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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与江户学者古汉语虚词研究的对比分析

2020-12-23王雪波

文化学刊 2020年11期
关键词:词类江户虚词

王雪波

日本江户初期的庆长、元和年间(1596—1623),我国众多文物书籍随商船传入日本。其间,元代卢以纬所著《助语辞》也因收在“格致丛书”而传入日本[1]4。对日本的汉语学习者来说,虚词语法功能活跃、词汇意义抽象,不易掌握,因而虚词释义专书《助语辞》的传入引起了江户学者的关注。

在《助语辞》的影响下,江户学者投入到古汉语虚词的研究中,通过虚词学习来辅助读经写作,研究著书的同时还热心讲学授徒,虚词研究的成果也因此得以推广。在江户时代,相对和平繁盛的社会条件下古汉语虚词研究持续近两个世纪,产生数十部虚词研究专著[2]。与之大致相同的时期,清初至光绪年间的虚词专著也有二十余种[3]320-322。同样在《助语辞》之后发展起来的虚词研究,两国学者在注释对象、释义方法,以及对后世语言研究产生的影响上,却有鲜明的区别和各自的特点。

牛岛德次依年代顺序介绍了几部有影响的虚词专著,指出江户时代虚词研究虽在中国学术影响下产生、发展,但并不能简单地视为中国研究的一个支流,随着江户中、后期大量虚词专著的问世,其研究成果显著而独具特色[4]。邵敬敏在探讨日本汉语语法研究史时提及江户时代的虚词研究,对研究情况进行了概述[5]。王宝平调查了现存于日本各地图书馆中的传世虚词研究专著,编制资料目录。古田东朔、筑岛裕从日本“国语学史”的角度探讨虚词研究对日语词类划分产生的影响[6]265。王雪波对江户大儒荻生徂徕的《训译示蒙》进行了专书研究[7],并且分析了《助语辞》东传对江户时代汉语文言研究产生的重要影响[8]。

日本汲古书院出版的六卷本“汉语文典丛书”,选编江户时代十五位学者的二十九种虚词研究专著,为探讨江户时代的虚词研究提供了翔实的文献资料。本文综合运用文献学与语言学的方法,梳理这一时期两国古汉语虚词研究的基本情况,比较分析他们在研究上的异同,试为中日汉语研究史和学术交流史提供一点有意义的资料。

一、虚词研究专著

元代卢以纬所著《语助》是我国首部虚词研究专著,现存于国家图书馆的《奚囊广要丛书》中收有此书。“奚囊”本《语助》的正文前有胡长孺于泰定甲子(1324)写的《语助序》,后世学者据此推知《语助》的成书时间。明代刻书家胡文焕于万历年间(1573—1619)编纂《格致丛书》时收录了《语助》,改书名为《新刻助语辞》,删去了原书结尾的六条虚词释义,并写了《助语辞序》替换原《语助序》。此后,语法学界一直习称《助语辞》[9]。清初至光绪年间,我国虚词研究专著有二十余种,通常认为其中具有代表性的是袁仁林《虚字说》(1710)、刘淇《助字辨略》(1711)和王引之《经传释词》(1798)。

《助语辞》脱离丛书翻刻成单行本的过程很难考证,现存较早的版本是风月宗智于宽永十八年(1641)十一月以完全忠于胡文焕校刻本的方式翻刻刊行的《新刻助语辞》。毛利贞斋较早关注,先后撰写《鳌头助语辞》《训蒙助语辞谚解大成》《重订冠解助语辞》。其后,众多学者相继参与古汉语虚词的研究,从注疏、译解《助语辞》,到脱离《助语辞》展开独立的研究,至江户末期逐渐式微。依据研究的阶段性特点,江户学者的古汉语虚词研究可划分为如下三个阶段[10]。

江户前期:从17世纪中叶《助语辞》在日本翻刻刊行开始,到18世纪初《语助译辞》问世,这一时期的虚词研究依附于《助语辞》,围绕它展开翻刻、注疏、扩充、翻译等工作。释义上以继承我国古代的注释成果为主,辅以部分个人见解,实际是对《助语辞》及我国古代虚词注释成果的总结整理,如三好似山《广益助语辞集例》释“也”作“语已辞。徐铉曰:语之余也,凡言也,则气出口下而尽。《广韵》:语助,辞之余也。《海篇》:语已辞,所以穷上成文也”。为其后的研究奠定了释义基础。这一时期的主要著作有:毛利贞斋《鳌头助语辞》(1683)、《训蒙助语辞谚解大成》(1708)、《重订冠解助语辞》(1717),三好似山《广益助语辞集例》(1694),松井河乐《语助译辞》(1719)等。

江户中期:从18世纪初荻生徂徕、伊藤东涯的著作问世开始,到18世纪中后期皆川淇园、大典禅师的著作问世,这一时期的虚词研究脱离《助语辞》,以作者的独立见解来完成对汉语虚词意义、用法的训释,如皆川淇园《太史公助字法》解释“矣”为“不拘已往、方今、未来,叙述样子,状态之辞”等。作为虚词研究的发展期,最明显的进步表现在,研究者有了比较清晰的汉语词类观,这一时期的主要专著有:荻生徂徕《训译示蒙》(1714—1715);伊藤东涯《用字格》(1711)、《助字考》(1716)、《操觚字诀》(?—1736);皆川淇园《太史公助字法》(1760)、《左传助字法》(1769)、《诗经助字法》(1783);大典禅师《诗语解》(1763)、《文语解》(1772)、《诗家推敲》(1799)。

江户后期:从18世纪末到19世纪中期,除东堂弘《助辞新译》取得了一些有价值的成果之外,其他各书刻意追求新说,释义多凭臆断。例如:释介石《助字檃》中解释虚词“当”,认为依古时井田之法,农民以公田为先、私田为后才合乎道理。而“尚”有“尊崇”义,田可指“公田”,这样,从“尚”从“田”的“當”就有了“应该”“理所当然”义。至此,盛极一时的虚词研究逐渐衰落,反映这一时期特点的主要专著有:河北景桢《助辞鹄》(1786),三宅橘园《助语审象》(1817),释介石《助字檃》(1861),东堂弘《助辞新译》(1870)等。

二、研究旨趣的对比分析

我国古代的虚词研究有以释义为目的的训诂派,也有以作文写诗为目的的修辞派。古籍传注中的虚词注释基本上属于训诂派,诗论、文论中的虚词讲解大多属于修辞派。清代袁仁林的《虚字说》讲求修辞和语言鉴赏,从虚词在文章表达中的作用来讲解虚词,属于修辞派继承者;王引之的《经传释词》认为虚词无义,不能以实义解之,依训诂要求来解释虚词,属于训诂派发扬者;刘淇的《助字辨略》二者兼重[11]462。不管是为了研读经传,还是为了辅助作文写诗,这两种追求的共同点是都注重实用性。

日本学界本没有虚词研究的传统,受《助语辞》的启发开始研究虚词。汉学名儒边研习学问,边开办私塾,教授弟子门生学习汉语进而辅助读经写作,同样重视实用性。例如:他们在内容和行文上都颇费心思,为了区分例句的出处、突出例句中的待释词,专门加上“○”“△”“□”等符号,三宅橘园《助语审象》为有利于记忆,还将虚词编成了四字押韵的歌诀,以利于初学者学习使用。

三、研究内容的对比分析

清代的虚词研究以文言虚词为主,同时开始关注方俗口语虚词。王引之《经传释词》搜集九经三传及周秦、西汉古书中的文言虚词160个,逐一考据、归纳;刘淇《助字辨略》所释除了先秦两汉虚词以外,还涉及唐诗宋词中口语方俗口语虚词,“等头”“等闲”“者边”等都在收录之列。编写上,刘淇将全书476个虚字按照四声排列,其他主要沿用“同类释义、连类而及”的体例。江户时代的虚词著作,基本上都采用“分组释义,同用同条”的体例。不仅关注单、复音文言虚词,还广泛涉及诗文、小说中的俗语虚词,以及虚词性的惯用词组、固定格式等。如大典禅师的《诗语解》收录唐诗中俗语虚词265组,三宅橘园《助语审象》收录小说中俗语虚词80个;伊藤东涯《用字格》专门研究虚词的搭配顺序,《助字考》研究虚词性的惯用词组,东堂弘《助辞新译》则专门研究虚词性固定格式的用法。

从收词规模上看,刘淇《助字辨略》收录476个虚词,荻生徂徕《训译示蒙》收录496个虚词,三宅橘园《助语审象》收录560个虚词,现代语法学概念意义上的副词、代词、介词、连词、助词、叹词、语气词均有涉及。从虚词适用的文体看,清代学者仍以文言虚词为主;江户早期以文言虚词为主,如《语助译辞》等,到了中期就产生了《诗语解》这种专门收录研究唐诗虚词的著作,末期的《助语审象》则从小说中采集了80条俗语虚词。从形式构成上看,清代学者主要研究单音虚词,涉及少量复音虚词,对虚词性惯用词组和固定格式几乎没有论及;江户学者除了单、复音虚词之外,还专门探讨虚词性惯用词组和固定格式,内容更加丰富。

四、研究方法的对比分析

《助语辞》重视“神情声气”的释词方法在《虚字说》中仍然常用,袁仁林认为虚词的运用是写好文章的关键,因而多从虚词的运用来分析篇章的布局。例如:“‘夫’字之气,清浮平著,每著于所言而虚指之,有一段铺开扶起敷布回翔意”,“‘而’字之声,腻滑圆溜,有承上启下之能,有蒙上辊下之情……”[11]464-466,等等。清代学者的虚词释义还涉及语法分析,这是对《助语辞》“从句中不同位置比较一个虚词的不同用法”“对比同类义近虚词”等方法的继承与发展,并广泛涉及句读、语序、语境等问题[11]473-476。清代学者精于训诂,刘淇总结虚词训释之例:“其训释之例凡六:曰正训、曰反训、曰通训、曰借训、曰互训、曰转训。”王引之生在乾嘉汉学盛世,训诂水平更加精湛,如薛正兴所说,《经传释词》对各字“先解释用法,后援引书证,追溯其原始,归纳其条例,明辨其发展,论断多精确”[12]。清代学者善用“因声求义”的方法突破文字障碍,打通虚词不同书写形式之间的内在联系,就此而言,江户学者是难以企及的。而江户学者出于外语学习的需要研究古汉语虚词,善用语言对比分析,在方法上也形成了特色。

一是重视文献用例,重视专书、专题研究。通过大量例句的分析,从中对比总结虚词的意义特征和使用规律,如伊藤东涯《用字格》为探讨虚词语序问题整理出了三百余条例句,皆川淇园的三部《助字法》中,单个词条下例句最多达30余条。展开专书、专题研究,材料更为集中,讨论容易深入,如皆川淇园分别针对《史记》《左传》《诗经》三种书的虚词进行研究,写成三书的《助字法》,大典禅师按照体裁、时代之别,写成《诗语解》《诗家推敲》《文语解》。

二是重视借鉴已有成果。江户学者善于借鉴我国古代注释书、字书、韵书等这些研究成果,如三好似山《广益助语辞集例》主要是对注释书、字书、韵书中的虚词释义进行整理总结,荻生徂徕解释虚词用法有很多自己的见解,但在各词条下总是首先列出之前的注释成果。江户时代学者之间也注意相互借鉴,荻生徂徕、伊藤东涯等人的成果都成为后期学者研究的基础,如宇野明霞推崇荻生之学,大典禅师在研究中区别诗、文体裁正是源自他的老师宇野明霞,皆川淇园受到宇野明霞的影响也很明显;三宅橘园继承了皆川淇园的研究理念,东堂弘《助辞新译》则与伊藤东涯的《助字考》多有相通之处。

三是重视研究角度。如,伊藤东涯擅长运用汉日语言对比,《用字格》卷首凡例中指出:“中国的语言,字上有音有义,纵横上下,各取其义”“汉语有的体言在先、用言在后,有的用言在先、体言在后”“如云‘修身’指修养身心,‘身修’指身心之修养良好;‘知人’指知道某人,‘人知’是指人知道某某”“汉土言语和日本言语顺序不同。……读汉土文字时,须上下反复,理会其义。”[1]292通过语言对比意识到表意文字和表音文字存在差別,指出汉语语序在区别意义上有重要作用,日语语序却不是重要的表意手段。基于对比形成的认识,促使他专门研究虚词搭配使用中的语序问题,写成了《用字格》一书。再如,大典禅师注重虚词使用的时代性、虚词与其他词语的搭配习惯、出现的语境等。以《文语解》释“曾”“尝”为例:

曾ニハ,カツテト,經ル義ト,ノ二訓アリ。嘗ノ字ハ經ノ義ノミナリ。然ルニ,六朝ニ至テ,嘗不、嘗無ノ語アリ。コレ曾嘗同訓アル故ニ,曾不、曾無ノ義マデヲ混メ,嘗不、嘗無ト用ルナリ。古文ノ法ニハ、無」ナリ。(译文:“曾”有“曾经”“经历”二训,“尝”只有“经历”义。可到了六朝时,出现了“尝不”“尝无”等语,加之“曾”“尝”同训之故,甚至连“曾不”“曾无”义也混用进了“尝不”“尝无”中。)[1]251

大典禅师指出,原本有细微差别的“曾”“尝”二词到了六朝时逐渐混用不分,这种将词义的时代性融入词义训释中的考虑是符合语言发展规律的。再以《文语解》释“盖”“盖尝”为例:

蓋、蓋嘗ケダシ。蓋君子謂伯夷隘,柳下惠不恭。後漢李固傳 コレ君子嘗謂ノ意ナリ。孔子蓋曰,耕也,餒在其中。論語子張學干祿章集注 モシ嘗曰トナセバ,此語カナラズ。此章ヨリ先ノ語トナル孔子ノ語イヅレカ先後ナルヲ知ズ,故ニ,蓋曰トイフ。又嘗ノ下ハ,多ク活字、用字、虛字ナリ。蓋ノ下ハ,死字、體字、實字ヲ用ル」多シ。故ニ,蓋余トアリテ,嘗余トハナシ。蓋余嘗讀班氏書,纪于公爲小吏多陰德。贈水亭王公序 コノ類ナリ。(译文:“盖君子谓:‘伯夷隘,柳下惠不恭。’”(《后汉书·李固传》)此为“君子尝谓”之意。“孔子盖曰,‘耕也,馁在其中矣。’”(《论语·卫灵公》)若作“孔子尝曰”则不达此意,要了解这句话在此章节的前后内容。“尝”下多“活字、用字、虚字”,“盖”下多用“死字、体字、实字”。故有“盖余”,没有“尝余”,如“盖余尝读班氏书,纪于公为小吏多阴德”(《赠水亭王公序》))[1]252

大典禅师指出“盖”“尝”的区别:“盖君子谓”可读作“君子尝谓”,而“孔子盖曰”不宜读作“尝曰”,应注意孔子这句话原文的语境。“尝”下多出现动词、形容词,“盖”下多名词,所以有“盖余”,没有“尝余”。虽然结论不够精确,但从词类搭配的角度去分析虚词用法是很难得的。

受时代局限,清代与江户学者的虚词研究都存在不足。如袁仁林以“神情声气”的观点解释虚词,含混而不易理解,用声音模拟语气的做法也不科学;刘淇《助字辨略》理论概括缺乏逻辑性,也出现了“当收未收以及不当收而收,该详未详以及该略却显繁芜”的问题;王引之《经传释词》虽最为精审,但仍有误解古书以及解释不确切的地方。江户学者一些合理的释义方法不能贯彻到底;一些论述、释义没有依据,臆说悬揣。例如:伊藤东涯认为在直接记录事情时不需要使用助字,只有当口述引用时才用助字;三宅橘园提出的意象“明界”“幽界”说,认为叙述眼前的事情不使用助字,叙述内心想象的事情时才使用助字,这些说法都不符合汉语的语言事实。

五、词类意识的对比分析

袁仁林在《虚字说序》中将文字分为“虚字”“实字”两类,指出“虚字者,语言衬贴,所谓语辞也”,用“半虚半实”来指称词类活用现象。刘淇《助字辨略序》中提到:“构文之道,不过实字虚字两端,实字其体骨,而虚字其性情也。”“虚字”和“实字”大致相当于现代语法学的“虚词”和“实词”。《助字辨略》划分虚词为三十小类,《经传释词》分四十小类,王鸣昌《辨字诀》分七类,虽然由于划分逻辑标准不统一而导致系统性、科学性不足,但这种划分本身所代表的一种学术努力和这种努力结果对于阅读古籍的实用意义值得肯定。

荻生徂徕和伊藤东涯继承我国旧注以及诗论、文论中有关“实字、虚字”“静字、动字”“助字”等名称,加以融通,对虚、实词的界定和词类的划分提出明确说法,进而阐述汉语字、词、句的构成以及词类问题。荻生徂徕为在《译文筌蹄》卷首提出“字义、文理、句法、文势”理论,指出对汉文写作而言,应该先理解“字义”形成唐人之词,再通晓“文理”以掌握用词先后的规律,最后考虑文章整体“文势”。这是对汉语从字义到句子构成的整体认识。在“字义”的问题上又进一步提出“字品”说,即词类。除了“体字、用字”区别不明之外,整体层级划分和现代语法学的划分在本质上已经十分接近。汉语词类划分如图1所示:

图1 汉语词类划分图

这种词类观念在他的研究中得到了具体体现,以《训译示蒙》释“坐”“立”为例:

トヨムハ,文選ノトアルヲ,ト注シタルヨリ,起レリ,ソレハ,何ノ故モナク,子細モナク,メツタニ覺ヘズ,左樣ニナリユクナリ。(译文:“坐”读作“自然地”,《文选》:“惊沙坐飞”,注作“无故而飞”。无故、自然意,未经察觉就呈现出那种样子。)ト云フ意ナリ。ヤハリ立チテヲル內ト云フナリ。(译文:动作迅速,立刻马上,“立刻、忽然”意。)[1]44

“坐”“立”用作动词比用作副词常见,但荻生徂徕分辨出“坐”有“自然地”义,“立”有“立刻”义,并将这些义项收进虚词的考察范围,对虚、实词的辨析已渗透到他的具体研究中。

此外,伊藤东涯在《操觚字诀·字例》中也提出了明确的词类观,他以“实字、虚字、助字、语辞”四分汉语词类,对词类系统性和层次性的把握上不如荻生徂徕,但他以“助字”和“语辞”对虚词下位作出了划分,“助字”指十余个语气词、助词、连词,包括也、矣、焉、乎、哉、耶、与、夫、之、诸、虽、而等;“语辞”指助字以外的虚词。

除上述对汉语词类的整体认识,两国学者对虚词下位的小类都有进一步划分。刘淇在《助字辨略》自序中对虚字分类如下:

1)重言2)省文3)助语4)断辞5)疑辞6)咏叹辞7)急辞8)缓辞9)发语辞10)语已辞11)设辞12)别异之辞13)继事之辞14)或然之辞15)原起之辞16)终竟之辞17)顿挫之辞18)承上19)转下20)语辞21)通用22)专辞23)仅辞24)叹词25)几辞26)极辞27)总括之辞28)方言29)倒文30)实字虚用[11]471

“重言”指虚字连用,“省文”“倒文”指句式,“方言”“通用”“实字虚用”等不是虚字的子类问题,这种分法逻辑混乱,杂芜纠缠,也没有在正文释义中得到贯彻。王引之《经传释词》没有关于分类的明确论述,但周静贤、吴礼权整理的《经传释词》的虚词分类实际有四十种[13],虽比《助字辨略》细密,但同样存在交叉重复现象。王鸣昌《辨字诀》分了七类,即起语辞、接语辞、转语辞、衬语辞、束语辞、叹语辞、歇语辞[3]97-99,逻辑性比前两家稍好,但也缺乏周遍性。江户初期三好似山《广益助语辞集例》划分了五十六类[1]7-9,和刘淇的方式基本相似,不是语法学标准的分类。这一时期两国学者并没有找到有效的划分标准,但对虚词下位进一步划分的尝试是非常可贵的。

六、学术影响的对比分析

清代虚词研究集我国古代虚词研究之大成,为我国近代语法学的诞生奠定了重要的基础。马建忠在吸收、批评古代成果的基础上,引进西方的语言学理论写成了《马氏文通》一书,该书论虚字的部分不仅参考了清代学者的概念界说、词语分类,还采用了《虚字说》《助字辨略》《经传释词》对一些虚词的解释。

江户虚词研究具有实用性,大量虚词释义专著的产生推动了当时的汉语教育。江户学者提出的汉语词类划分方法也影响到当时的日语研究。日本学者此前只是为了服务和歌创作之类的需要,从“体·用”或“词·てにをは”这两种角度来区别日语词类。江户学者在汉语虚词的研究过程中提出汉语词类划分系统,使词类意识在日语研究中得到觉醒,富士谷成章和铃木朖的日语词类划分与汉语词类划分方式的类似即是证明。富士谷成章(1738—1779)是皆川淇园的弟弟(成章十九岁时过继到富士谷家),他对比汉日语言的特点后提出“名、装、头插、脚结”的日语词类四分法[6]272。铃木朖(1764—1837)分析日语单词功能后提出了“言语四种论”,以“体词、作用词、形状词、てにをは”四分日语词类[14]。这两种提法都可找到汉语词类划分方式的影响痕迹。

七、结语

清代和江户学者在继承古代成果的基础上展开古汉语虚词研究,随着发展而各有所长:清代学者精于训诂,擅长运用“就古音求古义”等方法,虚词释义水平很高;江户学者基于外语学习的需要,注重两种语言的对比,视角独特、方法灵活,取得了一些值得重视的成果。清代学者的虚词研究中体现了他们的词类观,各种训诂考据著作中蕴含着句法、词类的观念,不过尚未建立词类系统。江户学者出于对外语学习的需要,把性质相同的词语归到一起才能提高学习效率,这种动力促使他们对汉语词类进行系统划分,找到虚词在整个汉语词类系统中的位置后再逐个进行虚词研究,逐渐形成自觉而清晰的词类意识。江户古汉语虚词研究是日本汉语语法研究的萌芽,也影响了日本国语语法研究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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