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灸刺骨法治疗痛风临床思路探析
2020-03-03刘少欣林嘉成王青云陈劼
刘少欣, 林嘉成, 王青云, 陈劼
(广州中医药大学针灸康复临床医学院,广东广州 510006)
痛风是与嘌呤代谢障碍和(或)尿酸排泄减少所致的血尿酸增高直接相关的一组异质性疾病[1]。痛风的发病率逐年升高,临床上促使该病患者就诊的最主要原因便是痛风急性发作。其特征表现为受累关节剧烈疼痛,常伴有局部发热、红肿、活动受限。此病多属我国传统医学之“骨痹”“风湿热痹”“历节风”等范畴。隋·巢元方形容其“历节疼痛不可忍,屈伸不得是也”。痛风疼痛之剧,“如虎咬之状”,对日常生活、学习、工作等产生较大的影响。现代医学治疗本病虽能有效控制症状,但多具有消化道反应、肝细胞损伤等毒副作用[1],中医药治疗本病具有疗效显著、无毒副作用等优势,有较高的临床实用价值。
1 痛风与骨痹
关于痛风的病因病机,历代医家有着不同见解。金·张从正认为“痹病以湿热为源,风寒为兼。”明·吴崑提出“痛风有寒、有湿、有痰、有血。”国医大师朱良春先生认为痛风多缘“浊瘀内阻、脾肾失调”。笔者通过对痛风之病因病机的研究总结了以下三点:痛风发作通常与饮食不节有着密切的联系;痛风发作常见于下肢,乃足太阴脾经循行所过之处[2];“肾主水”,人体内水液的输布和排泄有赖于肾的蒸腾气化作用,若其蒸腾气化失职,可导致水液代谢紊乱,湿浊痰瘀滞留关节、经脉等处,引发痛风[3]。可见痛风与脾肾有着密切联系,这与国医大师朱良春先生的观点一致。现代研究[4]表明,痛风与体质存在相关性,早期以痰湿质及湿热质多见,晚期以瘀血质为主。李君霞等[5]对826例岭南地区的痛风患者进行分析,结果显示湿热瘀阻型患者所占比例最高,达到44.55%。综上所述,笔者认为痛风与酒食无度及外感邪气密切相关,如过食肥甘厚腻之品或酗酒无度,脾胃受损,湿浊内生,停于中焦可郁而化热,下注则伤及肾脏,肾之气化不利,清浊不分,则浊毒久留不去,变生湿、热、痰、瘀等病理产物,瘀滞于经脉、骨节而作疼;或局部感受寒湿之邪,内生之浊毒与外来之邪气相搏而发痛风。湿热痰瘀等病理产物所致“不通”即为本病发病的关键,久病骨节经脉失养所致的“不荣”又为本病发展的结果。因此,治疗上应从脾肾入手,强调清热利湿泻浊、祛邪通经止痛。
“骨痹”一病早在《黄帝内经》中便有记载,其曰:“骨痹,举节不用而痛。”“病名曰骨痹,是人当挛节也。”《济生方》中言:“骨痹之为病……不遂而痛且胀。”可知骨痹以骨节肿痛、活动不利为主要特征。关于骨痹的病因病机,《灵枢经·刺节真邪篇》云:“虚邪之中人也,洒淅动形,起毫毛而发腠理,其入深,内搏于骨,则为骨痹。”《中藏经·论痹》云:“骨痹者,乃嗜欲不节,伤于肾也。”《景岳全书·痰饮》中言:“痰之为病……冷痰多成骨痹。”巢元方认为冷痰责之于脾胃,是“胃气虚弱,不能宣行水谷,故使痰水结聚”而成。可见骨痹乃因嗜欲不节,而致肾精亏损,骨髓失养,肾虚不能主水,脾虚不能运水,加之六淫外邪侵袭,水饮痰邪泛溢骨节而作痛。对比可知痛风与中医“骨痹”的症状及病因病机较为相近,且谢平金等[6]认为《景岳全书》中所言骨痹对现代痛风有可参之处,故笔者认为可把痛风归为“骨痹”范畴,治疗上可参考骨痹之治法。
2 医学对刺骨法的认识
关于“骨痹”一病的治疗,《灵枢经》中有着详细记载,其曰:“短刺者,刺骨痹,稍摇而深之,致针骨所,以上下摩骨也。”短,有靠近之意,即在近骨之处施以手法摩骨。“输刺者,直入直出,深内之至骨,以取骨痹。”输,有疏通经络之义。“短刺”及“输刺”统称为刺骨法,二者的操作细节虽有所不同,但同为将针刺至骨膜并刺激骨膜的一种刺法,其操作要点即“摩骨”。中医传统理论认为痛症主要因“不通”或“不荣”,“摩骨”刺激量大,其通经络作用较强,可治“不通”,“摩骨”可使气血聚集于施针处,以治“不荣”。现代研究[7]表明,骨表面为骨代谢的场所,当骨膜受针尖刺激时可引起一系列化学反应,降低血清5-羟色胺以及致痛物质缓激肽的含量,从而发挥止痛作用。临床上运用刺骨法治疗骨质增生[8]、骨性关节炎[9]及骨质疏松[10]等痛症,均取得满意疗效。此外,刺骨法不仅可用于上述疾病,有研究[11]表明,刺骨法治疗乳腺增生疗效佳,可见刺骨法有较大的研究前景。
肾主骨生髓,刺骨法深刺至骨,与肾气相通,以治骨痹。临床上运用刺骨法治疗痛症,多选取阿是穴,深刺至骨,行提插捻转手法以“摩骨”。王伟[12]认为,刺骨法也可循经选取井穴,针入至骨,沿着经脉走向前后摇动针柄从而达到“摩骨”作用。笔者在临床中也发现此法刺激量较上下提插更大,也更适合在肌肉薄弱处施针。井穴乃十二正经之起始穴,《难经》中将其比类取象为东方及春天,喻为经气初出及萌发的地方。从解剖学上分析,井穴处神经末梢丰富,刺之针感较强,有较好的通经络之功。骨位于人体深层,选用位于人体表面的井穴行刺骨法可达刺骨而无伤其他组织的目的。
3 病案举例
患者何某,男,23岁,在校学生,于2018年10月5日初诊。主诉:右膝关节疼痛3 d。该患者既往有痛风病史2年余,近3月反复发作高达3次。刻诊:右膝关节肿痛,肤色暗红,夜间加重,活动严重受限,心烦易怒,口中粘腻,渴喜冷饮,尿色黄,大便不爽,纳眠欠佳,舌红,苔黄厚腻,脉数。查体:右膝关节紫红肿胀,肤温升高,内侧压痛明显,活动受限。西医诊断:急性痛风性关节炎;中医诊断:痛风(证型:湿热瘀阻)。西医治疗以碱化尿液为原则,中医以清热利湿、通络止痛为治法。
西医处方:碳酸氢钠片,每次1 g,每日3次。
针刺处方:隐白(患侧),少商(双侧),三阴交(双侧)。
针具使用:针具选用苏州针灸用品有限公司生产的环球牌针灸针,针刺隐白、少商穴选用0.25 mm×25 mm针灸针,余穴选用0.25 mm×40 mm针灸针。
针刺方法:消毒上述穴位表面皮肤,隐白、少商行刺骨法,垂直进针,快速透皮,针入至骨,沿着经脉走向前后摇动针柄3次,角度约45°~60°,以听到针尖摩骨时咯咯作响为度;三阴交常规针刺,行平补平泻手法;上述穴位均留针20 min,每10 min行手法1次。
治疗结束后患者即感右膝关节疼痛明显缓解。嘱其尽可能卧床休息,抬高患肢,避免局部受寒或受湿,低嘌呤清淡饮食,每日饮水量2~2.5 L,禁止局部热敷或热水熏洗等。
二诊(2018年10月6日):患者诉右膝关节疼痛感较治疗前减轻近半。辨证诊断结果同前,处方及操作方法同前。
三诊(2018年10月7日):患者诉右膝关节疼痛较前进一步减轻,轻度活动受限,局部轻压痛。辨证诊断结果同前。
针刺处方:隐白(患侧),少商(双侧),三阴交(双侧),足三里(双侧),阴陵泉(双侧)。
针刺方法:足三里行提插补法,阴陵泉行提插泻法,余穴刺法同前,所有穴位均留针20 min,每10 min行手法1次。
电话回访(2018年10月8日):患者诉右膝关节无明显疼痛。嘱其多饮水,低嘌呤饮食,病情稳定后可适当锻炼。2月后电话回访,患者诉痛风未复发。
4 讨论
本例患者首诊时处于急性期,根据该患者症状及舌脉象辨证为湿热瘀阻。正所谓“急则治其标”,治疗上以通络止痛为主要目的。本案例取手足太阴经之井穴隐白、少商行刺骨法,依据有六:①骨位于人体深层,为刺骨而无伤其他组织,故选用位于人体表面的井穴[12];②井穴乃十二正经之起始穴,是沟通经络表里气血的要道;③阴经井穴五行属木,与肝气相通,肝气升散主动,故刺之可促进气的运行;④此患者疼痛部位为足太阴脾经所过之处,同名经同气相求,且手经禀天气,故手太阴肺经之井穴通经络之功更佳;⑤隐白又名“鬼垒”,少商又名“鬼信”,其同属十三鬼穴,刺之可调畅情志以除烦;⑥针刺井穴可泻脏腑内热。故刺隐白、少商可祛邪、泻热、通络、止痛。《针灸甲乙经》言:“湿痹不能行,三阴交主之。”三阴交乃足三阴经之交会穴,配合上述腧穴可化郁湿、泻肾浊。痛风与饮食不节密切相关,其本质乃本虚标实,治疗上,除清热化湿,通络止痛外,还应注重调和脾肾。三诊时患者症状较前已明显缓解,故在原针刺处方基础上加用足三里及阴陵泉。《灵枢·顺气一日分为四时》曰:“经满而血者,病在胃及以饮食不节得病者,取之于合。”足三里隶属于足阳明胃经,合穴,五行属土,乃强壮保健要穴;阴陵泉隶属于足太阴脾经,合穴,五行属水,乃利水渗湿要穴。二者相配既可促进脾胃之运化,又可通利关节之湿滞。
岭南地区纬度较低,濒海,地卑土薄,天人相应,故长居此地的岭南人脾土也相对薄弱。岭南地区常年温度偏高,多雨,有着特有的“回南天”气候,加之岭南人有喝凉茶的习惯,故岭南人普遍脾胃虚弱且极易受湿热之邪所困。且随着经济水平的发展及各地文化交流,岭南人逐渐喜食辛辣之品,进一步加重湿热。脾胃同时受内、外湿热所困,脾之健运失司,肾之蒸腾气化失职,致痰浊、水湿、瘀血等病理产物滞留骨节、经脉而致关节红肿热痛。湿热越重,瘀阻越明显,疼痛越剧。因此,在痛风急性期的治疗上,除清热利湿外,尤应重视祛邪通经止痛。笔者临床上结合岭南地区痛风患者的体质,采用循经选取井穴行刺骨法治疗痛风疗效尚可,值得进一步研究。
现代医学认为低嘌呤饮食、多饮水、戒烟酒、控制体质量等非药物干预措施对痛风的治疗和预防有着重大的意义。更有研究[13]表明,医师对患者的健康教育不足,导致高达70%以上的痛风患者对本病治疗不重视,治疗未达标。因此,应重视健康教育,调整患者的生活方式、饮食结构,使其养成合理的生活作息,积极配合治疗,从而提高本病的治疗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