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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伊朗巴列维王朝的文化整合与民族建构

2020-02-25毕晓卉

西部学刊 2020年23期
关键词:文化整合伊朗

摘要:在推翻了卡扎尔王朝之后,新建立起来的巴列维王朝(1925—1979年)一直尝试在各个方面进行文化整合,目的是塑造国民对于新国家及民族的认同感。为此,巴列维王朝在改革中推广波斯语,重新阐释伊朗历史,发展教育,改革文化风俗。由于巴列维王朝试图通过强化波斯人的共同记忆来完成文化整合,这种不顾其他少数民族情感的政策反而让族际关系更为紧张起来,并对后来的伊斯兰共和国产生了影响。

关键词:伊朗;巴列维王朝;文化整合;民族构建

中图分类号:K373.52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2095-6916(2020)23-0027-05

伊朗是中东地区一个有着悠久历史的多民族国家,面临着构建现代民族国家的压力。其中,民族认同的构建显得尤为重要,在这一进程中,多元文化的整合具有重要的作用。巴列维王朝时期是伊朗现代民族国家构建的重要阶段,分析研究其文化整合政策及产生的影响对于深刻认识伊朗的民族认同具有重要的价值。国内外学界的相关研究主要关注于巴列维王朝的文化政策,但是对于文化政策对民族构建的影响关注的不够①。本文探讨处于伊朗民族国家构建的关键时期的巴列维王朝是如何进行文化整合,进而分析其对族际关系产生影响的原因。

一、巴列维王朝的语言政策与民族建构

语言是民族文化的核心要素[1],在民族构建中,语言政策发挥着重要的作用。伊朗有几十种语言,语系上则包含印欧语系、亚非语系、阿尔泰语系等多种语系。其中,波斯语是伊朗最主要的语言,有半数以上的人口使用波斯语,而且很多其他语言又都是波斯语的变种。但除此之外,诸如阿拉伯语、库尔德语、俾路支语等语言应用广泛。在这样的情况下,政府当局通过语言政策以增强人民对于国家的认同是必要的。

实际上,伊朗近现代语言民族主义的兴起最早并非源于政府的改革,而是在伊朗民间学者中逐渐产生。19世纪,西方势力的渗透使伊朗人的身份的重新建构变得迫切起来。一方面,学者们不断重读伊朗的古老经典,试图从历史和文化中重新定义伊朗人的认同。他们在这个过程中开始尝试重新规范古典的波斯语;另一方面,以英语为主的外国语对印度的“入侵”对当时的伊朗产生了一些影响,来自于英语的新词大量涌现。随着19世纪日常生活的政府化和公共领域的形成,伊朗的官僚认识到古典波斯语的风格并不适合日常交流和使用,必须对波斯语进行简化,这在一定程度上意味着波斯语的去阿拉伯化。随着政府语言简化运动的开展,于是就出现了要求净化波斯语的民族主义运动,不但致力于祛除波斯语中的阿拉伯语成分,还热衷于更改波斯语原本的语言结构及语法,甚至提出了“阿拉伯语的‘污染是让使用波斯语的族群衰落的原因”这样的论调[2]16。

1925年,巴列维王朝建立后,开始从三个层级进行语言改革:

首先,在礼萨汗时期,要求所有的政府部门及其官员将波斯语作为日常事务和沟通交流的唯一官方语言,这就确立了波斯语作为全国唯一官方语言的地位。

其次,在巴列维政府的鼓励和支持下,之前一直就存在的波斯语纯洁化运动越演越烈。1935年,伊朗语言协会成立,旨在将波斯语的词汇进行汇编,并规范和修改之前不完备的形容词及外来词汇,同时创造一些新的波斯语,编纂一本新的波斯语字典。该协会的第一任主席是首相福尔吉,他提出了波斯语纯洁化的六个步骤[3]。这样激进的语言改革并没有取得很大的成效,毕竟伊朗是一个多语言的国家,且波斯语早就和阿拉伯语高度融合,祛除阿拉伯语的元素不切实际。1968年,巴列维国王成立了第二届语言协会,即伊朗皇家协会。与之前相比,第二届语言协会的目标:一是研究伊朗的语言,获取波斯语知识并意在推广;二是为了表述一些新概念而创造波斯语的表达方式。至1976年,该协会已经为超过15000个英语词汇创造了约35000个相应的波斯词汇,直到伊朗伊斯兰革命时该协会才停止运转[4]。

最后,巴列维王朝对于具有分裂国家倾向的少数民族进行了严格管制和镇压,并对非波斯人的部落和民族实行波斯化政策,要求说其他语言的地区的教育机构使用波斯语进行教学。

巴列维王朝在一定程度上强化并扩大了波斯语的使用强度及范围,并简化了古老波斯语的写作方式、语言结构与语法,还顺应时代的潮流,创造了很多用来阐述新概念的波斯语词汇,特别是一些与引进的科学技术相关的语言词汇。这些都对伊朗的科技进步与学术研究带来了巨大的益处。“他们引起了民众对民族语言与语言和社会问题的兴趣,从而发展出了一些有意义的学术研究和语言学研究。他们促进了或可能只是加速了语言词汇透明度的发展趋势,同时也就促进了传播和同化新概念和新术语的过程。”[5]

但巴列維王朝所采取的语言政策并没有完全达到其最终的目标,整理、改革、创新波斯语的行动由于政治变革而被迫停止。从整体上看,巴列维王朝实行的语言政策其实是缺乏规划的,并没有出台一个完整的关于语言的法律性文件,也就无法达到在全国范围内进行语言整合的目的。当然,这也与当时伊朗的国家构建程度不够高的现实密切相关。巴列维王朝试图通过语言协会的精英分子先进行语言整理、改革、创新等相关工作,从而规避民间自发的波斯语纯洁化运动所造成的弊端,然而却缺乏把新整理出来的波斯语词汇进行全方位推广的机制。这个语言协会工作有偏向性,更多的是服务于翻译外国军事科技的用词方面,这是因为“语言帝国改为单语民族国家。新语言必须同时服务于作为一种新型公民的实用工具”[5]。同时在少数民族语言政策上,强制可能有分裂倾向的族群与地区放弃他们原有的语言,反而会引起这些族群和地区的厌恶和反抗,并不利于语言政策的推广。比如,经历过这段历史的库尔德诗人努里(Noori)就在他的回忆录里面写到了自己的书籍是怎样被父亲迫于政府压力烧掉的全过程,这让他更加下定决心要用库尔德语进行创作[6]。

从民族主义与现实的角度上看,由于在巴列维王朝建立之前,很多民族主义者就已经开始谋求进行语言方面的改革,所以对于巴列维王朝而言,语言改革及纯洁化政策更重要的并不是改革本身,而在于“净化波斯语”这一行为本身所象征的伊朗人民族国家身份认同的含义。现实情况是,现代波斯语是经历了上千年的时间,吸纳了多种外来语词汇、语法之后形成的,将所有外来语元素剔除之后,波斯语是否还是一种完整的语言,这很难说。这种改革并不能达到这些民族主义者理想的效果,想要将波斯语中的外来语元素完全剔除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二、巴列维王朝的再造历史与集体记忆的重塑

民族与国家都是社会历史发展的产物,想要构建一个完整的民族国家,就必然要整合国家民族历史,从民族曾经共同经历的历史中寻找认同感和荣誉感,以激发出共同的民族情感,达到在心理上整合国民对民族国家认同的目的,因此,一个新兴的民族国家就必然要进行历史和集体记忆的再造和重塑。对于伊朗来说,要进行历史与集体记忆的重塑是困难而又复杂的。伊朗是一个古老的国家,波斯人曾建立阿契美尼德王朝、安息帝國以及萨珊波斯等辉煌的国家。伊朗在历史上不断经历外来入侵且不断伴随着民族迁徙,导致伊朗的民族众多,相互之间的认同感并不强。

近代以来,伊朗人对身份认同构建的需求就变得强烈起来。伊朗民族主义兴起后,伊朗人开始重新反思本国的历史。他们联想到伊朗的萨珊波斯被阿拉伯帝国灭亡的历史,开始从伊斯兰化到来之前的古老历史中寻找伊朗人的身份认同。历史学家与文学家重新翻阅描写波斯时代的经典著作,并将其进行编纂、改写、传播。其中特别重要的是十一世纪的诗人菲尔多西的作品《列王纪》。“《列王纪》的流传,强化了人们对恢复古伊朗被遗忘的历史的渴望。……认同《列王纪》中的古代世界,是形成现代社会的一个因素。”[2]9历史研究和对于前伊斯兰历史的重建有利于形成民族记忆和认同。原来属于索罗亚斯德教的神话被塑造成典型的伊朗神话。这些神话的传播和对伊朗本土民族的崇拜塑造了伊朗民族的精神和性格,也表明了伊朗人对于恢复失去的民族荣耀的迫切性。

首先,礼萨汗国王将自己的名字改为象征古波斯强盛的“巴列维”。1935年,将国名改为伊朗,标榜伊朗人是雅利安人的后代,并将自己与波斯古老宗教索罗亚斯德教中的光明神联系在一起,意为“国王是伊朗人之光”[7]49。其次,国家在有意识地通过重新发掘古代文明的遗产,强化民族认同。巴列维王朝建立了“培养和引导公众思想协会”[7]49,旨在通过公共讲座、广播节目、报纸杂志、戏剧表演和音乐等进行爱国主义的宣传和引导。巴列维王朝意识到菲尔多西作为伊朗民族身份象征的重要性。1934年,政府重新修缮菲尔多西的陵墓,建造菲尔多西纪念馆,举办纪念菲尔多西的国际会议,鼓励媒体报道菲尔多西的相关事件,鼓励拍摄关于菲尔多西生平的影视作品。菲尔多西的文化和知识的复兴,成为巴列维王朝的一个国家性的政治和文化计划[8]7。另一位诗人哈菲兹也受到了同等的重视,他的陵墓也在1934年到1939年间修缮完毕[8]7。在20世纪70年代初,巴列维国王在古波斯帝国的首都波斯波利斯举行了庆祝波斯2500年的盛大典礼,据说耗资3亿美元。他邀请多位欧洲及中东的君主与会,以向他们表明巴列维王朝就是波斯帝国的正统继承人。举办这样的盛会就是从久远的伊朗历史寻找适合的元素进行民族共同记忆与历史的再创造,用以提高巴列维王朝统治的历史合法性。

此外,政府鼓励支持国内的考古发掘与文物保护。在巴列维王朝建立之前,伊朗考古活动由法国人主导,发掘的许多文物都流到国外。因此,在1927年,国民议会通过了废除法国发掘垄断权的草案。之后,法国人的考古活动被局限于苏萨遗址中,还要受到伊朗政府代表的监督。1930年,伊朗政府颁布实施了《国家文物保护法》,成立了专门机构“文物管理局”并聘请了外国专家。1933年,政府决定修建第一个国家级的博物馆——古代伊朗博物馆,该馆于1938年投入使用。在该馆修建的同时,马什哈德、库姆、设拉子等城市的博物馆也相继开工建造。随着考古活动的增加,文物局也随之改名为考古总局,主要负责文物维修、监督考古发掘以及登记造册。不仅如此,伊朗还举办了多届考古与艺术大会,以分享考古发掘的成果及问题[9]。

这些文化活动取得了一定的成效,有利于更好地重构国民的历史记忆,以及增强巴列维王朝统治的合法性。考古发掘为巴列维王朝重构的伊朗历史提供了佐证,完善了王朝在重构历史时所需要的实物链条。考古发掘所发现的历史事实会给伊朗人带来民族自豪感和荣誉感,从而加深他们民族认同的程度。国家重视文物保护,既保护了民族情感又防止文物流失海外,也有利于构建巴列维王朝在民众眼中的光辉形象。

当然这些政策依然存在它的局限性。巴列维王朝一直在强调现政府是古老波斯帝国的继承者,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其政治权威及其民众的认同感,但伊朗是一个多民族的国家,很多民族在历史上可能是波斯的被征服民族或者是征服波斯的阿拉伯人,他们并不会因为巴列维王朝强调自己为波斯帝国继承人而对政府产生认同感,甚至可能产生厌恶。政府太过激进地将国家的统治权威捆绑在对于波斯帝国的认同上,实际上忽略了作为伊朗人组成部分的其他民族的情感,尤其是一味地利用西方的民族主义理论,通过单一民族的历史文化来整合这个国家,试图取代长期以来在国家文化整合中发挥着巨大作用的宗教文化的做法,并不可取。此外,巴列维王朝不可避免地曲解和篡改了一些历史事实,以达到重塑共同记忆的目的,比如说将琐罗亚斯德教的宗教神话引申为整个伊朗的神话等。

三、巴列维王朝的教育发展与民族建构

教育是塑造民族认同的重要手段[10]。卢梭认为,教育是使人民得到“一个民族形式”的最重要方法,“当他第一次睁开眼的时候,一个婴儿应当看到祖国”[11]。爱国主义教育是使国家认同在民众当中得以传播的重要手段之一。19世纪末20世纪初时,伊朗的教育依然由宗教教育所主导,教授的语言为阿拉伯语,具体内容也都是与《古兰经》和伊斯兰教有关。尽管已经出现了一些世俗教育的学校,但是不成规模。

待到礼萨汗掌权后,他明显意识到了教育在进行文化整合中的重要性。1921年,他讲道:“通过各种形式的爱国主义民族教育,青年学子的爱国情怀和精神将会得到进一步的提升,这样的话……我们的子孙将会为了祖国奉献他们的一生。”[12]因此,在教育政策方面,巴列维王朝的目的一方面是为了培养符合社会发展需要的高素质人才,另一方面就是要利用教育作为文化整合的重要手段。毕竟,“历史教育的官方目标是帮助学生了解自己国家的历史,并在一定程度上了解世界历史,并从其过去中学习,以改善通往世界的道路。未来,在许多不同的情况下也利用它来向学生灌输民族归属感和对国家的爱国主义。”[10]这方面也被他的继任者巴列维国王所继承。

首先,建立中央管辖的教育机构。1922年,政府成立了最高教育委员会,来规划统一的教育政策。1925年,成立了公共教育部,作为已经存在的教育委员会的下属机构,负责管理所有的中小学和国际学校,制定和编写了新的以波斯语为语言的统一教材,并开始在全国的范围内发展义务教育。1937年,成立公共启蒙部,开始为大众提供“道德教育”,组织了大量的爱国主义演讲和课程,并印制相关的印刷品。于是,巴列维王朝的教育政策改革如火如荼地实行了。

其次,大規模普及各类型的教育,扩大教育普及的人口与地域范围。国家推行义务教育的行动其实从教育机构产生就开始实施了,伊朗的小学数量从1924-1925年的3285所增加到1939-1940年的8281所,学生人数由108959人增加到457236人[13]。接着,在1943年,伊朗议会通过了《义务教育法》,从此开启了全国性免费义务教育的时代,但是这种免费教育并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与教育成功有关的一个问题是人口增长速度大大超过了学校和其他教育设施建设的速度,1966年至1972年间,文盲的绝对人数实际上增加了966人。”[14]发展各层级的教育。1934年末德黑兰大学成立。巴列维国王继任后,于1968年成立了科学高等教育部,将所有的高校都划归给该部进行管理,并建立了一大批大学,如巴列维大学、伊朗大学、菲尔多西大学等。除高等教育以外,其还发展中小学教育和成人教育,展开扫盲行动。“从20世纪60年代开始,巴列维先后派遣了20多批共10万多人的知识大军深入农村,开展扫盲运动。”[15]这样大规模的普及教育,增加了培养的人才基数,也扩大了能够受到爱国主义教育的人口基数。

再次,统一教学语言与教科书。巴列维王朝规定全国所有的学校都要采取波斯语作为唯一的教学语言,伊朗历史、地理等科目也要按照官方的教学计划完成。同时,巴列维王朝还统一修订了教科书,在这些教科书中,都普遍按照政治需要进行了删改,具体就是强调波斯的历史传统。“新课程强调波斯文化、历史和习俗……礼萨汗的新基础教育积极寻求通过取代本地和种族语言来培养波斯人的身份、波斯语言,文化和历史的习俗。”[16]

最后,限制传统宗教教育,发展新式世俗或西式教育。尽管在公立学校中,政府并没有取消传统的宗教教育课程,但是却严格限制时长,要求所有的宗教学教师都必须用波斯语教授,提高创办宗教学校的条件。1940年,政府甚至将所有的教会学校都收归国有。礼萨汗是位虔诚的什叶派教徒,他的教育改革不是反对什叶派教育,不少宗教学校留了下来,这些宗教学校在未来的伊朗伊斯兰革命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巴列维王朝发展教育的努力产生了积极的效果。教育改革符合历史潮流,对民族国家的文化整合起到正向作用。但教育改革不够彻底,尽管发动了扫盲运动,但当时的文盲仍达到60%,其中妇女文盲率为95%[17],只有少数权贵子弟可以上大学。由于掌权者本人在保守与激进中徘徊,导致教育政策偶尔过于激进,偶尔又过于保守,因此引起了保守派的不满,这就为之后的王朝的崩塌埋下了祸根。

四、结语

综观巴列维王朝的文化整合行为,不但没有达到构建民族认同的目的,反而在一定程度上加剧了族际关系的紧张态势。

首先,巴列维当局在进行文化整合的过程中,没有很好地区分“国族”与民族的概念,以至于伤害了许多少数民族的情感,导致了很多民族问题的产生。民族是社会历史发展的自然产物,但是国族是在构建民族国家的过程中被构建出来的。伊朗进行文化整合,其目的就是在国民意识中构建现代民族国家的伊朗国族认同。尽管波斯人是伊朗的主体民族,也确实应该以其文化为主来进行文化整合,但是完全将波斯人的民族史当作国家史,将多民族共同创造的文明等同于某一单一民族的历史文明成果,忽视其他民族在历史上发挥的作用,是不可取的。伊朗人并不等同于波斯人,巴列维政府没有弄清这两者之间的差别。所以政府一边大肆宣扬波斯人的伟大历史功绩,一方面又对少数民族采取强制性的同化政策,忽视他们的存在,不尊重他们本族的文化,势必会遭到少数民族的反对,其所推行的强制性同化政策并不会达到预期的效果。

其次,巴列维当局的一些文化整合行为具有理想主义色彩,不能实现文化整合的目的。从试图将波斯语里所有的外来语元素剔除,到巴列维国王庆祝波斯2500年庆典,再到试图普及扫盲工作,这些行为其实都是实现不了或者没有必要的。比如,巴列维当局试图用民族历史文化取代宗教信仰文化作为多民族之间的粘合剂,但由于伊朗是一个多元一体格局的国家,想要在短期内实现境内民族的融合、同化,是难上加难的。相反,在伊朗95%以上的人信仰相同的伊斯兰教,所以通过宗教文化取得认同是比实现主体民族与少数民族之间相互认同更容易的事情。巴列维当局高估了波斯历史文化和伊朗民族主义的作用,低估了伊斯兰教的巨大影响,这也在某一个层面上解释了1979年伊朗伊斯兰革命能够如火如荼的原因。

最后,巴列维当局的措施,由于国内部落政治的影响,实际能够产生影响的范围很小,它主要着眼于波斯人聚居的地方,而鲜有大规模地在边境少数民族聚居区实行,故而构建国家认同的影响不能达到全国范围,受到国家认同教育的波斯人和其他少数民族之间对于伊朗国家认知上的差异其实是进一步加深了。而且很多少数民族因为和主体民族有历史恩怨,再加上巴列维当局一味地重塑波斯人的共同记忆,所以他们很容易在不满的情况下,变为伊朗的分裂势力,成为威胁伊朗国家统一的存在。1941年礼萨汗下台后,阿塞拜疆人和库尔德人之间的冲突,库尔德分离主义的库尔德斯坦共和国的出现,以及民众对于苏联主导的阿塞拜疆自治运动的某些支持,都是这个问题的体现[18]。

尽管存在诸多问题,巴列维当局所进行的一系列文化整合的政策,确实对伊朗从传统国家向民族国家转型有所帮助,因为相对于其他国家而言,伊朗人确实更具有对于国家的认同感,这与巴列维时期的文化整合政策的实施是分不开的。从语言到历史,从教育到宗教及风俗习惯,可以说巴列维时期对于文化整合是十分重视的,政策也是全方位的,这些都为伊斯兰革命之后的伊斯兰共和国继续进行文化整合提供了宝贵的经验与教训。

注 释:

①发表的国内相关文章主要有冀开运、母仕洪《伊朗多民族统一国家认同的建构及启示》《礼萨.汗时期(1921-1941)伊朗民族国家构建的路径选择与困境》《部落、民族与现代国家建构:伊朗分离运动研究》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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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毕晓卉(1993—),女,汉族,吉林长春人,单位为西北大学中东研究所,研究方向为中东史。

(责任编辑:朱希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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