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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庄子自然观对逍遥境界的两种实现

2020-02-24吴天寒

商丘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20年3期
关键词:工夫气化庄子

吴天寒

(西南民族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四川 成都 610041)

一、自然——万物气化的宇宙论

从道家宇宙生成论的角度看,“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所以物由道生,道是万物生成的始基。庄子哲学作为道家的一种理论形态,也是以“道”作为宇宙创生的本原,如《大宗师》曰:“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1]136庄子用“自本自根”“生天生地”来形容“道”,不仅声明了“道”的宇宙本原意义,也通过“自”这个字义侧面反映出“道”的自然性。

但是,与老子哲学不同的是,庄子赋予了“道”在生成过程中的运动一个独特的称谓,即“气化”。“气化”可以被理解为“气化生万物”,是道生万物的表现形态,“气”是万物之始基。从本质上来说,气也是道,即以气为用,道为体。如此便把老子哲学“道生万物”的理论具体化、细致化了。庄子大力发展了道家宇宙生成论这一部分,其气论思想遍布整个《庄子》三十三篇论作,而最能概括其气论思想的一段话出自外篇的《知北游》,这段话原文为:“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若死生之徒,吾又何患!故万物一也,是其所美者为神奇,其所恶者为臭腐;臭腐复化为神奇,神奇复化为臭腐。故曰,‘通天下一气耳’。圣人故贵一。”[1]391“通天下一气耳”表明了庄子认为“气”是构成自然界的基本物质粒子,是“气”在宇宙间无处不在、流转不已,因而才有了天下万物的生成运转。《知北游》这段话也精要地描述了“气”运动的基本方式:“聚”和“散”,“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正是“气”的运动不息所表现出的万物生成、发展以及灭亡的过程,构成了宇宙的整个状态。还有《至乐》篇也谈到了气与万物的生灭变化:“察其始而本无生,非徒无生而本无形,非徒无形而本无气。杂乎芒忽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今又变而之死,是相与为春秋冬夏四时行也。”[1]334此外,《人间世》也谈到了“气”作为万物始基的自然物理性质以及勾连世间万物的生成功能,即“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1]81。这是说大道世界中的原质“气”是清虚凝寂的,它与天地万物相融,从而应待宇宙万物。总而言之,庄子的“气化宇宙论”一方面将天、地、人和其他自然万物看作一个生命整体,另一方面则深信这一“气”的宇宙世界是在“道”的涵盖之下的。当然,庄子在其宇宙论中除了强调“气”这一核心构成要素,还非常强调“命”这一要素对世界构成与运行的影响,这也是在最基础的“气化宇宙论”的自然观提出后,人必然要面对的问题。按照气化宇宙论,人也是自然物质“气”的一种存在显现形式,自然摆脱不了“形化”的生死大限。但是,死这一本身属于自然性质的大限,经常地在某种社会的因素作用下,以某一具体的、非自然的形式实现,因此,“命”的概念主要是针对在自然宇宙中生存的人而言的[2]114。庄子思想中,“命”的作用范围相当广泛,不仅决定了人的生死大限,而且制范了社会生活各种伦理关系和身份遭遇。比如《德充符》里说:“死生、存亡、穷达、贫富,贤与不肖、毁誉,饥渴、寒暑,是事之变命之行也。”[1]117《大宗师》里也说道:“求其为之者而不得也,然而至此极者,命与夫。”[1]157这些都是人生中不可预料的偶然性事件,但对于限制人获得绝对自由的理想境界的阻碍确是一种不可抗拒的必然性,换言之,这种未被认识的外在必然性构成了人实现精神自由的一大障碍。

然而,学界关于庄子自然观的问题一直有争议,其争议点体现在自然与人为的矛盾上。例如,学者郑笠认为:“庄子的自然观在天人分野中存在着自然性与人为性的相谬。在‘天’的维度,‘自然’体现了无为、自然而然的本意;在‘人’的维度,回归实现自然则带有明显的人为色彩。”[3]也就是说,根据上面简述的庄子的自然气化宇宙观,可以发现庄子哲学中既顺应自然,但又想超越自然之命的限制,表现为对一切限制的克服与超越,到达不生不死的神仙境界,指向精神绝对自由的理想状态,看似是矛盾的。笔者认为,这其实并不矛盾,根据中国哲学的四方解释架构理论①来对照庄子学说,我们可以看到,庄子的自然观属于宇宙论的范畴,庄子是在解释世界的来源、构成。然而其思想中超越自然的部分属于价值意识的范畴的本体论以及这个追求这个理想价值的工夫论、境界论一类的问题意识。宇宙论与本体论二者并不在同一个问题域,因此不能同列比较认为二者是矛盾的。此外,某些价值意识、观念的证立,是需要宇宙论作为材料来支撑的,所以反而因这看似相悖的理论,才使庄子思想的自然观与逍遥观得以交互而联结了起来。具体地说,因为庄子所追求的逍遥价值理想,必须依靠顺应自然的一系列修养工夫才能得以实现,意味着彻底忘掉人文社会礼制规约,投身进自然大道之中,才有可能修炼达到不生不死的真人神仙的状态。所以这表面看似是克服自然命限的行为似乎有过多人为因素,没有纯粹体现自然,这样的看法实际上就是把有关自然宇宙生成运转的客观知识与人生在世追求自由逍遥的主观价值理想混淆了。庄子的气化自然观旨在解释现象世界,然而在人的生命修养上,他向来不主张机械地顺应天命,表现出消极不作为的态度。相反地,他强调发挥人的主动性与理性能力,但不是与自然大道相对抗,而是“缘督以为经”地顺应道的自然之性来修养自我的精神。故“人为因素”在这里是发挥主观能动性专注纯粹主体意志与大道合一,主动做一系列修道工夫,诸如从“外天下”到“外物”,再到“外生”,最后“朝澈见独”的修道次第。最后的高级修道阶段就自然不用过多用力,彼时已经能获得驰骋天地间、游乎四海之外的能力,因此纯任自然就能得到最好的结果,此种生命形态就实现了彻底不受外物所限的精神自由。

通过以上简要分析可知,不似一般的自然人性论,庄子实际上已借由人与自然大道齐一的属性,赋予了主体(人)以顺应自然大道革除一切生命的限制的理性能力,即一种实现自由的能力。

二、逍遥——人生自由的价值论

庄子的气化宇宙论谈万物的发生与生命的来去,此属于庄子哲学宇宙论的部分,而其哲学的旨归终究是关于人生的哲学,是关于人生价值与精神境界的学说,故而更重要的论述对象是代表其价值意识的本体,即逍遥。《庄子》文本通常给予人们最大感触的便是其中磅礴万物的气魄和无限开放的精神空间,其核心要义便是对“逍遥”这一理想的追求,而这也是庄子哲学的落脚点,即对人生价值给予深刻关注,形成一套追求神仙境界的哲学。

当我们要讨论庄子逍遥的价值理想时,将会较多地谈及“自由”这一概念,但“自由”并不是庄子自己提出的概念。现在我们所使用的“自由”概念多是沿用的西方思想传统中“自由”一词的内涵,因此我们需要先对不是出自庄子自创的概念——“自由”一词在本文的运用进行一个简单的说明。实际上,中国古代传统思想世界之“自由”是一消极概念,多指与制度相对立的自作主张的行为。而西方思想传统的自由概念之内涵不尽相同,例如有自由是理性对自我设定规范;自由是意志的自由,即不受自然因果律的限定;自由是对必然性的认识;等等。然而在庄子的思想世界中,我们如今一般讨论的庄子之自由,实际上与逍遥概念并无二致。而庄子的“逍遥”并非一般的精神自由,它指的是生命存在的本原意义上的自由。根据文本,我们知道“逍遥”的表现便是“游无穷”,无穷与有限相对立,所以庄子逍遥游的自由意涵是超越经验世界的有限生命,使整个生命状态完整地遨游于天地宇宙的无限境界。本文也是在这个意义下将“自由”对应到庄子逍遥观的。当我们对庄子之自由做了定位之后,接下来便可具体呈现庄子的逍遥自由人生观的内涵。

如上文所述,在庄子笔下,自由几乎等同于他的“逍遥”概念,而“逍遥”的特质是无待、无患、无累。所以庄子向往的精神自由是指自我的一切物欲感官知觉都被革除,社会人格与人我关系都被去除后的状态,这般自由的人格完全不受外物所限,练就了一番不生不死的本领游乎四海之外,这些不生不死、不食五谷、吸风饮露、入水不濡、入火不焚等有超绝武功的至人、神人、圣人、真人形象在文中多次出现。这些神仙形象所代表的逍遥境界,虽然有幻想、神秘的成分,但重点是反映了庄子对出世间的自由人格理想的追求。

然而,庄子的自由人生价值观除了包含庄子对逍遥的理解,同时也包含了实现逍遥的方法途径。我们知道,从前面第一部分庄子的气化自然观发展到逍遥自由的人生价值观,从自然人到自由人的超越,无疑是需要桥梁的。而这桥梁若用哲学语言表述,即“理论的奠基”,所以庄子构建了宇宙论、工夫论等理论学说,分别为其逍遥自由的价值本体论提供确定性和实现的途径。如前文已给出了庄子“气”“命”等宇宙论思想,这为其价值意识的本体论提供了理论基础。而如何追求、实现理想的价值呢?这便是其工夫论所担负的任务。

如上文所述,宇宙万物由“气”而成,所以要实现自在逍遥的人生理想,就需要“养气”,做好“养气”的工夫才能达到至人、神人、圣人、真人的最高境界。对于这样的理想神仙境界,《逍遥游》中有:“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1]12这些神仙都是“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能够“大泽焚而不能热,河汉而不能寒,疾雷破山飘风振海而不能惊。若然者,乘云气,骑日月,而游乎四海之外”[1]52。他们甚至连睡觉和呼吸一类的日常行为都不是普通人那样,如《大宗师》中有言:“古之真人,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食不甘,其息深深。真人之息以踵,众人之息以喉。屈服者,其嗌言若哇。其耆欲深者,其天机浅。”[1]127具体如何做工夫来实现这神仙境界呢?一言以蔽之,即“道通为一”。而“道”是效法自然的,真正要与道化合,则必须去成心,无欲,无己,也就是要通过“心斋”、“坐忘”来实现与大道的贴合。何谓“心斋”?《人间世》有一段对话,“回曰:‘敢问心斋?’仲尼曰:‘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听止于耳,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1]80-81因此,所谓心斋便是“虚”,“虚”又从何处来呢,从“气”而来,所以我们说心斋的工夫也是一种练气的工夫。因为心本来有情知,而气是没有丝毫情虑的,它虚柔任物,一直自然地流动运行于天地之间,所以若把控运用好人体内的气,就能使心灵清澈明朗。总而言之,便是练气的武功修炼好了,身体的知觉感官就被收摄起来,纯任身体的气自然流动,便达到一种心的虚极状态,那何又谓“坐忘”呢?《大宗师》里借颜回之口描述“坐忘”曰:“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1]156“堕肢体”,是从表面上从物理层面消解平常人的心理欲望,使欲望不为“心”所役,使“心”从欲望中解脱出来;“黜聪明”是从精神层面使“心”保持虚静状态,不让此前已有的知识观念、俗世的是非判断干扰“心”的宁静。这种“忘知”的活动就是忘掉概念性的知识活动,超越理智认识后才能达到的对世界整体或共同根源的理性直观。至于整体的理性直观这一层级的工夫,是通过“心斋”与“坐忘”等具体身体修炼工夫加上“朝澈见独”一类的心理修养工夫来实现的。“澈”的状态需要泯除自我的执见,“见独”是在杂乱的现象里直透妙理,清楚地把握智慧真理,而如何锻炼把握真理的能力呢?首要的一步是要锻炼养成一种不同于俗见的思维方式,这便是“一死生、齐万物”的思维方式,让一切感性存在升华为“道通为一”的理想直觉,如此方不觉有意见不同的烦恼,体认“通天下一气”的大道能破除生死的界限的智慧。因为气之聚散而有生死,从而破除对死亡的恐惧,实现人在世间的自由。总之,在专一做心灵打扫的工作上,革除一切感官知觉的欲望,所以能物我兼忘,使心灵顺应大道成就一番广大的境地。种种修身功夫讲求直接与道接触、沟通交流,抛却一切私心杂念,用心悟道,心与气相通,涤除玄览,才能最终“与道合一”,也即达到“道通为一”的境界。用现代哲学语言来解释“道通为一”的工夫,便是依靠超理性的理性直觉,而依靠超理性的理性直觉所达到的境界便是庄子逍遥自由的神仙境界。

三、因自然,得逍遥

(一)庄子气化自然宇宙论对自由的实现

通过上面两部分的分析可以发现,气化的自然宇宙论与逍遥的价值意识存在诸多关联,现总结梳理为以下两个方面。

第一,庄子的气化宇宙论决定了万事万物的生成和运转都是天地之间的“气”的聚散与流动,“气”的运动不息所表现出的万物生成、发展以及灭亡的过程,构成了宇宙的整个状态。而作为万物之一的人也不例外,人的生死、身体精神状态也会受到气的聚散流动的影响。尤其是人的生死,“聚则为生,散则为死”,如果明白了宇宙运转的真相,人就能够避免受到亲朋死亡离开自己时的痛苦,对自己的死亡而言,不把死亡看作对生命的限制,而看作气化宇宙自然流转的一个变化,就能破除对死亡的恐惧。既然遣散了人生在世最大的死亡恐惧的束缚,参悟到这个宇宙真相的人就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从而实现精神的自由逍遥。

第二,由于世界宇宙是由气构成的,因此世界本质属性就是自然性。所以,就能发现社会的价值规约、仁义道德礼乐的种种要求都不是最根本的,因而是不必要的。实现逍遥自适,就要打破社会生活的准则要求对心灵的束缚,清除掉社会人格的自我设限。也就是说,一旦破除了社会世俗的成见对自在心灵的束缚后,修养自己的内心回归大道自然没有任何私心与成心的规律中,就能实现心灵的自由,悠游在“人间世”中。

从以上两个方面的简要呈现中可以看到,庄子的自然观为人在世间实现心灵的自由提供了世界观的理论依据,当然也是修养自己心灵的方法论(工夫论)的重要根据。

(二)双重语义下的“自然”对自由的实现

然而,还需要明确的是“自然”这个概念不完全等同于自然宇宙观。以上论述是把庄子的气化自然观作为论述对象的,所以上述语境所谈“自然”一词仅被视为具有物质对象含义的概念而规定于气化宇宙论中的范畴在谈论的,因此,可以清楚地得出结论:庄子的自然观是其逍遥观的理论根基,因自然而逍遥。但“自然”这个语词在道家的学说里有其独特的意义,也就是还含有“自然而然”之义,因此,若探究庄子的自然观与逍遥观的联系,必然还需从“自然”作为“自然而然”之语义下的角度分析看能否得出与上文相同的结论。

而这“自然而然”的含义,也不可一概而论,若进一步结合道家的语境探究,还能把它细分为两种截然不同的语义。对于“自然”概念的语义划分,学者叶树勋认为,一种是强调没有外在他者意志的干预,意谓自己如此、不受外界客观因素的影响;另一种是指原本如此、不是有意造作刻意为之[4]。我们可通过假设几句现代汉语对话来形象说明二者的区别,如“儿子生病了,妈妈自然要伤心”,此“自然”便是指主体不受他者干预,顺承、自发的意义,彰显了该行为的自立自足性特征。另,“你的表情很自然”,此“自然”说表情本该呈现的样子,即上文提及的“原本如此,本来如此”的意思。总之,在“自然而然”语义里若偏重“自”这一词义,那就旨在强调一种主体自足的能力,即自己成就自己,不受他者干涉;而若偏重“自然而然”的成因,那就旨在强调事物的本然状态、原初状态,指涉了一切有意志的驱动都不存在,无论是外部的意志还是主体自己的意志。然而根据《庄子》文本,我们可以发现其中都有不少分别论述此两种自然之义的话语,都能从中反映出自然对自由的奠基意义。

其一,在第一种意义下,即没有外在他者意志的干预,意谓自己如此。这是庄子继承老子“大道无为而万物自然”的理念,认同在“道”的顺任之中,万物是自我发展、自我成就的。如《应帝王》中有言:“汝游心于淡,合气于漠,顺物自然而无容私焉,而天下治矣。”[1]160-161以及《缮性》中言:“古之人,在混芒之中……当是时也,莫之为而常自然。”[1]299其中,“自然”都是指事物不受干扰、自发活动的状态。《庄子》中还有一些以“自”字开头的语词,也体现了这种“自然”的意义。如说“天籁”是“咸其自取,怒者其谁邪”[1]26,即属“不为、无为”的情况。又如“化贷万物而民弗恃,有莫举名,使物自喜”[1]162“汝徒处无为,而物自化”[1]212以及“在己无居,形物自著”[1]567中的自喜、自化、自著等词语都彰显了一种主体的能动性与自足性,意指没有外力影响,全凭自性而成。含有“自立自足”意涵的“自然”为人实现自由提供了内在的确定性,肯定了人具有追求自由从而获得自由的这一种先天内在的能力。

其二,文本中的“自然”的另一种意义向度,即本来如此的原初状态的意义。如《田子方》中曾用天然的水的性状来说明“德”不需人为刻意地修炼,它是自然的,文曰:“夫水之于汋也,无为而才自然矣;至人之于德也,不修而物不能离焉,若天之自高,地之自厚,日月之自明,夫何修焉!”[1]381其中“自然”就是作为本该如此的意义来讲的,即不必施加主体的意志去改造什么。《渔父》中也有:“礼者,世俗之所为也;真者,所以受于天也,自然不可易也。”[1]358此处也在说“自然”的本真本然的含义。所以“自然”这一向度的意义是强调人或物的原初之状,否定有任何意志的驱动。同时,原初本真的状态也就是自如自来的,彰显了人在原初状态的自在自由,证明了自由作为人的先天内在规定性,也就是说,自由是人之为人的本原状态,是人与生俱来的规定性。人在后天的生活中,被各种人为(伪)的东西遮蔽了原初的本性,所以被物束缚牵绊,不得自由。庄子在这里便用“自然”的“原初性、本原性”意义赋予了人以自由的根本性。

前面一层含义是着眼于外界因素,而后一层含义则着眼于主体自身。在前者,“自然”因反对外界物欲的遮蔽与干涉而获得自由的意志;在后者,“自然”依循本心本性,不刻意造作,成就一种实现自由的方法论。我们谈“自然而然”的“自然”本义是“无为”,也是“道”的状态。而在“人”的维度,是指一种超越世俗价值,“自然”与道合一的境界。这种意义下的“自然”是虚静、恬淡、无为。对人而言,若修养到了此境界,人便能任性自然,心无所求、无所待、无所执,不为外物所牵引,亦不为私欲所缚,便获得了真正的自由。所以庄子用气化宇宙观来向人们解释自然生命的本质,人的生命随着大化流行,所以不要把死亡看作难题,而要超脱生死获得自由。此外,又揭示了万事万物应该顺从本性活动,也就是上文所阐述的“不造作、保持回归生命的本原状态”的自然观点,由此在世间活动着的人,在参与纷繁复杂的事务时,能不为物欲牵制,在行动中获得最大化的自由。就如《德充符》里说:“所谓无情者,言人之不以好恶内伤其身,常因自然而不益生也。”[1]122其意思是不要以好恶之情去损害自己的本性,而要顺其自然,避免哀乐爱恶之情对自然生命的制约,这里便通过“无情”这一方法来超越有限性,获得无限性的自由,真正实现逍遥。

四、结语

气化的自然宇宙论为庄子实现逍遥境界的自由人生观提供了宇宙论的理论根基,而作为“自然而然”语义理解的“自然”本身是本原“道”的展现形式,也是人生理想境界“逍遥”的内在依据和方法论。对人而言,追求着最高的价值“道”的过程也是实现逍遥状态的过程,因此,自然与逍遥的关系,既有凸显自我本质属性的意义,也是一种方法论的指引意义。具体来讲,人们如何实现自由、达到逍遥,首先就是要树立一种气化的宇宙观,因为这种宇宙观的本质属性为自然性,从而可以破除人对死亡的恐惧以及社会性要求对人的束缚。其次,“自然”的自足性赋予了人实现自由的内在基础,并且依循“道”自然而然的原初状态,不矫揉造作,依循本心本性,通过“无为”的工夫论或方法论来实现自由逍遥这一理想境界。

综上所述,庄子哲学中的“自然”,无论是作为物质的意义,还是“自然而然”语义的意义,都为实现逍遥自由提供了坚实的基础。在实现从自然到自由的转化过程中,由“心”将二者有效地联结在一起。又因“心”的经验运用则可能背离这一自然而失去自由,所以需要通过一系列诸如“心斋”“坐忘”“以明”等心理修养工夫和身体修炼工夫来实现精神自由逍遥的目标境界。对于庄子哲学中自然与逍遥关系的问题,崔大华先生的评述很有启发意义。他认为,庄子哲学不是表现为对超自然的神秘力量的信仰而形成的宗教幻境,而是表现为对自然本身的哲学理解而达到的超脱的精神境界[2]136。根据庄子的气化宇宙观,人的生死由气的聚散决定,聚则生,散则死,生死不过是一气的流变,这是极其自然平常之事,由此,庄子告诉了人们逍遥自由的智慧:聚而有生不必喜,散而入死不必悲。其实这都是天地造化的流变而已,看透这一切,方能无所待,方能获自由。

注释:

① 研究中国哲学的四方解释架构为宇宙论、本体论、工夫论、境界论。参见杜保瑞:《中国哲学方法论》,台湾商务印书馆,2013年版,第346-37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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