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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目》著录《总目》春秋类未收提要小考*

2020-01-13

图书馆研究 2019年6期
关键词:总目抄本四库全书

(上海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上海 200040)

1 引言

现藏台北“国家图书馆”的《四库全书初次进呈存目》(以下简称《初目》)是一部非常重要的四库提要文献,进入学者研究视野以来,极大地推进了四库学的研究进程,居功至伟。作为一部提要汇编稿,《初目》在《四库全书总目》(以下简称《总目》)编纂史上的位置一直是研究者的关注点之一,这就需要将两者进行直观地比较。而在比较过程中,有学者注意到存在《初目》所收部分提要不见于《总目》的情况,如夏长朴《〈四库全书初次进呈存目〉初探》一文勾稽出十五篇[1],江庆柏《〈四库全书初次进呈存目〉著录而〈四库全书总目〉未收提要考》一文复又检得十四篇[2],与夏氏仅胪列篇名不同,江氏还对篇目进行了考订,发现其中多有遭遇禁毁而撤下者。总的来看,在这二十七篇提要中仅有一篇属春秋类,即明人颜鲸所撰《春秋贯玉》。但若缩小讨论范围,以《初目》之春秋类比于《总目》之春秋类,除《春秋贯玉》外,我们又发现四篇提要见于《初目》春秋类而不见于《总目》春秋类,分别为《春秋列国诸臣传》《春秋名臣传》《春秋列传》《左略》。馆臣对于这些篇目的处理,我们认为还可以做进一步探索,现略施考订,简述如下。

2 《初目》所收不见于《总目》:《春秋贯玉》

先看《总目》失收的《春秋贯玉》。这篇提要最早是由沈津在校理上海图书馆藏残存的《总目》稿本时发现的[3],后夏长朴在此基础上又结合《初目》、文溯阁抄本《总目》、文澜阁抄本《总目》简单比较了异同,并推测“应是在编辑修订过程中逐步遭到汰除的”[1]178,其具体原因我们觉得还可以做进一步分析。首先摘录此书目前已知的两种提要稿如下(1)按:实有四篇,分别为《初目》、上海图书馆藏《总目》稿本、文溯阁抄本《总目》、文澜阁抄本《总目》。今文溯阁、文澜阁抄本《总目》二篇未见,转引自夏长朴文。据夏氏核对,两者文本同于上图藏《总目》稿本,今合并书之。:

A.《春秋贯玉》四卷。明颜鲸撰。鲸,字应雷,慈溪人。嘉靖丙辰进士,累官湖广副使。是书以左氏《传》博记错陈,因取江夏进士刘用熙《左传类解》互相参校。别初目周鲁与列国之事,各以类次为之标目,而排比联缀之,因取《周礼·弁师》注“缫采贯玉”之义,以名其书。体殊繁碎。所列世系,以周冠列国,而以孔子冠周,欲尊圣而不知所以尊,谬妄殊甚。(《初目》,经部春秋类)

B.《春秋贯玉》四卷。两江总督采进本。 明颜鲸撰。鲸,字应雷,慈溪人。嘉靖丙辰进士,官至湖广按察司副使,忤张居正,降山东布政司参议,终于太仆寺卿。事迹具《明史》本传。是书以左氏《传》博记错陈,因取江夏进士刘用熙《左传类解》互相参校。别周鲁与国之事,各以类次为之标目,而排比联缀之,故取《周礼·弁师》注“缫采贯玉”之义,以名其书。鲸面折贵幸,气节震一世,海瑞至以异才荐于朝,其丰采可想。是书体例繁碎,殊无可观。所列世系,以周冠列国,而又以孔子冠周,亦仍沿用熙之谬例,弗能改也。(上海图书馆藏《总目》稿本、文溯阁抄本《总目》、文澜阁抄本《总目》,史部史抄类存目)(2)按:实有四篇,分别为《初目》、上海图书馆藏《总目》稿本、文溯阁抄本《总目》、文澜阁抄本《总目》。今文溯阁、文澜阁抄本《总目》二篇未见,转引自夏长朴文。据夏氏核对,两者文本同于上图藏《总目》稿本,今合并书之。

需要明确一点的是,从《初目》与上图藏《总目》稿本的成书时间来说,《初目》这篇提要稿A的成稿时间要早于上图稿本B,所以这两份文本的关系应该是B在A的基础上由馆臣增改而成,而非A在B的基础上删略所致。

仔细比对两份提要稿,文本B相较于文本A增添的内容主要有两方面,一是对作者颜鲸生平事迹的考证,二是评价上除了“体例繁碎”(文本A作“体殊繁碎”)外又加了一句“殊无可观”。除了文本上的差别,两者还有一点不同在于,《初目》中该提要属经部春秋类,而在上图《总目》、文溯阁抄本以及文澜阁抄本《总目》中划归到了史部史抄类存目。据作者自序,颜氏曾于嘉靖二十八年(1524)冬读书山中,患《左传》之博记错陈,“得刘芦泉《左传类解》,深有契于衷;又取公羊、穀梁、胡氏,采其文古而义美者;又取诸家注疏得其事核而意明者,手抄之。凡三阅寒暑始就,名之曰《春秋贯玉》。”[4]3697再观其内容,皆为刊削群籍所得,类而编之。所以从形式上讲,上图《总目》等将其移至“史抄类”并无不妥。然《初目》已设史抄类,馆臣最初将其置于春秋类当别有所本。今检《千顷堂书目》,是书置于经部春秋类中,再核《经义考》同属经部春秋类,又如《明史·艺文志》亦属经部春秋类,可见《初目》的处置也仅仅是依循前人惯例而为之。此外,《初目》虽然已经设立了二级子目,但子目之下书籍的排序其实相当混乱,与此同时,同一类目中著录书与存目书也并没有区别开来,否则就文本A的评价而言,足以将其归于春秋类存目中而非统摄于春秋类下。

比较完内容,再来看看此书被《总目》删汰的原因。上文已经分析了是书由春秋类移置史抄类的合理性,但其最终命运却是被馆臣删除,没能呈现在《总目》里,个中缘由当下并没有直接的文献材料可供参酌,然而借助今本《总目》的史钞类小序,通过比对现存的史钞类存目提要,我们或许可以推敲出些许眉目。

“帝魁以后,《书》凡三千二百四十篇,孔子删取百篇,此史钞之祖也。……沿及宋代,又增四例:《通鉴总类》之类则离析而编纂之;《十七史详节》之类则简汰而刊削之;《史汉精语》之类则采摭文句而存之;《两汉博闻》之类则割裂词藻而次之。迨乎明季,弥衍余风。趋简易,利剽窃,史学荒矣!”[5]577

这是《总目》简述史钞类书籍源流的文字。从行文来看,馆臣对于史钞类图书基本是持否定态度的,认为这是“趋简易,利剽窃”的产物,由此则“史学荒矣”。今本《总目》史钞类存目共收提要四十篇,其中明人书就有三十一种(3)①余下有宋人书六种,清人书三种。,在该类目下占比达四分之三强,评价大多极低。现刺取其中有明确评价文字者罗列如下(见表1):

不难看出,在提要中对于明人空泛无物,甚至投机取巧的学风,四库馆臣的抨击可谓丝毫不留情面。然而尽管整体评价都不高,但细绎之下,这些得以保留的提要与《春秋贯玉提要》“体殊繁碎”“谬妄殊甚”“体例繁碎,殊无可观”之遣词相比,还是稍显缓和的。由此我们推测,《总目》或许是在有意平衡整体篇幅,劣中取优的势态之下,遭受批评相对严厉的《春秋贯玉》最后没能逃脱被删除的命运。

3 《总目》调整《初目》分类:《春秋列国诸臣传》等

与《春秋贯玉》不同,其余四篇提要在经历类目调整之后还依旧保存在《总目》相应类目之下,《春秋列国诸臣传》位于史部传记类一,《春秋名臣传》位于史部传记类存目四,《春秋列传》位于传记类存目三,《左略》位于子部兵家类存目。由于这四篇提要所需探讨的问题大致相仿,现以《春秋列国诸臣传》为例作重点说明。

宋人研探《春秋》,多以阐发经义为主,不少是在为统治阶级提供政治辅助,赵伯雄将其概括为《春秋》经传的“政治化研究”[6]563。相对而言的,还出现了一类着眼于《春秋》经传本身的研究成果,称为“专门化研究”[6]563,王当所著《春秋列国诸臣传》即是其一。此书改《左传》之编年体为纪传体,又采择《国语》《史记》相关内容补其缺略,并于传末系以“赞语”,陈振孙对其评价不低,谓:“诸赞论议纯正,文辞简古,于经传亦多所发明。”[7]62尽管馆臣也曾指出了些许不足,但对该评价基本还是认可的。

是书提要除《初目》经部春秋类外,还见于《荟要提要》经部春秋类,并于《荟要总目》中将其划归“统论经传”一类,此后在《文渊阁提要》(4)按:《文渊阁提要》指本书在文渊阁《四库全书》的书前提要,意即本书在文渊阁《四库全书》中的分类。下《文津阁提要》《文溯阁提要》同。《文津阁提要》《文溯阁提要》中已移至史部传记类,至今本《总目》同属史部传记类。那么是书在此前各种书目中归置又如何呢?大致检索一番,《郡斋读书志》《直斋书录解题》《遂初堂书目》《文献通考》《宋史·艺文志》《授经图》《经义考》等均列于经部春秋类,其中《授经图》又细分至春秋之“谱”类。唯一比较特殊的是《玉海》之《艺文》,将其辖于集部文献之“传”类。由此可见,在《总目》以前,此书在读者观念中还多属研究《春秋》经传之作,甚至在编纂《荟要》时,仍然如此。

表1 《总目》史钞类存目所收明人书评价一览表

那《总目》为何又将其调整到史部传记类呢?先来看馆臣对“传记”之理解,《总目》卷五十八末尾记有案语一则,其曰:“传记者,总名也。类而别之,则叙一人之始末者为传之属;叙一事之始末者为记之属。”[5]529由此观之,《春秋列国诸臣传》一书实为记人之始末,当为“传之属”,故而系此似无不妥。再看传记类小叙:“今略为区别,一曰‘圣贤’,如《孔孟年谱》之类;二曰‘名人’,如《魏郑公谏录》之类;三曰‘总录’,如《列女传》之类;四曰‘杂录’,如《骖鸾录》之类。”[5]513王氏此书述诸人行实,理应属“总录”,检文渊阁《四库全书》、文津阁《四库全书》,果然如此。尽管没有明言调整类目的标准,但显然馆臣是在对图书内容进行考虑后作出的改动,章冲《春秋左氏传事类始末》的提要能够为我们提供旁证。

章书提要《初目》无载,《荟要提要》中立于经部春秋类,《荟要总目》注其为“专论《左传》”之书,今本《总目》属史部纪事本末类。虽然《荟要提要》已经点明此书“一如袁枢《通鉴纪事本末》之体,连贯排比,使一事自为起讫”[8]156,但还是没有将其与《通鉴纪事本末》一样置于史部,而选择依照前人惯例分载春秋类中。至于后来的调整,馆臣在《总目》里作了详细说明:“冲但以事类裒集,遂变经义为史裁,于笔削之文渺不相涉。旧列经部,未见其然。今与枢书同隶史类,庶称其实焉。”[5]437-438可见至少在《荟要》之后,馆臣重新审视了章书内容,认为其书只“以事类裒集”,而于“笔削之文渺不相涉”,既然无关《春秋》之经义阐发,前人置于经部自然也是有所不妥的,继而调整至史部。江庆柏认为《荟要提要》已经是“从史书类别的角度来评说该书的,实际上已经将其看作为史书”[9]242,没能将其归于史部主要原因是“《荟要》纂修者囿于书名”,也可能是“当时认识不清”[9]242。对这一观点,我们基本认同。

回到《春秋列国诸臣传》上来,王当此书与章冲《春秋左氏传事类始末》实际内容虽无关联,但在类目调整一事上其实是可以相通的,即如前述《春秋贯玉》也是如此。还有剩下三篇提要:《春秋名臣传》,明姚咨撰,“大旨与宋王当《春秋列国臣传》相出入”[5]557;《春秋列传》,明刘节撰,“取《春秋》内外传所载列国诸臣,类次行事,各为之传”[5]551;《左略》,明曾益撰,“专摘《左传》所言兵事”[5]845-846。情况皆与《春秋列国诸臣传》如出一辙,《初目》之分类都是因循旧例所致。

4 结语

古籍编目最忌罔顾内容,只依书名进行分类。今本《总目》于卷首《凡例》特意指出这一问题:“古来诸家著录,往往循名失实,配隶乖宜。”而后点明:“今并考校原书,详为厘定。……《左传类对赋》之属,旧入春秋类,今以其但取俪词,无关经义,改隶类书。凡斯之流,不可殚述,并一一考核,务使不失其真。”[5]卷首17可见《总目》在编修过程中,对于图书分类的调整和改易内容不少,上述五书的处理在今天看来还是比较妥帖的,基本达到了“使不失其真”的目的。但是否因此就能完全抹杀《初目》的贡献呢?我们认为这是不可以的,原因有二。第一,《初目》虽为提要初稿汇编,但其类目的设置相较定本的《总目》已规模初具,整体的分类基本还是合理的。江庆柏在对《初目》的分类进行了详细研究以后认为“《初目》的重要价值之一是建立了《四库全书》的图书分类体系”[10]概述4,这一结论是可以信据的。第二,定本《总目》中图书的分类并非一蹴而就,恰恰相反,是馆臣在编纂过程中不断摸索后归纳总结出来的。关于这一点,现藏国家图书馆的《于文襄手札》为我们提供了丰富的例证,已多有学者申论之(5)如司马朝军《〈四库全书总目〉编纂考》第三章《〈于文襄手札〉所论〈四库全书总目〉编纂诸问题》(武汉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109-110页);又,江庆柏《〈四库全书荟要〉研究》第二章第二节《于敏中与〈荟要〉纂修》(第69页)等,均可参看。,这里不再赘述。以此类推,在处理《初目》存在的诸多问题上,我们应当还是要尽可能的以公允的态度去看待,据实论述可也,而不必要过于苛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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