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三江地区侗族干栏建筑的演变与发展

叶雅欣 韦自力

（广西艺术学院 广西·南宁 530022）

1 功能布局的改变

传统侗族建筑就是干栏建筑，当中最常见的层数是一至三层，通常底层是架空层，二层是居室空间，三层是储物空间。在过去，传统的侗族村寨依靠的是单一的农耕产业，养殖业发达，每家每户都养殖牲畜，因此，传统侗族干栏建筑的架空层主要就用于饲养牲畜，而现在，随着商品交易的便捷、生产方式的改变以及旅游业的发展，许多家庭已经不再饲养牲畜。人们除了从事农业之外，还从事手工业、服务业等多种产业，生产方式的转变促使建筑的功能空间发生改变，人们就将架空层改造成商业空间，如手工作坊、商铺、住宿空间等，以“下商上住”的模式将原本的架空层更新为商用空间。手工作坊，通常是家庭式的小作坊，用来生产、加工、销售商品，如茶叶、饰品、竹木制品、银器、布料等手工业的加工。商铺，一般安置在沿街的民居建筑中，面积大小不等，贩卖的产品包括当地特色的食品、手工艺品、民族服饰等，也有餐饮店、便利店等，为村寨中的旅客以及当地居民提供生活便利。住宿空间，这类空间是因旅游业发展而出现的，为了迎合游客的审美需求，通常有两类装饰风格：一类是保持传统木构建筑内饰，以木头作为主要的装饰材料，整体风格古朴且具有当地特色；另一种装饰风格接近于现代建筑内部空间，使用现代材料进行装饰，空间宽敞明亮，视线通透。不管哪一种风格，空间功能与布局已与传统干栏建筑完全不同。一层通常是大堂或接待空间，当中的家具家电按照酒店的标准进行设计与布置，迎合外来游客的使用习惯。除了将架空层改造成商业空间以外，另外一些家庭会将原本通透的架空层围合起来，将其改造成餐厅、厨房、公共卫生间、淋浴间等，把这些原本在二三层的功能空间搬到架空层，既充分利用了架空层空间，又扩大了二三层的使用面积。

二层的居室空间采用“前堂后屋”的形式，是传统侗族干栏建筑最常见的布局形式，指的是前部为起居接待的公共空间，后部为卧室等私人空间的格局。“前堂”部分由火塘和堂屋组成。火塘在侗族人民的生活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过去，人们日常的一日三餐、客人到来时的聊天聚会、节日时的欢庆等都是围绕着火塘进行的。随着人们炊事习惯的改变，液化气、沼气等能源的普及，以及电磁炉、煤气灶等家电的使用，火塘的地位逐渐下降，专用的火塘间变成了堂屋的附属空间，火塘逐渐被火盆取代，从一个空间变成了一个家具，最后火塘间与厨房合并。一般来说火塘居中放置，厨房靠墙布置，两者搭配使用，相互弥补。堂屋一直都是家庭中的核心空间，一般位于整个建筑的中间位置，是联系周围房间的枢纽空间，传统的堂屋是家庭祭祀和重大礼仪的举办场所。侗族居民与外界的沟通加强后，现代的家具、家电就融入到了他们的生活中。人们模仿现代客厅的布局，将这些家具、家电放置到堂屋，将电视机、电视柜摆放在堂屋正中间，两边靠墙摆放着沙发和茶几等，天花中间挂上现代造型的吊灯。“后屋”的部分主要由卧室组成。传统干栏民居中的卧室空间通常安置在建筑后部，如果建筑的开间达到五开间，则后部空间足够卧室使用，如开间较少，则会压缩火塘空间，将卧室置入到房屋左右和前檐部分。传统的卧室分配有严格的辈份区分，家中的长辈、中年人、青少年都有明确的卧室位置，而现在这些规矩已经开放了许多，卧室的分配不再忌讳辈份与男女。传统侗族干栏建筑的卧室面积通常都比较小，布置上也简陋、随意，只要满足休憩和放置衣物即可，现在的卧室中多使用现代造型家具；布局也与现代卧室相近，房屋中间或靠墙摆放床、床头柜以及衣柜，除了基本的家具外，有些家庭还会摆放书桌、化妆台、沙发等家具在内。

传统侗族干栏建筑中的第三层空间是储物空间，通常用来储存粮食和晾晒谷物，现在很多从事农业生产的家庭还保留有这样的习惯和空间功能，一些不再从事农业生产的家庭，为了扩大二层的使用面积，增加客厅的功能，会将原本在二层堂屋中的祭祀空间移到三层，使堂屋变成独立的客厅。另外一些经营旅馆的家庭，将原有的“前堂后室”的布局改造成了中间一条走廊，南北两面均为卧室的布局，将三层的阁楼的立柱加高，把谷仓等取消掉，并在两侧开窗，将三层也做成了卧室。这样，就比原先的格局多出几倍的房间数量，达到增加盈利的目的。

2 建筑材料的改变

新型侗族建筑不仅在空间上模仿现代建筑，在材料上也倾向于使用现代建筑材料。由于受到经济与交通等条件的制约，传统侗族干栏建筑的建造通常以就地取材为主，用当地的石块垒平地基，用侗民种植的衫木建造房屋，在建造的过程中不使用一钉一卯，使用榫卯结构将各个构件进行接合，对工艺的要求很高。到了近代，侗族村寨与外界的交流加强，受到外来文化的影响，以及新材料、新技术的出现，干栏建筑在建造过程中受到的限制因素减少，再加上侗族人民审美也有所改变，村寨中的建筑逐渐加入了钢筋混凝土、水泥、玻璃、瓷砖等现代建筑材料。因此，村寨由过去传统的木构干栏建筑的组成形式发展成了现在四种主要的新模式：第一种是在传统木构建筑上加建部分砖混结构。在中国，在现代建筑材料出现之前，木头是建造房屋最常使用的材料，作为建筑材料他有很多的优点，比如取材方便、重量轻、弹性和韧性较好、抗冲击性强、易于加工、不易导热导电等，但是它也有一定的缺陷，它具有干缩湿胀、易燃、易腐朽和虫蛀等特点，在潮湿的环境中容易发生开裂、翘曲，导致变形，遇到火就会被点燃，防火性能较差，存在很多安全的隐患，在侗寨中时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也曾有一把火烧毁了整个侗寨的案例。因此，侗民们会将需要使用火和水较多的空间用砖混结构加建在原有的木构建筑外，比如厨房、卫生间等，以达到防火防水的目的。许多家庭在改变了房屋中的功能布局后，厨房、卫生间这类服务性的空间已经独立出来了，不再是和其他功能混在一起，加建出来之后也更方便使用。第二种是支撑框架为木材，围合结构使用砖块砌筑。这类模式的建筑也具有第一种模式的优点，对房屋的防火、防水起到较大的作用。另外，木头材料的一个缺点是隔音较差，人在传统的木构建筑的室内空间活动时，走路、说话等日常行为都能制造较大的噪音，既会对他人造成影响，也无法保护自己的隐私。用砖块砌筑围合结构大大减少了人们在室内空间活动时产生的噪音，也能减少室外温度对室内的影响，具较强的隔音、隔温功能，加强室内的私密性，还可以在墙体上进行自由开洞，增加室内的通风和采光。第三种是支撑框架为砖混结构，围合结构使用木材。村寨中许多村民从事旅馆、农家乐等与旅游业相关的服务，那他们的房屋就不再仅限于住宅功能，还加入了商业功能，会有大量的游客进入，人们需要更高的建筑高度和更宽的开间来满足这类型建筑的使用需求，增加房屋使用面积，减轻因高度过矮带来的压抑感。传统侗族干栏建筑的支撑结构对木材的生长位置、强度以及外观都有较高的要求，砍伐木材的仪式也较为复杂，而且木材高度有限，建筑高度会受限于木材的高度，而使用现代建筑材料作为支撑结构之后，就可以增加建筑的高度和开间的宽度，也就能增加室内使用面积了。为了保留空间的传统特色，再用木材做围合结构。第四种是表皮贴着木材贴面的现代砖混结构建筑。这种模式的室内空间不论是功能布局还是使用感受，都和现代建筑的室内空间几乎相同，也具有防水、防火、防变形、隔音、隔热等特点，但是建筑外观与村寨中的其他建筑风格完全不同，为了统一建筑外观，增加建筑的传统气息，人们就在建筑表皮做了木材贴面，使其外表与周边民居保持相近的外观。

侗族建筑的演变与发展，从社会发展的角度来看，这是一个必然的趋势，是不可阻挡的，它是随着社会的变化而变化的，这些变化改善了人们的住所环境，从潮湿阴暗变为宽敞亮堂，为现代侗族人民的生活带来了许多便利。但是，从历史文化遗产保护的角度来看，这其中又有很多矛盾之处。侗族干栏建筑它深受中国传统审美的影响，一直以自然美、曲线美、均衡美、阴阳美等美学观作为房屋建造的指导思想，具有现代建筑无法比拟的、鲜明的民族特色，具有很强的辨识度，一栋栋木构建筑，经过时间的沉淀，木头表皮有了天然的纹理，每一栋建筑都有自己独特的、无法被复制的印记，古朴典雅的侗族建筑背山面水，隐藏在绿荫之中，与周围的景色相映成趣，仿佛一幅秀丽动人的山水画。侗族传统村落的旅游业发展的很火热，之所以能够发展起来其实也是因为人们看够了“外面”类似“钢筋混凝土森林”的现代建筑，想要来这里感受传统木构建筑的秀美与诗意，期望在这过程中找回“原真”。假如这些建筑都消失了，这里的旅游业就不一定能继续发展，人们的生活水平也不一定能够维持现状。因此，新生事物与传统文化之间的矛盾是亟待解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