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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慎诗歌用典解析

2020-04-18严铭

关键词:用典

严铭

摘要:杨慎的诗歌善用典故,采摘经史,巧用掌故传说,文笔生华。其典故类型多样,包括意象型典、人物典、引言型典、故事典等,这些典故具有深厚的美学意蕴,不仅烘托了祖国山川的神奇之美,表现出人与人之间真挚美好的情意,也表露出一种特定情境下的深沉悲慨之美,反映了杨慎尊古求新的价值趋向、自我调整和解难舒困的意识以及矢志于道的精神追求,极大地丰富了其诗歌的文化内涵,提升了诗的境界,达到了形式美和内质美的圆融。

关键词:杨慎诗歌;用典;美学意蕴;文化心态

中图分类号:1207.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編号:1672-0539(2020)06-0068-07

中国古典诗歌的用典风习,代代承袭,钱钟书曾说:“诗人要使语言有色泽、增添深度、富于暗示力,好去引起读者对诗的内容作更多的寻味,就用些古典成语。”明代杨慎的诗歌成就突出,现存的《升庵全集》总共有八十一卷,其中诗歌部分约占四分之一,其诗善用典故,“捃摭经史,华实布漤”,不仅烘托了祖国山川的神奇之美,表现人与人之问真挚美好的情意,也与其久谪南荒窘迫的心境,有用世之心却被废置的感伤情调交融浑然,造成一种特定情境下的深沉感慨,反映出曲折的文化心态。

一、杨慎诗歌用典的主要类型

杨慎诗歌用典类型多样,概括起来主要有意象典、人物典、引言典、故事典四大类。

(一)意象典

杨慎诗的意象典以“立象以尽意”的方式,借助于历史、传说或动植物、地理天象中的某些意象隐喻、象征现实,从容自如,表里发挥。如《孟冬苦寒将往滇云留别江阳亲友》用“碧鸡金马”的典故言吉祥之兆。《汉书》卷六四《王褒传》载:“后方士言益州有金马碧鸡之宝,可祭祀致也,宣帝使褒往祀焉。”杨慎晚来得子(《杨慎年谱》:“癸卯十二月,子宁仁生。”),如得至宝,自是喜悦,故借此典表达心情。又如《和后斋即事二首》用“白犬黄鸡”典故讽刺道士陶仲文假仙术蒙骗明世宗进身。葛洪《神仙传》载鸡犬吃仙药升天之事:“淮南王安,好神仙之道,海内方士从其游者多矣。一旦,有八公诣之……乃取鼎煮药,使王服之,骨肉近三百余人,同日升天,鸡犬舔药器者,亦同飞去。”嘉靖后期,道教发展迎来贵盛局面,“整个朝政均以崇道奉玄为中心,一切政治举措都是围绕这个中心来进行”。世宗沉迷于所谓秘方骗术,“好鬼神事,日事斋醮”,终不醒悟。

从表意的方式看,杨慎诗歌中的一些意象典具有符号性的特点,它常常以整体或单个的形象,直接暗示和象征着某些观念或哲理。如《夜泊》用“铁笛”典表露诗人回京师复职翰林院时的胸怀壮志。《青桥》用“猿猱临路”“鸡犬仙家”“青丘树”“玉洞花”等典烘托了栈道的高峻、险要、清静和神秘。《渡黄河》用“榆钱”典谓河岸居民的庄稼长势不好,表现了诗人忧患民生疾苦之心。《江陵别内》用“鸿雁”“烟萝”等意象写此去云南的种种的设想、思考,表现了对前途未卜的忧虑和对故乡亲人的深切思念。《春兴(其六)》用蕙、兰典故自喻节操高洁,不为现实的政治迫害所动摇。不一而足。

(二)人物典

杨慎诗中的人物典所关涉的历史人物都是“那种在文学中反复使用,并因此而具有约定性”。的人物,如屈原、宋玉、贾谊、王褒、杜甫、班婕妤、廉颇、李广、班超、苏武、卫青、张骞等,他们可归属于两类,一是战将、使臣,二是文臣、隐士。他们的典故以一种遥远的召唤,增加了诗歌鲜明的历史意识和生命意识,形成厚重的历史美和丰富的人性美。战将、使臣类典或借以表达为国立功的愿望,或流露持节不变的意志,充满了忠勇之气和人性美的光辉。如《春兴(其一)》尾联用李广、窦宪典故表明平患立功的用世之志和有补于国的豪情。“虚拟短衣随李广”句化用于《史记·李将军列传》的史实,李广战功赫赫,爱士卒,士卒皆愿跟随其出生入死,李广也成了最具魅力的战将代名词(《出关》诗中也引“飞将殊勋”典故表达对李广的倾慕和意欲守边立功的愿望)。“汉家无事勒燕然”句化用了《后汉书》卷二十三《窦融列传·窦宪》的故事:“宪分遣副校尉阎盘、司马耿夔、耿谭将左谷蠡王师子、右呼衍王须訾等,精骑万余,与北单于战于稽落山,大破之,虏众崩溃,单于遁走……宪、秉遂登燕然山,去塞三千余里,刻石勒功,纪汉威德。”。明代中期边患不断,而杨慎无以为用,故借此典设想自己能随军平患,立功边关,为国效力。王世贞赞“甚美其意,为之击节”。沈德潜称其“忠勇之气,至欲托之从军,读者可以悲其志矣!”。又如《病中秋怀》(其四)用班超“投笔从戎”(出自《后汉书·班梁列传》)典故抒发诗人平乱的雄心和对社会安定的热望。《送李元白侍御巡茶马》用“卫青骠骑”表达关心边地安危,以壮行色等。

而文臣、隐士类典则多反映杨慎贬谪滇云后内心的悲苦、坚强和超然。如《军次书感》用“屈平憔悴渔翁问”的典故(引自《楚辞·渔父》)写自己憔悴、穷愁和孤独,仍志洁行廉,不愿随波逐流。又如《水仙花》(四绝其一)用琴高乘鲤(化用于刘向《列仙传》)的典故写琴高不与世俗同流合污,以喻水仙花的高洁。《长生观》借用列子的超然,写范寂的隐遁飘然,守洁去秽;用巢父、务光的典事比譬范寂避世守洁的情操,也流露出诗人的倾慕之情,追求隐逸超然之意念。其他的还有《春兴(其八)》中的贾谊、《病中秋怀(其一)》中的宋玉、《春兴(其六)》中的王褒等典都强调了古人与自己的相似性,达到了思接千载,秘响旁通的艺术效果。

(三)引言典

杨慎诗歌的引言典(指引用前代作品中有影响的诗句或诗意作典故),主要表现在三方面:

一是直接用前人诗句或诗题含意。直接引用前人诗句,这并非蹈袭前人的资源,而是为了激活其生命力,赋予其鲜活的现实价值与意义。如《赋得(千山红树图)送杨茂之》中“登山临水送将归”句源自宋玉的《九辩》“登山临水兮送将归”句,写送别友人回故乡。《答张禺山》(二首录一)中“天地赌一掷”句直用李白《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中“天地赌一掷”句,言张璁、桂萼等人结党营私,图谋权位,不惜以国家为赌注,表达诗人对佞臣误国、议礼斗争的义愤填膺和凛然正气。《和后斋即事二首》中“圣主恩深汉文帝”句直接借用李白《巴陵赠贾舍人》中“圣主恩深汉文帝”句,言汉文帝被方士新垣平所骗后醒悟,实用此讽明世宗沉湎于骗术而不悟。

在杨慎诗中,有些诗句是由前人的诗题含意变现组合而成的。如《寒夕》中“(东西)垂老别”句用杜甫《垂老别》诗题含意自喻人老犹应兵役;“前后苦寒行”句用杜甫《前苦寒行》《后苦寒行》诗题意自述行旅之苦。《留别三池》中“四愁怜远道,五噫感明时”两句引用张衡的《四愁诗》诗题意哀怜路远迷茫,用梁鸿的《五噫歌》题意感叹黑夜难明,归期无望。《早发解州》中“骚人感北征”句由班彪《北征赋》、杜甫《北征》题意而来,以表达感时伤世情。

二是化用前人的诗意、句意。主要表现为整合前人的诗意、句意或文句意,锻炼精奇,含蓄深远,大多迥出前人。如《乌撒喜晴》中“江花与江草,异国看春生”句化用杜甫《哀江头》中“人生有情泪沾臆,江水江花岂终极”的句意,有感戎旅之苦,思乡之切,情境俱佳,如叶梦得所言:“诗人点化前作,正如李光弼将郭子仪之军,重经号令,精彩数倍。”

其他的,如《锦津舟中对酒别刘善充》“北风胡马南枝鸟”句化用古诗《行行重行行》中“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的句意,借以喻指对故土的眷恋。《江陵别内》中“蕙风悲摇心”句化用《楚辞·九章·悲回风》“悲回风之摇蕙兮,心冤结而内伤”的句意,表达对前途未卜的忧虑。《广心楼夜宿病中作》中“元夫幸遇睽孤日”句化用于《易·睽》九四:“睽孤,遇元夫”,寄望于他日,能遇到同情自己的人。《宫词》“天上佳人出北方”句化用“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李延年歌》)的意思言马姬之美,讽刺明武宗荒淫享乐等。

三是改造、浓缩前人的诗句、诗意。改造、浓缩的过程,无异于“夺胎换骨”。惠洪说:“不易其意而造其語,谓之换骨法;突入其意而形容之,谓之夺胎法。”杨诗通过改造前人的诗句或诗意,字简语工,弘采生华。如《乙酉元日新添馆中喜晴》中“客鲤”融合了乐府诗《饮马长城窟行》“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的句意,表达羁旅思亲的心情。《垂柳篇》中“诗夺东方学士袍”句改造自《唐诗纪事》中比试诗赋夺“锦袍”的故事,《唐诗纪事》卷十一载:“武后游龙门,命群官赋诗,先成者赐以锦袍。左史东方虬诗成,拜赐。坐未安,之问诗后成,文理兼美,左右莫不称善,乃就夺锦袍衣之。”杨慎将“锦袍”改为“学士袍”,回忆自己当年在朝中咏柳诗中夺魁,争逐文才的往事,创意新奇。正如沈德潜所言:“以诗人诗,最是凡境。……但实事贵用之使活,熟语贵用之使新,语如己出,无斧凿痕。”

(四)故事典

按刘勰的理解,故事典主要作用是“据事以类义,援古以证今者也。”如《沛县守风》用“荆非三尺剑”之典表达急切摆脱困境的愿望。典事出自《吕览·恃君览·知分》:“荆有次非者,得宝剑于干遂。还反涉江,至於中流,有两蛟夹绕其船。……次非攘臂祛衣,拔宝剑曰:‘此江中之腐肉朽骨也!弃剑以全己,余奚爱焉!于是赴江刺蛟,杀之而复上船。舟中之人皆得活”。嘉靖三年(1542年),杨慎谪戍永昌,途经沛县,有“先年被革挟怨诸人,募恶少随以伺害”,诗借典委婉道出所面临的政治困境和险恶。又如《南枝曲》用东汉蔡邕识焦桐造琴的典故喻指古梅无意中遇赏识者。“焦桐椽竹亦何心,中郎一见两知音”句源于《后汉书》卷六十《蔡邕列传》:“吴人有烧桐以爨者,邕闻火烈之声,知其良木,因请而裁为琴,果有美音,而其尾犹焦,故时人名日‘僬尾琴焉。”诗人由梅及己,表现自己虽身处绝域,仍渴望遇知音。

类似的还有《留别彭子充程以道兼寄余懋昭》中的“开网祝”(出自《吕览·孟冬记·异用》)、《征人早行图》中的“鸡鸣狗盗”(源自《史记·孟尝君列传》)、《病中秋怀(其八)》中“杞人忧天”(出自《列子古注今译》卷一《天瑞篇》)、《宝井篇》中“以金投龟”(来自《燕丹子》卷下)、《刊木行》中“郑侠图”“由余言”(出自《宋史·郑侠传》和《韩诗外传》卷九)等典,都蕴涵深厚,语近旨远。

二、杨慎诗歌用典体现的美学意蕴

杨慎诗歌所用的典故都是一定时期社会历史现象的集中和概括,具有深厚的历史文化内涵和美学意味,极大丰富和提升其诗歌艺术形象的思想深度和感染力。具体体现在以下方面。

(一)凸显奇峻的山川美

崇尚自然是中国古代文人“质素天然”的本色。刘勰认为,“人禀七情,应物斯感,感物吟志,莫非自然”,所谓“山川之美,古来共谈”(陶弘景《答谢中书书》),正是古代文人的旷达萧散于山川美景中舒搞爽乐、意兴盎然的真切体验。由于大自然隐喻一种“遗形忘生”(《老子道德经》上篇二十五章)的气概,因此总能引文人学士执念以寻“满目云山俱是乐,一毫荣辱不须惊”(邵雍的《龙门道中作》)之超然境界,求得返璞归真的心灵放达。杨慎的写景诗承前人之风范,引经据典,运思含毫,天然工妙,表现了神奇雄峻的山川美。

如《五丁峡》用五丁开山的传说赋予五丁峡的神奇色彩。《送福上人还青城》用“飞锡雪岭”谓青城山脉连绵,高耸云天的气象。《望华山》则用“白帝”“金天”“明星玉女”等典凸显了华山的高俊、峭拔和通天之气,给人以缥缈神秘之美。《嘉陵江》用神话传说中的仙草“瑶草”写嘉陵江岸边的景色之奇。《毕节早行作》用“色界”写雾气消散、霞光四射的奇异景象。《竹枝词(七)》用“襄王此地几沉吟”典故写神女峰的纤丽奇峭;用“晔花温玉”典展现了神女峰的多姿多彩、光明灿烂等。

(二)表达真挚的人情美

杨慎在三十多年的投荒岁月里,笔耕不辍,精神不倒,很大程度上来自于亲朋故友的帮助、安抚和慰藉。盛唐诗人的那种“天下朋友皆胶膝”(杜甫《忆昔》)的意念在杨慎的心中时时漾起温暖的光芒,其诗中不少典故表达了与亲友问真挚的情感和美好的期望。

如《江陵别内》用前人“佳期在何许”的语典表达与妻子黄峨的离情别恨中渴求再团聚的心愿。《青蛉行寄内》用“牵牛织女”典故写夫妻长期离居的痛苦,渴望过像“燕子伯劳相对眠”的生活。杨慎与黄峨互敬互爱,心有灵犀,黄峨的《别意》道出了别前的悲欢,别后的相思,缠绵不已。而那首被时人传诵的《寄外》更是凝重真切,情深意远。此外,《有寄》用“玉筋啼春”写与周氏离别后的眷恋;《赠内》以“周雅歌祈父”典言自己不能常与曹氏在一起而深感愧疚。

杨慎六十多岁时曾自述其志:“翠柏苍松元自劲,岁寒那肯变天真。”(《升庵集》卷三十五《十二月二十三日高蛲大雪》二首),李元阳说他身上有种“老不能使之衰,穷不能使之踬,厄不能使之悯,历万变而不变”(《李中溪家传汇稿》卷五《升庵七十行戍稿序》)的“不物之物”。读其诗,足可见其坚强,诗中多处用典清晰地传达了其处变不惊、乐观旷达的精神意气。如《丙午除夕口占》用“乾坤吾道泰”自慰平生,无愧于天地之问;《孟冬苦寒将往滇云留别江阳亲友》中用“子瞻饱吃惠州饭”典表明自己处忧患而安然,不以为意的超脱胸襟;用“安世重登铁汉楼”典言虽连遭小人惩治,仍毫无惧色,能出忧患;《春兴(其六)》用“摧颓杜甫歌朱凤,憔悴王褒望碧鸡”典事表达为理想矢志不渝的决心。杨慎的自我调整,不同于唐人李白式的借酒浇愁,也不同于韦应物、柳宗元、陆龟蒙、司空图等人执意于隐逸、淡泊,更有别于宋代一些文人如苏轼、王安石等以禅自释的心性,而是采用杜甫式的精神救赎方法,通过肯定、仰慕的历史人物或鼓励、鞭策自己,或安慰、振作自己。事实上,杨慎的思想人格和诗歌创作鲜明地表现出对杜甫的尊崇和追摹。而且杜甫诗歌中如虞舜、大禹、廉颇、屈原、宋玉、贾谊、扬雄、李广、苏武、管宁、阮籍、谢眺等人物典事在杨慎的诗里也常见到,杜诗用典涉及的《诗》《易》《左传》《史记》《汉书》《后汉书》《三国志》《南史》《庄子》《列子》《吕氏春秋》。等经、史、子、集文献,在杨慎的诗中也时时显露。

(三)矢志于道的精神追求

杨慎的身上具有中国古代士人的精神,是一位执着的守道、行道和弘道者,其道学思想的来源是“程颐、朱熹之说”。《明史》载,杨慎等三十六人因不满世宗重用桂萼、张璁,上言说:“臣等所执者,程颐、朱熹之说也。萼等所执者,冷褒、段犹之余也。”确地表明了自己的思想立场,而“程颐、朱熹之说”就是两宋道学思想的核心。

两宋道学,一般是指周敦颐、程颐、程颢、张载、邵雍、朱熹、张栻等人的哲学思想。两宋道学家都有崇高的国家观念和民众意识,有“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张载所著《横渠语录》)的志向和道德追求,以兴仁义博爱济众之心,爱民恤民,挽日下世风为己任,不惧邪恶,乐道忘势,引导社会舆论、重整世道人心,重建政治秩序、精神家园和共同的价值标准,同时,他们也是这一永恒政治理想的捍卫者和实践者。

杨慎一生无论身居庙堂,还是谪戍南荒,他都情系国,心系民,忧国忧民,矢志不渝,正如其《自赞》所言:“临利不敢先人,见义不敢后身;虽无补于事业,要不负乎君亲”“夷险不易其操,危难不更其守,国家一体,休戚同之。”这种高尚的情怀常常是通过其诗丰富的用典来表现出来。他关心民瘼,对民生疾苦给予极大的同情和关怀,并不因自己的境遇艰难而有改变。如《春兴(其六)》用“杜甫歌朱凤”自伤孤栖,同情人民的疾苦。《宝井篇》用“昆仑玉抵鹊”典谓老百姓在帝王的眼中不值钱、不被看重;用“缩地法”典故表达对统治者贪婪攫取宝石罪恶的愤怒和批判,对边民石夫的深切同情。《悯雨》用董仲舒因止雨救灾遭到嫉害之事,慨叹无官为民救灾的现实;用“恸哭阮生嗟路穷”典悲叹自己英雄失路,无力拯救苍生;用“朱丝萦社”典借指清廉之吏会有救灾的措施。《后海口行》借元代赛典赤造福于民之事,劝当局者要以民为本,施仁政于民。

杨慎忧国忧君,具有“道高于势”的批判精神。如《恶氛行》用“怒发冲冠”写诗人思欲奋不顾身,以殉国家之急。《刊木行》以“郑侠图”的典故昭示统治者要以平民遭苦、兴建失道为戒;用由余言民苦非戏谑之言,来表达忧国忧民之思。《海口行》用“六塔之河”和“浮山堰”典事借宋代导黄河水入六塔河造成黄河以北的地区水患不断和南北朝时期淮河上修建的浮山堰,造成淮水泛滥,死者数十万人的历史教训说明当今统治者开河筑堰是失当的做法。而《病中秋怀(其八)》用“杞人忧天”典故自慨二十年来忧怀国事,虽然有自嘲的意味,但纵观杨慎的诗,其浓烈的爱国情是真挚可鉴的。

四、余论

杨慎作诗大量用典,极大丰富了其诗歌的文化内涵,提升了诗的境界,达到了形式美和内质美的圆融。其诗歌“裒采菁华,长歌短咏,铿然中金石”(游居敬《翰林修撰升庵杨公墓志铭》)的作风和对典故精巧驾驭的能力,几百年来令人惊叹不已。杨慎所处的正德、嘉靖、隆庆年问正是前后七子拟古思潮盛行之时,前七子提倡“文必秦汉、诗必盛唐”,后七子崇尚汉魏古诗,以盛唐律诗尤其是杜诗为典范,杨慎虽然反对复古而尊六朝,表现出“以艺论之”的鲜明立场,但从其诗作看,还是能见受影响的痕迹,特别是受后七子崇“杜”之风的影响,詩中的“万里”“云”“尘”等词也常出现。这种模拟甚至剽窃之弊,直到晚明的公安派才得以纠正、革除,以袁宏道、袁宗道、袁中道为代表的公安派高举“独抒性灵,不拘格套”的大旗,强调“非从自己胸臆流出,不肯下笔”,反对“粉饰蹈袭”,钟情于“本色独造语”(袁宏道《叙小修诗》),不仅打破了诗坛模拟风气,也冲决了作诗的法度、格调和规范,加之后来乾隆、嘉庆年问的“性灵诗潮”的推助,中国古代诗歌开始了新气象的转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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