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乐智慧》中保留在西部裕固语里的一些古老词语

2020-01-17米热古丽黑力力

河西学院学报 2020年1期

米热古丽·黑力力

（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所，北京 100081）

一、引言

（一）《福乐智慧》的研究概况

《福乐智慧》是中华民族文化宝库中的瑰宝，它在人类文化史上也是一部具有特殊意义的不朽之作。《福乐智慧》是公元11世纪尤素甫·哈斯·哈吉甫用回鹘语写成的一部长诗。学术界发现这部作品以后一直非常重视研究，为《福乐智慧》的全面研究做出了一定的成绩。《福乐智慧》是我们了解当时回鹘社会历史文化的绝好材料，具有弥足珍贵的语言价值和史学价值。

1823年，法国学者卓别尔在《亚洲杂志》上首次发布了有关《福乐智慧》的研究报告，同时发表了作品的一些片段。1870年，匈牙利学者万别里（Hermann Vambery）发表了作品中915个双行诗的拉丁字母转写和德文译文。1891年俄罗斯学者拉德洛夫（Radloff）又用满文字母转写刊印了这一抄本。于1901～1910 年拉氏先后出版了《福乐智慧》的斯拉夫字母转写本和德文译文。据研究开罗抄本也是一个残本，而且可能由多人合抄而成。土耳其学者阿拉特（Arat）对三个抄本进行校勘，于1947年出版了《福乐智慧》全书的拉丁字母转写本；1959年出版了土耳其语的散文体译本。1979年阿拉特去世后由后人完成并出版了《福乐智慧》的词汇索引。阿拉特的校勘本由85章正文和三个附篇以及两篇序文组成。这个校勘本比较科学、比较完整，为国际学术界普遍采纳，成为各文种译本的依据，也成为研究《福乐智慧》所依据的主要版本。

目前已有土耳其文、德文、乌兹别克文、俄文、英文、维吾尔文、汉文、哈萨克文、吉尔吉斯文等多种译本。我国1984年出版了现代维吾尔文诗体译本，1991年出版了现代维吾尔文散体译本。1979年出版了由我国著名突厥学家耿世民、魏萃一所翻译的汉文诗体译本（73章）。1986年出版了由赫关中，张宏超，刘宾等所翻译的的汉文诗体译本（全译本）。这就给突厥语语言研究提供了非常珍贵的材料。《福乐智慧》的语言基本代表了中世纪哈喇汗回鹘语的语言特点。由此而来，照亮维吾尔语言史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

（二）西部语固语及其研究概况

西部裕固语作为我国独有的突厥语言，与其他突厥语言相比，有很多不同之处。苏联著名突厥学家巴斯卡阔夫认为，西部裕固语动词词尾缺乏人称标志具有“最古突厥语”性质。西部裕固语保留着已经在其他突厥语族文学语言中消失的词语，而且还遗存着较多最古老的底层词。西部裕固语保留的古词语，大多是些常用的词语，属于基本词汇的范畴，因为常说常用，使得这些词语一直得以保持西部裕固语基本词汇中较为重要的组成部分。

自从上世纪50年代起，西部裕固语方面的研究取得了不少重要成果。陈宗振先生对西部裕固语的结构特征、文化内涵和使用功能等各个方面还进行的一些专题研究，有些成果已经在学术界引起了较大的反响。陈宗振先生将关于西部语固语的研究成果都集中在他的《西部裕固语研究》［1］一书中，这是一部内容丰富、观点新颖、资料翔实、文法质朴的书。裕固族学者钟进文在两次深入裕固族地区进行语言调查的基础上，以自己的母语为研究对象，写成了《西部裕固语描写研究》［2］。这部著作是在中外前辈学者的调查研究基础上，根据自己的亲身田野调查，对西部裕固语进行的又一次全面描写研究，也是裕固族学者撰写的第一部关于西部裕固语的专著。关于西部裕固语词汇方面的著作包括两部词典：雷选春的《西部裕固语汉语词典》［3］和安子俊、郎建兰的《汉语西部裕固语对照词典》［4］。其中雷选春的词典是中国出版的第一部裕固族语言方面的词典。共收集单词及词组七千多条，其中包括一些词语的不同语音变体。

西部裕固语长期与亲属语言处于相隔离的状态，同时又不断地接受着非亲属语言的影响，尤其是受到汉语的强烈影响。现在该语言词汇的最大特点，一是有不少其他突厥语言中罕见的古突厥语词；二是汉语借词占很大比重。《〈突厥语词典〉中保留在西部裕固语里的一些古老词语》［5］、《再论〈突厥语词典〉中保留在西部裕固语里的一些古老词语》［6］、《三论〈突厥语词典〉中保留在西部裕固语里的一些古老词语》［7］，是陈宗振根据已出版的维吾尔文版《突厥语词典》，对西部裕固语中的一些古老词语进行的系列研究。他在这三篇论文中对每一个词进行描述的同时，还对二者关系举例加以说明，很多词引用中外文献资料旁证博引。作者认为，虽然论述的词只有70多个，而且这些词在《突厥语词典》中也仅占1%，但这些词能说明一些重要的问题。它有助于说明操西部裕固语的人在历史上是回鹘的一支，其语言相近。

《福乐智慧》和《突厥语大词典》都属于同一时期、同一地区所写的典籍文献，因此两者出现很多共同词，但《福乐智慧》作为一篇文学大作也包括没有录入《突厥语大词典》的一些词汇。陈宗振先生在三篇论文上，详细谈到了《突厥语词典》中保留在西部裕固语里的古老词语。《福乐智慧》中也会出现陈宗振先生提出的部分词汇。为了避免重复，笔者在本文中只提出陈先生的三篇论文没有提过的西部裕固语中保留的古词语（动词）。

二、《福乐智慧》中保留在西部裕固语动词的分析

本文根据《福乐智慧》的索引找出了西部裕固语保留的动词，为更好的理解词语的语义和语境对《福乐智慧》维吾尔文和汉文的全译本进行对比。本文提到的关于西部裕固语的大部分例句来自于以前出版的专著和论文。

为了进一步探讨《福乐智慧》的语言和历史性质，以下根据1984年出版的现代维吾尔文诗体译本［8］和1986年出版了由赫关中，张宏超，刘宾等翻译的汉文诗体译本［9］为基础，文本出现古词语部分的转写、现代维吾尔拉丁写、古老动词注释等几个方面展开探讨。

我们对《福乐智慧》中保留在西部裕固语动词出现的内容进行转写、现代维吾尔语，汉译的三行对照研究。以下描写的第一行表示《福乐智慧》的转写，第二行表示现代维吾尔语的拉丁写，第三行表示汉译文，数字表示《福乐智慧》诗体的序号。

1.bat

qapuğda batursa yarumïš künüg（2530）örürdä yitürdüm yïradïŋ batïp（6303）

išiktä patursun yoruq tünni u közümdin yoqattim，yoqaldiŋ yütüp

［宫禁中送走黑夜］［醒来时你却杳然不见］

bat-这一动词在现代维吾尔标准语为pat-。在国内出版的《福乐智慧》中转写成pat-，不过《福乐智慧索引》中的形式为bat-“沉默，陷入；躲藏；失去”［10］65，克劳松也指出这个动词在回鹘文文献中的形式为bat-［11］298。因此我们可以推出这个词在西部裕固语中保留了古代形式：baʰt-“躲藏，失去，遗失”［3］50。动词bat-在维吾尔标准语中有两种意思。1.陷入，淹没，沉没；2.装下，容纳下。这个动词在西部裕固语中的形式比维吾尔语更接近古代形式。

2.alïš

yoq ärsä yarïqlan bil alšïp küräš（2360）älig alïšu tutšu yämä turmağïl（4111）

yoq ärsä，savut käy，elišip talaš ilik al salamni，ğapil bolmağil

［和解不成，当即拿起武器死拼］［莫要交叉双手，失去体统］

qatïlğïl qarïlğïl alïš häm bäriš（4305）nägü qolsa bärgil alïš häm bäriš（4421）

qetilğin，qošulğin，qil eliš-beriš ularğa qošul，qil keliš häm berišmaq

［要和同列人往来不断］［你要和他们接触来往］

sälām kïldï ötrü alïštï älig（5032）turup kirdilär äwkä alšïp älig（5684）

salamlar ilä qol elišip šu an körüškäč öy ičrä kirdilär šu an

［道声‘萨拉姆’，握手问候］［拉着手，刷双进入屋里］

alïš-“共享，一同做”［10］17，铁孜江把这个动词跟词组älig alïš-“握手”的形式来解释的。另外在诗行4305 和4421 有“进行买卖”［12］29的意思。这词在西部裕固语中的形式，跟古代形式接近，如alïs-“换，交换：geser qan toqdasa，alïsmas dro如果格萨尔王入座的话就不能交换”［3］5。在维吾尔语中以elišmaq“战斗，打架，竞争”［13］ÏV121的形式，在哈密方言中，该词的词义保留为elišmaq“对换、交换；打架”［14］277的形式，如：kitabiŋni meniŋki bilän elišamsän？“你把你的书跟我交换吗？”。

3.yaz-/yazïl

azïğlïğ ärän bärk tügünlär yazar（283）äwiŋä kälip kirdi yazdï tona（561）

casarätlik är čiŋ tügünni yešär öyigä kirip saldi tonni mana

［英勇的壮士能解开世界上的难题］［回到住处，解带宽衣］

säwinčlig bolur anda yazïlur qašï（813）čäčäk yazïlur anda tümän miŋ tüsig（829）

söyünüp ečilur yüzi häm qeši čečäk ačilur anda tümän miŋ tusun

［让他舒展愁眉，欢天喜他］［百花朝阳而放，争妍斗齐］

tügülmiš köŋülni yazar bäg sözi（3182）yazïldï tädüktä bušup qaš tügär（4756）

čigilgän köŋülni ačar bäg sözi ečildi degänčä，qavağin türär

［圣旨能使愁苦的心灵欢笑］［你以为他喜悦了，他却眉紧皱］

yaz-/yazïl-“打开，解开”［10］533。tügün yazïldï“结解开了”［15］ÏÏÏ55。在西部裕固语中存在的形式跟《福乐智慧》的形式相同的，语义也是接近于古代形式，如yaz-“铺上；摊开，散开：šaž yaz把头发散开/yide yorme anïsïn yazar ayïp dro 你的七根小辫子是注定要解开的；晾晒；分摊”［3］254。维吾尔语哈密方言中只保留了‘解开’这个意思，如：u tügünni yäzdi；atni bağlaqtïn yäzdi/他把结解开了；他解开了栓马绳子’。

bušïlïq yawuz ärkäeltür bilig（335）ölüm tuttïeltti bu samïšlarïğ（4719）

ğäzäp ärgä yaman，bilim kätküzür elip kätti ölüm šu hämmisini

［火气如敌寇，夺走人的知识］［冥冥的死神带走了这一切一切］

qodï bermägäy âhïr eltgäy seni（3864）išin bašqa eltsä hatâ tüšmäsä（2267）

u käčmäs，axiri apirar seni iši bašqa čiqsa xatalašmisa

［与其如此，何妨今天就走一趟］［不犯错误，而取得成功］

munï bašqa eltmäz mägär käd kiši（2492）meni sözči ïdtï oqïp eltgükä（3456）

qïlalaydu bu išni layiq kiši däwätči qilip äwätti meni

［这项工作须有精明之人去做］［派我做使者召你前往］

ält-“派遣，带走，夺走，呈送，传达”［10］197，察哈台文文献为ėlt-“呈送，传达”［16］933。西部裕固语为elt-“带走；派遣”［10］25，保留了《福乐智慧》中的形式和意思。维吾尔语罗布方言elt-“引导，领着去，带去，指引”［17］182。

5.äsär

biligsiz äsürsä adïn näqalur（2650）uluğluqqa äsrüp kim ahsumlasa（6140）

haraq ičsä alim ilimsiz bolur bolup mäs uluğluqqa kim güvinär

［有知者酒后会变为无知］［谁若陶醉于高位而忘乎所以］

äsürmä bu bäglik bilä ay silig（5234）qalï ičtiŋärsääsürgü süčig（2658）

mäs bolma bu bäglilkkä äy äsil jan ičärsän ägär sän mäs qilğuči šarap

［至尊啊，莫因王权而陶醉］［你若喝了醉人的美酒］

äsür-“喝醉，陶醉”［10］160，察哈台文文献为ösür-“陶醉”［16］987，柯普恰克文文献为ėsir-“陶醉”。西部裕固语为äsär-“醉”，eʰsär-“醉，män daɢïeʰsermeʰdï我还没有醉”［3］28，与《福乐智慧》中的古代形式基本相同。百年前的维吾尔语资料中出现这个词，isar-“陶醉，喝醉”［18］129，但现在维吾尔语词汇量中已经不使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