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湿热论治顽固性腹泻
2020-01-10段绍杰姚树坤王瑢睿肖琨珉程钰
段绍杰 姚树坤 王瑢睿 肖琨珉 程钰
慢性顽固性腹泻是指病程超过2个月或间歇期在2至4周内的复发性腹泻,具有反复发作、迁延不愈的特点[1-2]。现代医学认识中如各类肠道感染、胃肠型感冒、肠易激综合征、炎症性肠病、消化道肿瘤以及其他全身性疾病等皆可出现顽固性腹泻。中医常根据临床症状表现,将各种原因所致的腹泻归属为“泄泻”范畴,并且在治疗上有其独特的优势。笔者在总结前人诊治经验的基础上,衷中参西,结合当下时代背景与现代医学特点,认为湿热是本病的主要病机,而不良饮食乃酿生湿热的主要根源。临床中,多从湿热论治本病,每获良效。现将从湿热论治顽固性腹泻的心得体会阐述如下。
1 紧扣病机,清除湿热
历代医家认为,腹泻的病因可与感受六淫邪气、饮食不节、起居失宜以及情志失调等因素有关,而病机多以湿盛为主。正如《医宗必读》有“无湿不成泄”之说,《脉诀》有“湿多呈五泄”之论。湿为阴邪,其性重着粘滞,易阻滞气机而困厄脾土,若脾为湿困,则水谷精微运化失常,致使清阳不升而清气下陷,水湿停聚而谷食留滞,夹杂而下即为泄泻。热为阳邪,其性炎上易生风动血,若湿热蕴结,下迫大肠,使病情缠绵痼结,导致腹泻反复发作或迁延不愈,即可发展成顽固性腹泻。
湿与热作为两种不同性质的病邪,二者单独存在时,病轻易治。如湿热合邪,二者兼夹时,往往病重难治,并且容易弥漫三焦而牵连它脏。此时若徒清其热,则外湿不化,徒祛其湿,则里热愈炽。故而两者兼顾,才是治疗湿热病证的基本法则,待湿热一清,则邪去正安。临床中,对于湿热缠绵的顽固性腹泻患者,常可灵活选用黄芩、黄连、胆草、苦参、黄柏、秦皮等药以清热燥湿止泻。其中,黄连味辛、苦而性寒,厚肠胃而止泻,被古人称为治痢之最;黄芩苦寒,清热燥湿,泻火解毒,《药品化义》指出“条芩体重主降,专泻大肠火也”[3];黄柏苦寒沉降,以清下焦湿热为主,若见舌根部苔黄厚腻明显者,宜选用之;龙胆草清热燥湿、清肝利胆,小剂量使用又可促进消化、改善食欲,若兼见肝胆湿热偏盛之症,或舌边尖红、舌边两侧苔偏黄厚,关脉弦滑者,必选用之。苦参既可清热燥湿、杀虫止痒,又有利尿功效,可使湿热之邪从小便而出;秦皮清热燥湿、收涩止痢,亦为治泄之要药。有学者[4-5]研究发现,湿热病证的主要致病机理多与体内慢性炎症相关。姚树坤等[6-7]认为,湿热证型的慢性腹泻患者多存在胃肠道慢性炎症,若慢性炎症持续存在,超过人体可自我调控的阈值,可进一步导致干细胞去分化而出现不典型增生(肠上皮化生),若不加干涉,最终可发展为恶性肿瘤。而据现代药理研究,上述药物均有不同程度的抗炎、抗氧化损伤,甚至抗肿瘤作用,在清除湿热的同时可有效减轻肠道慢性炎症,改善腹泻相关症状,减缓病情进展[8-9]。
此外,面对湿热病邪,还需要考虑湿与热二者孰轻孰重,以灵活加减,侧重用药。若热邪偏盛,以致热扰心神,甚或热盛伤阴耗血,见舌尖芒刺或舌质裂纹明显者,可酌情加入莲子心、栀子等清热解毒、养心安神,或加玄参、知母、沙参等以养阴清热;若湿偏盛,则可根据具体情况佐以芳香化湿、淡渗利湿、健脾祛湿、升阳除湿、行气化湿等治法,系统全面的论治本病。
2 疏理气机,畅达三焦
3 通利小便,泌别清浊
叶天士曾提出“热从湿中而起,湿不去则热不除也”“渗湿于热下”“通阳不在温,而在利小便”等论述,强调了在湿热病证的治疗过程中,祛湿利小便的关键作用。朱丹溪在《平治荟粹》讲到:“治湿不利小便,非其治也。”亦强调了通利小便以引湿邪外出的重要意义。而《内经》指出“小肠主液、泌别清浊,大肠主津、传化糟粕”,说明腹泻的内在病理基础又离不开大、小肠津液代谢的失常。因此,在从湿热论治顽固性腹泻的过程中,通利小便、泌别清浊显得尤为重要。临床上常可选用茯苓、薏苡仁、白扁豆、芦根等淡渗利湿之品,利湿而不伤阴,且无助热化燥之弊。经通利小便,分消走泄,引弥漫三焦之湿从膀胱外出,待湿浊渐退,热失所依,则治之易也。此外,临床中若兼见小便短少、淋漓不畅或下肢水肿明显者,可配以车前子、冬瓜皮、玉米须等加强利尿祛湿的功效,或重用金钱草60~120 g以清热利湿、利尿通淋。再者,心与小肠相表里,若兼见心火旺盛之象,可以酌情加入栀子、淡竹叶等药以清心泻火、除烦利尿。诸药协调,可共奏“利小便以实大便”之功。
4 平调脾胃,切忌壅补
《景岳全书·腹泻》指出“腹泻之本,无不由于脾胃”,强调了脾胃在本病发生发展过程中的重要作用,而湿热病证的病变重心亦在于中焦脾胃。因此,调整脾胃功能,在治疗上显得尤为重要。据临床观察,顽固性腹泻患者虽可见舌形胖大、齿痕的脾虚之象,但其舌苔常以黄、厚腻较多见,舌质亦多见红、绛或暗红,绛纯的淡白舌极少见。故而本病证候多属虚实、寒热夹杂,而鲜有纯虚、纯寒之证。故而在治疗过程中,应当平调脾胃,切忌壅补。虽有脾肾之虚,却不可滥用参、芪之辈,以防壅补太过而又助生湿热。常可选用茯苓、白术、薏苡仁、白扁豆、山药等柔和之品平补脾胃,取参苓白术散之意,以匡扶后天之本。其中,白扁豆在《药品化义》中被记载“下行通利大肠,能化清降浊,善疗肠红久泻,清气下陷者”,恰与《内经》“清气在下,则生飨泻”这一病机相契合,并且本品甘温补脾而不滋腻,芳香化湿而不燥烈,与薏苡仁、山药等均为药食同源之品,安全有效,临床上可重用至30~60 g。另外,若患者出现眼睛干涩、口干咽燥,饮不解渴,或见舌红裂纹,舌苔剥脱等湿热伤阴之象时,也不能妄用熟地、阿胶等滋腻补阴之品,取而代之以沙参、玉竹、石斛、天花粉等清热养阴之品,同时要根据病情变化灵活调整治法,对于湿热偏重者,当以清湿热为主而养阴为辅;对于伤阴偏盛者,则以滋阴为主而清湿热为辅。
5 通因通用,慎用涩敛
根据中医基础理论,大肠作为六腑之一,其生理特性“实而不满”“泻而不藏”,其功能“以通为用”“以降为顺”。若积滞不畅,则疾病自生之;若泻其瘀积,活其阻滞,则诸事畅达而疾病自愈也。对于顽固性腹泻患者,湿热日久可炼液为痰、伤阴耗血或破血妄行,若痰浊与败血夹杂而下,则可出现黏液、脓血便,常见于溃疡性结肠炎、痢疾等疾病。此时应当通因通用而慎用涩敛,虽有久泻之症,但在湿、热、痰、瘀等积滞未清之前,必须慎用诃子、粟壳等固涩敛肠止泻之品,以除闭门留寇之患。临床中,若见下腹胀满疼痛,大便里急后重、粘滞不爽或完谷不化,而舌红苔根黄厚腻,脉滑数者,常可加用大腹皮、鸡内金、枳实等消导降浊、行气通腑;若见大便夹杂黏液、脓血,见舌质紫暗、瘀点瘀斑明显者,常可选用地榆、槐花、丹皮、白头翁、藕节等凉血止血治泻,配以三棱、莪术、桃仁等行气通腑消滞、破血祛瘀生新,不能因为症见便血而不敢再用活血之品,应结合舌脉,准确辨证,灵活用药,以奏良效。待湿、热、痰、瘀等积滞一清,则五脏调和而六腑畅达。
6 饮食调护,药食同治
孙思邈在《千金方》中言:“夫为医者,当须先洞晓病源,知其所犯,以食治之,食疗不愈,然后命药。”强调了针对病源,饮食调护的重要性。《内经》亦提出“以食治之谓之神”的理念。湿热作为常见的致病因素,它也是一种病理产物,然湿热究竟从何而来值得深思。随着近几十年来生活水平不断提高,人们过食高脂、高蛋白食物,贪享酒肉辛辣、肥甘厚腻、炙煿之品,正是导致湿热内生的主要原因,而其本质又与机体代谢异常密切相关。薛生白曾在《湿热病篇》中指出:“湿热之邪,由表伤者,十之一二,由口鼻入者,十之八九。”亦强调了经口鼻摄入的食物和空气是湿热致病的主要途径。作为酿生湿热的主要源头,饮食因素在本病的发生发展以及预后转归过程中都发挥着重要作用。因此,应加强对患者的健康教育,纠正其不良饮食习惯,剔除“垃圾饮食”以达“治病求本”,减少诸如烟酒、烧烤、麻辣烫以及肉、蛋、奶等助生湿热之品的摄入,取而代之以全麦、五谷杂粮以及应季瓜果蔬菜等,顺应天时地利而养生延年。此外,可适当配合食用绿豆、薏苡仁、山药、红薯等祛湿健脾养生粥,将“药食同治”的思想贯穿始终。
7 总结
临床中,顽固性腹泻的病因常复杂多样,并且往往因病情顽固而久治不愈或反复发作,给患者造成了巨大困扰。中医药在本病的治疗上有其独特的优势。在继承前人诊治经验的基础上,应结合当下时代背景与现代医学特点,重视湿热病机对本病的影响。在具体组方用药上,应该围绕“湿热”这一主要矛盾,以清热祛湿为首,疏理气机为要,平调脾胃为本,通利小便以泌别清浊,切忌壅补而慎用涩敛。此外,应加强对患者的健康饮食教育,节制其不良饮食而治其致病之根源,将“药食同治”的思想贯穿始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