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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出场到隐逸:论《新青年》的记者功能

2020-01-02陈成国

文化学刊 2020年11期
关键词:新青年钱玄同大事记

陈成国

一、《新青年》与“记者”面具

1915年《青年杂志》初创。陈独秀全国性知名度依旧不高。他曾任安徽都督府秘书长,因反对袁世凯“二次革命”失败后,被捕入狱。出狱后陈独秀第五次东渡日本,一边学习法文,一边协助章士钊办《甲寅》。政治运动失败让陈独秀明白,当下社会的重点是改造国民思想。他想办一本能让全国思想都改观的杂志,这需借助外力。陈独秀与汪氏叔侄是好友,但他们创办的上海亚东图书馆经营不景气,无力直接施援。但在汪孟邹的推荐下,陈独秀与群益书社陈子沛、陈子寿搭上线,创办《青年杂志》(第二卷起改名《新青年》)。《新青年》风格明显承袭《甲寅》,同样设有“通信”栏目(《甲寅》相关栏目为“通讯”)。不同的是,在《新青年》“通信”回复来信的署名中,多次出现有别于《甲寅》的“记者”。此外,“记者”还多次出现在《国外大事记》《国内大事记》以及时事介绍、知识科普等之中。以《新青年》“通信”为例,“记者”作为答复来信署名的数量于二卷四号首次低于陈独秀,而后多被陈独秀及其他编者压一头。《新青年》二卷四号发行于1916年12月,而蔡元培聘请陈独秀担任北大文科学长的时间是1917年1月。陈独秀出镜率的提高先于被聘为北大文科学长,若强把他的知名度提高与北大聘用联系起来,逻辑上似乎并不足够顺畅。不过,陈独秀是在办了近二卷共计九号的《新青年》后才获得这般待遇,而且《新青年》“通信”更是主要来源于《新青年》读者,读者知道陈独秀并不稀奇。历史细微处透的光亮反而会让我们有这样一丝疑虑,陈独秀依旧未有全国性的认知度。不过,随后这个疑虑便消除了,程演生向陈独秀贺喜执掌北大文科(1)程演生,《新青年·通信》,1917,二卷六号。,蔡元培致信陈独秀更正《新青年》二卷五号刊误演讲内容(2)蔡元培,《新青年·通信》,1917,三卷一号。,名人方家在《新青年》上议论文学改良,这都是某种程度对《新青年》的肯定。此时编辑部也因陈独秀任职北大迁至北京。1917年前后,《新青年》各篇署名中记者的隐逸和陈独秀、钱玄同等人的高频出现有怎样的联系?是否有未曾发现的内在逻辑?

陈独秀在维护北大设立的“元曲”科目时曾指出“新闻记者,乃国民之导师”(3)陈独秀,《新青年·随感录(三)》,1918,四卷四号。,足见“记者”对于陈独秀与《新青年》的分量。职业记者最早起源于威尼斯。16世纪的威尼斯是欧洲的经济中心,商业活动极其活跃,各国商人、银行家甚至名流显贵都到这里参加商业竞争和享受资本主义的繁华生活。他们聚集在这里,迫切需要及时且准确的政治、物品价格、航运天气等与商业相关的消息,记者行业应运而生,他们采编信息服务于有需要的阶级群体[1]。这要求记者捕捉消息及时敏锐、客观准确。《新青年》的“记者”是否也担了此重任,去捕捉时代散发出的各类信息?在《新青年》中,“记者”也频繁参与文本建构,呈现出多面向的特点。然而,值得注意的是,首先,“记者”并非一个真实存在的人,而是一个面具,《新青年》编辑藏匿其后,借“记者”之口表达自己对国家、社会、未来的关注与看法;其次,在前三卷中,回复读者来信的只有“记者”与陈独秀,第四卷始,钱玄同、刘半农、胡适等也逐渐加入。《什么话?》栏目是由胡适写开创缘由,第八卷始却以“记者”署名。可以合理推测,“记者”可能并非只是陈独秀或者胡适,而是至少两人及以上的一个群体。从文本体现出的对社会多面向的关心出发,拼凑出较为完整的“记者”形象,为我们理解“记者”在《新青年》中的出现与离场提供一个思路。

二、《新青年》的“记者”素描

《新青年》中,“记者”署名出现于三类情景:一是介绍时事政治,以《国外大事记》《国内大事记》及相关资讯为主;二是回复读者来信,集中在《新青年》前三卷;三是表达杂志态度和关心的相关栏目,包括《什么话?》《编辑室杂记》等。从某种程度上说,《新青年》自我定位为启蒙者,借“记者”名义,积极参与受众的生活,并寻求不断扩大自己影响力的途径。

《新青年》在前三卷设置栏目《国外大事记》和《国内大事记》,以“记者”名义详细介绍国内外时事。通过“记者”这个窗口,将国内外前沿的时事资讯推到青年受众面前,促进青年对社会发展的关心,提高青年改造社会的责任与热情。飞行家谭根(一卷六号)、欧洲飞机阵中之中国青年(二卷三号)是鼓励青年的榜样;剖析香港罢工风潮(见七卷六号和八卷一号),科普巴黎华工会(七卷六号)、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第一次全国大会纪略(九卷六号),介绍争取劳工权益的新组织和新斗争方式;转录各界对俄罗斯劳农政府通告的反应(七卷六号),及时通气最新社会状况。“记者”是资讯的传播者。

在“通信”中,《新青年》借“记者”回复各路读者来信,给读者以学校、书籍、翻译、拳术、求学、研究计划、文学等方面的指导建议,和读者共同讨论包括但不限于职业、志向、科学知识、佛教、阳明学说、孔子、东西文明等内容,并针对读者提出的旧社会、语言、人生志向、政党、社会主义等发表自己的看法。《新青年》成为某种超越现实、寄托理想的“公共空间”,陈独秀自然也顺水推舟,“辅导青年之修养”。

《什么话?》和《编辑室杂记》是《新青年》后设的栏目,胡适阐释《什么话?》设立初衷:“我们每天看报,觉得有许多材料或可使人肉麻,或可使人叹气,或可使人冷笑,或可使人大笑。此项材料很有转载的价值,故特辟此栏,每期约以一页为限。”(4)胡适,《新青年·什么话?》,1918,五卷四号。显然,《什么话?》以社会现象为关注重点,对时事进行有鲜明偏好的介绍。《编辑室杂记》除介绍编辑室近况外,也对一些社会现象如上海新进骗钱手法、中国社会现状作出批评,以期改良风气。《新青年》立足青年,却从未远离过社会,青年和社会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所以,“记者”还是社会的批评者。

三、记者隐逸的必然

陈独秀接受蔡元培邀请任职北大,依托全国最高等学府这个平台,《新青年》虽然经营依旧惨淡[2],但获得了权威性和正当性加持。暂时抛开发行量问题和1917年9月至12月的停刊,为何此后记者的出场率大大减少,而《新青年》同人出现频率明显增加呢?其实不难理解,这是一种历史性的必然。

回答这个疑问,应该先思考“记者”本身意味着什么。随着近代化的转型和新闻事业的发展,人们对记者的身份认同发生了转变,记者同时也标榜自己有指责社会、国民先导的功能。一个职业,同时具有主体的不确定性和话语的权威性,那便取消了发声的资格要求,为主体发表意见提供了绝佳的掩护。创刊初,陈独秀并没有足够的知名度和影响力。面对读者的好奇与来信,直接以自己示人并不能让其产生足够的可信度,以“记者”作掩护恰好解决了陈独秀的难处。而后时过境迁,《新青年》迁址,同人自己撰稿,钱玄同、刘半农双簧营销,影响力和发行量都得到提高。水涨船高,陈独秀、胡适、钱玄同、刘半农、陶履恭、吴敬恒、周作人等人的知名度亦提高,此时便不再需要“记者”的面具遮掩。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们自身的意见比“记者”意见更能吸引受众的注意力。同人们也在《新青年》上进行语言、汉字、文学的改良实践。然而,实践具有强烈的现实性,群体意味着责任的分散,实践主体也不能由模糊的群体担任而是要落实到具体的个人,否则便无法进行。况且,记者有自己的实践领域,无法担此重任。陈平原指出,《新青年》“切入口是文学形式,着眼点则是整个思想文化革命。将学者的书斋著述,转化为大众的公共话题,借以引起全社会的广泛关注,并进而推动讨论的深入展开”,“将文学论争转化为思想革命”[3]。《新青年》拒绝“记者”模糊的身份,这才有钱玄同、刘半农你来我往的文学双簧。“记者”的隐逸,是《新青年》发展的历史必然。不过《什么话?》又需要相当程度的身份模糊与责任分散,所以“记者”得“背黑锅”。

四、结语

经过历史长河的千淘万漉,伟大作品成就其不朽。它虽接受了研究者各式解构,却总在熹微中透出新的可能性。通过这光亮,我们能贴近真实的历史,去感受前人的思虑、谋划、周密、灵通。“记者”的出场给予《新青年》勇气和支持;而其隐逸,《新青年》本身成为某种正当和权威。“记者”的登台与谢幕,是《新青年》极富转折意味的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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