,我国反贫困政策应如何进一步构建以巩固脱贫成果,防止脱贫群体再次返贫意义重大。基于以上研究发现本文提出以下建议:在精准扶贫过程中,建议可以考虑根据贫困程度对贫困群体进行分类管理和帮扶。首先,根据贫困深度与陷入贫困时长对贫困群体进行分类,在建档立卡户管理方面建立贫困深度和陷入贫困时间等系列指标体系。在帮扶对策上,长期陷入贫困和深度贫困群体应在物质帮扶的同时,更应注重内生动力培育,2020年全面脱贫后还应对其重点关注,做好政策配套。而刚刚陷入贫困群体则应注重物质帮扶,赋予其脱贫能力。同时,应针对绝对贫困户多设计一些积极的帮扶政策,而不能直接发放经济补贴,应注重责任关联,培育责任与自主意识。
本文还有以下不足:第一,受问卷限制脱贫内生动力指标测量不能完全客观反映贫困群体脱贫内生动力;第二,虽然通过核心解释变量滞后一期作为工具变量做了稳健性检验,但由于数据只有3年,难以完全真实验证因果机制。因此,接下来笔者将试图通过田野调查与实验的方法进行更为深入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