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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述双语者言语产出的抑制控制机制研究

2020-02-23计霄雯倪锦诚

语文学刊 2020年4期
关键词:目标语言二语双语

○ 计霄雯 倪锦诚

(上海理工大学 外语学院,上海 200093)

随着不断发展的国际化趋势,“双语”已成为现代社会普遍的现象,双语者的言语产出也受到研究者的广泛关注。抑制机制作为大脑一项重要的认知功能,在言语产出的多个层面上都起到了重要的调节作用,保证了人类可以利用有限的脑资源加工无限的信息。对双语者言语产出中抑制控制机制的探索不仅能够揭示双语者语言加工的心理机制,并且有助于认识人类认知过程中信息选择的一般机制。

一、核心概念解析

学界对“双语者”有两种界定:根据语言水平和根据语言使用。早期学者对双语者的语言水平有很高要求,认为双语者是指习惯性地、流利、正确、无口音地使用两种语言的人[1]。而以Grosjean[2]为代表的学者则以语言使用为标准,指出双语者是在日常生活中需要且使用两种语言的人。第二种界定减弱了语言水平的重要性、强调了语言使用的需要和实际。该界定包含更多对象,例如,数量庞大的外语学习者也被涵盖在内,便于人们探讨双语者的语言认知和语言加工。本文采取后者的界定方式。

言语产出(speech production)不同于语言产出(language production)。语言产出是一个编码过程,从思想代码到语言代码再到生理、运动代码的一系列转换过程,是“由概念层面到词汇层面的加工过程”[3]。而言语产出是语言产出的一种具体形式,特指产出口头语。由于现代语言学认为口头语是第一性的[4],言语产出是语言产出的首要形式,并且与言语理解共同构成人类语言使用的基本形态[5]7。“从心理语言学的角度看,语言产生主要是指口头语,而不是书面语,因为语言产生的理论往往需要对言语的时间上的特点做出预测,而这些特点可以通过录音机来记录和测量,手段比较简单可行……而且口头语比较自然,它的时间形式能够反映语言产生的语言处理的特点。”[6]

控制在人们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有体现,即便是最为平常的吃饭走路。人类的认知活动更是离不开它,Gagne[7]的信息处理模型即反映出控制是人类认知的重要组成部分。而语言的使用是人类有别于动物的标志性特征、在人类认知活动中有着不可替代的地位。研究语言就是在切入人类本质,是探索人类独特心智的关键[8]。在言语产出过程中,宏观层面上,控制能使人们产出的语言符合语言运用约定俗成的规范,确保思想通过语言表达出来;微观层面上,控制能让人们根据情境要求选择合适用词来表达同一概念。

相较于单语者,双语者的言语产出不仅同样需要控制并选择合适的词汇句型等,他们还额外需要根据具体语境的特点来控制、选择合适的语言。因而双语者的言语产出对控制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双语产出中控制的重要性更加凸显。实际生活中,双语者能够在语言加工过程中成功地分离两种语言,有效地从其中一个词库选择并提取目标词汇。双语者这种表达某一概念时,在两种语言的对译词之间进行选择的认知机制就是语言控制。语言控制是双语产出相较于单语产出最鲜明的特征。语言控制机制的运作使得双语者在某些语境下能有选择性地使用一种目标语言进行交际,同时最小化来自非目标语言的干扰;在某些语境下又能轻松自如地实现两种语言之间的来回切换。语言控制是双语者在两种语言的使用实践中逐渐形成的,这种控制与语言的使用紧密相关。

抑制在众多学科中有各种各样的界定。本文的抑制仅限于认知抑制,即MacLeod[9]划定的外延和内涵,故抑制的作用对象为认知加工中的心理过程或心理表征。“认知加工不仅包含对相关信息的激活, 也包含对无关信息的抑制。”[10]“抑制是指阻止无关信息进入或保持在工作记忆中,且使无关信息在总体上不损害认知加工的一种主动压抑过程。”[11]认知抑制含有两大主要成分:心理上的阻抑(withholding)和相关任务中表现出的困难,其中前者由后者推断而来[9]5,即抑制能使其所作用的对象在随后相关任务中的加工处理变得更加困难。抑制有两个相关特征:恢复性和后启反应式[5]9。恢复性表明抑制的效果可以是暂时的,在特定条件下可以被解除;后启反应式则表明抑制的强度随客观需要的变化而变化。

二、四种抑制控制机制

“研究证实,双语者的两种语言具有共同的语义表征系统,而词汇系统则分别表征。”[12]76Hermans等[13]通过实验表明双语者的语义系统与词汇表征系统是交互作用的,而不是分别独立运行,即双语者言语产出时,两种语言的词汇系统被平行激活,并且可以继续对激活的两种语言的词汇进行语音编码。那么,双语者是如何实现词汇通达,做到只提取语境所要求的目标语言的词项,而很少误用非目标语言词项的呢?这就与抑制控制密切相关,即双语者必然拥有某种特定的认知机制来对两种语言进行适时控制。前人研究对该机制的相关认识可归纳为四类模型:抑制控制模型、特定语言选择模型、概念选择模型及特定语言选择阈限模型。

(一)抑制控制模型

上述模型中,最早出现的是抑制控制模型(the Inhibitory Control Model),即IC模型,由Green[14]于1998年提出。其他模型则源于对该模型的反叛或修订。

IC模型考虑了双语者从言语产出目标的确认到具体任务中双语词汇语义系统的编码加工整个过程所涉及的控制,牵涉三个层面控制机制的运作,由最高层往下依次是总体调控言语产出过程的注意监控系统(Supervisory Attentional System,SAS);负责对与当前任务无关的任务图式进行控制的语言任务图式以及负责对与当前任务无关语言的词汇表征进行控制的抑制[14]。

该模型认为,在双语者的言语产出中,母语和二语在语义上相关的词汇同时被激活,并进入备选范围[15]。这些词汇均带有语言标记(tags)以表明该词的语言身份[16],语言任务图式(language task schema)会根据当前任务类型(如翻译或言语产出)对与当前任务语言不一致的候选项加以抑制, 从而保证对目标语言词汇信息的加工。在该模型中,词汇选择与所属双语语言无关,而与所激活的词汇有关,因此,IC模型一般亦称非特定语言加工模型[14]。

IC模型包含两个假设:第一,抑制效应与被抑制词的激活水平关系密切,对一种语言的抑制程度取决于双语者该语言的流畅性;第二,克服抑制需要时间,即对一种语言的词汇抑制越多,则克服该抑制就会越困难,解除该抑制所需时间就越长[17]。

Green的IC模型引起许多研究者的兴趣,诸多学者对此进行验证。该模型的流行离不开语码切换(code-switching)范式在双语产出研究领域的广泛应用和其实验结果对它的支持。

(二)特定语言选择模型

另一种模型是Costa等[18]提出的“特定语言选择模型”。该模型认为非目标语言词汇被激活,但不参与目标词汇选择[19],即当语义系统将双语者两种语言的词汇同时激活后,双语者只考虑目标语言中激活的词汇,将非目标语言中激活的词汇排除在词汇选择的候选集合之外。这一词汇选择机制具有语言特异性,使双语者对非目标语言的激活视而不见。在该模型机制下,尽管非目标语言的语义相关词处于激活状态且激活程度也达到一定程度,但它们对目标词的通达不会产生影响,也就无需对它们进行抑制。

该模型能较好解释挑战了IC模型的“图词干扰命名”(picture-word interference paradigm, PWI)的实验结果。该实验的一个经典发现是当干扰词为图片目标名称的对译词时,被试的反应时间明显缩短。即目标名称的对译词与目标词同时激活时,对译词不仅未给目标词加工带来极大干扰效应,反而产生促进效应。该效应被称为对译词促进效应(translation facilitation effect)或跨语言/语言间一致性促进效应(cross-language/between-language identity facilitation effect)[13,18]。对于该效应,“特定语言选择模型的解释为,一方面干扰词的激活不会影响图片目标名称的提取;另一方面,因为语义相关性,图片的目标名称能够同时得到来自图片和干扰词的双重激活,因而反应潜伏期较之无关控制条件会缩短。”[5]35-36

除Costa等[18]持这种特定语言选择的观点外,Roelofs[20]提出词汇通达是概念驱动,也是对这一模型的支持。Roelofs[20]主要有两个方面的观点:其一,语义具有语言选择性,只有目标语言的词汇系统才能被选择;其二,语义具有非语言选择性,即双语加工过程中两种语言词汇都可能被激活,但在提取目标语言过程中非目标语言是受抑制的[12]76。

(三)概念选择模型

Heij[21]对上述两种模型的概括是“易通达、难选择”,并提出另外一种“难通达、易选择”(complex access, easy selection)的概念选择模型。该模型核心观点是,双语产出词汇选择中的语言控制很容易实现,无需引入额外机制,依照候选词汇本身激活度的差异,选择具有最高激活度的词项即可。因此人们也称它为差异控制说。之所以选择时如此简单,是因为在词汇通达的过程中,前言语信息已经包含了足够必要的信息来区分候选词激活度的高低,来帮助双语者轻松实现语言控制和词汇选择。具体说来,前言语信息不仅包括说话者意欲表达的概念信息、语域特征、语用信息等,还包括对目标语言的规定。前言语信息在这诸方面的差异直接影响候选词激活度的高低。概念选择模型的独到之处就在于,强调目标语言规定作为词汇通达的线索在词汇选择中的重要作用[5]38-40。

(四)特定语言选择阈限模型

折中IC模型(非特定语言加工模型)和特定语言选择模型的是一种综合模型——特定语言选择阈限模型。Costa & Santesteban[19]认为,高水平的双语者会运用与低水平双语者完全不同的双语控制机制,即双语者两种语言的熟练程度和非目标语言的加工机制是密不可分的,在不同学习阶段呈现出不同的控制机制。随后进一步指出,在二语学习的初级阶段,双语者在言语产出中倾向于抑制机制,而在二语达到高水平后,即熟练双语者在语言产生过程中的词汇提取达到了特定语言提取阈限后,学习者在言语产出中更专注于一种语言的信息加工,即特定语言提取。此时,尽管两种语言词库都被激活,但是词汇提取只会在目标语言词汇中进行,而不会考虑非目标语言的词汇信息,因此,非目标语言信息不会对目标信息的提取造成干扰,也就不存在所谓的抑制机制。换句话说,当熟练程度达到一个点,高水平的双语者很有可能不再对另一种语言进行抑制。因此,对初级的二语学习者来说,在二语产出中,需要有意识地将注意集中在二语目标信息上,在二语信息激活水平不高的情况下,较强地抑制母语的影响,而在高级阶段,二语熟悉程度和母语接近后,对二语的激活能够达到被提取的水平,这样的提取和抑制将成为自动过程,不需要耗费过多控制性资源。

三、研究反思

纵观上述四种模型,抑制控制模型认为,需要抑制非目标语言的词汇信息,而特定语言选择模型和概念选择模型则共同反对这一主张,认为不需要抑制。特定语言选择模型认为目标语言和非目标语言平行激活,并且所有激活的概念都能被传递到与之对应的词汇表征上,通过对非目标语言词汇的激活“视而不见”及目标语言词汇激活度的高低来实现双语产出中的语言控制和词汇选择;概念选择模型则将特定语言选择模型在词汇层面考虑的语言选择问题提前到了语义层面来考虑,即目标词项的选择在概念层完成。而特定语言选择阈限模型则是对上述两类模型的折中和融合,企图从二语水平发展的角度调和二者的反差。因此,可将四种模型划分为三类:抑制控制派(抑制控制模型)、非抑制控制派(特定语言选择模型和概念选择模型)和抑制控制作用转变折中派(特定语言选择阈限模型)。

上述三派中对立的两派观点(有抑制和无抑制)分别由语码切换和双语PWI命名两种实验范式支撑[5]57。两种实验范式包含的心理加工过程有很大差别,不具有可比性,且呈现各自为对立观点提供证据的各说各话的态势。研究现状的这种分离态势不利于人们对比、评判二者,也不利于人们找到问题的答案。所以,研究方法上,学者们需要寻找一种能够同时检验两派对立观点的新范式。

除此之外,三派理论均未给予产出语境应有的考虑[22-23]。Wu & Thierry[22]以及Green[23]从理论上解释了产出语境的重要性,并指出不考虑产出语境影响作用的双语研究的不科学性。产出语境是除二语水平之外双语研究中最重要的影响因素,不仅影响双语产出过程中两种语言的平行激活,还会通过对两种语言激活程度的影响来进一步影响语言控制。只有厘清了不同产出语境下语言控制及抑制作用的异同,人们才能进一步把握双语者言语产出中的抑制控制。因此,未来研究可进一步探究产出语境对双语者言语产出中抑制控制的影响。

另外,现有研究主要涉及拼音文字语言,主要为印欧语系的语言,其他语系及表意文字的语言相关研究较少。因此未来研究应尽可能涵盖更多的语言文字类型,尤其是类型学上关系较远、语言特点差异较大的双语。

双语者言语产出中的抑制控制机制研究已初具规模,不同观点及证据不断涌现,且分歧主要集中在对“双语者言语产出过程中,抑制是否起作用?”问题的回答上。根据不同的回答,现有观点可分为抑制控制派、非抑制控制派及折中二者的抑制作用转变控制派三派。现有研究仍有需要努力的地方,如探寻检验观点的新范式、重视及探索语境和抑制的相关作用、将研究扩展到更多语种以验证观点普遍性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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