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就到家》：青春片的突破

远 之

由陈可辛担任监制、许宏宇执导的电影《一点就到家》在国庆假期上映，获得不俗的票房成绩。一方面影片以现实主义为基底，讲述了青春的梦想与改天换地的无限可能；另一方面魔幻、拼贴、网络直播等时尚元素的加入使这部影片紧贴时代发展，具有青春的质感，再加上三位偶像明星刘昊然、彭昱畅、尹昉的出色表演，可以说为2020年疲软的银幕带来轻松愉悦。

创业多年的魏晋北在事业失败、人生最低潮的时候被天生乐天派的彭秀兵“解救”，一个是城市精英，一个是农村草根，一个要逃离城市，一个要回乡创业，两个人一拍即合来到彭秀兵的家乡云南黄路村。在这里他们遇到了执着于咖啡种植的理想主义者李绍群，三个人展开了一段充满激情与希望的梦想和成长之旅，最终，三个人在实现理想的同时完成了自我成长。《一点就到家》为年轻人建构了一段成长童话。

《一点就到家》可以被视为一部“完成度很高”的作品，无论是剧作结构、戏剧冲突、人物性格设定还是叙事节奏等，基本上一气呵成，让人在笑声中完成观影之旅。三个主角形象扎实，性格鲜明，城市精英魏晋北，乐观执着的草根彭秀兵和理想主义者李绍群，典型的兄弟三角形设置保证了电影叙事的底线。而剪辑师出身的许宏宇对故事节奏的掌握非常娴熟，纯熟的商业类型技巧和镜头语言以及快速跳切的剪辑节奏让故事一气呵成，各种桥段形成密集轰炸，譬如魏晋北在顶楼准备结束生命，纵身一跃的瞬间突然被彭秀兵一把拽住。彭秀兵拽住魏晋北只是要给自己送快递的工作画上圆满句号，这件快递送达后他就要回家乡了。无心救人的彭秀兵和失意落魄的魏晋北形成强烈对比，这个场景设计在许多喜剧片中都曾出现，但是放在这里毫不违和。彭秀兵和魏晋北送快递给住在后山的李绍群，已经在前面叙事中埋下伏笔，无论是李绍群的父亲还是村民们都默认李绍群已经死亡，这件到付的快递到底要送到哪里？影片风格瞬间切换为悬疑片。俩人心惊胆战开车前往后山，到了目的地，迎接他们的是并不悦耳的虫鸣鸟叫和漆黑一片空无一人的房间，还有黑影中突然从他们身后冒出的一个人。这个场景又让观众回到了熟悉的，上世纪90年代的香港悬疑片，诸如此类的桥段拼贴在影片中随处可见，显示了导演对商业类型片的娴熟掌握。

《一点就到家》的导演许宏宇来自香港，剪辑师出身，其剪辑的《十月围城》（2009）《建党伟业》（2011）《七月与安生》（2017）等影片均获得各类电影节最佳剪辑奖。《一点就到家》是导演的第二部作品，作为一名新生代导演，许宏宇叙事轻松流畅，擅长类型拼贴、幻想与现实的交织及魔幻元素的使用等。魔幻元素的注入并没有让叙事产生疏离，反倒借此探索了人物的内心世界。《一点就到家》中反复出现的能与人对话的可爱黑猪，失败了的彭秀兵在和黑猪的交谈中述说了自己离开家乡在城市打拼的艰辛与坚持。魏晋北初到黄路村就被一只飞虫把眼睛叮肿，后来因与彭秀兵理念不同回到城市的魏晋北在地铁里重新见到这只飞虫，并随它重新回到黄路村。魔幻元素的加入虽然夸张却注入了趣味，让影片更符合当下年轻人的审美习惯。

近年来，青春片真正能得到市场和观众认可的并不多。2013年赵薇导演的《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上映，以6千万元的成本收获7.2亿元票房，不仅让赵薇从明星转型为导演，也为国产青春片起到典范效应，随之带动了一批中小成本青春片相继进入市场，《小时代》（2013）《匆匆那年》（2014）《同桌的你》（2014）等。然而，这些青春片大多制作水准欠佳，故事徘徊在校园爱情和怀旧情怀之间，虽然在电影市场整体发展良好的形势下呈现出“高票房低口碑”的态势，但观众早已审美疲劳，类型发展陷入困境。

《一点就到家》则突破青春片的类型束缚，在其中加入多个议题，表层叙事是关于年轻人的创业故事，电子商务、农村物流等，影片叙事中又涉及多个现实命题，如农村青壮年人口流失、留守儿童，农村的现代化转型、现代与传统的碰撞等，导演敏锐地感知到时代和社会变迁的信息，将青年人追求理想，实现自我与改变家乡面貌两个当下热点的社会性议题结合在一起回应社会和时代问题。桑塔格对于艺术的现实意义和生产价值有过这样的讨论：电影不仅是超越这个世界的方式，而且也是与世界相遇的方式，它训练和教育个体，让他们具有充足的意志和勇气生活在世界之中。①改变家乡贫困是一个社会性议题。《一点就到家》将年轻人实现梦想的个人成长叙事与表达放置到改变家乡贫困的背景之上，使之成为更宏大社会议题的表达渠道。如果说城市文明代表了现代化，那么家、乡村则意味着前现代，影片营造出城市的冷酷与乡村的温情，从空间上的对抗和人与人关系的建构两方面来展示。冷硬的高楼VS低矮的木屋、冷漠的人际关系VS温馨的乡村聚会等等。影片中有大量的云南田野风光抒情性镜头，尤其是反复出现的一棵大树，大树疗愈了魏晋北的失眠，见证了三个年轻人的成长，为他们带来能慰藉心灵的养分。

虽然改变家乡贫困并不是年轻人回到家乡的初衷，无论是彭秀兵还是李绍群都是在实现自己梦想的过程中，重新认识了自己脚下的这片土地。村民们长年依存土地，祖祖辈辈依靠种茶叶，他们热切期待改变，走出去是为了看得更清楚，李绍群和彭秀兵都是在重新回到家乡后认识到脚下土地的踏实与厚重。某种程度上，彭秀兵从回乡创业到不辜负村民的信任，怀揣希望改变农村，与村长以守旧的方式坚持种茶如出一辙。咖啡与茶叶所代表的只是生活方式的不同，父辈的价值观成为其价值依托，年轻人对梦想的坚持其实是想获得父辈的认同。回乡三年，始终把自己放在外来者的魏晋北，不知不觉中黄路村、土地已经嵌进他的生命基因。

《一点就到家》中动人的美丽景象，慰藉心灵的阳光和创业三人的兄弟情谊让观影过程异常舒适。美中不足的是叙事过于轻松，创业艰辛被隐去，快乐轻松让梦想的实现也犹如童话一般。

注释：

①转引自梁君健、尹鸿：《怀旧的青春：中国特色青春片类型分析》，《电影艺术》2017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