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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握文人审美,厚赏故都秋味
——以《故都的秋》为例浅论基于矛盾分析的审美阅读教学

2020-02-23朱丹萍

语文教学与研究 2020年6期
关键词:故都的秋郁达夫文人

朱丹萍

孙绍振先生在《秋天:一种现代散文美——解读郁达夫〈故都的秋〉》一文中明确“艺术性散文并不是科学小品,它的生命是审美的,而审美的特点就是作者主观的、特有的、与众不同的感情”。近年来,在钱理群先生等学者对刻板地将作家感情与时代背景捆绑的线性思维的批评之下,弱化实用价值的纯粹审美鉴赏活动逐渐成为《故都的秋》教学活动中的主要目标取向。然而现在仍然存在着这样一种现象:在教学活动中,有的老师生硬地将文本切分为几个画面,仅仅抓住散文之“形散”,主观预设作者的宁静的心境,对意象、意境进行简单的分析概括,缺乏引导学生对意象、意境进行系统深入的解读,学生在课堂中的主动审美鉴赏过程往往被老师的主观灌输替代,学生似乎领悟了所谓的“清”“静”“悲凉”的意蕴,但是未能深刻领悟郁达夫审美内蕴的独特之处,难以进入作家独特的审美境界,停留于“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表层审美,忽视对散文之“神”的追溯,审美鉴赏能力提升有限。本文将从意象、意境等回归纯粹审美,以作家身份与作品进行深入对话,从文本中体现的审美逻辑和生活逻辑的矛盾,走进郁达夫先生独特的审美境界,品味其颇具深味的矛盾美学。

一、平民意识与文人意趣

在教学过程中,唯有透过作者的文字,才能站在纯粹审美的维度,去品味意象背后体现出来的独特审美意蕴,进而把握文本的意脉。引导学生聚焦文本中郁达夫先生在意象的选择和意境的营造上呈现出的矛盾,我们不难发现其中的独特况味。

1.去“经典化”的平民意识

郁达夫先生在1934 年7 月,不远千里从杭州经青岛去北平,就为饱尝让其魂牵梦萦近十年的故都的秋味。文本中提到,近十年的怀想,作者脑海中浮现的居然是不甚热闹的陶然亭里形、味、色皆不似花的芦花,这种难以激发诗人心中诗意联想的花,在作者笔下却成了北国之秋画卷的序章。接下来是有别于徐志摩笔下在康桥河畔摇曳多姿如新娘般熠熠生辉的金柳的模糊柳影,别说颜色了,差点连形态都一并抹去。西山之虫唱、潭柘寺之钟声,哪有半点繁华北平之味?看的是抬眼可见之天色、听得是胡同院落随处可见的驯鸽的飞声,赏的是破壁腰中再常见不过的牵牛花,而且与多数人爱花之鲜艳不同,唯独喜欢清冷色调,在这之上,还要衬以“疏疏落落尖细且长的秋草”。

梳理完文本中意象选取的“去经典化”的独特之处,再请学生寻找文本中体现出来的人物活动呈现出来的逻辑矛盾。皇城人海之中,一介文人,却在寻常百姓的方寸生活院落中一坐赏秋;租屋而不是买房,而且租的还是破屋;不向花园去赏花,而在破壁腰中钟爱清淡蓝朵;喝浓茶而不是品清茶,苦口青涩有余而淡雅清新不足……在这字里行间,郁达夫似乎呈现出一种难以解释的审美逻辑。

2.去“实用主义”的文人意趣

郁达夫的审美逻辑与学生的审美逻辑相悖之处正是解读文本的抓手,我们在课堂教学中不妨利用这些矛盾,充分调动起学生对于文本语言的解读与分析,引导学生以作家身份与文本对话,为这种矛盾寻求一种解释。郁达夫笔下的意象、意境都呈现出怎样的特点呢?为什么要营造这样一种意境呢?带着这些问题,我们不难理解之前所呈现出来的矛盾。作者抛却了北平作为政治、经济中心的实用价值定位,以一种去实用主义的纯粹审美心境饱尝秋味。意象的空淡悠远、朴素平常之中,映射着一种宁静平和的审美心境和平民意识的交融;作者不避讳世间凡俗投身于皇城人海之中,又保留着文人赏秋的私享领域;在寻常百姓的院落之中,租一椽带有历史印记的破屋,没有了实用价值的羁绊,以一种游客的纯粹心境,又抛却了柴米油盐的生活纷扰;在意象的选择又保留了平凡朴素之审美偏好,带有浓重的主观色彩,平常人的关注与选择在他笔下淡化,他的视角投射于带有时代印记的平常百姓生活院落之中、在斜桥影里、桥头树底、在槐树叶底、在破壁腰中、在牵牛花底、在脚踏上去的极微细极柔软的触觉之中,这些极稀松平常却又极容易被常人忽视、背离“实用主义”的东西,却是他醉心赏玩的对象。而且他并不执着于对景物的客观描绘,而是努力创设一种“有我之境”的独特审美境界,在他的审美界域中,秋意之美是“清”“静”的,更是“悲凉”的。

去“经典化”和去“实用主义”的独特审美立场让他始终在平民意识中保持着一种文人意趣,雅俗的边界在他的审美界域中逐渐模糊,进而由对立走向统一。

二、以悲为美的文人质性

郁达夫笔下之秋的意象平凡朴素、意境闲静安然,学生循着基本的审美逻辑,自然不难理解文本中“清”、“静”之秋味;通过文本中审美逻辑与现实逻辑的矛盾,学生也不难发现作者独特的文人意趣。但是让学生仅凭着郁达夫独特的审美倾向去理解品味“悲凉”之美无疑是空洞的,因为这始终与我们大多数人的审美逻辑、生命体验相悖。

我们不如结合学生在学习历程中的知识积淀,从学生对秋的基本认知入手,“自古逢秋悲寂寥”,秋日之悲,源于生命之凋零。古往今来,由生命终结引发的自身哀叹不计其数,悲秋之作数不胜数。当然,我们也看到前有刘禹锡的“我言秋日胜春朝”之昂扬气概,后有毛泽东“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中体现出来的豪迈情怀。这些与悲秋完全不同的审美意趣,仿佛为秋日之美写上了不同的色彩,就连郁达夫笔下,“北国的清秋的佳日,是一年之中最好也没有的Golden Days”。但是这种纯粹的积极之姿态,不免有回避秋的悲凉属性之嫌,这并不能解释“以悲为美”的审美矛盾。

不妨让学生回归文本,去寻找文本中北国之秋的悲凉意象。学生不难发现破屋、破壁腰、疏疏落落的尖细且长的秋草、槐树叶底铺的满地的落蕊、秋蝉的衰弱的蝉声这些残破悲凉的意境,但这种悲凉因何而美呢?结合作者的审美活动,我们不难发现,作者用强烈的主观偏好选取这些意象,而且在面对这些意象时,作者并未透露出一种主观心境之悲悯。而是以一种赏玩之心态,区别于黛玉因怜花而落泪葬花,区别于“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中对花之残红的留恋与歌颂,他将“脚踏上去”,去感受“一点点极细极柔软的触觉”,去观察扫帚在满地落蕊中扫过的丝纹,由意识而即潜意识,直言还觉得“有点儿落寞”。耳边衰弱的蝉声,在他这里“简直像是家家户户都养在家里的家虫”,隐约透出一点儿生活气息,却全无对生命衰亡的悲戚哀悼之意。在文人的独特的细腻感知下,生命的衰亡之“悲”进化为一种仰视生命的崇高美学。

三、文人质性的根源探究

为何郁达夫会有如此独特的审美体验?原因自然也渗透于上文所提及的文人意趣之中。何谓“文人”,在笔者此文中,它是区别于“平民”的概念,平民往往在生活的表层行走,看山是山,往往关注事物的实用性价值,对于超越实用性价值之秋草、落蕊自然难以生发艺术的、文化的联想。而于文人郁达夫而言,由于其一直以来以文字和文学滋养起来的文化基因自然存在于意识之中,当都市闲人对着由秋所带来的天气物候的变换发出体感之“凉”的感慨的时候,郁达夫却由“秋”联想到“秋士”,联想到“欧阳子的《秋声》与苏东坡的《赤壁赋》”,他站在中国文人的立场,调动起体内深厚的阅历背景和文化积淀,对秋发出了更深的思考。再引导学生追溯及作者留日十年,接受了完整的日本中学、大学教育的个人经历,又不难发现其审美的独特偏好与日本的“物哀”民族美学传统一脉相承。郁达夫自陈,《徒然草》是他在日本接受中等教育时的教科书,是“一部足以代表东方固有思想的哲学书”。他曾翻译过《徒然草》中这样一段:“爱宕山野的朝露,鸟部山麓的青烟,若无永远消失的时候,为人在世,也象这样的长活下去,那人生的风趣,还有什么?正唯其人世之无常,才感得到人生的有味。”《徒然草》体现了日本人在人世无常中玩味悲哀,从残缺与不完美中发现趣味的独特美学偏好。这也是日本固有的美学范畴———“物哀”的重要体现。在这种独特美学传统的浸润下,其对于槐树落蕊的赏玩心态,对于衰弱蝉声的生活化感知,“以悲为美”的矛盾美学也就不难理解了。区别于大多数文人的纯粹悲秋或是颂秋之论调,郁达夫面对生命的凋零更多了一层对生命本真的思考,他不回避生命的凋零,认为生命的衰亡与生命的起始一样,是完整的生命历程中必经的环节;也不刻意去歌颂生命,而是以一种静赏的姿态,发自内心的感悟来给我们呈现一种生命的崇高之美,再一次拓宽了读者的审美境界。

综上所述,在具体的教学过程中,教师应基于审美阅读教学之本质,以提高学生的审美鉴赏能力为教学的支点,引导学生以作家的身份和作者对话,通过品味文本语言,充分调动学生参与审美创造活动,透过作家在意象的选择和意境的营造上的与众不同之处,最大程度地了解作者的审美情趣与审美心境;通过对文本中矛盾美学的分析,品悟文本中内涵丰富的情感内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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